裁云为信——萧墨颜【完结】
时间:2023-03-17 13:02:20

  “他点中的次数颇多,裁云雪压力大了——”
  按说若找到机会,裁云能将判官笔挑飞出去,不足为惧。但林礼听了颇有些紧张,身体里不成熟的双道竟然一时失衡,她凝神,却死活协调不出内里轻道,手中裁云太过轻飘,竟然无从挥起。
  岑举舟显然感受到她的失措,携了判官笔三步并两步跳上来。
  “怎么了这是?”
  裁云剑不成章法,一时让底下瞠目结舌。林礼一面退着,一面想着如今取胜只有一个办法,用重剑将岑举舟格挡在外。若是外道不负她,就此逼下台去最好。
  她下了决心,眼神对上了正在台下观赛的顾惊涛。
  她轻点台面,向边缘飞去。那个冷清又坚定的声音喊道:
  “师兄,借你坐山青一用——”
  顾惊涛眨了眨眼,他心里一向对林礼好,几乎本能地提起坐山青,抛给了她,另一只手接过她的裁云。这一阵动作完成后,才疑惑到——这丫头什么时候提得住重剑了?
  只见台上林礼飞身空旋,双手稳稳接住坐山青。那道铁青闪着寒光,比裁云剑更叫人骇然——它的寒光倒映进岑举舟的眼底,让他有了几分意外,一洗方才手持判官笔的自信,有了几分谨慎。
  若是她真能拿住重剑,也就别想近身点穴了——岑举舟当然清楚。他决不能被动等待,只有这个机会,趁现在林礼尚未运好气,一击天突穴!
  林礼沉神运了运气,心中便有了几分数。
  刚刚好。
  她双手提剑,横在判官笔跟前,恰比岑举舟想的快了一些。
  坐山青绽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似乎一头低吼着的雄狮,向对手啸出他绝对的力量。小小判官笔,纵然铜铁兼制,若是点在其上,岂不有折断的风险?
  岑举舟及时停下,他来不及考虑为什么以轻剑著称的林礼能提起重剑——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也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重剑虽然笨重,但是林礼轻剑出身,竟能将两道结合起来。双手持一剑,竟然也格外轻巧——破月、追日、笑春风到了重剑的剑刃上,竟然有了全然不同的威力——
  坐山青沉闷地低吼,封锁着岑举舟的走位,终于将他逼下了擂台。
  “磅”的一声,林礼再下一局。
  顾惊涛把她从众人的道贺声里拉出来,问她什么时候能提重剑了。
  “师兄会的,我自然不能输。”
  林礼笑一笑,并没有过多的喜悦,这句话用来呛顾惊涛刚刚好。此番提剑全然是意外,若非双道一时调和不过来,哪里能冒险去借坐山青?
  不过她确实尝到了重剑的甜头。
  顾惊涛见她油盐不进,声音有些急切:“你一身晶莹骨,切莫为了赢而做傻事——若要将背道而驰的东西习练好,便要受着体内真气随之冲突的风险!”
  若有不慎,经脉尽毁,武功全废。
  顾惊涛的神情太过凝重,林礼也正色起来,安慰他并非什么旁门左道。
  “具体的,师兄日后自会晓得。师兄先前不也如此告诉我吗?”林礼歪一歪头,“眼下师兄还有比试吧?”
  顾惊涛无奈的看了看她,让林礼待着,一会儿好好说。
  林礼才不会理他,等着顾惊涛上了台,转身就去了廿青岛。
  却不想,她一到,便看见魏叔手握一柄金褐交织的剑站在院中。
  他的眼神满是崇敬,仔细审视过剑身每一处角落。那明显是一把重剑,剑鞘仿佛金丝镶铸,很是贵气,却又不俗——有沉香木似的褐色做底,尽显古朴雅意。剑心一枚琉璃镜,剑鞘上金丝镶出月与花,似乎有了镜花水月的禅意。
  魏叔拔剑出鞘,折出数道金光,巍峨不胜,是与裁云剑全然不同的光景。若说裁云有种凌厉如霜雪的冷酷,那么眼前这把剑便是威严不胜,有弄权者的厚重,生杀予夺皆系之一身。而这金光,又在威严中另辟蹊径,林礼见了,恍惚中有种如佛祖座前受戒,金光普照的错觉。
  “你来了?”魏叔和蔼地笑了笑,“今日之事我已然知晓,小礼需要一把重剑。”
  “这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1.冯衡:我真找不到施青山,怎么一个两个全找我要人
  2.江漫雪和施青山,有点曲折的
 
 
第71章 温热
  “这……”林礼屏气, 她该怎么形容这柄剑呢?威严、贵气还是那透露出的一分禅意?但无论如何,这把剑看着十分贵重,她收不得。
  她慌忙深深鞠躬行了礼, 道:“此剑贵重,绝非凡品, 况且小礼今日未曾想御重剑。只是内力两道一时调整不过来,才只能借师兄的剑一用, 尚还,尚还无法……”
  林礼不放心, 又将顾惊涛所说晶莹骨若执意背道而驰,体内真气也许会冲突, 落个经脉全废的结果一事说来。
  “这本就是冲突之中取平衡,刀刃上取胜。”魏叔神色严肃, “小礼早就知道的。”
  林礼点点头, 自知是提了废话。她早答应过魏叔承受这里的风险,但无功不受禄,她实在无法坦然受之。
  魏叔做了个不必多言的手势, 道:“剑器, 远没有剑道来的贵重。这剑来历已久, 却随我二人隐在这个小岛上,几乎不出鞘了。倒辱没了它这一身的金光, 此刻予你, 便是最好的。”
  魏叔将剑递到林礼跟前来, 林礼就算再如何吃惊,也得谦逊地双手接过。
  果然是有分量的。
  “小礼谢过魏叔。日后定然勤加努力, 不负赠与。”林礼深深鞠躬, 行过大礼。
  她直起身来, 看着剑心那一枚琉璃镜倒映出自己模糊的容颜,问道:“这剑精巧至此,可有名姓?”
  “剑道奇绝,便算是相同的剑身,承袭不同的主人,也有不同的剑气。”魏叔缓缓道,“既给了你,叫什么自然也由你。只是一点,往后携此剑,惩恶扬善,匡扶大道,绝不做鬼祟之事、斩无辜之人!”
  林礼眉心一阵,恍然间好像听到先前在孤鸿山林折云对她“武道剑道,皆为君子之道”的教导,好像听到下山时林折云念叨“举止合礼,言行有信,心怀仁义”的穿云门规。
  “小礼定然,不负使命。”林礼再一次弯下腰去,眼神亮亮的,如往常无数次般答道。
  ***
  林礼提了剑,满心思绪地要回沧浪岛,却罕见地发现廿青岛周围竟然没有行船。她左等右等,正欲直接掠水而去,却担心手里的重剑出什么意外。
  此时,一艘篷船划入她的视线。
  “小礼等船呢?”一张西域面孔探出船舱,正是沈复洲。
  林礼欢喜地点头,道:“我回沧浪北岛,沈先生可有空相送?”
  “自然,本就是闲暇欣赏山水,正好做个好人。”沈复洲笑道。
  林礼一脚踏上船头,怀里新得的重剑自然落在沈复洲眼里。
  “我今日也瞧见了小礼与九鼎岑氏那场比试,重剑使得也很是威风。”沈复洲的目光在剑身上扫过,撑起船桨,道,“我以为穿云门的弟子只善轻剑的,没想到轻重两道贯通——只是早些时候见得剑,仿佛不是小礼如今手中这一把?”
  “这是我新得的,”林礼没有解释重剑的事情,别开话头,“我这剑还没有名字呢,沈先生走南闯北,见识甚广,不如帮小礼想个名字吧?”
  沈复洲笑笑,竟也没有追问剑是从哪儿来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林礼手中这柄金光折出的重剑,眼神流连在那枚琉璃镜和金丝纹着的镜花水月上,悠悠开口道:
  “前周拜佛教为国教,将护国宝剑命名为浮屠,以示天家心胸宽广、福泽苍生之情。我听闻这把剑也有金身,想来比你手上这把更甚——前周已覆,浮屠剑也许在皇陵里陪葬,也许流落在哪个世家手里。不过我也不曾亲眼见过,谁知道呢?”
  “但你手上这把剑若用了这个名字,倒也不负这琉璃镜照尽妖孽、镜花水月说禅,也许能幻化出些灵气,庇佑小礼往后。想来,也算个好彩头。恭喜了。”
  浮屠?沈先生怎么不直接说让她手里倒提个佛祖替身?剑本是生杀之器,沾了血腥,又如何能求佛祖庇佑?林礼思索片刻,不置可否。正好此刻,沧浪北岛依然映入眼帘,她呵呵笑着道谢,预备下船去。
  “小礼谢过沈先生了。”
  沈复洲应了一声。日头偏西,他高挑的身影拢在斜出的夕阳里,水面上黑色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
  沧浪北岛上,尹信接过一封千里鸽送来的密信。千里鸽这是尹济海手下独有的东西,看起来虽然与一般信鸽没什么差别,却是久经调-教的,飞行速度快的多。正好锁钥阁全是鸽子,混在其中也不惹人注目。
  尹信卸下那封信,让鸽子在栏杆上顾自啄羽。信上尹济海书:
  “嘉安布政使朱黔城私心作祟,默许私矿铸币。在京另有污款,已被查出。陛下早已诏人回京监察。想来东南之事,蹊跷甚多,皆系于此。阿信此番查处得当,于圣心甚悦。私矿之事已然安排妥当,不日便有人前去。如今陛下盛怒,望速归。”
  尹信有些意外,这他才提到私矿,疑心到布政使身上,布政使贪污的把柄便已经叫京城抓住了?
  父亲兵贵神速啊。
  而皇爷爷此番意思,是叫他马上回京城去?尹信有些难以置信地又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番,确实是父亲的鸽子和父亲的笔记。只是这一切来得未免有些太突然,他还有很多的疑惑不清楚,京城那头就已经抓人了,想来如果要刨根问底,就得现在回京去问问那朱黔城了。
  只是千里鸽往返京城和东南不过三日,自己第一封信交托在开明钱庄手里,递的应当更快。怎么这番七八日过去了,才拿到父亲的回信?
  而且马上诏他回京,未免显得太急切了些。而且有钦差来接手这私矿,理应留他到交接完毕再走,更何况按照皇爷爷一惯的作风,应当叫他统领接下来这些钦差,把私矿翻个底朝天才是。
  现在马上回去做什么?难道是皇爷爷真气的昏了头了,需要他这皇长孙安慰?
  这封密信不乏奇怪之处。尹信将字条烧掉,一面思索着,一面在房间里踱着步,不知不觉就出了房门。他站在廊下,稍微远眺看见一片潋滟的水色。收了目光往近处看,有人儿比水色更潋滟。
  林礼的眉眼含着笑意,怀中抱了把瞧着极不平凡的重剑。
  “我今日瞧见了,阿礼什么时候这一道也能贯通了?”尹信柔声道,“可那是惊涛的剑,不是这一柄吧?”
  林礼道自然不是。她向尹信走来,仔细将结缘舒姨魏叔、得到内力双道指点的事情说与他。
  尹信自然疑心哪里凭空冒出这样一对夫妻,对林礼倾情相授。不过想来江湖人豪爽洒脱,向来讲究缘和义。本为陌生却因眼缘授受,又怎么不可以?事事以利计较的朝堂,自然是比不得的。
  慷慨趁年少。尹信心里自嘲自己是被那些欺骗、谎言、构陷戏弄惯了的,竟疑心到这里来了,未免显得太多疑阴郁。
  他于是道:“是吗?听着相当有趣的人,阿礼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前辈如此好的心肠,我很是好奇。”
  林礼点头应过,道是必然相见。她抬起那重剑,杏眼忽闪一下。她问尹信:“它没有名字。有人说叫‘浮屠’,也算向佛祖心诚,可我总觉血色之器叫此名不妥。你说呢?”
  “浮屠者,佛也。”尹信低下头,道,“佛祖不见杀光,以渡世人。可我觉得未尝不妥,若是真有心跪拜,为佛斩去不仁不义之人,想来佛祖亦能容下。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你尽管用去。”
  “你这是把我比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呢?”林礼白了他一眼,“佛祖最重是教化,哪能这样说?”
  尹信嘴角一勾,道:“好,是我胡言了——”
  “你说的,仿佛更贴合‘侠’这个字。”林礼又道,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怕沾血,只是‘侠’和‘佛’如何能混为一谈?”
  “阿礼不必拘于此,人们拜佛无非请求佛祖一渡,若是你自己就渡得了自己,便不用去想‘侠’与‘佛’之间有什么。”尹信道,“我是从来不信神佛的。你是相当有心气的人。比起凡人庸碌以求神佛,遇到事情,你多求求自己也许更能顺心。”
  或来求我。
  林礼听他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嘴硬道:“你先前说,在庆明般若寺遇见了师叔,不也道佛前去拜过?如今倒说自己不信神佛。”
  “那时小,随家人去的……”尹信话还没说完,便听有个声音喊道:
  “林礼师姐,出事了!长老他们喊你尽快上春山岛去!”
  原是马十一。什么事这样急?林礼匆匆应了,扯了扯尹信的袖子,向湾口去。
  她才走出两步,左手就叫一团温热包裹住了。
  她怔了怔,当然知道是谁拉住她的手,却也没有甩开。
  ***
  春山岛。
  日头将要垂下水面去,虽然红霞遍天,映得流光潋滟,但好歹天色渐晚,春山岛前厅的烛台都叫人一盏盏点上了。
  林礼到时,顾惊涛已然正襟危坐。她粗粗扫一眼,冯衡、严氏父子、黎星若,锁钥阁说得上话的人都在,九鼎的齐清狂,玄罗的金维生,南虞的二乔,穿云的二位长老也都在席。一些威望高的大弟子立侍堂下。众人脸上神色无不严肃,像是遭了什么晴天霹雳。
  往中间看去,有一群衣着褴褛的人正立着。有个孩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
  那张稚嫩的脸,正是应千诺!他身旁那位汉子,不正是当日的于守临吗?
  阳泽帮终于上岛了——这是终于埋葬好应老帮主的尸身,照守约定来向锁钥阁讨说法了。林礼心中了然,并不意外。
  见顾惊涛在堂上坐的颇前,林礼知道穿云有人说话。她看见汪吟吟和许清如在堂下右侧沉默地立着,悄悄冲她招了招手,便看了尹信一眼,和他轻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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