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治国一边说,一边走到苏予的面前。
陈言则的笑意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光影交错,他的笑模糊得很遥远:“知道了,伯父,我送你们回去吧。”
苏予抿紧唇,不知道胸腔里是怒意多,还是失望多。她的红唇动了动:“爸,你觉得言则就是我的良配吗?”
苏予紧了紧手指,霍燃手上的温度烫着她的手心,从进门开始,他给予她的就是无声的支撑。她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睫毛颤动了几下,她转头看着陈言则,认真又平静地问:“言则,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陈言则看着苏予,还没说话,苏治国就沉声道:“没有谁比言则更适合你,你妈妈以前就很喜欢言则,言则是我和你妈妈一起看中的人选。”
苏予睫毛轻颤,声音轻又缓:“爸,其实你根本没有明白妈妈的想法,如果妈妈在,她绝不会看着我嫁给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人,她也绝不会为了所谓的脸面和利益,而无视我的幸福。爸,你能不能听一听我的想法,而不是一味独断独行?妈妈以前就不喜欢你的独断和专制。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或许妈妈当年就不会……”苏予到底还有理智,没有说完。
她平时很少会拿妈妈来刺激苏治国,因为她知道,妈妈就是苏治国的软肋和争吵的导火索,偏偏她少数提起的几次,都和霍燃有关。
苏治国的瞳孔放大,血液朝着脑袋涌去,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他忽然就高高地扬起了手掌。
电光石火间,霍燃拽过苏予,挡在了她的面前。
重重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霍燃的脸上,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上瞬间落了红色的指痕。
一瞬间,包厢里安静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苏治国蒲扇一样的大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僵在半空中。他的胸口起伏,又是愤怒,又是惊讶,最后舒了一口气。
他愤怒是因为苏予的话,惊讶是没想到霍燃会挡在苏予的面前,舒了一口气是庆幸没打到他的阿予。
霍燃盯着陈言则,黑眸平静,淡淡地道:“陈言则,是男人的话,就不要玩现在的把戏,你和苏予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更何况,你根本没有追求苏予的资格。”
苏治国拧着眉头。
霍燃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前女友怀了你的孩子吧?”
这样平静的一句话就像一枚炸弹,一下就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中爆炸了。
陈言则虽然面色平静,但如同被冷风灌顶,冰冷的浮冰在他的身体里流窜着,垂在身侧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半晌后,他像是放弃了一样,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地攥起。
苏治国明显不知道这件事,脸色铁青,死死地瞪着陈言则,气得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拽住苏予的手腕,咬着牙根开口道:“你先跟我回去。”
苏予下意识地去看霍燃,入目的是他脸上的红印。
霍燃眼睛漆黑,喉咙干涩,声音很低:“你先回去,听话。”
苏予小声地喊他的名字:“霍燃。”
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就很生气的苏治国更是怒火滔天:“苏予,先跟我回去,听到了没有?你是不是也想跟你弟弟一样被送出国?”
这一次,苏治国强硬地拉着苏予离开了包厢,包厢门被他摔得震天响,霍燃跟在他们身后,也要离开包厢。
他的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忽然停顿住了。
他背着光,声音喑哑:“陈言则,你过去没能拥有苏予,未来你也没有资格拥有她。”
陈言则没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不远处的虚空。他紧攥着手指,掌心濡湿,听到霍燃离去的关门声。
其实他完全可以反驳霍燃的,霍燃又有什么资格替阿予说话?
可是,当他即将开口的一瞬间,他裤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有人打来电话,是宋亦,她的腹中有着他的孩子。
他低下头,任由铃声响着,就像一座冷硬的雕塑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扯唇苦笑,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真不知道是命运玩弄了他,还是他玩弄了命运?
头顶的灯光依旧是暖黄的、干净的,却莫名有些刺眼,让人感到绝望。
苏予没有去查陈言则和学姐怀孕的事情,但苏治国将这件事查了个一清二楚,他看完资料后,安静的书房里传出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他原本放狠话要把苏予困在家里,却在苏予强硬地表示要去上班的时候,打开了书房的门,穿着睡袍站立在二楼的栏杆处,板着一张脸,紧锁着眉头,烦躁地对拦住苏予的保镖挥了挥手,道:“放她出去吧。”
苏予安静地看了苏治国几眼,平静地说:“爸,我去律所上班了。”
苏治国没有理她,转身又摔门进了书房。
苏予到了律所,刚到地下停车场,就看到了霍燃的车子。她下了车,霍燃也下车走过来。
苏予淡淡地笑了笑。
霍燃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朝着电梯走过去,霍燃看她一眼,笑了一下,有些懒散:“陈言则前女友怀孕的事情,本来就不可能瞒多久的,我也是意外知道这个消息,不是故意去调查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
霍燃继续说,声音有些冷:“陈言则有了孩子,又想跟你结婚,这摆明是要骗婚。”
苏予听着他一本正经解释,没忍住弯起嘴角笑了。
她转过身,搂住了霍燃的腰。
霍燃腰间一紧,被她紧紧地抱着,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低头盯着她的发旋,发觉自己解释了一堆无用的话,醋意满天飞。他叹了一口气。
苏予说:“不管言则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可能和他结婚的。你讲了这个事实才好,他为了孩子,不可能和我结婚,而我爸爸正好会因为孩子,不再强硬地撮合我和他。”
她说着,忍不住想起刚刚霍燃的样子,抬起头看着他笑,一双漆黑的眼眸发亮,如同被雨水浸润过。
霍燃俯身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苏予轻声问:“你的脸怎么样了?还疼吗?”她还记得,她爸爸那一巴掌的力道有多重。
电梯到了楼层,慢慢地停下来,他站直身体,扯了扯嘴角:“不疼。”比起失去她,这点疼还真的不算什么。
没过几天,律所正式放了年假,陆渝州年前去了一趟澳门办案,结果案子办完后,他在赌桌上玩了一晚上,差点输得裤子都没了。
所以到了年关,人家都闲下来了,他却接了几个大手笔的案子。
苏予收拾好桌子,准备放假回家。她路过陆渝州的办公室的时候,敲了一下门,隔了几秒,听到回应后,她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正埋头看卷宗的陆渝州。
他戴着眼镜,头也不抬,桌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案卷。
苏予笑着跟他告别:“初八见。”
陆渝州推了推眼镜,抬头,身体靠在椅背上:“初八见。”
苏予问:“是非诉案件?”
因为这几天法院也放假了,所以诉讼案件要排也得等到年后,没必要那么着急。
“嗯。我得先给一对豪门夫妇拟定离婚协议,还有一个客户急着等我提供法律咨询,所以有些急。”陆渝州捏了捏鼻梁,“阿燃呢?他手头的案子处理完了?”
“刚处理完,他可以休息几天了。”
陆渝州笑了一下,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那再过几天约,我继续熬几个晚上,把案子解决了。”他挑眉,“每次看到有人问律师帮‘坏人’辩护,良心会不会痛之类的问题,我只想告诉他们,真的不会痛。只有客户不付钱想‘白嫖’的时候,律师的良心才会痛!”
苏予弯眼笑了。
苏予放假了,倒是很自觉地回了老宅。
放假的第一天,因为两人刚闹矛盾,苏治国都没怎么正眼看她。早晨,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她换了衣服,给苏治国递上他的公文包,他接过公文包,板着一张脸就去上班了。他下班回来后,两人也没怎么交流,摆明了还在生气。
苏予无奈,只能每天继续用热脸去贴她爸爸的冷屁股。
苏治国生气的时候对苏予没什么好脸色,对无辜的苏晟更是摆着一张臭脸。苏晟难得给苏治国打视频电话,却被骂得狗血淋头。起因是他说大年三十想回来,但那时候美国学校还在上课,苏治国逮着不学无术这个点就开始批评他,还批评他在美国换了一辆车,骂得他一头雾水,只好保证绝对不会回国过年。
苏治国还不解气:“你都几岁了,以前惹事就算了,去了美国还这样不着调,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依靠着我,打着我的旗号过一辈子?啊?”
苏晟倒是很乖没回嘴,只是脸上的表情透着点无所谓,这把苏治国气得不行,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立马就关了视频,让苏晟滚远点。
苏予原本以为苏晟不回来过年,她至少还可以跟爸爸一起过年,但大年三十那天,公司突然出了急事,需要苏治国亲自去外地处理。
苏予正在厨房帮林姨打下手,低着头搓汤圆,身后有人敲响了厨房的门,苏予抬起头。
苏治国一边穿上黑色的西装外套,一边道:“公司出了急事,紧急出差,今晚你和林姨一起吃团圆饭。我现在就得走了,最快的话,我也得到初三才能回来,这几天你和林姨一起过。”他说着,垂眸瞥了一眼手表,不等苏予回答,就转身匆匆走了。
苏予和林姨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苏治国出差了,大年三十还是得过的。
林姨和苏予做好年夜饭,摆在了餐桌上。苏予打开视频电话,苏晟刚刚起床,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拉开窗帘,阳光落在他的脸上。
苏晟打招呼:“林姨、姐,新年快乐!”
林姨拿纸巾擦了擦手,听到招呼声,连忙走到镜头前,仔细地打量着视频里的苏晟:“阿晟,要起床去上课了吗?”
“嗯。”
林姨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几句,苏晟厚着脸皮讨红包,林姨连声应下:“等会儿林姨登微信啊,给你发一个大红包。”
苏予嘲笑:“阿晟,你没给林姨发红包就算了,还好意思讨要红包。”
苏晟脸皮厚,只顾着笑嘻嘻地哄林姨开心。
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因为要去上课,苏晟才不舍地挂断电话。
第8章 他说,因为他想她了
林姨说:“阿晟去了美国,长大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等暑假吧。”
苏予正说着,林姨的电话响了起来。林姨看了一下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挂断了。
苏予这才想起来,今晚是大年夜,林姨也是有家庭的人,她早就说要给林姨放假的,但林姨一直拖到今天,才松口说自己大年三十会回去待几天。
“林姨,家里催你吃饭了吧,你快点回去和他们团聚吧。”苏予想起什么,站起来,去一旁的架子上取来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她给林姨准备的是一件长款羽绒服和一条围巾,给林姨女儿带的是一个限量款的包,给林姨小儿子准备的是一台游戏机。
林姨对苏予的礼物倒没有客气,就是不肯回去。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过年?林姨不回去了,就和你过年。”
“林姐姐好不容易在娘家过年,妈妈哪里有不在的道理?”苏予嗓音柔软,“林姨,我一个人没事的,就吃顿饭。而且,羡余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新年活动,我吃完饭就去赴约了。”
苏予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林姨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苏予安排司机送她,林姨坐在车里,紧锁着眉头,担忧地说:“阿予,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林姨打电话啊,别一个人憋着。”
“好。”
林姨离开后,老宅还真的显得有些冷清,偌大的客厅就只有苏予一个人在,她的面前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微信群正热闹着,送祝福的送祝福,发红包的发红包,她的微信也收到了许多消息,有的是群发,有的是单发。
苏予挑了几个熟悉的人回复了祝福。
林羡余突然打了视频电话过来,苏予接听起来。
林羡余正坐在她家观景阳台的沙发上,两颊微红,黑眸水润,她的背后是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似乎丝绒布上点缀着闪烁的星光。
苏予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喝得微醺了,苏予手里没拿着酒杯,反倒拎着一瓶威士忌。
“你吃完年夜饭了?”
“吃完了。”林羡余对着手机屏幕定睛一看,惊道,“阿予,你怎么现在还在吃年夜饭?哎,不对,你是一个人吃饭啊!难怪刚刚苏晟那臭小子一直要跟我视频,我还以为他想我了,结果说不到两句,他就支支吾吾地挂断了。原来他是想让我去陪你啊。”
苏予喝了一口香槟,笑着没说话。
“伯父是不是又出差了?那霍燃呢?他现在不是你男朋友吗,怎么也没陪你?”
苏予一脸无奈:“他要陪霍奶奶过年啊。”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陪你。”林羡余来了兴致,站了起来,脚步还有些不稳,“你爸不在正好,等会儿我叫上陆渝州啊,不知道哪个富婆送了他一堆烟花,市区禁烟火,他正愁没地方放呢。你那边在半山上,不受管辖吧?”
林羡余已经穿好衣服,拿起包,苏予叮嘱她:“你打车吧,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让家里的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打车就成了。”林羡余笑嘻嘻道,“我喝得不多,开车都没问题,还有点怀念大学带着你飙车。”
苏予失笑:“林法官,你现在可是人民公仆,不是大学生了,而且醉驾早已经入刑了。”
“那我要是被抓了,我就等着你去派出所里捞我。”
半小时后,林羡余打车到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