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该早早回家,好好卸下繁重的妆容,一觉睡到清早。
打蛋、上锅,小火清蒸,关火焖好,再加酱油,做出一碗色泽澄澈回味无穷的早点。
甄酥吃着烤布蕾,想着鸡蛋羹。
身旁李毅生的空杯,再度落在服务生的餐盘上。
她心中暗叹李毅生是什么海量,忽然肩膀被狠狠一撞。
李毅生靠过来的重量,差点压垮甄酥肩膀,眼见着他控制不住力气,一双眼睛猩红。
甄酥心头一跳,夸不得夸不得,一夸就要翻车。
“我回车上休息一下。”
他靠近的呼吸带有酒气,声音一如既往稳重,“不准偷偷喝酒,等我回来再说。”
如果不是他提前跟甄酥说了,不然他笑着与拉维鲁本、艾连伯伦斯招呼:“遇见几个熟人,失陪一下。”
甄酥根本看不出他醉。
她心怀感激,目送李毅生走远,又见这人步伐沉稳,一路笑着与新认识的合作伙伴点头示意,哪里有醉的样子。
李毅生进入电梯之前,没忘回望甄酥,与她视线相撞,狡黠的眨眨眼,笑意温柔。
甄酥霎时觉得,这人读书时候一定是逃课的一把好手,演技卓越,毫无破绽。
醉得酒气萦绕双眼猩红,也能保持着表面沉稳优雅,全然不像平时深怕麻烦的模样。
哪像监制,应该去做演员。
身旁少了男伴,甄酥顿觉冷清许多。
幸好红宝石的甜点,冷热皆宜,足够她边吃边等,终于不觉得无聊了。
烤布蕾清淡,不如鸡蛋羹。
海盐蝴蝶酥淡甜淡咸,配上果汁倒是挺美味。
甄酥吃着喝着,听拉维鲁本和艾连伯伦斯闲聊甜点,偶有几位甜点师过来,又是一阵现场品鉴。
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有学不来的东西。
比如说桌上必备的美酒,再给她二十年、四十年,甄酥也做不到拉维鲁本这样,面不改色,酒量惊人。
夜色深沉,宴会厅都只剩下艾连伯伦斯的高谈阔论。
他甚至叫服务员送来几张椅子,大家围坐餐桌,解决掉了剩余的红宝石甜点。
“要我说,你们味真-红宝石不应该只推出已经红透了的桃花酥,还要推出独属于新联名的东西。”
“最好能够摆上餐桌,又能够摆上橱窗,漂亮、有特色、味道令人难忘。”
艾连伯伦斯侃侃而谈,甄酥时不时看向那道熟悉的电梯间。
电梯门打开、合上,都没有出现她想要见到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焦急。
“鲁本女士、伯伦斯先生,我想去找找李毅生。”
这么久不回来,又是个醉鬼,她十分担心李毅生会出事。
这话一出,艾连伯伦斯瞪大眼睛,最终露出了然却复杂的神色。
“哦这样,那你去。”
拉维鲁本不能领会艾连伯伦斯的复杂。
她笑着看焦急的甄酥,安慰的给出了建议。
“如果李先生醉了,可以在我们这里休息,你去找前台拿房卡就行。”
安排贴心,大多数宾客前来,都会在这间宴会地点顺势休息一晚。
甄酥感激的立场,先去拿了房卡。
如果李毅生醉倒在车上,她还得通知服务员,帮忙把人给抬进去。
一想到那副可笑又滑稽的场面,甄酥忍不住笑出声,却又觉得自己实在过分。
李毅生的每一杯酒,都是为她而喝。
她能做的,大约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替李毅生对服务员说一声:感谢,加油。
甄酥要被自己的想象笑死。
她踩着鞋底轻响,快乐的走向地下停车场,一路回荡着冷清空旷的脚步声。
他们来得早,车停得不远,她一眼望去,就能见到——
一辆深沉幽绿的跑车。
甄酥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盯着那辆流线型奢华昂贵的跑车。
她的视线盈满了幽绿,仿佛见到了噩梦之中浑身散发着可怕荧光的鬼火,唤醒了心底沉睡的恐惧。
她不确定。
这样的跑车稀有少见,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焦点。
在碎裂车窗之外,在扭曲变形的驾驶席中。
充斥着暗红的幽绿,将整片湛蓝天空化为红绿交织的地狱。
一簇烈火能够将她全部意识吞噬殆尽。
“甄酥。”
低沉喑哑的声音,压过了她惊恐的心跳。
她仿佛能够听到轰鸣的巨大噪音,感受到烈火焚烧的痛感,依然只能脸色苍白,盯着向她靠近的男人。
那是林之景。
身穿深绿低调的西装,有着吸引聚光灯的英俊脸庞。
从那辆可怖的幽绿之中出现,近得散发出甄酥屏息也回避不了的浓重酒气。
“我很想你。”
他轻柔话语,像是相恋许久短暂分开的黏腻情侣,稍稍低下薄唇,诉说着这几天分别的折磨苦痛。
“好像没有你在,我就失去了味觉。”
“什么甜味的东西都跟假的一样,只剩下了苦涩。”
“不对,可能还有一点酸……”
林之景的烦恼,永远离不开他密切关注的甄酥。
他醉意浓郁的眼眸,深沉阴冷,有着蛇一般的獠牙,“你看上李毅生哪儿了?”
甄酥脸色苍白,听他胡言乱语。
林之景应当是喝了许多酒,在灯光璀璨的宴会厅,琢磨不出想要的答案。
“他是个疯子,他心里只有自己。”
一时之间,甄酥不知道他说的是李毅生还是他自己。
林之景ᴶˢᴳ说李毅生是疯子,却疯了一样,抓住了甄酥肩膀,声音低沉:
“他该死。”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令甄酥找回了声音,她视线从林之景一身深绿,挪到了那辆可怕的幽绿之上。
“……这是你的车?”
“喜欢?”
林之景的执着骤然变换,他强行揽着甄酥,往那辆像极了撞向甄酥的车辆走去。
“我带你去兜风——”
甄酥大脑一片空白。
她应该狠狠推开林之景,又或者应该提前报警。
醉驾、酒驾、车祸的各种可能性萦绕在脑海,烧坏了她的理智。
是这辆车?
是林之景?
这样的可能性令她浑身灌铅如坠冰窖,只觉得《浪漫的法则》是什么怨念循环的节目,到底藏着多少她没能窥破的陷阱。
车门打开,副驾驶席赫然眼前,甄酥的心慌乱中找回了理智。
酒驾、醉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打出电话报警,把林之景送进去才行!
电光火石之间,她选择以身犯险——
“甄酥。”
甄酥猛然感受到一阵拉扯,从地狱边缘走了一圈,撞入了温暖发烫的怀抱。
“你想去哪儿?”
李毅生的醉意比林之景还大,声音噙着笑意,声调都变得戏谑乖张,像极了借酒发疯的酒色之徒。
“不是说好要陪我?”
他的声音陌生轻佻,他的手腕依然稳稳握住甄酥冰冷手臂,安定着甄酥的心神。
李毅生熟练的将人带离那辆幽绿的车辆,还调笑出声,“怕了?”
甄酥从没觉得李毅生如此可靠。
熟悉的眉眼泛着酒气浓重的余韵,俊逸得令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我、我……”
她想借着李毅生的戏瘾,装出豁达洒脱的模样。
她可以说我来找你的,结果遇到林先生了。
她可以说我没有食言,今晚都好好陪你。
她随便编什么话,都能圆滑的化解全部纷争、吵闹,却没想到自己一出声,冰冷躯壳找回应有的温度,脑海里回荡着登上醉鬼跑车,没想过全身而退的可怕选择。
死亡的恐惧笼罩,甄酥溢满了理智回笼的慌乱。
“我好害怕……”
真实的心声脱口,眼泪霎时流了下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还想再死一次?
甄酥轻轻啜泣,清泪划过眼眶,骤然释放着压抑已久无可倾诉的委屈惶恐。
李毅生的醉鬼都忘记演了,眼眸只见晕染泪色的娇弱,心软得一塌糊涂。
滚烫手臂揽住甄酥冰冷的肩膀,带她远离阴暗幽绿的噩梦。
他声音无奈,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拍拍,温柔哄劝。
“别怕,我在。”
甄酥哭得更凶了。
第119章
甄酥放肆宣泄着心中苦闷,哭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泛起难以消散的忧愁。
李毅生彻底慌了。
之前酒色之徒的嬉笑戏谑全然不见,只剩下一腔担忧,只觉甄酥受了委屈委屈,暗骂林之景一万遍。
新仇晚点算,他低声安慰道:
“我们去吃点甜品,甜甜的就不害怕了。”
“或者我叫个代驾,我早点送你回家?”
“不回!”
甄酥哭腔没散,脾气倒是硬了起来。
什么代驾什么回家,她真怕车子还没开出盘山道,就跟林之景同归于尽。
她蛮横把房卡塞到李毅生手上,哭着说:“就在这儿住。”
李毅生手握房卡哑然,一脸无奈觉得哪里不对,看她难过只能顺着说:
“好好好,我们回房。”
在身后的林之景看来,李毅生和甄酥全然情侣模样,亲昵依偎说要回房。
够开放。
林之景眼神阴沉,双手插在口袋,步伐虚浮的跟了上去,脑海不禁猜测。
在一起多久了?
节目结束之后都这么亲昵?
他果然不应该去听碍事许远的建议,什么宴会现场慢慢接近,从恋综之外的巧合偶遇萌发感情。
优柔寡断,不如李毅生的无耻直白,成功将人钓到了手。
甄酥能够感受到背后跟随的视线,那种如影随形的锐利探寻,与宴会厅感受到的别无二致。
电梯关闭,也隔不开林之景渐渐消失的阴沉眼眸。
甄酥慌乱的找到安排好房间,关上门,并没有觉得转好,更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
她低声啜泣,变成了喑哑伤感的痛哭。
仗着房里只有无需顾忌的李毅生,甄酥沉浸在自己才知道的悲痛欲绝,哭诉着她戛然而止的一生。
“没事了没事了。”
李毅生不敢大声,却无法领会甄酥突如其来的脆弱。
他低声劝慰:“林之景都看不到了,怎么还哭啊?”
“今天你花了五小时化的妆,现在哭得跟花猫一样,丑死了——啊!”
嫌弃声刚落,肚子狠狠挨了甄酥一拳。
李毅生痛苦的捂住肚子,神色痛苦,哀叫连连。
甄酥只想轻轻给他一个教训,叫他闭嘴,却被这备受折磨的模样,吓得不轻。
“我下手这么重?”
她连哭都忘了,赶紧要去看李毅生伤得怎么样。
手刚靠近这痛苦不堪的醉鬼,忽然又被李毅生猛然抓住。
“……终于不哭了。”
李毅生的醉意不是作假,痛苦却是演的。
或者说,甄酥打在身上的力度,还不及他心上一阵一阵担忧,即使甄酥挣扎嗔怪的要收回手,他也不肯放松。
“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过,都跟我说。”
李毅生视线温柔,抬手理过甄酥鬓角,见她眼眶熏染红晕,忍不住以粗糙的指尖,摩擦她稍稍晕妆的眼眶。
“虽然我喝了不少酒,但神志还算清楚。可你一哭,我什么想法都没了,乱得要死。”
“没什么事情我不能帮你解决,但你得告诉我。”
“是不是林之景那个混蛋?”
“我有的是办法叫他身败名裂——”
“不是。”
甄酥害怕李毅生为他惹上恶鬼,又害怕噩梦重现。
她几番开口,却浑身隐隐作痛。
压碎的趾骨手臂胸肋,都在不断唤醒她残存的记忆。
李毅生的眼眸深邃,映照着委屈脆弱的甄酥。
指尖摩挲眼角脸颊的感觉,驱散了甄酥发冷的寒意,却激得她眼泪不受控制的下滑。
她应该是彻底忘记了噩梦,真实的活了下来。
可是那辆幽绿如鬼魂的影子,挥之不去,强撑的洒脱豁达,有了李毅生的柔声细语,更是崩塌得彻彻底底。
前所未有的觉得——
原来,这是如此可怕的噩梦。
甄酥不说话,李毅生耐心的等。
他像是永远擦不净那些一滴一滴的泪水,只能安慰一般捋起甄酥凌乱的黑发,惋惜这花费了五小时短暂的魔法。
厚重的睫毛眼影精心修饰的眉眼,带着淡淡红晕,氤氲出另一种适合深夜的朦胧美丽,沾染泪水的眼眸澄澈清亮,更显得绯红薄唇诱人。
李毅生觉得咽喉干涩,不受理智控制,他强迫自己转眼,看向这宽敞寂静的房间。
双人床、卫生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先……”
李毅生想说,我先洗个澡清醒一下,甄酥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冰冷白皙的指尖,微微发颤,连甄酥轻启的红唇,都泛着惶恐的嗓音。
“假如——”
巨大的悲伤遗憾压住甄酥灵魂,让她喘不过气。
她鼓起了毕生勇气,去讲述了一个假如。
“假如我有一个朋友……她倾注了一切的事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