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大家还真不乐意要, 猪肝、猪心、猪肺这些倒是被别人买走了。
“留一斤肉放屋里, 晚上我回来炖了,其他也别风干了,直接埋雪里冻起来。”项炀看看那猪大肠,一想里头包着的东西就忍不住干哕了两口,虽然嫌弃,还是挣扎着说,“这肠子你放着别动,等晚上我回来处理。”
“我给你写几味调料,你看看那边供销社有没有,有的话帮我买点回来。”
周灵没打算等项炀回来弄,等项炀离开后她就烧了一大锅开水,揪了两团棉花堵住鼻子,坐灶屋里处理猪大肠。
她正处理着,孙淑琴过来了:“二妮!”
周灵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来干啥?”
孙淑琴气道:“你这死丫头气性咋这么大呢?这都多长时间了说话还这么硬邦邦的,我好歹是你娘。”
“你是来吵架的?”周灵不为所动,冷声道。
当然不是来吵架的。
孙淑琴听人说项炀分了不少粮食,心思一直活络着。
今天又听说他跟周灵两人一共分了小三斤肉,项炀还又拿钱跟其他人家换了点儿。
这么多肉,就他们小两口,能吃得了吗?
不过她眼睛瞧见盆里的大肠,愣了下,道:“不是说你们找人买的肉吗?咋成了下水呢?下水也行,你一会儿给我拿点,让你爹下酒。”
下水可不好吃,尤其这肠子,又臭有骚气,但要是没肉的前提下,勉强能补点油水。
孙淑琴勉为其难地默认了。
琢磨着再想办法让周灵再给自己一块肉,半斤八两的也行。
周灵没吭声,见孙淑琴眼睛四下里扫,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油桶还有放东西的厨子。
只是她这个位置正好能堵住门口,孙淑琴过不去,就转身想去他们屋里看。
周灵这才开口,问道:“我大哥、二哥他们也往回拿肠子了?”
孙淑琴眼睛往堂屋那边瞄着,嘴里下意识回呛道:“你大哥二哥给我肠子干啥?”
啪!
周灵把手里处理的肠子扔回水里,道:“他们不给,凭啥我得给?”
“你这死丫头,算计这么真干啥?你大哥二哥自己还不够吃的哪有多出来的肉,你们家日子好过,趁着项炀不在你孝顺孝顺你爹娘能死啊!”
“我们家的也不够吃的,你想要,等项炀回来你问他愿不愿意。”
“你……”孙淑琴咬牙切齿地上前想去戳周灵的脑门,低声道,“你不会少给我点,别跟那小土匪说。”
周灵一偏头躲开,笑道:“现在是我跟项炀俩人过日子,我撒这个谎干啥?反正你今天要是敢拿,晚上你们就甭想安稳。你是知道项炀的脾气的,他不乐意的事,你吃他一口他得抠三口出来,你们要是赔得起你就试试!”
孙淑琴气得牙痒痒,扬了扬手想打周灵,可对上周灵清凌凌的眼神,那手就不自觉的缩回去了,骂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周灵也不跟她吵,心平气和地笑道:“甭拿这话说我,我吃的都是我自己挣出来的,这些年我给家里干了多少活你们心里有数,真要算起来,你们还得倒找我呢。”
孙淑琴骂骂咧咧走了。
周灵上前把门哐当一插,回去继续处理猪大肠。
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瓮里的水见了底,才终于把大肠洗干净,现在就等项炀把调料买回来,晚上卤出来,再闷一宿,让卤汁的滋味浸进去,明天吃味道正好。
猪蹄子也用火烧了烧,把烧焦的那层刮掉,跟猪大肠一起焯好水,又用清水洗了两遍,就等着项炀买了调料回来熬卤汁了。
晚上项炀回来把买的料递给她,看了眼旁边处理干净的大肠,道:“不是说等我回来弄?”
“都一样,你爪子也冻了,先好好养养吧。”
她舍得用热水,出去的时候也会把手擦干,回屋就抹嘎啦油,倒是没什么影响。
项炀现在跟着师傅学技术,手冻了不灵活影响他发挥。
两口子吃完晚饭周灵到了八点左右才开始卤大肠。
“今晚上做?”
周灵眯眼笑道:“趁着大家睡觉,闻不着味儿。”
项炀点点头:“倒也不用那么客气,正好臭臭他们。”
周灵拍了他一下,嗔道:“什么呀,我是怕他们闻着香,回头又盯着咱家院子。”
项炀想嗤笑,洗净的大肠虽然没那么臭了,但凑近了闻一下还是想干哕,这玩意儿咋做都不能香了。
但看着周灵气鼓鼓的瞪着他,他赶紧点头,好笑地道:“好好好,不臭,香的香的香的。”
周灵看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道:“等我做出来你别吃。”
“老子吃肉,谁吃这玩意儿?”
周灵开始熬卤汁,她还有点遗憾没抢着猪头,东西还是太少了。
调料也不全,但手边这些也足够用了。
等卤汁的香味飘起来的时候项炀明白周灵为啥要晚上八点以后再做了。
“这锅汤这么香啊?”他耸耸鼻子,凑近了看。
周灵白他一眼:“你不是说臭吗?”
项炀指着锅子,道:“这锅汤不臭啊,就这汤我觉得煮臭袜子都好吃,煮大肠当然也能把大肠的骚臭味压下去了。”
周灵气得打了他一下:“烧火!”
项炀嘿嘿笑着老老实实去烧火。
除了大肠和猪蹄儿,周灵还切了块肉放进去一起卤,一指厚的五花肉片子,卤到软烂,明天用来拌米饭吃。
烧着火煮了个把小时,把火停了,盖好盖子闷着。
回屋洗漱的时候周灵道:“明天切一点你带着去孝敬孝敬教你的师傅,礼多人不怪嘛!”
项炀嗓子眼咕咚一下,点点头,这回不再说猪大肠骚臭不能吃了。
上了炕,项炀跟周灵嘀咕:“我听说有些城里人还吃宵夜呢。”
周灵闷声笑:“你就别想宵夜的事了,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项炀又咽了咽口水,嘀嘀咕咕的钻进被窝。
第二天早上周灵起来就看见他嘴角的油花了。
项炀也咧嘴一笑:“媳妇,我尝了尝,那大肠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肠子。”
“还嫌我让你买肠子不?”
“不嫌不嫌,一开始也没嫌。”项炀嘿嘿笑着不承认一开始的态度。
早上起来忍不住切了一点尝了尝,整个人就惊讶住了。
他没想到装那玩意儿的东西居然还能越嚼越香,越吃越想吃。
没忍住还啃了块猪蹄儿,猪蹄儿炖的软烂,入口即化,一点也不比五花肉差。嗯,应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感。
不过还是遗憾猪蹄儿骨头太多,可怎么又觉得越啃越带劲呢?
周灵好笑地道:“那卤汁能反复使用,你抽空去公社那边的屠宰场问问人家有没有对外卖的下水,可以买点回来。”
项炀眼睛一亮,他脑子又多动了动。
等去学习的时候抽空献宝一般偷着给了教他的钱师傅半铝盒卤味。
钱师傅很喜欢这个非正式的徒弟,聪明、勤快、学东西快、眼里有活,人也活络,对他尊敬有加却不会格外钻营着巴结,他的正式弟子里都没有这样的好苗子。
有点可惜他是农村户口,师徒间缘分浅。
见他递了个铝盒过来,钱师傅道:“啥东西?”
“我媳妇儿做的卤肉,让我拿来给师傅尝尝。”
忙了一上午,又喝了一缸子茶,钱师傅正觉得肚子里欠的慌,一听是肉,肚子马上开始抗议,唱了两句空城计。
项炀只当没听见的。
钱师傅掀开盖子,眼睛就亮了。
半盒卤味,一半是猪大肠,两小块猪蹄儿,两片五花肉。
人开始犯饿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去研究东西能不能做好、做出来好不好吃,况且一闻这香味儿就知道是好吃的。
钱师傅都没去找筷子,直接捏了一块大肠扔进嘴里,嚼了嚼,挑着眉头连连点头:“嗯,好吃,嘿,还真不赖!”他由衷地道,“项炀,你媳妇儿手艺不错啊,这大肠可不好做,做不好能把人吃吐喽,但你媳妇做的这个,不腥不臭,反而越嚼越香,不赖,真不赖。”
项炀当然知道好吃,早上就尝过了,还有那五花肉,炖的软烂,单独起锅少加点卤汁热了热,用刚出锅的二合面馒头掰开一夹,肉就碎了,咬一口满嘴油,混着浓郁的肉香,别提多好吃了。
他咽了咽口水,笑道:“可惜就是太少了,我们村今年就杀了两头猪,两幅肠子做完再多少分一分,我俩也就能塞塞牙缝儿。我媳妇儿说那卤汤能反复使,可就是淘换不着猪肠子。”
钱师傅又吃了两块,有点舍不得吃了,准备等中午带回家让老伴儿也尝尝,他还能就两口酒。
闻言道:“这有啥难的?你们想要去屠宰场找人买,这玩意儿不好卖,便宜还不要票,屠宰场那边有时候剩下都用来喂狗,狗都不吃……”
钱师傅嘴快,秃噜到最后才沉默了下,道:“当然,要是做成这样喂狗可就太浪费了。”
项炀:……
下午,钱师傅从家里回来,带着项炀和周强检修一辆刚拉完货开回来的拖拉机,一边操作一边给两人讲解,之后丢下扳手让项炀跟周强轮着上手操作。
又考核了几个问题,项炀对答如流,张口就来,周强则是稍微思考一下才能答上来。
钱师傅点点头,周强的资质就算不错了。当然,比项炀略差点儿。
之后喊了个徒弟过来,让他带着周强先去练车,项炀排队等着。
也不是干等,钱师傅偷偷摸摸给他塞了一张工业券。
项炀惊呆了。
自古都是徒弟孝敬师傅,哪有师傅给徒弟塞东西的?
“咳,拿着,我有事找你帮忙。”钱师傅有些不自在地道,“一会儿练完车你去屠宰场找一个叫钱远征的,那是我本家侄子,想买啥找他。再给我捎三副大肠、一副猪蹄儿,我这份不用掏钱,我跟我侄子单算,回头让你媳妇辛苦辛苦帮我卤出来。”
项炀忙不迭应着,他昨晚看见周灵怎么做了,晚上他就能做出来,不用劳烦他媳妇儿。
“给您卤就是了,我孝敬您是应该的,干啥还这样客气?”
“一码归一码,上午你那不是孝敬了吗?”钱师傅会接受徒弟的孝敬,但他不会多贪,道,“用你家的卤汤和柴火,再搭上工夫,我就不额外给钱了。”
项炀也就没再多客气。
练了练车,又跟着几个师兄弟检修了一辆拖拉机,项炀跟周强就能‘放学’了。
两人早上不一起来,但下午会一起走,路上交流交流学习心得,也帮助记忆。
这次项炀说要去屠宰场,问周强去不去。
周强身上没带着钱,他觉得买肉这种事情,不光有钱、有票,还得自家爹娘同意才行,家里的花费都是他娘做主,他挠挠头,道:“家里也没肉票了,我就不去了。”
“不是买肉,听说屠宰场会处理猪下水,不要票的。”项炀只说自己想去屠宰场买点下水,没提钱师傅那边的事,他担心周强想些有的没的。
“那个就更不会买了,下水不好吃,白花钱,浪费。”
两人路口分开,项炀腿着快步去了屠宰场,打听着问钱远征的时候才知道,人家还是个科长。
“你是项炀同志吧?我就等着你,你再不来我都要下班了。”
要不是他叔早就打好了招呼,钱远征都准备走了。
项炀给他散了一根烟,笑道:“让你久等了。”
钱远征摆摆手:“平常没事,今天晚上要去我老丈人家吃饭,打算早点走。”
如此,项炀倒是不好跟人家拉关系了,速战速决,连他加钱师傅的,一共要了六副大肠,三副猪蹄儿,还不用票买了半个猪头,又趁着这个关系买了三斤肥肉。
还给他搭了一个猪心,两根筒骨。
项炀觉得今天赚大了。
旁的不说,就那三斤肥肉搁平常就不好买。
村里杀猪的时候支书跟大队长得不错眼珠的在旁边盯着,维持秩序。
家家户户都想要肥猪肉回去炼油,可这个多要了,那个就少了,都想要肥肉,谁家的猪只长肥肉不长瘦肉啊,都得平均分。
这三斤大肥肉,平时哪怕拿着票来买,没有关系人家也不给你,这可真是沾了钱师傅的光了。
项炀没带着筐,钱远征给他找了一个,明天还回来就行。
钱远征也正好要下班,推着自行车跟项炀肩并肩往外走,有点好奇地笑道:“猪大肠这东西不大好做,今天我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满口的夸你们家做的猪大肠好吃。看你跟我叔要了这么多,我倒是有点好奇了,明天晚上非得去我叔家尝尝。”
项炀心头动了又动,笑道:“不用等明天晚上,明天早上我来还筐给你带点你尝尝。”
钱远征想了想,倒是没拒绝。
中午他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嘴吧嗒吧嗒的,边说边咽口水,那意犹未尽的样子,搞得他也馋了。
守着一个屠宰场,啥好肉吃不上?竟然让他叔一通电话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钱远征笑了笑,道:“明天再让他们给你留块肥肉。”
“钱科长,那我也就不跟您客气。”
钱远征骑上车子离开,项炀背着大肠猪蹄儿往回走,重量不轻,到家后累一脑袋汗。
周灵上午在家做衣服,下午看书做题,天色变暗才出来烧水准备做晚饭。
正忙活着,看见项炀背着个直往后坠的筐子进来了。
“你这是弄到啥?”
看着还挺沉,累的脑袋上都冒热气了。
项炀看了眼西墙,招呼周灵进灶房说话,喘着粗气把筐子摘下来,往地上一蹲,掀开上头铺盖的干玉米皮,笑道:“咋样?你爷们儿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