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恋爱谈得好好的,突然脑子一抽要自裁成就一段凄美爱情。”许疏楼接话。
白柔霜点头附和:“若不想叫他见到白头模样,大可及时分开,何苦要作践自己的性命?”
月儿扁了扁嘴,似懂非懂。
许疏楼叹气,这充分说明,孩子被拘得太久,完全没出过门,被养得太过不谙世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想了想,问道:“你堂姐是何时见证此事?你可还记得那故事中人的名姓?”
“堂姐是大概一百余年前偷、咳,出去历练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月儿想了想,“这个故事我缠着堂姐讲了很多遍,双方名姓我都印象深刻,凡人女子叫作南秀秀,男子是焚香谷的弟子,叫作李暮词,都是很好听的名字!”
“李暮词?焚香谷少主?”许疏楼挑眉,“我记得他早就有道侣了。”
“什么?”月儿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许疏楼摇了摇头,“大概是五六十年前的事吧。”
月儿大受打击:“……怎么会这样?我、我要去教训教训他!”
“教训他什么呢?人既已逝,自然没什么守节一说,”彭婉兮叹道,“所以啊,千万不要为这种事付出生命。”
奚城默契接话道:“就是啊,不值得。修士活上上千年,连自己的老爹老娘都未必记得清楚,更何况只是相处区区几年的女子……瞪我干嘛?话糙理不糙嘛!”
“……”
青衣女子大概是听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此时没什么表情,只是问道:“几位确定要用这个故事吗?”
总不能让月儿白讲了个故事,许疏楼颔首:“确定。”
“这酒酿出来要给你们留一坛吗?”
许疏楼看了深受打击的月儿一眼,叹了口气:“要。”
“好,一年后来取吧,”女子收了灵石,递给她一纸凭证,“若不来,我就一直给你们留着。”
“很抱歉破坏了你的美好故事,”许疏楼把凭证递给月儿,“将来若有机会,再来取酒吧。”
月儿颓废地接过凭证:“其实我决定来修界看风景时,也暗暗盼着能邂逅一个和我坠入爱河的男修。”
“……”
她看向许疏楼:“你救了我,本是一个很好的爱情故事开头,只是你不是男修,我也不是男魔。”
月儿满脸天真,让许疏楼只觉得忍俊不禁:“这世间除了爱情,也还有许多别的好故事,过来选酒吧。”
青衣女子给众人展示架子上的一坛又一坛酒:“这些酒每种每人只能买一杯,你们想要哪一种?”
每坛酒上都有一个名字,代表着留下故事的人。
月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新鲜东西,就又提起精神来,在酒坛的标签里寻了一圈:“洛潇湘,我听过这个人的故事!”
彭婉兮微微一笑:“大名鼎鼎的洛潇湘,合欢宗创派祖师,当年的第一美人,她的故事确实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青衣女子也道:“这种酒是从总号里搬过来的,一向卖得很好。”
月儿忍不住追问道:“是洛潇湘亲自给你们讲的故事?”
“没错,”女子点头,“当时执掌总号的是我的祖师。”
月儿兴奋起来:“曾有一位魔尊和一位仙尊为争夺她掀起一场大战,我一直想知道她到底爱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这确然是一个未解之谜,随着洛潇湘飞升,魔尊、仙尊又相继陨落,便再无人知道真相。
如今六七百年过去了,修真界还有不少人猜测这位洛宗主究竟倾心于谁,是高贵清冷只把她一人放在眼里的仙尊,还是暴戾恣肆肯为她负天下人的魔尊?据说还曾有人试图闯入合欢宗去寻她有没有留下过什么手札,以便一解心头困惑,不过被合欢宗的人教训得很惨。
青衣女子却并不回答,她素手纤纤,给每个人斟了一小杯酒:“答案就在酒中。”
那是怎么个答法?总不能尝起来高冷的就是仙尊,尝起来热烈些的就是魔尊?
众人均好奇地一饮而尽。
片刻后,许疏楼笑了起来,若有所悟:“她谁都不爱。”
她不爱高高在上不会说人话的仙尊,更不爱肆意杀戮枉顾人命的魔尊。
想不到修真界曾有无数人追寻的答案,就藏在酒铺之中。
酒香当中,是一颗净澈明透的道心。
许疏楼注视着手中的瓷杯:“故事酿酒,果真有趣。”
第71章
世味烩面
“竟然谁也不爱啊,”月儿有些怅然地拈着酒杯,“怎么会这样?据说那仙尊和魔尊都是人中之杰呢。”
白柔霜觉得有些讽刺:“相继陨落的人中之杰。”
月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白柔霜摇了摇头:“抱歉,不是针对你的,我是觉得这两人未免太好笑了些,为了争夺一个女子竟要掀起大战。”
“可他们都很深情啊……”
“那不是深情,是自私罢了,不知开战前他们有没有问过洛潇湘愿不愿意去背负那些大战里枉死的人命。”
彭婉兮也附和道:“白姑娘说得对,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深情便不值得称颂。”
月儿似懂非懂,低头沉思。
几人又选了一坛剑修的酒,入口苦涩难言,余味复又转甘。宝剑锋从磨砺出,于苦难之中凝成一颗道心。
“好一个苦尽甘来,”许疏楼赞道,“这位前辈定然不是位简单人物。”
奚城细看酒坛上的名字:“可惜后世竟未听过这个名字。”
白柔霜放下酒杯:“这样努力的人却不为人所知,真是遗憾。”
彭婉兮接话道:“其实修真界有很多这样值得敬佩的修士,纵然没有优于他人的天赋,也不会屈于天命。不追求扬名于世,不动心思走捷径,只一心苦修。”
“真的?”
“当然了,”许疏楼笑了笑,“修真界若全都是像卫玄道那样沽名钓誉、投机取巧的人,那这世道也未免太让人绝望了。”
“也对,”白柔霜笑了起来,“这世上好人总该是比坏人多的。”
彭婉兮笑了笑,刚刚听白姑娘与月儿聊天,显出了几分成熟,现在这话听起来又带了两分天真。
许疏楼却点头附和道:“是啊,总是好人更多些的。”
青衣女子又问:“几位可还有旁的故事要用来酿酒。”
许疏楼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故事要讲。”
青衣女子取出一只木盒,打开给她看:“不讲故事,也可以向这里输入一道灵力,我会根据你的灵力来酿酒。”
许疏楼认出这是一个初级的储灵法宝,也有些好奇,便抬手向那木盒中的圆球中输入了一道灵力。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可以了,一年后来取酒吧。”
许疏楼饶有兴趣地询问:“假使过了多年后,我的境遇不同,心境不同,那时的灵力再酿出的酒味道会变吗?”
女子颔首:“可能会,欲知答案,那就需要姑娘到时再次光顾,再重新给我一道灵力了。”
许疏楼失笑:“你倒是懂得做买卖。”
白柔霜也上前留了一道灵力:“不知我的酒会是什么味道,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师姐的酒了。”
许疏楼笑了笑:“除了故事酿酒、灵力酿酒,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新奇事物?”
“还有诗词酿酒,”青衣女子示意她们去看另一面墙边的货架,“新推出的,不知诸位可有兴趣?”
白柔霜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酒坛子上面所贴诗词都十分雅致优美,她试了一杯“罗衾不耐五更寒”,顿时感觉全身都被冻住了。
许疏楼戳了戳她眉睫上凝的白霜:“这效果未免好得过分了些。”
青衣女子若有所思,在纸上记下“尚需调试”几字。
白柔霜偷眼看到,无奈道:“你拿我们来试酒吗?”
女子抬眼看她:“你情我愿。”
“……”
果然是你情我愿,因为刚刚被冻住的白柔霜又不长记性地想试一试旁边那一坛“千树万树梨花开”。
许疏楼取了一杯“拟把疏狂图一醉”,喝下之后,竟当真感受到了很久未曾体会过的醉意。
她面上浮上一点酡红,衬得容色灼灼,只是这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恢复如常。
月儿试了一杯“衣带渐宽终不悔”,彭婉兮与奚城都取了一杯“两情若是久长时”。
看他们的表情,这两种酒似乎起到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众人又试了几种,甜的酸的苦的辣的,世间百味,应有尽有,最终不得不叹服:“故事酿酒,名不虚传。”
离开前,青衣女子送他们出门,又轻声道:“其实对街还开了一家世味烩面,也是我们的产业,不过生意不大好。”
众人对视一眼:“那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一行人趁着兴头,一道去了对街。
这烩面生意果然不大好,连彭婉兮和奚城这两位在不夜城常住的人都没听说过。
几人进了门,小半个时辰后,是呕吐着出来的。
许疏楼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杀人魔心路’这种烩面呢?”
众人听她一提,回想起她那碗掺了猪血、鸭血、猪脑、牛脑髓,又没什么调味的面,不由又是一阵犯恶心。
月儿比她还要困惑:“那你到底为什么要点呢?它一听就不会好吃啊。”
许疏楼看她:“难道你点的那碗‘负心人的铁石心肠’就会好一些吗?”
月儿揉了揉腮帮子:“……我也没想到它是字面意义上的铁石啊。”
彭婉兮道:“我点的‘医者的妙手仁心’倒还算中规中矩,味道尚可,只不过胡桃仁混在面里有些奇怪。”
白柔霜和奚城都没有开口,他们落在后面,扶着墙,还在干呕。
许疏楼过去给两人递了水,又送上薄荷香膏。
彭婉兮看着奚城叹气:“‘食人者的忏悔’,你怎么想的?还忽悠人家白姑娘和你点了一样的。”
“我好奇嘛,想着总不能是真的人肉吧,”奚城脸色苍白,“虽然不是真的,但是面粉和萝卜雕成的人手一样恶心。”
白柔霜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有我那只在面碗里浮沉的眼球恶心?这店还没被人砸了,可真是个奇迹。”
许疏楼望天:“我们说好,大家一起忘掉这件事吧。”
大家纷纷附和:“一言为定,谁都不许再提了。”
―――
奚城和彭婉兮继续陪她们在街头逛着,时不时指给她们有趣的店面:“对了,那家也是新开的铺子,叫作‘掌心宠’。”
“掌心宠?”在凡界看过这个题材话本的白柔霜神色古怪,“那是卖什么的?”
彭婉兮很快给她解惑:“卖灵宠的。”
“哦,卖灵宠,合情合理……”白柔霜瞬间释然,并开始反省自己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奚城补充道:“主要卖的是那些体型小、可以捧在手心的灵宠,这样的灵宠大多灵力稀薄,没什么战斗作用,不过胜在外形可爱,有不少人买给家里的孩子。”
几人难免好奇,进去逛了逛,这些小小的灵宠果然可爱异常,一个个活泼好动,白柔霜伸出手指,便有一只白色的小飞狗伸了伸爪去触碰她。
许疏楼尽量不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对视,免得又动了心,想带走养在身边。那小飞狗却热情地落在她肩上,贴了贴她的脸。
许疏楼摸了摸它:“对不起呀,不能带走你。”
小飞狗便用屁股对着她飞走了。
月儿看什么都觉得可爱,一个个摸过去,爱不释手。
白柔霜好奇:“魔界有没有灵宠呀?”
“有倒是有,但和可爱完全不沾边,”月儿给她比划,“我家里有一只黄耳,外表和狗差不多,但是体型比我高十倍,大十倍,獠牙有我一条腿长。”
“……听起来真威猛。”
几人离开灵宠铺子,又随意逛着,白柔霜看到一家铺子装潢十分阴沉可怖,便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那是一家比较特殊的首饰铺子,”彭婉兮介绍,“有特殊要求的修士才会去定制首饰,据我所知,上一个光顾的女修,定了一套红宝石蝴蝶发饰,做计数用,每杀一个人,便在自己发间多佩一颗红宝石。”
白柔霜笑着看向师姐:“要不要试试?”
许疏楼想象了一下,立刻摇头:“满头都是,那看起来得多喜庆啊,我才不要。”
满头?那好像是挺喜庆的……等等,这厮是不是无意间暴露了她到底砍过多少人?
“……”
许疏楼没能察觉大家为什么突然都不说话了,看向了眼前一家铺子的匾额:“居然还有卖云朵的店?”
几人进了铺子,有侍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几位要买云朵吗?想看看祥云、浮云、层云、蔼云、乌云还是火烧云?”
白柔霜摸了摸一旁的胖云朵:“这是买来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