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说得对,”男修点了点头,“稳妥起见,先放鼓吧。”
女修点了点头,抛出一只盘鼓,那鼓面在空中不断变大,落在小楼前时,已涨到一人高。女修也随即飞身而出,翩然落在了鼓面上。
许疏楼看着这副莫名其妙的阵仗,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那立在鼓面上的女修水袖一扬,竟在她面前跳起舞来,足尖不住踏在鼓面上,便响起一阵颇有节奏感的鼓点。
小山坡上的男修此时也持了一支萧,荡人心魄的箫声配着鼓声响起。
这正是他们二人的技能,鼓声配着萧声可扰乱敌人心神,不过在实战中用处不大,因为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她很难有机会舞上这么一段。此时为抢先手,打算趁着许疏楼没反应过来,先舞了再说。
见许疏楼没有起身打断,反而托着腮欣赏起来,两人都是心头一喜。
那女修一舞毕后,目含期待地将许疏楼望着。
许疏楼便捧场地鼓了鼓掌:“好!”
“……”
见那女修仍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许疏楼不明所以,以为对方在等夸奖,于是盛赞道:“罗裙飘逸,玉袖生风,若仙若灵,姑娘舞得漂亮。”
“……”
还不满意吗?许疏楼无奈,正要绞尽脑汁再编些更夸张的盛赞出来,面前那女修的神色已然从期待变为困惑:“你、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许疏楼笑了笑,十分熟练地问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打、打尖。”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观察片刻,再谋后动。
许疏楼便给他们指了指一楼摆着的几张小桌:“坐吧。”
说是打尖,二人却只要了酒,不要吃食,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们的音攻,连隔音罩都挡不住,她怎么会没有反应的?”
男修沉吟:“除非她比我二人境界高出许多……”
“高多少?”
“不知道。”
女修白他一眼:“我去试探一下。”
她看着门口缸里的荷花开得正盛,便借此开口向许疏楼搭讪道:“姑娘,你这花儿开得可真好,怎么养的?”
许疏楼笑了笑:“不是养出来的,是捉了现成的花妖。”
“……在哪儿捉的?”
“此处往西走,有一座很漂亮的湖。”
女修忽地反应过来,拔刀指向那一缸荷花:“差点吃了二百号的花妖!”
许疏楼微怔,转头问那荷花道:“你吃人?”
那荷花簌簌地抖了抖,似乎在喊冤。
许疏楼转头回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女修也正圆睁双眼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着恐惧,身子与那荷花一般簌簌地抖着。
许疏楼沉默地后退一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这小楼停留的同窗们似乎越来越奇怪了?眼前这二人,先是不由分说便给自己表演一番,再是随口聊了几句就开始颤抖……
两方互相打量片刻,都觉得彼此不大正常。
女修颤着声音,十分客气礼貌地提出想离开小楼,许疏楼心累地把他们送走,看着他们近乎于逃窜的背影,复又在门口摇椅上坐了下来。清闲了没几个时辰,忽有一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男子冲进来:“姑娘,我师弟出事了,求你帮帮我们吧!”
许疏楼把书卷收进乾坤镯,起身道:“你师弟人在何处?带路吧。”
没想到她应得这么痛快,那男子反而愣了一下,眼神闪烁:“诶,好。”
他们离开后,有约七、八道身影蹿出,把一楼里坐着吃面的两名客人赶了出去,占领了这座小楼。
为首的男修颇得意地打量着小楼内部,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把腿翘在桌上:“快些布置好陷阱,静候那婆娘回来。”
一旁的修士一竖大拇指,拍马道:“还是大哥您有办法。”
男子笑了一笑,扯了扯小楼里的纱帐:“她倒是会享受,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与怪物打杀,怎能容她这般轻松地占了唯一的安全地?”
“就是,”一旁的人附和道,“再说她已经占了那么多天了,也该轮到我们了。”
“陷阱别忘了在那门上放一个,”那翘着脚的男修道,“待她回来,若识相也就罢了,若不识相,就有她好看了。”
许疏楼这一趟离开得有些久,一行人很快布置好陷阱,等待的工夫有些无趣,有人拎了石子,去砸窗外那些缩手缩脚的巨鸟:“这些东西生得巨大,胆子倒是小得很。”
那巨鸟被砸后,只是慢吞吞地支起脑袋看他一眼,这群人便嬉闹起来,不停扔石子过去,比谁能砸中脑袋。
巨鸟的眼神在他们身后逡巡,半晌后,确定没有看到许疏楼那张脸,突然振翅飞扑了过来。
这一振翅,可就没有之前的温吞模样了,翅膀裹着劲风,冲他们露出了利爪。
―――
许疏楼很快察觉男子有异,此人出了客栈,便不再言语,闷头冲着一个方向飞。
“你飞了这么久找我救人?”她问,“途中没遇到过其他同窗吗?”
“他们不肯帮忙。”
“是吗?”许疏楼淡淡反问一句,似乎是没察觉什么不对。
男子刚松了口气,忽然飞不动了,这才注意到许疏楼不知何时绕到他背后,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领,唰唰唰几道剑光闪过,男子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个短裤和衣领――那衣领还是许疏楼为了方便拎人留下的。
许疏楼坦然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没有外伤,你衣服上的血是哪来的?”
“……”男人感觉自己要被衣领勒死过去,拼命挣扎着。
“你最好真的有个出了事的师弟,”许疏楼威胁,“如果没有,我就让你出事。”
男人摸索着从乾坤戒里掏出个丸子状的法宝,用力向地面上一掷,趁着眼前烟尘弥漫,一把扯断衣领,伺机遁走。他不敢回头,一连半裸着飞出几里地,才停下来喘了口气:“他娘的,害老子又浪费一件法宝。”
“确实是浪费了,”身后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你看,法宝用掉了,你人没逃掉。”
“!”
片刻后,小秘境外,有夫子对着刚刚被扔出来的只着短裤的男修,大为困惑:“我怎么不记得小秘境里有喜欢扒人衣物的怪物?”
男修抱着胸缩成一团不说话,把他扔出来那家伙,可不就是个怪物吗?
秘境内,许疏楼送走他,便准备返程,途中遇到了很可爱的小鹿似的妖怪,瞪着圆溜溜地大眼睛冲她吐光波攻击,作为对它们的惩罚,许疏楼停下来把它们逐个摸了一遍。
路过湖边,她又和里面的水草怪打了个商量,请它帮忙摘了些没成精的那种新鲜莲藕准备回去喂巨鸟,她尚不了解它们的食谱,但既然肯吃白萝卜,和白萝卜生得像的莲藕大概也会吃吧。
她猜到回去时大概会面临着某种阴谋,却没想到,悠然回到这处小平原上时,面对的竟是已被夷为平地的小楼。
看到她回来,在上方盘旋着的巨鸟才又安安静静地缩了回去。
“……够能折腾的。”许疏楼叹息着踩上了那一片断壁残垣,忽听得脚下一声脆响,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叫。
许疏楼连忙俯身,从断壁下扒拉出来一个男子,定睛一看他那朝向不大正常的左腿:“你的腿被砸断了?”
男子有气无力地纠正:“是你刚刚……踩断的!”
“……”许疏楼顺着微弱的呼吸从废墟里扒出来七八位同窗,逐个审视了一遍,见他们腰牌编号和刚刚那位短裤男修相连,约是本就认识一起报名的,“来打劫的?”
“为什么……那些鸟不攻击你?”
许疏楼笑了笑,从废墟中拖出一张尚完好的躺椅:“我们来商量商量赔偿吧。”
“你的楼又不是我们砸的。”
“我知道,”许疏楼特别通情达理,“但我总不能找那些巨鸟来赔吧?”
“你要怎么赔?”
“这样好了,我听说不夜城最近新推出了一种便携式的乾坤洞府,能把一座庭院缩小随身携带,足可代替我这座小楼,”许疏楼提议道,“洞府售价三千上品灵石,你们凑够这三千,我就放人,允许用法宝抵押。”
“若凑不够呢?”几位修士互相对视一眼,恶向胆边生。
许疏楼单手持剑:“若凑不够……”
再有人来打尖时,惊讶地发现那小楼已被夷为平地,而那位传闻中温柔善良的老板娘正靠在躺椅里,身后一女修在给她锤肩,一旁的男修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还要恭恭敬敬地立在椅边给她侍酒,有人在收拾断壁残垣,有人鼻青脸肿地在她的指挥下炒菜做饭,做得不好还要被她呵斥,还有人被一枝荷花抱脸胖揍,嘴里哭嚎着“我到底该怎么给它换盆啊?”
许疏楼自觉很是通情达理,允许他们上缴身上所有灵石后以这种方式抵剩下的债,并不知从此之后她在部分学子中间多出一个外号“欺男霸女一二一”。
第81章
异变陡生
小秘境中第三十五日,异变陡生。
许疏楼伸了个懒腰,从梦乡中醒来,一睁眼便是湛蓝的天空,她例行哀悼了一下那已变为断壁残垣的屋顶,就发现自己数日前收的小弟们全都不见了。
趁机逃了吗?
许疏楼拎了剑,准备让这些人见识见识逃跑后要面临的世间险恶。但刚飞出一段距离,就见到其中一位小弟正背对着她立在山头,脊背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
许疏楼察觉不对,放轻了声音,从他身后缓缓接近,哪知刚迈入他身周一丈内,那人忽然猛地回过头来。这回头回的还真的只是头,身体其他部位纹丝不动,只脖颈转了一周。身子尚背对着许疏楼,脸孔却已正面朝向她,双眼直勾勾地看过来,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许疏楼视线下移,看向他身下的影子,那影子里竟拘着一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惊恐地喊叫挣扎着,似乎是拼命想从影子里挣脱出来,看到她后立刻对她喊着什么,只是嘶吼间发不出任何声音。许疏楼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句口型是“救命”。
她微微一惊,这是影子代替了原本的活人,而活人反被困在影子当中了吗?
立在她面前的那张脸孔上的微笑不断扩大,眼看笑容已要咧到耳根,露出口中黑洞洞的一片,许疏楼一剑劈向那站立的人形:“别笑了,观你印堂发黑,我这就为你超度。”
那脖子扭了一周的人似乎极忌惮她这把剑似的,身子夸张地一扭,胸部竟塌陷下去一块,正正避过了剑尖。随后双臂延展开来,不断变长,终于停下时竟已有数尺长短,角度刁钻地向许疏楼袭去。
许疏楼从未见过这种打斗方式,但如她之前所说,不管见没见过,有恶意的直接砍了便是。她右手持剑,向那手臂关节处挑去,影怪躲得极快,那胳膊直接凹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眼看要躲过这一击,许疏楼却只是佯攻,眨眼间已剑交左手,动作迅疾地砍向他另一条臂膀。
影怪躲避不及,那条手臂被剑劈开,落在一旁的草地上便逐渐消散,许疏楼盯着那影怪,见他身上并未再生出一条新的手臂,稍稍松了口气,攻击有效果便好。
那影怪吃了亏,呲着一口黑牙便要撕咬上来,许疏楼的剑却叫他防不胜防,剑剑角度奇诡,让他分不清落点。转眼间,身上中了一剑又一剑,直被砍到烟消云散,许疏楼还谨慎地点了团火烧向那些散落的小团黑影。
耳边似乎响起某种尖利的鸣叫,那被封在地上影子里人扒开一道透明的膜,挤了出来,伏在地上一阵干呕,口中吐出了大坨大坨的黑影,都被许疏楼点火一一烧掉。
待那人终于吐完,才就着伏在地上的姿势对着许疏楼跪了下来:“今日一早,所有怪物似乎都变得更强了,其他人也有危险,求你去救救他们!”
这些人彼此之间居然还有些情义,此人获救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让她带着他逃跑,许疏楼沉吟,那影怪分明是她刚刚入秘境时见到过的那一种,当时并不算危险,为何会突然变强了许多?这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她点了点头:“跟在我身后,机灵点。”
那人大喜:“是!”
许疏楼飞出一段距离,一路眼观八方,注意到路上有什么东西,便疾速降了下去,身后的小弟不解地跟了上来:“你看到了什么?”
待他看清地面上那条断口血肉模糊、似乎是被什么动物撕咬下来的人腿时,难免又是一阵干呕,余光却看到许疏楼捡起那条断腿收进了乾坤镯,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就算储备粮不够,也不能吃同窗啊!”
许疏楼对上他那俨然在看变态的眼神:“你想什么呢?万一人还活着,我把腿给他捡回去,他还有希望能接上。”
“……”小弟讪讪,“对,对,刚刚吓忘了。”
许疏楼一时怒从心起,明明他才是来打劫的恶毒劫匪啊,为什么要反过来这样揣测自己这个清白无辜什么都没做的姑娘,但事态紧急,来不及和他计较:“眼神放亮点,继续找人!”
“是。”
许疏楼一路行来,随手又捞了几个险些遇难的同窗。之前还总想逃离她的小弟们,此时抱着许疏楼的大腿哭嚎,被她一脚一个踹开。
她发现果然所有怪物都被增强,连之前那可爱的小鹿们,此时口中吐出的光波都足以致命,许疏楼闪身躲过,那光波几乎炸塌了她身后一座小山头。
片刻后,小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只是被打晕过去的小鹿,联想起刚刚被劈散又烧尽的影怪,咂舌道:“你这还看怪下菜碟的啊?”
“不然呢?”许疏楼理直气壮地反问。
“怪不得同为俘虏,你之前对我师妹就和颜悦色的,对我就颐指气使,”小弟摸了摸脸,“怪我没生一张俏脸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