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陶九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0 10:50:25

  “啊……那是件小事。”汉斯不在乎地笑了笑,把茶杯推向安德娅,才继续道:“事实上,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安德娅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对这个提议却感到不太自在。她不想跟其他的德国人有过多的交流,况且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
  “别害怕。”汉斯放缓了声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瞬间萦绕在空中的压迫感散去了不少,“是一些关于弗里德里希的事情,别担心,他正在和奥古谈事情。”
  黄昏斜阳穿透玻璃落在茶桌上,安德娅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坐在汉斯对面了。一来他是弗里德里希的朋友;二来他是德国人,她现在讽刺地说声她现在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就算他这刻杀了她也不会有过多人批判他。
  “嗯,怎么了?”她谨慎地问。汉斯的法语依旧带着很浓重的德式口音。
  “我现在是以弗里德里希的朋友跟你说话。”他抿了口茶,垂下眼帘,“我很担心他。”
  “嗯?”安德娅隐隐约约猜到他要说的话,可是在他说出来以前,她一定不会说话。
  “你倒是很谨慎,挺好的。”汉斯笑了笑,很快又敛去笑意,“维克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他是谁。”
  “嗯,我知道。”
  “其实弗里德里希离开巴黎的时候我已经找他谈了一次,那时候他跟我说只希望有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所以动用了点关系来了这边。可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边某种程度上比巴黎还要糟糕,他看上去很不好,就是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我很担心他。”
  安德娅沉默了一会儿,事实是她也注意到了。尤其是在前几天的凌晨,她感觉到弗里德里希那种想要放弃所有的情绪,没有任何一丝生机。她低声道:“之前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汉斯没有追问,看来他亦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叹了口气:“我从来未见过他如此,说实话,我很害怕。我之后不能再留在法国了,我要去东线了,我怕他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我有什么能做的,请告诉我。”
  “可是我们都没有什么能做的。”汉斯苦笑,“他很喜欢你,你只要好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好好陪伴他吧。”
  “嗯,我会的。”
  “谢谢你。”他眉间郁色散了些许,声音也轻快了一点儿,“我先上去了,不然他要下来找我了。”
  “嗯。”
  “安德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汉斯最后道。
  “嗯……”安德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再道:“你也是,我希望你不会死,因为你是弗里德里希的朋友。”
  汉斯扬起笑容,落日余晖此刻在他的脸上映照得竟然有点好看,“谢谢你,安德娅。”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万字啦!!!哈哈我更得好慢
 
 
第32章 夏至
  傍晚离别时,安德娅挣扎了片刻,还是与弗里德里希走到路边目送奥古斯丁和汉斯的离去。
  她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她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每一次的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虽然她清楚知道他们穿上军装踏足战场时,他们便是她的敌人,可是当看着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人一往无前地踏上征途,心里总是酸涩得难受。
  不是为他们可能失去的性命而酸涩,而是为他们各自被偷走的人生而酸涩。
  正值盛夏的少年人,却被盛夏夺走了生命。多么讽刺啊。
  夏天本来是安德娅最喜爱的季节,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和凛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凛冬还要糟糕,因为炎热的天气使得粮食不能存放很久;这样的日子亦让人焦躁不安,黏黏的热气缠绕在四周,伴随着无线电传来的各种没有意义的广播。
  轿车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大道上,微风划过,廊上风铃互相碰撞,声音清脆悦耳,一切又回复原样,就像他们未曾来过。
  安德娅牵起弗雷德里希的手,发现她与他都似乎没有一丝温度,与这闷热的天气格格不入。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进去吧。”
  隔了好几秒,弗雷德里希才挪动脚步,“嗯。”
  也许刚刚盯着阳光太久了,倏地回到室内时,安德娅眼前便有些幻影,也看不太清楚室内的环境。她把眼睛闭上,过了片刻才睁开,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束花和照相机上。
  鲜花似乎还沾着些露水,沁人的香气盈满大厅,露台的玻璃门恰巧敞开,树影婆娑,几声鸟鸣,光影流转,一切都刚刚好。
  安德娅把鲜花捧起,在厨房拿过花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好。她回眸看向弗里德里希,弯了弯嘴角,“想不到他们还会送花给你。”
  弗里德里希对上她的双眸,逆光而站的她让他莫名想起曙光女神奥罗拉。每天早晨,奥罗拉都会带来第一道光芒,只有她,才会将黑夜打破,迎来白昼。
  她是神圣而不可触及的曙光女神。
  他走前了几步,将花瓶接过放在餐桌上,把安德娅拥入怀中抱紧。相拥的时候呼吸交缠,温度似是又再升高了几度,连后补都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屏息了片刻,温声道:“是我母亲的传统,她总爱在我生日时送花。汉斯受她所托,又再买了礼物给我。”
  安德娅惊讶地抬起眼帘,“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
  “你应该告诉我的。”
  弗里德里希却是浅笑,耸耸肩,“现在没有谁会庆祝生日了吧。”
  “在这些日子里,总要有些借口让我们暂时逃离一会儿,不是吗?”她眨了眨眼睛,有点无赖地道。
  “好,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就像那天送她泰迪熊一样。他就那样顺着她,爱她护她,让她觉得就算自己叫他现在一起逃跑到月球,他也只会笑着说好,然后牵起她的手。
  安德娅莫名地有点鼻酸,一起不愿回忆的旧事都翻涌而出。
  爸爸在还记得她时,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好好活着。只是后来,他唯独记不起她了,只知道牵着她的手,不停问着玛丽安和妈妈。那个瞬间的心脏似是被人伸手狠狠地捏住了,血液全都被抽干,她却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她放不下。
  她好想问爸爸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甚至没有埋怨过,即做害怕疲惫也只会在深夜跟自己诉说,为什么却没有人能给她一个拥抱。
  她也好久没有庆祝过生日了。
  小时候,她总是期待着这特别的一天,因为她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爱,还有家人准备的礼物和蛋糕。后来家人病重时,她失去了快乐的资格,只知道要把缺了的那一片天再次撑起来。
  她不再是孩子了。
  “安德娅。”
  弗里德里希依旧如此轻易地看穿她,哪怕她一句话都没说。安德娅抿起工唇,把快要掩盖掉自己的情绪赶走,撒娇地窝在他的怀里,“我只会做最普通的奶油蛋糕。”
  “那也很足够了。”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拍着她的头发,似是安慰又似是调笑她,“我们一起做吧。”
  事实上,安德娅说自己会做奶油蛋糕也是夸大了的,她只是几年前在伯特兰夫人做蛋糕时在旁边看过一会儿,帮忙拌了拌奶油而已。
  但是她很希望弗里德里希可以庆祝生日,这样的话至少有一天他们仍可无忧无虑,仍记得没有战争的生活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况且,一块奶油蛋糕能有多难做呢?就算不好吃,大概也能吃下去吧。
  安德娅只凭借着脑海里的模糊记忆,不停地把面粉抖落在碗里,直到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手腕,嗓音难掩笑意,“别再下了,太多了。”
  纯白的面粉快要装满了整个瓷碗,身旁的男人正带着无奈的笑容,朝她挑了挑眉。安德娅一时失神,手中的盒子便掉了下去,霎时间,碗里的面粉被扬起,飘散在他们身前。
  “噢,抱歉。”安德娅低头瞥了眼空落落的手,又转回了去看弗里德里希。此刻的他,虽然穿着整齐的衬衫长裤,但却沾染了不少白色的粉末,连发丝都被染白了些许。安德娅看到狼狈的他,还是慰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是你的脸孔让我一时失神了。”
  夏风不合时地划过,又再卷起了散落在桌上的粉末,弗里德里希挑起嘴角,眼神带点戏谑,忽然凑近到她面前,“那这样呢?”
  “更让人神魂颠倒了。”她莞尔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他看上去更滑稽了。
  忽然一撮面粉从她头上掉落,抬眸时对上的便是弗里德里希的笑颜,“看来你也让我神魂颠倒了。”
  他眉眼弯弯,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不期而遇却让人让以忘怀。
  这一刻的弗里德里希让她想起了初遇时的他,一样的恣意张扬,会弯腰在她耳畔笑着打趣,甚至说些危险的话。他满身都是少年人的锋芒,却不锐利,只是让人觉得放荡桀骜,不为世间事所折服。
  她好久没有看过他这样子了,也很久没有听他朗笑出声。
  安德娅把弗里德里希脸颊上的粉末轻轻擦掉,露出了他好看的眉眼,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相机,挑眉道:“我们好像没有一起拍过照。”
  弗里德里希忍俊不禁,打量满身狼狈的两人,摊手问:“你确定吗?我们现在看上去可是一团糟呀。”
  “我确定。”安德娅睨他一眼,又不安份地把撒了些水在他身上,“总比坐得端端正正的照片有趣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想把他们身上的光芒都留住。
  他们相遇已经超过一年了,可是却什么都不曾留下过。没有书信,也没有照片,如果明天他们便要分离,留下的便只有随时会消散的记忆。她想至少有一些东西,证明她爱的人是真正存在过,他们之间的一切也是真实的。
  “只要你喜欢就好。”他无限包容,一如既往。
  白光闪烁,快门声响起,转动的时针停住。
  一切情静悄悄的。
  定格的时光里女孩脸上沾了些许粉末,盘起的头发也有点凌乱,她穿着及膝的红色茶歇裙,被半搂坐在男孩的腿上。他穿着白衬衫背带裤,头发乱七八糟,伸手拦住她的后腿。她回眸看他,脸上溢满笑意,他则是毫不退让地对上她的双眸,温和得如四月春风,在光亮起的那一刻,吻了上她的脸颊。
  一张毫不正经的照片。没有德国人,也没有法国人,只有两个相爱的普通人。
  就算有人看到这张照片,也不会知道掩藏在美好下面的一切丑陋。在这个瞬间,他们就是世界上两个最美好的人。
  “噢,你毁了这张照片。”安德娅嗔怪道,气得伸手打他,“我看上去肯定是受到惊吓了。 ”
  “你说要比端端正正坐着更有趣啊。”他逗弄着道,“这样不就很有趣吗?”
  “那也不是这样!”
  “我们再拍几张吧。”
  “可以吗?”
  “嗯。”
  “要怎么拍?”
  “你喜欢吧,都可以。”
  夏日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此刻的和平让安德娅觉得连神都是久违地偏爱他们的。她把照相机拿在手里,趴在弗里德里希身上,把镜头对着他,“我来给你拍张照片。”
  “为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我眼中的你。”
  “好,那你拍吧。”他坐直了身,嘴角带笑,倚靠在沙发上,歪头看安德娅。
  安德娅却是没有预警地快速接下快门,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生日快乐,弗里德里希。”
  “谢谢你。”
  他倏然把照相机抽走,也把它对着安德娅,“我要拍了……”
  “不行,等一下。”安德娅摆手道,跨下沙发,走到厨房把刚刚插好的鲜花拿出来,“我喜欢拿着花。”
  花茎的水滴落在她赤.裸的双脚,红玫瑰被她握在手中,与她姣好的脸庞互相辉映。
  “你一定要把照片给我呀。”她搂着弗里德里希的腰间,“这是我们很难得的回忆。”
  “嗯。”他颔首。
  “一定要呀。”
  “知道了。”
 
 
第33章 再见,孩子们
  然而走遍了德朗西整个小城镇,他们还是没能找到照相馆,冲晒不了那些照片。如果要想要冲晒,大概只能去大城市或者等到回巴黎的时候才有机会了。
  安德娅把照相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放回在茶桌上,低声道,“没关系,就先放着吧,反正照片又不会消失。”
  离开巴黎已经将近一年,她好像依然还是爱逃避的安德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日覆一日地徘徊,却又无能为力,本来她以为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后,一切都会变好,她也会变得更好,但其实她只是把眼睛闭上,将自己藏进小小的一方天地,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
  一年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到底有什么区别,她也不知道,也许她就困在了时间里。
  这几个月以来,安德娅的内心总是会莫名的空虚,虚无得让她觉得什么也捉不住,一不小心便会不断往下坠。
  除了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自从那天醒来后,她的世界陷入战火,原来拥有的一切都被战争夺去,生活只剩下无处安放的恐惧和愤怒;可是现在的她逃离了战火,生活又剩下些什么呢?
  战争还是在继续,她抛弃了世界唯一剩下的东西,世界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这片空白就连弗里德里希也填补不了。
  “也许我不久以后便要被调离德朗西了。”弗里德里希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在沙发上坐下,右手掩着脸,盖住了一双湛蓝的眼睛,“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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