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但是……”冯地遥想说她离徐州有一千多公里,总不能专程过去做个笔录又回来。
“我们会去找你的。”吴警官说,“就这两天,到山州后,我们会再次用这个号码联系您。”
第43章 不速之客
当天晚上, 冯地遥信守承诺地把这件事情告知望月砂。
冯地遥特地删减去了一些不能说的内容,譬如如果这次望月砂没有犹豫,而是横冲直撞就找到了网恋对象的家, 那么此刻的望月砂估计已经死翘翘, 下场要么是被割腰子, 要么是等待有钱人寻找‘货源’。
文字的结尾, 冯地遥叮嘱她尽快离开徐州,不要在附近逗留,有必要时报警,不要纯靠自己在猜。
得知真相的望月砂连连发来几个大哭的表情, 并表示自己今后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冯地遥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执着于恋爱, 但各人有各人的爱好, 她没有再回复望月砂。
翌日下午, 冯地遥正打算要开播时,楼下门铃声响了。
可她和吴警官约定的时间是明天。
冯地遥诧异地下楼, 临到门前, 她瞥了眼置物柜上的匕首,才打开门铃显示屏。
一看,竟是况玩延。
他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很长,低下头时遮了上半边脸, 约莫是等得有点久了,才抬起头,又摁了下门铃。
那天事发突然, 没能仔细看, 今日就这么站在眼前, 方才发现他比十七八岁的时候, 骨架子又扩了一点,似乎彻底长开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跨度,使得他的朝气减弱,愈发地沉稳。
冯地遥点下语音按钮。
“谁?”她说。
况玩延抬眼看着眼前黑色的机器传出一道冷淡的声音来,才缓缓道:“冯小姐?我是况玩延,几天前和你的车出过事故的那位。”
“哦,是你。”冯地遥环胸,不打算开门,又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那天就是来找你的。”况玩延说,想到什么,他略略顶了下左脸,略显不爽,“结果出了点儿意外。”
想想也是意外,否则怎么会到树上去。
“你来找我作甚?”冯地遥一动不动,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
“我祖父与冯老奶奶是旧相识。”况玩延忽然说。
这意思不是来找她的?
“我曾祖母已经走了,叙旧的话,慎重。”冯地遥说。
“不是。”
况玩延忽然抬手撑着墙壁,他面前就是门铃显示屏的摄像头,这么一看,倒像是在壁咚自己。
冯地遥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又说:“五十年前,我祖父离家出走,走投无路时遇上冯老太太,受过恩惠,发誓这辈子要为冯老太太尽忠竭力,死而后已。”
冯地遥这才发现他嘴唇有些苍白,想来是今天刚从医院出来,发梢发鬓都在流虚汗。
况玩延倒也沉得住气,从一开始也没有让她开门的意思,秉着一副把话带到后,你们如何定夺,都与他无关。
尽管不太舒服,但他依然口齿清晰,垂着眼睑不疾不徐道:“后五十年内,我祖父走上致富之路后,多次向冯老太太转款,超过九位数,以出绵薄之力来修缮这座古宅。”
此话一出,冯地遥相当惊讶。她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茬。
难怪曾祖母明明肩膀上担着古宅的巨额修缮费用,却可以中年朝九晚五的上班,晚年带她走遍天南地北。
“尽忠竭力,死而后已。这八个字的意思是,只要有一方离开这个世界,那么这个口头之约就结束了。”说着,况玩延消失在屏幕前,他转了个身,背靠墙壁,声音更加贴近显示屏了。
“直到八年前,冯老太太去世前找到我的祖父,言明不放心她的小曾孙女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世上,想要将这口头之约改成护你周全。我祖父答应了,承诺只要况家一日不没落,就定护你周全一辈子。”
原来如此。
冯地遥顿时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没有话说。
“我祖父这一辈子都在履行他对冯老太太的承诺。”说着,况玩延没精打采地低下头,他的帽檐出现在显示屏里,“一个月前,他确诊了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医生判断就算治疗,也只能活三到六个月,所以他找到我回国,让我来继续这个承诺。我答应了。”
“……”冯地遥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眼前巨大的一扇门。
“冯小姐,我家家风严谨,从小教导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同样不会轻易对人下承诺,一旦说出,必须做到。”况玩延顿了一下,又补充:“但也讲礼貌。冯小姐,你是否需要我的保护?”
“如果我说不呢?”冯地遥渐渐地放下了防备,却还是有些纠结,两手绕到身后,手指纠缠着。
“那么我以后就不来了。”况玩延说,“今天耽误你一点时间。”
冯地遥沉默了许久,又问:“你想如何保护我?”没等况玩延说话,她又说:“你的话,可以。雇人,不行。”
“可以,我来。”况玩延的帽檐朝下轻点了下,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冯地遥诧异他的爽快,又想起来他还在读书。
“我记得你这几年在国外读书,本科读的金融。”
“现阶段在直博。”况玩延知道她想说什么,“已经申请退学了。”
他就读的那一所大学的专业,只能本科选直博,没有开设只读硕士这个选项,不过往往读了硕士的,最好也会走到博士,不如连读了。
如此有一个弊端,就是他现在退学相当于三年直博都白读了。
“你一个大学生当保镖。”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冯地遥没说出后半句话。但他显然也听懂了,说:“学无止境,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的。”
无非是没有那张证书,对于平凡人来说有可能是向上攀爬的证书,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面子,说出去是好听一些,但没有也无伤大雅。
“冯小姐,我记得你。”他忽然说。
“前几天才见过。”冯地遥以为他是在说这个。
“不是。”况玩延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发了重音,字正腔圆,“我说八年前,我见过你。”
“……”
冯地遥抿着唇看门前的大地毯,一时没说话。
况玩延口中的八年前,这她当然忘不了。
八年前,电影还没上映,但她和作品屡屡被各大电影节提名,她在国内也靠着几个电影的预告片开始小有名气,与大导一起走完红毯后,主办方还举办了一个晚宴,她就是在这个晚宴舞会的场地初见况玩延。
当时他才十七八岁,临近高中毕业,要赶的舞会是同学的生日派对,就在电影节晚宴场地的下一层。
和没有舞伴结伴的她不一样,况玩延牵着女伴进入电梯,彼时她就站在电梯中间靠墙,两人互不相识,也没有对视,因着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冯地遥有些心不在焉地,也没去注意这个停在右前方的人。
这一天似乎场地都租出去了,生意红红火火,电梯里挤满了人,期间况玩延接了个同伴找不到地方的电话,电梯上上停停,不断进人又出人,他结束通话后,重新牵起女伴的手。
结果到了他们出去的那一层,前面的人慢吞吞地一个接一个走出电梯,轮到况玩延紧随其后,方才走出两步,他才慢慢一愣,看着女伴与同行的人有说有笑地离开轿厢,而他牵着的手是……
况玩延这才意识到自己牵错了人,回头循着方向看去,错牵的那人似笑非笑地看他,况玩延不尴不尬地松开了手,电梯门关上,这时候也出不去了,他干脆退回到角落。
电梯里人还是多,他拿出手机打字,接着放到冯地遥面前,让她看。
“不好意思。不要在意,我只会在你生命中出现这几分钟。”——手机上是这么显示的,也许是为了打消尴尬。
等到电梯再上一层,双门打开,人渐渐清空,冯地遥才慢条斯理地回:“你最好是。”
这个乌龙,让她这一天绷紧的神经得到短暂的缓解。
虽然这个少年说,他只会在自己的生命当中出现几分钟,但是心血来潮的冯地遥还是看见了,他们之间不仅是只有一面之缘的缘分,虽然中间会有很长一段空白期,但日后该来了,还是会来的。
一门之隔,此时两人最近的距离,是一米。
“说好的不用在意,只会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几分钟呢?”冯地遥饶有兴趣地问。
况玩延显然也想起来年少的话,沉默了半晌,说:“你现在可以在意了。”
“行。”冯地遥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件事,“你回去吧,病好了再来。替我问候你祖父。”
况玩延也不扭捏,说出告别的话后,便起步离开门前。
门铃显示屏关闭,冯地遥打开了门口的全方位监控。
画面中,况玩延刚走出没多远,便有个人上来想搀扶他,况玩延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但大约还没过需要静养的时间,他走得并不快,背部也有那么一点驼,走到车子边上,他摘了帽子,最后往古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帽子一抬,朝着空气示意自己走了,才坐上车子。
第44章 工作之余
第二天吴警官来, 全程惊讶地做完了笔录,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不那么妖魔化,冯地遥特地找鸽站官方调来了直播录屏中, 望月砂的那一段。
吴警官沉默地看完了全程, 对她中间离开座位的这一段产生了疑问。
冯地遥说离开的这十几分钟里, 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占卜,通过问卜人选择的一件物品,进行通灵,她可以在这些物品上看到与很多与问卜人相关的景象, 看似很玄乎, 但实际上也有规律。第二件事就是报警。
她向吴警官详细描述了, 她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在走进小区后, 就被一群无脸的人带走上了面包车,随后出现了许多血腥的画面。
吴警官之所以跨市跨区都相信她, 也是因为这几年疫情之下, 大家都不容易,因此也有很多人选择了走极端。
像这样的警情案件,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就不少,他们是觉得宁可错过一个,也不能漏掉一个。
往后几天的直播都很中规中矩, 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恋爱暴富,但这个世界上不幸运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出现在她直播间里被匹配上的有缘人, 几乎都遭遇过命运的不公, 在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以及存活下来的豁口。
就如同曾祖母所说的那样,既是有缘人,遇上了,能帮就帮。
可这有缘人底下,垫着一千多块钱。
而以往直播行业还没有兴起的时候,曾祖母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偶尔会在街上摆摊,在寺庙里给一些小师傅传授经验,偶尔也会到有钱人家里、公司看看风水,但基本只收后者的卦钱,而在街上摆摊遇到的客人,则会被曾祖母分为穷人、普通人、富人三个价钱。
最便宜的时候才十块钱一卦。
反观她现在一卦收四位数的价钱。
虽然放在现实生活中,这四位数看起来很多,但用起来却很快。一千多块能干什么?以往房租的十分之一,可以给车加三次满油,一个月的伙食费?
可不能否认,这一千多,可以是某些人的救命钱。
冯地遥曾经计算过一笔,一天算几卦,日赚几千,才可以赚够一个亿,以来把这辈子都要用的修缮费迅速攒下来,答案是约等于一万四千多天。
人有多少个一万四千多天?大约有两个,也就是说她最少一天算六卦,全年无休干到六七十岁。
那么曾祖母是怎么做到的?
冯地遥现在才有了答案。
她从小虽然知道古宅维护需要很大一笔修缮费用,但是她也以为,既然有这么大一栋房子,家底大约也经得起挥霍,所以以她那时浅显的认知来说,一卦十元,只是因为曾祖母很善良,遇到人能帮就帮,曾祖母在以身体力行给她上课。
后来得知这座古宅空有外壳的时候,冯地遥也不是没有惊讶和揣摩过,但她从来没有算过曾祖母,也不敢,所以从来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帮忙扶持着。
几天后,况玩延又来了。
这次他精神气好了很多,依然戴着一顶帽檐很长的棒球帽,走近了才发现他额际缠着绷带,大约头发都剃掉了,现在只长出板寸来。
门还关着,俩人从显示屏对话。
“我就不进去了。”他站在门外说,“冯小姐,你记一下我的号码。”
说着,况玩延把一张纸放在摄像头前。
冯地遥拿来手机记下,拨打出去后又挂断。
“对了,那天撞到你的车。”况玩延存完她的号码,又说,“不好意思,你将赔偿费用的数字发给我就行。”
“不用。”冯地遥说,“我撞到你还没有赔偿医药费。”
她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她投保了玻璃单独破碎险,也就是说就算车辆事故后没有其他损伤,保险公司也会赔偿。
那天没有给路面造成交通堵塞,因此也没有叫来交警处理,他们完全可以私了,不用赔偿。
只是这车子修好了拉回来后,还停在饭店老板那里,没有时间去取。
“那个就算了。”况玩延似乎不愿再提车祸这件事,话锋一转,“对了,冯小姐,我看你这屋子外设了许多监控,可以把权限分享一个给我吗?”
这个没问题。
但是……
“你现在住在哪里?”
古宅方圆几公里都没有一户人家,顺着古宅门前这条路出去是一条国道,倒是有几户人家,但大部分是开饭店和小旅馆的,因为国道附近有几个近几年火起来的旅游景点,网红打卡地。
况玩延如果想保护她,那么就不能住在国道边上的小旅馆。
“车里。”
况玩延侧开半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