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来四处环顾了一下,同事都去午休了,是谁把东西放在她桌面上的?
她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轻轻翻开,然后一瞬间变了神色。
“老板!”
她几乎是小跑起来。
百奥赛图大厦的顶层是掌握百分之49%股份的百奥赛图基金会,而很少有人知道百奥赛图公司只持有50.5%的控制权,而并非是51%。这种诡异的并不符合公司法的局面就在千百年的默认中传承了下来。
所以基金会在整个集团的分量非常显赫,在没有决策人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动摇董事会的选举。
而基金会的管理者……已经活了太久,久到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动摇他的位置。
所以他对于大楼的规定是:
任何情况,不可以跑动。
这一次助理小姐是真的慌了,她拼命克制着双腿不会同时离开地面,但是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短促地敲门后,她站在了老板的对面。
已经长满瘢痕的老人看起来有些病态的恶心,但是他确实是整个帝都星最有权势和地位的人之一。
“老板……”助理小姐的手有点抖,“网上有人在说您的事……”
老人没有什么反应,或者是因为陈年的身体部件需要太久的时间去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良久,他陈旧的身躯里发出了一点虚弱的笑声。这让助理有的时候忍不住在想,人为什么活到现在还想活?
老人笑着说:“他们发现什么了?发现我只是一个TBES材料的供货商。却一步步蚕食了周迟贺的商业版图。”
助理小姐不敢抬头,声音像蚊子一样轻:“不…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周总,呃,周迟贺的一份…遗嘱。”
老人浑浊的眼睛睁开了。
“他们发现…宁枝小姐有0.5%的股份。”秘书小姐颤抖了一下。
一直以来外界都以为百奥赛图内斗严重,董事会占50.5%,而基金会占49%。可是随着这封不知真假的遗嘱突然现世,揭露了这混乱利益场中的第三方势力——一个叫做宁枝的女人。
实际上像狗啃了一样的股权分配是这样的:
基金会:49%
董事会:50.5%
宁枝:0.5%
她作为初代创始人的伴侣,拥有了最为关键的百分之0.5。如果董事会拥有了着0.5%,他们就可以获得百奥赛图的实际控制权。
基金会也将从千年的对抗中黯然退场。
只是,这种平衡似乎两方都不愿意轻易打破。所以有人想要宁枝死,想要她带着那0.5%永永远远地被困在《仙途》之中。
宁枝一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百奥赛图的基金会主席——瘫在老板椅中已经垂死的老古董。
“老板,网上都吵的很凶。他们怀疑我们是故意的。”
当初宁枝进入游戏确实有他们的手笔,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何况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收敛,唯一闹事的员工也被及时开除。
总裁和董秘两个人都已经跟了老板,没有人能在董事会里替她做主。
“删掉,就像以前一样。”
老人在许久的沉默后终于发出了指令。删掉所有能找到的消息,就像他们最常做的那样。
“可是…珍稀人种保护协会那边……”
“如果你不能让他们闭嘴,我就会让你闭嘴。”
老人的语气甚至没有一点波澜。
助理小姐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知道对方有这样的能力。她哽着脖子轻轻点头,然后将门带了上去。
她走到洗手间,几个管培生客气地和她问好:“琪琪姐。”
琪琪是她在公司的花名,她本名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厦中并不重要。助理小姐也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镜子将头发散了下来。
她有一种预感……
这一次恐怕并不会那么顺利。
良久之后她给公关部做了指令,然后给人事发了一封邮件。告知他们30天后请找人交接她的工作。
老人,基金会的主席确实处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可是这一次却与往常都不同。他们的对手不在帝都星,甚至不在联邦,而是在虚拟的世界中。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份遗嘱是何时出现的。
危险在降临,而他们甚至一无所觉。
助理琪琪抬眼长叹一口气,掬起一捧冷水拍了拍脖子,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不能直接碰水。
做完这些,她踩着红底高跟鞋离开了盥洗室。
*
宁枝好说歹说把容和景劝住,一个人回了别院。她到的时候别院中除了猫猫狗狗就只有玄殷,连秦以何都不在。
“都是聪明人。”银发剑修微微勾唇。
现在的局面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谁都不想做第一个伺机而动的人。一旦那样,很有可能变成众矢之的的,更有可能的是——会被宁枝直接宣判出局。
所以没有人敢赌,自然就没有人出现在别院。
美人看着师傅,突然觉得男人俊逸的容貌有些陌生。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老谋深算的模样。毕竟清虚门的太上长老一向懒得做,也不屑于去做。
宁枝心里有点打鼓,她转过头来看了看333——小系统朝她拼命眨眼。
玄殷照例带她去了东厢房。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为什么一夜之间都找到了永泉,为什么你对此似乎……毫不惊讶?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只能任由玄殷仔细地替她拆好了头发,然后准备离开。
“师傅!”
她短促低声地唤道。
“你不留下来陪我吗?”美人找到了一点理智,垂下眼来,露出她惯用的装可怜的招式,“如果我做噩梦了该怎么办。”
可是这一次男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中有叹、有笑,很好听:“如果做噩梦了,就离醒来不远了。”
宁枝猛地抓紧了身侧的被子,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
房门被关上了。
333撑着小肉手爬到了她怀里,悄悄说:“他们都来了。”
“明天会不会打起来。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好觉了吧QAQ。”
宁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她皱眉问:“谁?”
清润好听的男声:“夫人。”
宁枝赤足直接去开了门,是秦以何。男人拿着一捧山谷里比较常见的花,但是似乎被精心打理过,很是漂亮。
他低头看到宁枝光脚站在地上,轻轻皱眉,然后将她抱回了床铺。
美人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秦崇久蹲在别院外面看,确定他哥没有被玄殷发现赶出来的迹象之后就高高兴兴地捡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继续观察。
屋内,秦以何关好门转过身来,看到了床铺角落里使劲掩藏自己存在感的333。小孩子被养的非常好(虽然他不知道是宋泽乾的功劳),而且眉眼间像极了宁枝。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轻轻说:“对不起。”
宁枝的表情出现了空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不过秦以何很快就说明了理由:“是我的错…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她的表情裂开了。
她想解释,但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是她又不能解释,一旦让秦以何怀疑333的来历,天道也会发现不对,到那个时候可不是她掉一点节操能挽回过来的事情。
所以她小声、僵硬地说:“没事。”
秦以何听后,心更沉了几分。他今日来只是想看看她和333,并不想给她任何压力。男人轻轻拉住了她微凉的手,说:“你还怨我,对吗?”
宁枝的脸要皱成包子了。
她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她偷偷看了眼憋笑的333,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其不稳定准备随时爆炸拉着这群人同归于尽的状态。
那方,秦以何还在轻声的道歉:“枝枝……”
就在他本想将思考多时的话说出口时,宁枝的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拍了两下。不过敲门的人显然还顾虑着夜深人寂,所以压低了嗓子。
“枝枝!放我进去!”
美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着同样神情空白的333,和似笑非笑的秦以何简直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她环顾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好的能藏人的地方,只能跑回卧房后面的窗边,将窗户推开,用眼神拼命示意秦以何快走。
男人这个时候反倒和她较起劲来,微笑着坐在原地,不动如山。
宁枝急的心跳如鼓,她像一只小仓鼠一样跑到秦以何身边,双手合十做着口型:求求你。
秦以何还有闲心将她旁边垂落的额发挑起来,却依旧没有动弹。
见屋内的她没有反应,门外的人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调:“快呀,不然我哥发现了。”
宁枝连拉带拽把秦以何拖到窗边,然后一把捞起333扔进男人的怀里,拼命把他往外推。
期间美人不小心碰到了窗棂旁的花樽,发出的声响让她抖了一下。
秦以何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的温润如玉。333在他怀里动都不敢动,看见自家宿主一跺脚一咬牙,凑过来纠结了半天亲在了他的脸侧。
“求求你,快走吧。”
秦以何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挑眉做口型:那为夫,就不耽误夫人谈情说爱了。
说罢,他便翻墙离去。
宁枝关上窗户的一瞬间,魔尊大人也终于破门而入。
他狐疑地看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的小姑娘,她的脸色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你吵醒我了。”
司耀一下子就软了声调,连忙小心翼翼地道歉:“我就是太想你了。真的对不起……”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魔界的尊者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一点。扭扭捏捏地把自己在山谷里采的小花递了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窗边的花瓶中放了一束更加大的野花。
宁枝强挤出了一个笑。
控制着自己不要裂开。
屋外,秦崇久走了神没注意到魔尊到来,更没有注意到他哥遇见了另一个人。银发剑修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院,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这个别院都在他的神识之下,又怎么会不知今夜的闹剧?
一个是大陆最富盛名的占卜师,另一个是最强大的剑修。他们从前没有私交,只因为宁枝见过一面。
如今相见,还是因为宁枝。
秦以何给333施展了结界,银发剑修也加了一层。两个人的谈话自始至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做完这一切,秦以何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是你吧,太上长老。”
玄殷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
秦以何从收到玄殷的那封信时就想明白了一切。宁枝曾和他提到过,他们中有一个人发现了异常,并且……把她困在了这个世界。
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她敬重爱慕的师傅,太上长老玄殷。
“你亲眼见到她死在你怀里,然后你参透了世界的真相。可是你为什么要困住她?”秦以何说的直白,语气讽刺。他相信宁枝也不愿意相信面前的银发剑修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意外”。
他的质问似乎让玄殷想到了什么。
男人轻轻笑了笑,反问道:“为什么是困住?”
——这是他的问题
他发现了异常,发现了时空的变化,发现了他的爱人也许来自另一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于她而言……这里不是最好的终局。
“你太自私了。”秦以何语气厌恶。
“那么你呢?”太上长老从始至终都非常淡然。应邀而来的每一个人不是都想知道真相吗?难道就没有一丝龌龊的心思将她留在这里。
秦以何也笑了,越到这个时候他越是冷静:“你是唯一一个她爱的人,但是伤害她的也是你。”
他不敢想象宁枝知道这一切时候的反应。因为秦以何自六百年前就知道她有多么在意她这个虚伪冷漠的师傅。
玄殷轻轻眨了下眼,反而说起了一个无关的事:“我们相遇的第一天,她在我背上睡着了。”
秦以何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
宁枝对玄殷的信任是他们任何人赶不上的。
“然后她醒了,哭的很伤心。”玄殷顿了顿,看到秦以何同样复杂的视线。
他的心何尝不因为那些漂亮的珍珠而碎成了灰烬。
“她说,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银发剑修笑了,笑的有些无力,“她多聪明,她在求我放过她。”
秦以何的神情微微改变。
是的,宁枝不可能猜不到,她那么伤心绝望不也正是因为排除了所有人……只剩下眼前的银发男人。她可以坦诚地和自己做交易,却无法舍得和玄殷说一点重话。她哭,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真的会因为心软而留在这里。
“那一刻我才知道,这里于她是樊笼。”
——《仙途》是宁枝的噩梦。
这和他原本以为的,大相径庭。
在看透世界真相的那一刻,银发剑修同样感受到了外界对她汹涌的恶意。他知道有一群他并不了解,甚至无法控制的人在觊觎着她。甚至想杀死她。
可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
他怎么会让她落到那样的境地?
所以在那一刻,整个世界最强大的人变成了游戏系统中最难修复的bug。他生出了新的欲望和贪念——他要把她留下来,保护着。把那些想伤害她的人隔绝在世界之外。
直到宁枝哭着拼命躲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却永远地意识到,她会把他推开了。她不需要这种没有意义的庇护。她执意要回到未知的风险之中。
——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并不美好的梦境
只是刚好有一些人,有一些事让她无法割舍,所以才迟迟没有挑明。可是她在别院的每一日,都在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