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安乐,不若今日就我们三个比比?”浔阳道。
珑月扬眉,她那张俏丽的脸上难掩怀疑,绕过浔阳去问元熙:“浔阳说她骑射不精通,是真是假?”
元熙似有几分失神,眸光从人群中落回,温声笑了起来,“自然是真,你放心,今日必定是安乐赢。”
浔阳听罢故作生气,“真是奇怪,五哥你都没见过珑月的骑射,就知她能赢?”
元熙无奈摇头轻笑,“你瞧瞧这位姑娘的骑姿,便可知她有多熟悉这马儿。浔阳,你只怕如今重新学起,也要再学十年才能赶上她。”
珑月的骑姿自然放松,她甚至不需缰绳双腿一勒马背马儿便轻松窜了出去,浔阳被兄长这般一说,竟也起了比意,一路跟在后头追赶,元熙只能无奈跟上二人。
奈何浔阳骑术不精,这般只会更耗费体力,珑月几乎还没热身,就将浔阳落下了一大截。元熙骑技不差,奈何时不时要等着浔阳,实在是拖累了时间。
没一会儿浔阳便说跟不上,说什么都不愿再入内了。
珑月本以为浔阳走了,五皇子总该体力跟得上吧,两人玩也能有点儿意思,结果不成想那头浔阳才告退,元熙与她追赶一只兔子,才只匆匆射了两箭便说自己忘了拿箭篓。
“安乐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五皇子便有几分行色匆匆走了。
珑月心中觉得有几分奇怪,也管不得其他什么,自己绕着这原地不远不近的方向搜寻猎物。
她的骑射是兄长亲自教的,自六岁上马,那时候人还没马腿高,却在见到一次兄长骑马之后,死活不依偏偏要学。
此后王府众人便常见,主上怀里搂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一人一团子在王府后院的马场里驰骋。
小团子喜欢高处,却又怕那马,最初学骑马时年岁太小,上不去马鞍,她又不敢坐在马背上。
觉得那长着乌黑鬃毛的马背也生了嘴,会往她可爱的屁股上咬上两口。
便是郗珣差人给她做了一个小马鞍,小人坐小马鞍。
一晃数十年,被这全天下最最有耐心的兄长教导,珑月只觉得自己的骑射是全天下第二。
第一自然是她兄长——
珑月心思飞了远了,骑了两圈通通只见到两只猎物,一只病弱的兔子,另外一只野鸡瞧着也是病恹恹的,她对这种猎物不感兴趣。
要想射中大家伙恐怕是要等五皇子回来再一起进深林去才是,只是珑月左等右等没等来元熙,倒是等来了来者不善的一群人。
等昌宁郡主终于见到珑月独自一人骑马,她挑了挑眉一个手势,身后那群骑射功夫了得的娘子们立刻策马同昌宁一同围了过去。
“安乐可是射不中?”昌宁笑的婉柔。
有她的跟班姑娘之一笑的比昌宁还要惹人讨厌,“安乐郡主莫要着急,郡主看中了什么猎物自己射不中,叫刘三替郡主射便是。”
一群女眷仗着身后的昌宁郡主,十分没给珑月好脸色,有些娘子竟阴阳怪气起来:“什么射不中?看样子安乐郡主莫不是不会拿弓?在这里晃悠半日也不见射出去一箭的......”
受到众人嘲笑,珑月面不改色的调好手中的弓,她察觉的这群人似乎是来找她麻烦的,便一声不吭闷着头调转马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她可不傻,这些女郎方才便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方才只以为是凑巧,结果元熙一走,她们就来了。
她们想做什么?
见珑月企图溜掉,昌宁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她策马上前堵住珑月前往的道路。
昌宁身后的三位娘子也有样学样,纷纷上前连成一排堵住了道路。
珑月的马受了些惊吓,登时四脚慌乱乱动,她奋力才安稳住马,一抬头便见昌宁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
见人似乎落了网,昌宁面上带出些威胁来,她姣好的面容凑近珑月,语气却是冷冽威胁,“给你提个醒,日后你遇到了长乐公就该绕道走,宫中若是将他有意和你撮合,你也给我想法子推拒了!否则在这京中,没人能护得了你!”
珑月这才反应过来,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昌宁忽然来堵自己的路做什么。这不就是那位她第一日入宫时,便对她表现的十分不友好的那位女郎么!
只不过,齐镜敛?
珑月只觉得自己冤枉,难道以为她想住在宫中不成?!且入宫这几日,自己更是没见过他,昌宁是从哪儿听来乱七八糟的就要来威胁自己?
珑月被这些事情惹的心头火气,更是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委屈,她觉得自从来京城就没一见顺心的事,迟迟见不到阿兄,反倒如今骑个马罢了!还要这般被人欺负!
她是何人?她才不怕昌宁的恐吓。
珑月沉下脸,骂道:“让开!”
昌宁约莫是第一次被人甩脸,她直觉自己好言相劝,对方却丝毫不怵,反倒是脾气比自己还大。
“呦——瞧瞧我们这位燕地来的郡主,似乎不太懂规矩。”昌宁面容僵硬笑着一字一句道:“郡主既不知规矩,那便由着你们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昌宁身后的小跟班们跃跃欲试。
珑月眸光一凝,气急朝着昌宁郡主张弓搭箭。
“说了让你们让开!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昌宁见她这般更是欢愉,仿佛是将小兔子逼到发疯跳墙的快感,她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将珑月连人带马一直往另一条密林中逼去。
“真是好大的威风,你敢朝我射箭?刘三,快些上前去取了安乐郡主的箭,免得叫她误伤了人。”
刘三娘子是武将娘子,生的粗壮,骑得马也比珑月□□这匹粗壮不少,得了昌宁郡主吩咐,一夹马腹纵马上前来竟是想直接撞上珑月的马。
珑月反应极快的避开了刘三的迅猛攻击,心有余悸的她只觉背后一松,箭篓已经被昌宁从身后偷袭抢了过去。
一群女郎本就是来威胁珑月叫她出丑来的,如今见此自然是捧腹大笑,撞空的刘三娘子也跟着大笑,她甚至不知所谓道:“这就是燕王的妹妹,好生厉害的骑技!就是不知燕王殿下是不是也是这般光是名声好听...哈哈哈。”
议论到她兄长头上,珑月再忍就是龟孙子。
滔天的怒火充斥着她的肺腑,珑月一张小脸被气红,她胸膛起伏不定:“你们究竟想干嘛?!”
昌宁冷笑一声,恐吓她道:“好言相劝你不听,那是你活该!你们送安乐郡主进去前方的猛兽林!”
有娘子听昌宁郡主此言到底生了些害怕,本以为只是来恐吓人生地不熟的安乐郡主一番,怎知如今昌宁如此凶狠?
昌宁是楚王爱女,出了事总有楚王替她兜着,她们焉敢得罪上燕王郡主?
顿时昌宁身后的跟班们有些踟蹰,不敢上前。
珑月趁着这个机会,手上的弓猛地朝着离她最近威胁最大的刘三娘子抽了下去。
饶是这群人都没有想到,如此瘦弱的安乐郡主,力道竟然极大。
只听“啪”的一声,那只被当成鞭子使用的反曲长弓,以千钧之力将毫无顾忌的刘三娘子抽落了马。
随着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珑月抽落了她,迫不及待的再度策马扬弓往昌宁郡主那张丑陋的面上抽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下没方才那般顺利,被昌宁郡主侧身躲避过了。
珑月瞥见昌宁拔下她头上足足有三寸长的发簪,那发簪簪身发寒,尖头堪比利器,她心头才暗道一句不妙,那根簪子已经扎到了她身下马上。
马匹忽的长啸一声,四蹄发疯一般狂奔起来——
作者有话说:
哈哈,看出来了不?前文多次伏笔,女鹅是个大力萝莉!三岁就能跟人抢饼!女鹅实惨了,下章让阿兄来亲自安慰女鹅。
第20章
暮色四合之际,猎场内忽传来一阵阵高昂喧哗的马鸣。
北苑内乱作一团。
女郎们被方才的阵仗吓得面色惨白,更有瑟瑟发抖的。
自场内仓促赶出的郎君们不明所以,见到女眷处的混乱,纷纷问起。
“这是如何了?方才似乎见有马发狂,奔到里面去了?”
“深处可是放了猛兽的,究竟要不要紧?”
众位七嘴八舌不明所以,却也无人答他们。
刘侯家的三娘子从马上摔下来的,似乎是摔断了腿,被人远远地从猎场内给抬了出来。
刘三娘子身体魁梧,如今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六名抬轿子的护卫都废了老大的劲儿。
刘三娘子满脸泪意更是惨叫连连,连发髻都摔得七零八落,众人瞧着心下后怕,浔阳公主本来在亭间休息,听闻这边鬼哭狼嚎的动静,都匆忙赶过来。
浔阳环顾四周,问起方才最后出来的昌宁一群人,“安乐呢?”
昌宁郡主兀做镇定的抿唇,手心却生出了细密的汗,事到如今她一颗心也抽动的厉害,仍强撑着朝着里头指道:“她的马发狂她自己控制不住,如今一时半会只怕不知跑去哪处里边了。”
马场连着成片猎场,里山更是连片森林,如何容易找寻?
浔阳公主当即狐疑起来,她总觉此事有异,不过此刻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四周找寻起起元熙来,却也不见元熙身影。
一个两个的,都......
浔阳面色难看起来,她语气有些冲叫来了元熙的内侍,便沉着脸问他:“五殿下人呢?”
內侍十七八的年纪,生的文文弱弱,胆小的很,似乎不想今日会有如此场景,顿时吓得满脸苍白,哆哆嗦嗦地道:“五、五皇子殿下说还有事处理,先回.......回——”
他话音未落,五皇子那边却已经是匆匆赶回。
往日俊美白皙的面庞如今已泛起了几分慌乱之色,他方才便已经是听到了珑月惊马的消息,此时来不及与浔阳说话,套了马便意欲入内:“本宫先去寻人——”
此时这两位天家公主皇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是太后亲自叫他二人来带安乐郡主出马场的,安乐郡主要是在京城出了事,且与她二人相关,想必都难逃责罚。
知晓如今不是耽搁的时候,浔阳连忙吩咐人将外城的禁卫都叫进来寻人。
禁卫都统面上却有些迟疑,禁军护卫外城安危,如何能如此轻易调动?
“殿下,禁军此时只怕正是换值时候,恐怕......”
浔阳公主对禁军撂明内里人身份,平素温柔的语气如今也止不住的带着冷凝:“如今里头那位你们当是谁?寻不见的那位正是燕王之妹,你等无论如何也要速速将人救下,另外再派人去禁中禀报,若是不行再加派人手,务必不得耽搁!”
神都的禁军分为内外八城,是为八城禁军,而皇家猎场便归外八营禁军管辖。
由于不用外出作战,只需拱卫京师。当天色渐暗,禁军换起了轮值,外八营守猎场的禁军准备撤下时,便被派了紧急任务。
能叫禁卫去寻的人只怕地位不一般,一听是那位安乐郡主,纵然那位安乐郡主入京不过几日,众人也心下一凛。
安乐郡主若是出了事,必然是燕王责问朝廷的一个借口......只怕皇帝为了平息燕王的怒火,谁知会不会拿他们守卫不力顶锅去。
一群禁军匆匆召集了赶过去。
然他们赶到时,猎场内宫人早已跪倒一片,一群贵主萧瑟如鹌鹑,三五成群你拥我挤讷讷不敢言。
一群玄衣为底,暗金莲纹玄甲戎装的王卫早一步出现于此,皆是神色肃穆不苟言笑。
那簌簌深林中立着一人一马,借助宫灯照亮间,众人惊觉马上之人身型拓立直挺。
来人直裾袍服,腰垮七尺青锋长剑,昏黑月色下尤显冷白肤质,高鼻深目。
那张墨玉瞳仁氤氲幽暗光芒,俊雅面庞辉映暮色余辉,端的是一身的玉质金相,贵气巍然。
......
暮色愈发低沉,一片深寂漆黑之中,可怖风声偶尔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偶尔席卷呼啸而过。
脱离了马儿,珑月本想顺着来时的踪迹走出去,却不想天色渐黑,直到听到某处不知名的野兽吼叫,想起方才那群娘子说这附近放了两只熊,她心中警惕起来。
再不敢独自穿梭。
费劲儿爬上了一颗看起来最粗壮的树干,打算撑到有人来救下自己,可旋即珑月又想起兄长曾说过,熊喜欢吃人,熊还十分擅长爬树。
那可怎么办?
树枝被风吹的不停的拍打上她的脸颊,恐慌一点点吞噬了她,再是胆大的孩子,在这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中也止不住害怕起来。
她双手抱着树枝伏首不动,渐渐感觉手脚失力,不知自己还能撑住多久。
在这般寂静深夜,一丝丝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不知过去了多久,珑月依稀见到远处亮起的星星点点。
她伸出僵硬的手,动了动嗓子企图喊住那丝光亮。
可许久的颠簸和恐惧,使她嗓子沙哑干涩,叫喊许久,那群光亮终究还是消失了。
珑月想跳下树去寻,却又害怕这树林中潜藏的野兽。
便是在这般令人绝望的时候,身后忽的传来沉重声响。
缓慢沉重,像是什么长着獠牙的怪物,自那漆黑的婆娑树林踩踏枝叶而出。
枝繁叶茂的深林中窥不见一丝光亮,她只能依稀听到猛烈的鼻息。
恐惧蔓延她的浑身上下,珑月连牙齿都止不住打颤。
她不由得悲从心中升起,心中有几分后悔没听兄长的话,阿兄让她乖乖待在天水,谁召也不准她来。
可她却因为贪玩,跟着晋陵长公主来了京城——
自己要是被野兽吃了,阿兄还能找回自己的尸骨吗?
阿兄会不会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总是不听他的话?
一息、两息,时间流转,就在珑月绝望到闭眼之际,她听见树下传来一声熟悉至极地声音。
山风簌簌,吹乱珑月鬓间的发,将她哭湿的浓密睫羽吹干。
那声音泛着如月一般的清和温润,似神祗从天而降,却是在喊她。
“珑月。”
珑月乌亮的瞳仁在暗中猛地瞪大,她猛地眨了眨眼睛。
树下一抹穿透树枝的婆娑月光恰好落在那人英挺的面庞之上。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眉眼是那般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