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惜怔了怔,恍惚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我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酸涩和柔软,但同时她开始理解薛凛对她所作所为的鄙夷。
三十多万的项链,他随手就买了,五千块对他来说,也就是出去吃一次饭的钱。
为了这点钱,做那些事,在薛凛眼里简直是不可理喻,太low了。
或许人生没有大起大落之前的她,也会这么想。
如果他们更早在一起,可能就没有这些矛盾。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戏剧化,他们如今不在一个层面,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思维模式。
这种巨大的落差造就了无可弥补的鸿沟。
她还没来的及走入社会,就已经体会了差距的残酷。
宋泽臣轻嗤:“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我魏叔转移资产的方式也是薛凛让我透露给你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真不值得。”
魏惜目光一垂,手掌轻轻盖住卷面的泪痕:“宋泽臣,你耽误我写作业了。”
宋泽臣忿忿离开。
还是这个周一。
韩春平把西尧受伤,以及污蔑魏惜的事情跟校领导汇报了,她主张严肃处理西尧,对这类恶性污蔑决不轻饶。
校领导果然没同意,只说让两家家长坐下来谈谈。
韩春平心里明镜似的,学校不想让这种事情发酵,只想息事宁人,而且魏惜的爹指望不上,妈妈性格柔善,耳根子软,在西尧家长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
更何况,魏惜明确要求,这件事不能让姜颂辛知道。
韩春平知道她家里情况复杂,也尽量尊重她的意见,但这样一来,两家家长见面谈都做不到。
而西尧有做上市公司法务总监的父亲,大医院外科主任的母亲,两人的社会经验和背景,对魏惜本身就是一种压制。
哪怕西尧家长完全不搭理不回应,就凭魏惜现在毫发无损的样子,也无可指摘。
更何况那个污蔑据说只有薛凛和宋泽臣听到了,传播范围不广,而这两人都是西尧的朋友。
魏惜几乎没可能要个公道。
所以又回到了韩春平问薛凛的那个问题,怎么办。
她自然是偏心魏惜的,但西尧的班主任也向着西尧。
一口一个西尧动了手术下不来床,孩子年纪还小不是有意的,魏惜也没什么损失,赔礼道歉就可以了。
韩春平沉着脸,差点跟同事闹翻。
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无奈,如果魏惜父母没离婚,她还是魏铭启珍视呵护的千金,家里有男性家长出头撑腰,争取权利,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
后来还是薛凛跟西尧家长说了,沈舒怡当着几位老师的面,说了西尧两句,让韩春平代为道歉,表示愿意找同事给魏惜提供心理疏导。
西尧哭得楚楚可怜,一边说自己只是应激反应,知道错了,一边又说腰疼,难受,害怕。
沈舒怡转过脸来,就开始为女儿辩解,叫屈,心疼。
一群人在没有魏惜的场合,唱完了这出满足自己道德感的戏,事情就结束了。
薛凛冷眼旁观,没立场谴责沈舒怡心疼自己女儿,只是那一刻,沈舒怡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变得普通了。
韩春平把处理结果告诉魏惜的时候,魏惜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没什么不能接受。
那晚的激动和愤怒好似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事,她走的时候,还贴心的帮韩春平带上了门。
但薛凛却知道,这事在魏惜这儿绝对没完。
让她忍气吞声,比杀了她还难受。
果然。
盛华一中一直跟海外高中有合作项目,每年,海外各校都会派人来盛华,选拔一名学生去那边交流,同时也送来一名学生学习中国文化。
之前薛凛就去过一次,为期一个月,还得到了该校的校友徽章和认证,这是将来出国留学都能加分的经历。
合作的学校当然也分三六九等,最普通的在边陲小国,教育水平还不如阑市的普高,最好的圣沃斯兰贵族学校则不管教育,福利待遇,校友圈子都独一无二,学校里多是各国富商,官员,乃至王族贵族的子女。
西尧所有科里,就英语最好,她早就认准了圣沃斯兰,打算追随薛凛的步伐,趁着寒假,去那里交流一个月。
当然,她也不只是英语好,她还有爸爸给她弄来的国外知名教授的推荐信,沈舒怡给她挂名的几个专利证书,以及其他证明自己实力和能力的奖项。
对圣沃斯兰,她胜券在握。
就连她的班主任都认为,放眼高一高二,这次机会非西尧莫属。
圣沃斯兰代表来的时候,照例向全校发出了邀请。
但大家都默认,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会报名,因为高三生马上就要高考了,艺考选拔和提前批次申请也纷纷开始,根本没有时间去交流。
面试那天,大型会议室里有二三十个学生,大部分都是玩票来的,手里空荡荡什么材料都没带。
其实也能理解,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实力攒下那些证书的。
西尧看了一眼,心里稳了几分,然后开始反复背诵早就准备好的英文自我介绍。
就在面试即将开始前,魏惜抱着一摞证书,云淡风轻地走了进来。
她将证书随意一放,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对高中大多数学生来说,年级之间泾渭分明,几乎没有接触,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还是全校闻名的。
其他学生惊呆了——
“那不是高三的学姐吗?”
“高三实验班第一吧,这届为学校冲刺省状元的。”
“不是,她来干嘛啊,她都要高考了,就算出国留学也该读大学了啊。”
“卧槽圣沃斯兰真这么抢手吗,连高三都想去,我就是随便来划水的啊。”
“这还怎么比,咱们才高一,人家已经手握奥赛一等奖了。”
“高一本来就没啥希望,一般都是给高二准备的,呃......”
西尧脸都白了,她咬着下唇,盯着魏惜的方向。
刚才还算轻松的心情现在彻底没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压抑的畏惧席卷了她。
她紧张,焦躁,愤怒,却无计可施。
因为只要魏惜还是盛华的学生,就有资格参与面试和笔试。
魏惜却对她的敌意和戒备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面试开始,这种公开面试对于准备不充分或实力有欠缺的学生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有的人跟代表聊两句,就卡的满脸通红,支吾着驴唇不对马嘴。
代表倒是很有风度,对这样的学生也只是报以一笑,不过他很快低头在名单上写了几笔,隐约打了个叉。
终于轮到西尧,她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一套自我介绍严丝合缝,回答问题也算是滴水不漏,证书和奖项递上去,更是看的代表频频点头。
果然,代表在名单上写了长长一串,和别人不一样。
魏惜淡漠看着,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根据年级排序,最后是魏惜,她站起身来,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和西尧的拘谨与乖巧不同,魏惜与代表对话时气定神闲,坦然大方,用英语交流也没有丝毫的卡顿和斟酌用词。
她初中就开始打英语演讲比赛和辩论比赛,魏铭启专门请外教一对一培训,她在蓉市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奖了,这种场合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代表果然眼前一亮,在她将高中取得的成绩和其他有分量证书递上去时,代表又针对证书问了很多问题,她都流畅答复。
给别人的面试,都只有五分钟,但代表和魏惜,整整谈了十五分钟,最后还聊到了她心仪的大学和未来的梦想。
也是很巧,代表的夫人就是著名的海洋科学家,他甚至还给魏惜留了夫人的名片,欢迎她将来报考。
面试之后就是笔试,魏惜看了一眼,笔试题基本是托福雅思的难度,对盛华的学生来说,这个难度只是门槛级别,真正的差异还是在面试上。
离开会议室时,西尧的脸色很差,嘴唇咬出了齿痕。
她眼睛瞪得很圆,怒气冲冲,然而魏惜就从她身边悠然走过,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元旦假期后,圣沃斯兰的选拔结果出来了。
不出所料,选出的是魏惜,打分表上明晃晃写着,她S+的评级。
韩春平看到公示,差点背过气去。
她找魏惜谈话,魏惜只说:“本来去年就想竞争的,可惜家里出了事没顾上,现在只想弥补遗憾。”
韩春平讲破天去,魏惜也只是一句:“弥补遗憾。”
最后韩春平没办法了,让她自己想清楚。
在魏惜之下的,是西尧S的评级。
圣沃斯兰客气的给所有来参加面试的学生发了邮件,表示遗憾。
给西尧的邮件里甚至直接写明,她很有竞争力,但非常可惜,名额有限,希望她明年再来。
西尧得知结果后,实在难以接受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打了水漂,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她和所有朋友哭诉:“她就是故意的,哪有......哪有高三出去交流的!”
“我准备了那么久,我爸爸妈妈都办好签证打算送我去了。”
“我才是真的喜欢圣沃斯兰,她说那些都是骗代表的。”
“我明明可以和......和阿凛拿一样的校友徽章......”
隋倘陪着她吐槽:“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晃晃抢你名额吗?”
刘创抱着篮球,安慰她:“没事儿,大学出国交流机会更多呢。”
西尧红着眼睛,抬起头:“大学不一样!你不知道贵族高中比大学还难进吗?”
宋泽臣听着西尧哭,脑子嗡嗡响,但也忍不住说风凉话:“没办法,这就是实力压制啊,魏惜考试竞赛王者,薛凛都比不过。”
西尧:“你还夸她,我气死了!”
去年薛凛参加圣沃斯兰的面试,评级恰巧也是S+。
有了这连续两届S+的评级选手,估计以后圣沃斯兰选人就更严了,再来一年,西尧也未必上的了。
薛凛听说后,也只是掀起眼皮,凉笑一下:“西尧应该庆幸,高中其他选拔竞赛不止一个名额,不然魏惜会压着她打到高考前一天,魏惜绝对做得出来。”
宋泽臣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凛,忍不住揶揄:“西尧可是伤心死了,魏惜明显不需要这个交流,你......怎么想啊?”
薛凛手指一顿,随即漫不经心戴上耳机,淡淡道:“我有什么可想的,菜是原罪。”
终于到了寒假,按照约定,魏惜要去圣沃斯兰交流了。
可惜她过海关的时候,发现护照不足六个月有效期,需要重办。
重办下来,再去大使馆更改签证,寒假也就过了。
万分遗憾,她没去成圣沃斯兰。
西尧听说之后,气出了胃溃疡,吃了一寒假的药。
沈舒怡为此还请了年假,为西尧调养身体,孟棠之和薛盛卫都去看她了。
本来孟棠之是要带着薛凛去的,想让薛凛安慰几句,让西尧心情好点。
薛凛扯了个蹩脚的理由,拒绝了。
孟棠之还要再说,却被薛盛卫给拦住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6章
十一月中旬, 姜颂辛的代理律师向法院递交证据,提起财产重新分割的诉讼。
次年五月开庭,终于有了结果。
法院判定魏铭启恶意转移婚前财产, 并为过错方致使婚姻破裂, 勒令他即日起尽快将重新分割的财产归还前妻姜颂辛。
庭上,姜颂辛捂着脸哭了。
不知道是为了迟到的公正,还是因这段狼藉的婚姻终于有了结局。
魏惜作为近亲家属围观了整场开庭,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在双方律师辩驳的过程中,她还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 一颗心好像不会跳动了。
最后法官宣布姜颂辛胜诉, 她硬憋着的一口气才顺过来,心跳, 血流, 全都通畅了。
其实她也很想哭。
这段时间过得太累太心酸了,她很多时候都不敢回首,那些小心翼翼攒着钱, 给姜颂辛冲药店卡的日子,那些瞒着老师家长,在灰色地带赚外快抛弃自尊的日子。
但过去了, 就真的过去了,曾经再多的痛苦,都在胜利的这一刻,像缕烟一样散了。
姜颂辛泪如雨下, 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 紧紧搂住妈妈, 轻拍她的背, 像十六岁那年在商业街那样,告诉她:“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魏纯宇也像走失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兽一样,跪在地上,伏在姜颂辛膝头,脊背随着呜咽轻轻颤动着。
他分明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但蜷缩在姜颂辛身边,却没有任何突兀,就好像,他们从没走散过。
他们恍惚又回到了打离婚官司那天,那天姜颂辛可谓一败涂地,她不仅没有与魏铭启抗争的资本,也没有反抗的气力。
那天正好是阴天,浓云滚滚,雾气濛濛,庭上弥漫着阴凉潮意和看不见光明的未来。
魏惜像个精致呆板的木偶,坐在姜颂辛身后,意识和精神都沉到海底。
魏铭启领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魏纯宇,留下萌生死意的姜颂辛和无力回天的她。
那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什么都没有。
走到今天,用了两年多,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姜颂辛一手揽着魏惜的腰,一手抚上魏纯宇的头,胸腔被充沛的亲情填满。
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无用的,真心谁都看得到。
五号庭靠窗,此时窗帘拉开,浓郁璀璨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进人的眼睛。
魏惜固执的与炽烈的光线对视,直到眼睛发酸,眼前出现斑斓的光斑。
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哭了,以后,都是阳光。
魏铭启看着两个孩子都在姜颂辛身边,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脸上再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满面红光,潇洒自信,他的眼角爬上深沉松弛的纹路,一张脸弥漫着灰败的土色,梳理好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抓的狼狈凌乱,他的精气神垮了。
想想这些年,他投资事业,投资自己,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人生,看不起身为家庭主妇的结发妻子。
他觉得她什么都没做,这个家有好的生活,全部是他的功劳,他本该享受一些男人都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