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悦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在旁边直笑,笑得高跟鞋穿不稳,差点崴了脚。算是唯一亮点。
好不容易台上流程走完,伴娘们便陪着急匆匆去换敬酒服了。
“女明星是不是就这待遇。”何楚悦打趣。
“钱不好赚啊。”姚南佳强打精神,往嘴里填了两口小点心。敬酒服也是修身款式,她不能多吃。
“诶,表妹呢。”何楚悦问。
“她找朋友去了。”姚南佳答,她正拉后背拉链,梁倾上前帮忙,只听姚南佳问,“今早来的那个伴郎,你们打过招呼没。”
“打了个照面,也没问名字。”何楚悦答,”长得挺帅。我有个玩摄影的朋友,最近在南城到处找这种禁欲系男模... ”
“得了吧,人家哪里愿意去当什么摄影模特。”姚南佳神神秘秘笑,又说,“反正这人好看是好看,但你俩可别为色所迷,离他远点。”
“为啥?”何楚悦莫名。
姚南佳往她脸上掐一把,道:“你这样的小白花,人家那段位,分分钟把你秒成渣渣。”
“噫,陆析怎么跟一渣男是好朋友。”何楚悦语带嫌弃。
“倒也不能这么说。”姚南佳用一种‘你这个小菇凉世面见太少’的眼神看一眼何楚悦。
接着说“人家压根不在那个维度里。听说他不谈恋爱,只找女伴。女伴,懂?”
何楚悦愣一愣,支支吾吾,“那就是...”
她本想说‘包养’但却觉得不准确。
“纯洁的,不走心的,各取所需的关系。”姚南佳补充。
何楚悦和梁倾两个都是打小老实读书的孩子,大学校园里也甚少有行为出格的同学朋友,虽都进入了社会,也算看过五光十色的东西,但底层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还暂时很朴素。
这种奉行‘纯肉/体’男女关系的人身边见得不算多。
何楚悦此时露出‘恍然大悟’‘敬佩之极’的表情,逗笑了姚南佳和梁倾。
“不过在他们那圈朋友里这倒也不是惊世骇俗的秘密。”姚南佳接着说。
“怎么说。”
“他们那圈人里本来牛鬼蛇神都有,比起来他这算不得什么。我听说,他之前找的一个,也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很低调。他那些堂兄弟里,换女人如换衣,出格的人物多了去了。再者...他口碑也好。”
何楚悦想歪了,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问:“口碑好是... 活儿好?”
梁倾被她一脑袋黄色废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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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来宾都十分知礼,没有拼酒灌酒的陋习,伴郎伴娘帮忙分担,三十桌下来倒也没大醉。
梁倾酒量不算好,有些微醺,宴席结束,倒成了姚南佳搀着她。
陆析将人送到电梯口,又嘱咐她楼上spa也订好了,可以带她们去放松。他和几个伴郎开了另一间房休息。
他与姚南佳恋爱前也算是个会玩爱玩的人,遇到了姚南佳却收了心,刚开始两人在一起时,谁都觉得他们长久不了,最后他倒是那个急着要结婚的人。
陆析等电梯门关了才往回走,正见周岭泉开好了房间,正在大堂等他。
周岭泉酒量尚可,不过好歹也有醉意,他把衬衫松开了两颗扣,站得歪七扭八。
后面有两个正在办手续的女孩儿,打扮入时,模特网红的脸蛋身材,不住地往这边看。
陆析笑说:“陆佳琪昨晚溜去机场接你,回来被我逮住,说了她一顿,小姑娘现在都不跟我说话。”
周岭泉无辜地对他眨眨眼睛。
“你还看我。一半是气你一路不搭理她呢。她又不敢冲你发脾气,全撒我头上了。”陆析跟他勾肩搭背,“不过兄弟,做得好,做得对,可千万把持住,别给她希望。不然我小叔得杀了我。”
“你这话说的,我就那么入不得你小叔的眼?”周岭泉斜他一眼。
陆析支支吾吾。
周岭泉答:“行了,她就是好玩,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回应,过段时间等她出国念书,很快就会忘了这一茬。”
‘鬼迷心窍’,陆析心里咀嚼一番想,第一次听有人这样拐着弯儿骂自己的。
第7章 捉迷藏
晚上是陆析和姚南佳定的场子,要请年轻一些的朋友去楼顶的露天酒吧放松,算是个小小的afterparty。
梁倾知道有这一茬,带了条丝绒质地的裙子,墨绿,款式中规中矩,但上身有种幽静的氛围。
女孩子们化妆做头发要些时间,等到楼顶的时候,见陆析的一群朋友们已经闹开了。
梁倾看周岭泉也在那儿,旁边或坐或站了好些人,俊男靓女,装束时髦昂贵。
看来都是他们港城圈子里的人。
他右手边一个银边黑裙的女人尤其打眼,宝格丽蛇头钻扣手链,偏成熟但妩媚的长相,麦色肌肤,妆容和衣着都是浓烈的,很张扬,但不俗气。
周岭泉没穿西装外套了,却换了件黑色的衬衫,料子质地挺括,挂在他的宽肩上,逼人的清贵气。他说了句什么,身边男男女女便放肆大声笑起来。
他也笑,喝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
梁倾心想,原来那天在酒吧他可堪‘收敛’。今日大概才是平素他社交圈中的样子,很游刃有余。
梁倾不再看那边,和何楚悦寻了个僻静处喝酒看景。她俩酒量都不错,今天又是个开心的日子,姚南佳过来陪她们闹了一会儿,面前红酒转眼空了快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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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的灯火正在脚下烧着,哪里都是亮的,像一堆柴火,试图要把黑色的天和海也点燃。
何楚悦喝醉了就变话唠,她是个守不住话的人,尤其是对着梁倾。她心里有桩事儿,好几天了,抓心挠肝的,好几次都想坦白从宽,却总是想起姚思佳警告的眼神。
酒壮怂人胆。
“阿倾,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难过... 哎,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会有些难过的,但怎么办,我觉得我得告诉你。我不告诉你才不够仗义。”
她打个酒嗝。
梁倾笑,去戳她绯红的脸。
何楚悦东一句西一句,梁倾终于拼凑出来。事情一点都不复杂。就是姚南佳无意中发现,刘思齐当时与她分手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出轨了。
起因就是姚南佳在北城的朋友,一个纯不务正业的富二代,某天发了一张合影,里面除了一些有些雷同的脸,竟然还有刘思齐。
姚南佳当然按捺不住,抓着那个朋友打听,朋友说,与刘思齐不熟,只知道他是照片里一个女孩儿的男友,女孩儿是他朋友的朋友,刚刚本科毕业,在一个地方电视台做天气预报主播。
这人有意思,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那女孩儿微博也甩给她了。
扒微博这种事儿姚思佳没少干。她一翻,时间一对,就知道那两人是早早勾搭上了。
“南佳说别告诉你,但我觉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那种想要个明白的人。”何楚悦说。
她划开手机,晕晕乎乎,凑近了,找半天,翻出一个微博账号,递到梁倾面前。
梁倾没接,只是看了一眼,又笑了一笑说,“我还是不看了。”
梁倾确实一点都不惊讶。
何楚悦了解她,又不够了解她。
其实她早有预感,她与刘思齐早晚是要分开的。
他们大四才在一起,刘思齐本科毕业未继续读书,三年前她还在读研时他就来了南城。自那时起,他们之间便一日淡过一日。她能与刘思齐分享的其实不过是些日常小事,不如意的多过如意的。
不知何时起,他们对聊天视频都兴趣缺缺。
有时两人跨省相聚,短暂共度周末,除了身体还算相熟,亦是无话可说。
是过去几年,她的生活的重心在江城,懒于处理这段感情,只是拖着,起码还有寄托。
她很了解他刘思齐,他一向喜欢五光十色的东西,对她的喜爱大都也建立在虚荣的表象之上 —— 她的外貌,身材,和学校里别的男生羡慕的眼神。这些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
但那是她年轻时的全部财富,有人捧着当宝贝,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从不耽于追求深刻的感情。
他轻浮多情,但也并不是什么坏人。他给过她陪伴,他们之间亦有过快乐的瞬间。
这就够了。
再说,她又有什么值得人深刻喜爱,为之停留的呢。
当这皮囊不再光鲜,被生活磨蚀的时候,刘思齐选择了别人,这其实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看着这个女孩儿的微博头像,她真是好看,也才二十出头,像鸡蛋花儿一般。
何楚悦是个直球性子,原本都把痛骂这对‘狗男女’的词都备好了。梁倾却兴趣寥寥,趴在桌子上对她笑。
何楚悦苦着脸说,“姚公主要我发毒誓不跟你说的。”
“什么毒誓。”梁倾来了兴趣。
“明年一整年没有桃花运。”
“你可真是我好姐妹。”
梁倾笑着与她勾肩搭背。
何楚悦喝得晕头转向,还要举着酒来和她碰,特骄傲一扬脖子说,“24k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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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楚悦喝醉了很乖,不吵不闹睡得香。姚思佳给她开了个房间,把她安顿好了,再回来看梁倾的状况。
方才看梁倾和何楚悦说说笑笑,也有醉态,再上来看发现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坐着了。
姚南佳在场子里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站在离人群很远的一处,正接电话。她脸上好像已无喝醉的痕迹,换成一种沉静的神情。
姚南佳下意识没去打扰。只看她的口型,好像是在喊”妈妈。”
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
“梁小姐打扰了,打过来主要是想先调查一下明年关于林女士的一些安排。林女士今年的情况您也知道,具体的医生也应该都跟您交流过。我们这边建议是明年请有经验的护工进行专人陪护,这比较有利于林女士的后续引导和治疗... 再者,您应该也知道林女士目前的情况比较不稳定,跟她同病室的家属和病人都反映晚上有时被她打扰无法好好休息,所以我们这边想问一下,您这边有没有考虑过明年将她转入双人病房或者是单人病房呢?”
“费用呢?”梁倾问。
那边报了一串数字。
“我再考虑一下。”
“梁小姐想好之后可以尽快回电给我们,因为单人和双人病房每年都紧俏,晚了的话就不好安排。”
“明白... 我妈现在在哪儿,能听电话吗?”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出一个温柔的女声 —— 今夜她是六岁的梁倾。
林慕茹在那头问她,“倾倾宝贝,今天学校又做了什么,合唱团又教了什么新曲子。”
林慕茹患病后一直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飘荡在凌乱的回忆里。在那些记忆中,梁倾常常是以五六岁的形式出现。
父母离婚后,林慕茹独自抚养她,她十四岁那一年林慕茹再嫁,她极嫌恶那男人的为人,未在家中住满一年,便去了江城读高中,一直寄住在她的舅舅舅母家中。
林慕茹偶尔来探望,也是无话可说。二人日益疏远。她没有再多过问她的婚姻生活,
记得十八岁她考上江大,那天开学,林慕茹专程从望县来送她报道。开学典礼后,她将她晾在宿舍,自己去与高中同学逛校园。
再后来...
若她们之间有过一次深谈...
“妈妈。”她发觉自己声音都有些抖,便单手摸了烟出来抽。
那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今天晚饭吃什么,作业写完了没有,放学记得早点回家。
“妈妈。”梁倾又叫她,“今天合唱团学的新歌,是邓丽君的歌,你最喜欢了。叫何日君再来。你跟我一起唱好不好...”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林慕茹最喜欢这首歌,在那边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似的,笑着。
而这头是二十六岁的梁倾。
这是个无人的角落,她藏在几级玻璃楼梯的背面,参差的玻璃像一层磨砂玻璃纸,把那边的火树银花,红男绿女蒙成一团陈旧的昏昏的颜色。
好像伸手一蹭就全可以簌簌落下来,成为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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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兴致,不喝酒,躲在这里唱歌。”
梁倾飞快按了电话,皱了皱眉,抬头看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
“有没有人教过你,偷听不礼貌。”
“天地良心,抽根烟而已。”
他晃了晃手中烟盒。
这儿确实是吸烟区。她自知理亏。
“听了多少。”
“最后两句。你唱歌好听,有空去ktv一起玩?”
梁倾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一时又松懈下来,懒得答他这种轻浮的话头。
“心情不好?”
他又问,摸了烟出来,含在嘴里才去摸打火机。半天摸不着,梁倾看不过眼,把自己随身带的递给他。
她因方才那通医院来电也心情烦闷,也摸了一根出来。
周岭泉点了烟,却没将打火机还给她,一手拦着,打燃了,凑到她面前。
她未多想,凑去火光前,深吸,面颊一时凹下去。
无端有堕落之态。
周岭泉刚才撒谎了,他不是过来吸烟,是看她在,他才来的。
正好欣赏完她一边吸烟一边唱歌的一幕。风将她的裙摆扬起来,像一只随时要飞走的夜蝴蝶。这首甜蜜的歌,她唱得如同叹息。
这是第三次见她,他生了太多好奇心。
“我以为好学生不抽烟。”周岭泉岔开话头,也再没有追问她心情为何不好。
“可能我并不是呢。”梁倾模棱两可道。
他二人面对面抽烟,都不再说话,却没觉得尴尬。梁倾心思散漫,想起在医院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