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作者: 飞天花卷
文案:
梁倾来南城做律师一年多。刘家人背后都说她费尽心思往梁坤病床前凑,其实巴不得他早点死,她好拿遗产走人。她不生气。因为他们说的并非捏造。
与不漂亮的生活周旋。这是她的二十六岁。
但老话说事不过三,她在这一年的末尾,与周岭泉三次偶遇,玄而又玄。
港城像童话里的水晶城堡,狂欢伊始。
周岭泉笑说:“不要逞强。“
“庸人自扰,何必较真。”
生活太苦,这暂时的沉迷合法合情合理。
怕什么呢,她本来一无所有,所以并不怕失去。
-
周岭泉偶遇梁倾两次。有兴趣,但也止于有兴趣。
他向来主张,爱是浪漫化的伪概念,恋爱关系的本质只是交换。爱与被爱都不够成他人生的需求核心。
这年他虚岁三十,野心勃勃。有人说他不过是他哥哥周绪涟的‘跟班’,又有人说他是周启泓插在汪家心上的一把刀子。
他都不在乎。人生就是丛林游戏,他要往高处攀登。
他以为,与梁倾不过是擦肩而过的关系。
但那天出席婚礼,港城的机场到酒店的出租上,他抬头,正好看到梁倾站在路边,垂着眼,在红色路标底下抽烟——像是快节奏的人生里突然插入一帧慢镜头。
——不知怎的,他恍惚有种她一直在等他的错觉。
全文灵感来源:韩炳哲《爱欲之死》张爱玲《倾城之恋》
【必看】作者的话:
没有有霸总给女主排除万难,也没有女主开金手指一路走强。
男女主都不是什么完美的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勃勃和脆弱不堪。
男主是‘总’但不‘霸’,尊重女性,没有因阶级差而产生的‘扶贫式’的爱。
相反,女主比男主精神上更坚韧独立自主自爱。
【必看】排雷指南:
双非c。男女主前期关系模糊无定义。女主前期有个止于朋友关系的相亲对象!不喜欢这种人物设置的别买别看!你好我好大家好!
现实向,有职场部分。
(另,男主感情经历并没有前期传闻中丰富,后面剧情会有交代。)
无真人原型!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倾,周岭泉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城市小爱情
立意:女性成长,相互治愈。
第一卷 :冷潮
第1章 冷潮
十月末,天气忽然转冷。
真正意义上的风光临这个城市。蓬勃的,携有楠木香气,预告一场大雨。在这个凝固的城市,这样的风都好难得。
梁倾站在办公楼下,抬着手腕,看了看表,将近六点。再抬头看看,因是冬季,天上挂了一弯虚弱的小月亮,和妩媚的都市霓虹相较,像个腼腆的半大孩子。
她下意识去口袋里拿烟,烟摸出来,她一愣,忘带火机了。
抽烟这一茬,她是个十足新手。
“梁律师,抽烟呢?”
她眉头一皱,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习惯性地便带了笑。
“方律师。”
来人将打火机递给她。
方建也是律师,比她资历深许多,奔着合伙人去,是个足够圆滑的人。
两人有时抽烟时会遇见,也聊些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方建老爱在闲聊时旁敲侧击她的婚恋情况。
梁倾烦不胜烦。
最开始半真半假编了个有点说头的故事搪塞他,他果然嘴巴漏风,办公室人不算多,久而久之,梁倾有个前男友也在南城创业的故事就在所里流传开来。
更有人揣测,她追来南城,亦是为了挽回感情。
当然并不是这样。但她懒得解释。
方建是个没有界限感的人,每次楼下抽烟时,总爱展示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熟稔。
好像抽烟的时刻是他们的一个共同秘密似的。
梁倾并不推拒这种含混的“亲切”。
她不是名校出身,本科学的是文学,后来又在江大混了个法律研究生文凭,毕业后在江城做了两年律师,后来为了来南城,阴差阳错跳到这家律所,自认高攀,处处提着口气。
入职一年多,在适应期间她多少也从方建那里得了提点。办公室里人际关系暗潮涌动,若是靠自己琢磨,太费劲。
方建这人自大,平时喜欢输出,梁倾在他面前便做捧场的那个,默默过滤出些有价值的信息。
此时,他分享完了自己刚做完某项目的心得,又开始聊起了最近见过的一个客户。
是个商界耳熟能详的名字。
他接着说起,没想到这大佬是他在国外硕士学校的校友,两人谈得来,交换了微信。
他一手捏着烟,一手把微信划开给她看。
梁倾低头看手机,假装叹说:“要是我去见这种客户,会怕死。”
“害,也就那样,大佬也是人。”
方建满意地收回手机。
他又说起他最近做项目时的见闻,要去看的厂子在十八线的县城,看完了厂子,晚上自然有人安排去ktv,再晚上就有人把人直接送到了房里。
“越是下面的地方越会玩这一套。可脏了。”他神神秘秘地总结。
梁倾没接话。
他明明亦是小城市长大的人,却比任何人更具备通过地域以及阶级来区分人的能力。
“当然啦,我可不敢要,送姑奶奶一样送走了。要出事的。啧。那几个投行的,胆子也小,也叫了人来,把人弄走了。”
方建吸一口烟,说。
梁倾记起来,他是有女朋友的。
“不是都说投行的胆子大。”梁倾投其所好,问。
方律师笑开了。
他有一双很精明的眼睛,笑的时候里面也没什么笑意,说,“那种地方的他们嫌脏。一般都找外围。外围漂亮,会的也多。”
梁倾午饭囫囵对付的,此时吸了烟,有点想呕吐。
但她还是笑。
—— 她从少年时期开始在镜中端详自己时就意识到,自己不笑的样子是有些凶的,还有些观感不佳的冷漠。
后来进入社会又发现,笑起来的时候,办起小事来会比较容易。
也只是小事。
但这已经成了她的生存之道。她心存鄙夷,行动上却又从未违背过这规则。
方律师见她没答,以为她没兴趣听这些,话题转回到所里,凑近她说,“你觉不觉得,李群对徐悠有那么点意思。”
八卦同事须得表现出兴趣和参与感。
梁倾表情夸张地说:“啊,没有吧,我觉得李群性格好,跟谁都好。”
“啧,你就不懂了。”方律师把烟一掸,神秘地凑近一点说,“李群就喜欢徐悠那样的,娇小的。”
梁倾抬手散了散烟,顺势也收起笑。假装烟呛人,便皱了眉。
—— 心想,懂个屁?
方律师贴心地伸手帮她赶开烟。
“徐悠是挺可爱的。她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学历又好,我是个男的我也追她了。”梁倾半真半假说。
她后面这句话,是特意丢回给方建的。她知道他最喜欢背地里评价所里同事的‘条件’—— 女人便是身材相貌,男人便是学历家世。
徐悠比他们年纪都小,在国外念完书,三个月前刚加入她们律所,她们并不算多熟,只觉得她是个挺开朗大方的人。
梁倾总下意识纵容他这种恶习。大概也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这种”熟稔”——它往往建立在背后对第三人的评价之上。
她天生熟悉这种规则,还像这样不自觉遵守。
有时候她厌恶方建,更多时候她又厌恶自己。
方建凑近一点。
她透过两层镜片看见他那双只露出一半黑眼珠的眼睛。
“我不喜欢徐悠那样的。太瘦了。我喜欢匀称一点的。”
他口吻像是把梁倾当好兄弟,才跟她分享自己对女人的喜好。
但那双眼睛里又有点别的。
梁倾看见了,又假装没看见。
“方律师女朋友身材就很好。哎呀,方律师好福气,女朋友又会赚钱又居家,我看她微博最近都在研究烘焙?”
梁倾掐掉烟,笑说。
“是啊。”
方建也站直了身子,仿佛品行上也暂时恢复正直。
他在所里也是有个好男人头衔的,周末一般陪女友登山健身去港城逛街血拼。
“方总,我还有活儿,先上去了。” 梁倾笑着说。
她本来是想一人吹风的,如今却心里浑浊得要死,身上也冷,觉得黏黏腻腻挥之不去。
走进满香水味道的大厅前,她最后看看天—— 还是迟滞的深秋天气,懒懒的,令人无从催促。
才想起南城大概没有冬天。
-
真正下班是夜里十点。对他们这行来说这不算晚。
梁倾这样的新人,向来谨小慎微,走之前把留下来的人问过一遍:要不要帮忙;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自己带了电脑回家。
复读机似的。
走到前台,发现前台的小妹竟然还在。
这小姑娘上周才入职,姓张,名佩宜,新来不久,虽只是个不太有名的三本学校毕业,但做事麻利,又长得漂亮,是那种亲和的漂亮,对谁都客客气气。
“怎么还在?”梁倾问她。前台一般情况是不加班的。
“沈老板在里头开会呢。明早秦老板七点就要用这个大会议室,开视频会,我想等沈老板弄完了,进去收拾了再走。”
视频会议系统她可能是第一次用,不熟悉,生怕出错,耽误了老板开会。
“这样啊... 太晚了你等会打个车回家。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打电话问我。”
“好的,梁倾姐。”
梁倾正准备出门,张佩宜又叫住她,神色有些赧然,细声问,“梁倾姐... 我想问一问,司法考试你有什么推荐的自学材料吗?”
梁倾对她笑笑,说:“我记得我考的时候,有几个机构的都还不错,还有视频讲解呢。等我回去把淘宝链接发给你。考一下挺好的。我还有些旧教材,你不嫌弃可以先拿去看。”
“好嘞!梁倾姐回家注意安全!”
张佩宜扬起笑脸,对她摆摆手,像只可爱的招财猫。
-
电梯从六十四层往下降 —— 他们这些律所租的办公室都这样,对外要有极致的高度和体面。
她立在电梯里,看着自己灰败的脸,时常觉得,这样的工作时间长了,人成了一台行走的电脑主机,或是成了那些大交易背后一粒说来重要,但又可以轻易被替换的螺丝钉。日复一日之间被迫失去了独立存在的意义。
电梯广告小窗说,受蒙古西伯利亚高压影响,南城将迎来五年未见的寒潮。
电梯停在了三十七层。走进来一个人。
梁倾垂着头,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与冬天相关,却不是她熟悉的南方的冬。
厚重,干燥,淡淡的辛辣。
她思维放空,想起纪录片里看过,那些冗长的冬天,静默的林海。鄂伦春的放鹿人会燃在深夜起火堆,取得一些克制的温暖。
从她出生起她只在两个地方生活过,望县和江城,都是南方。
她喜欢这种新奇的味道。
抬头看了一眼。
先一双黑皮鞋,中规中矩,往上是银灰色的西裤。她是庸俗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天生的,看出这料子比方建那身所谓香港老店定制的还要好。
再往上便是这男人侧背对她的小半张脸。
单眼皮,鼻梁陡峭,薄唇。简约工整的美感。
她直觉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冷峻的怒气,细看西装下的背部有一种绷起的趋势,以至于电梯里多了些莫名的威压感。但他面上又毫无表情,极端的疏离。
她识趣地带上耳机,垂下眼睛。给双方都制造一些空间。
下了电梯,那人先她一步。虽走得快,姿态却很从容 —— 是从容惯了的人。
梁倾没看到正面,颇有些失落。
隔着玻璃门看他走到了街边,有车在等了,他拉开了车门,却不急于进去,里面似是有人与他说话,他便一手撑着门,一手插了口袋,俯下身来。
隔着好远,街上暗着,剩一盏老眼昏花的灯,把路边灌木照出油画质地的浓绿,像在流淌着。面前的玻璃上又反着大堂的光,一种不近人情的光线质地。
梁倾在这一片明明暗暗虚虚实实的交叠里,看这个人。
看不真切,又凭空觉得,就这么一小段路,他已换了一副庸俗的好神情。
她无端为自己这细致入微的观察低头发笑。
等她走出旋转门,那黑色的车已经开远了。她扬了扬手,也上了出租车。
-
到医院时已近十点半。
梁倾觉得饿,先在自动售货机挑了半天,拿了两罐热的旺仔牛奶,再沿着走廊走去病房。
晚上的医院好静,她刚开始还觉得不习惯,总觉得阴阴凉凉,现在却也习惯了。
走廊很洁净,有一面墙,墙上有许多人贴的便利贴。大都是病人或者病友写的,她驻足看了一会儿,看到有人写“有什么方子能除一切苦。”
她一笑,心里想,这话得去庙里问才对。
这个医院是南城大附属,在南边都很有名。
重症病房在另外的区域,她刚走到护士站,有护士叫她的名字。是个圆脸的小护士,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姓田。平时心很细,又很有耐心。梁倾一来二去,有时候给她带杯奶茶喝。两个人就熟了一些。
“梁小姐今天又刚下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