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三星县里,再也没有献祭河神这一说法!”顺子站在台子上,神情严肃,语言铿锵有力。
“这河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河神!”
此言一出,底下的百姓们杂声四起,人人脸上皆是震撼惊惧,一些年老的人脸上更是冒出怒气。
“这么多年来,大家为了心里的一己之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残害了多少无辜幼童的生命!”
“献祭河神,是一种无知愚昧荒谬,丧尽天良的做法!不会有任何的神仙来庇护你们,只会伤害你们自己。”
三星县的县民们一部分脸上惊疑不定,深色复杂,一部分松了口气,面上带着赞同之色,还有一部分面带怒容,对顺子的话产生质疑。
但这份质疑,在看到立在一边,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沉默不语的马茂林时,突然噤了声。
三星县不与外界沟通交流,地方偏远狭隘,这里的人缺乏主见,用褒义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单纯,很容易被人带偏。
县令就是这里最大的官,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听着马茂林的话过日子,马茂林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而如今却有别人来和他们说,他们之前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马茂林带他们走了一条忍心害理,惨无人道的歧道。
“人应该做自己所能及的事,行得正,坐得端,擦亮眼睛明事理,不要听信谗言。”
顺子说完,县民们都沉默了,一直以来被他们信奉为教条的献祭河神,此时被一语道破,被推翻。
不少人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往的做法是多么的荒诞,有失去过孩子的父母开始掩面痛哭。
“往后在三星县,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出献祭河神的事,不允许再残害任何孩童。”顺子指着身边的那条三星河,痛心道,“这条河原本该是大家的母亲河,给大家带来水源,带来生机,而这位母亲却吞噬了如此多幼小的生命。”
众人皆静默。
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今日只是对大家的一个点醒,往后还需要慢慢的思想教育,那就该交给之后三星县的县令来了。
让百姓们解散之后,还留在客栈里程树和平平安安包括后来的那一个小男孩都被送回了家里去。
刘波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人们的思想彻底扭转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从今日起,三星县应当再也不会出现献祭河神的荒唐事了。
“参见王爷,王妃。”刘波一共派来了两个人,往后就由他们俩共同管理三星县。
“起来吧,好好做。”云飘飘道。
“是,王妃!”两人的回应坚定有力。
其中一人看着一边的马茂林,问道:“这个人王妃打算如何处置?”
“带回……”云飘飘本是打算将马茂林此人带回渝州城,再做决判,没想到她话还未说完,马茂林突然挣开了抓着他的那名侍卫的手,朝三星河里直直冲了去。
事情已经开始落幕,看守马茂林的侍卫看他年迈,没有多加防备,再加上马茂林那一下来得突然竟然力气无比之大,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跳进了水里。
“河神要降下大灾难了!哈哈哈哈!”
三星河水流湍急,马茂林那一跳下了狠劲,直接掉进了水中央,咕噜咕噜吐着泡。
都这样了,他仍然没松口,沉浮在波涛汹涌的水中,脸上竟还带着笑,口齿不清地大声道:“灾难来了,灾难来了!”
路北等人连忙上前几步打算去河里捞人,只是连日下雨,三星河涨潮,水势猛烈,不出一会儿马茂林便被打到了水下,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端王殿下: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做背景板。
*
晚了十分钟!亲亲!
第40章
“王妃。”没有来得及将马茂林拉出来, 路北折身请罪。
“罢了。”云飘飘看着浑黄翻滚的河水,脸色有些沉,“他就算现在不自尽, 往后也难逃一死。”
“那人已经疯了,被水冲走前说的那两句话完全是疯言疯语, 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路北道。
云飘飘微微一点头, 凝视了面前这条三星河片刻,心里像是梗了一颗小石子。
天色又转暗了, 黑沉沉的一片压下来,远处的阴云间传来沉闷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
前两日接连着暴雨, 三星河涨水严重,河水混着泥沙, 变得浑浊不清, 不再似前日云飘飘带萧池安过来时的清澈。
河面上刮起了大风, 河水翻涌,不断拍打在岸边,撞出一层层白色的波涛,溅上岸来。
“快下雨了,王爷和王妃快些先行回客栈吧。”
云飘飘压下心里莫名的奇怪感觉, 一行人先回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此时已经知道了住在自己店里的这几位是何等的大人物, 惶恐得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她一边仔细回忆着这两天在云飘飘面前有没有说什么不敬的话,一边早早备好了饭菜等候着。
用过饭之后云飘飘亲自为萧池安煎药。
眼前的小瓦罐里黑乎乎的, 填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 随着药汤沸腾, 苦涩清香慢慢渗透出来, 弥漫了整个厨房。
云飘飘低头看瓦罐里的药汤冒泡泡, 忍不住又走了神。
“咳咳咳咳。”自告奋勇坐在灶台前替她烧柴火的萧池安突然被柴烟呛到,用力咳了几声,将云飘飘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心些,”云飘飘开口道,“要么你出去待着吧,我一会儿煎好药喊你。”
“我就要在这里。”萧池安倔强道。
他坐在灶火边的一只矮小板凳上,整个人别别扭扭地缩成一团,那张矜贵俊美的脸上还被熏上了几抹灶灰。
堂堂的端王殿下,竟然坐在破旧的小厨房里烧柴火,云飘飘看得好笑。
煎好了药,便是哄着萧池安喝药。
似乎是知道云飘飘很忙,萧池安这两天乖得很,吃药几乎不用人哄,没有糖豆也不闹了。
但云飘飘还是习惯性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蜜饯,认真夸道:“殿下真棒。”
得了云飘飘一句夸奖,萧池安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着的,别提有多神采了。
云飘飘回房午睡时,雨果然又下了起来,雨声哗啦啦,吵得人心烦意乱。
云飘飘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呼吸紧促,睡得很不安宁。
在梦里她像一条鱼儿,努力地想要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氧气,探出头却总是被硕大的雨滴打回水里,在波涛骇浪中奋力游,总是游不到头。
萧池安在她身边醒着,伸出一只手捂住她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另一只手和着被子圈住她,隔着被子在她身上轻轻拍哄。
没过一会儿,云飘飘便安静下来,重新沉入睡眠。
刘波派来的那两个人,完全得了他的真传,做事麻溜,当日便赶制出了许多小册子,一家人派发一本。
上头详细写了愚昧思想残余的危害与信奉邪神的危害,劝导百姓们脚踩踏实,向前迈步。
甚至还考虑到了许多百姓不认识字,这本小册子上运用了大量的插图和小人画,将孩童被邪恶村民投到水里导致家破人亡的故事描画的生动形象、绘声绘色。
最后头还夹带了私货,画了一个云飘飘的小像:画里头云飘飘是一个身披飘逸丝带的仙女,下凡来解救人间苦难,拯救百姓们与水火之间,最终带大家过上了富裕安乐的生活。
以此告诫百姓们要信就信我们端王妃,不要去信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劳什子河神。
除此之外,县里还有许多以前被蒙在鼓里的,如程树一般的年轻人,反应过来之后也痛心疾首,自发地严诫家里老人与县里其他乡亲,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除旧思想的活动。
只是在目前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成效。
对于以往已经被所谓的献祭给河神,被残害了的孩童的人家,新上任的县令和县丞亲自给予了慰问和补贴,带领全县人民给予最高程度的致歉补偿,以此来赎身上的罪孽。
当然,也有一部分如同马茂林一般执迷不悟之人,这一类人就被交给新上任的县令来处置了。
云飘飘最开始心里总是没底,预感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并没有发生什么,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连日不断的大雨。
过了两日之后,她总算放下了心来,趁着一个雨稍小些的日子,打算带着一行人返回渝州。
云飘飘在房里收拾自己和萧池安的衣物与其余用具,这些东西她很少交给他人来做,每次都是自己亲自整理。
萧池安坐在房间内窗台边的小桌子旁,手里捧着一本小人书看得认真。
正是三星县新上任的县令制作的那本。
云飘飘之前也看过,但她只囫囵翻了翻,就被萧池安拿走了,是以并没有发现在这本画册的最后竟然还偷偷画了她自己。
身边的侍卫们也默契地都没和她说,只自己默默收藏。
云飘飘收拾好了,转过头看萧池安,“好了。”
萧池安便非常自觉地将那本小画册妥贴地放回自己怀里,上前帮云飘飘拿东西。
萧池安拎着包袱先一步下楼梯,刚要走到门口,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对的,我来找云姐姐和大哥们告别。”程树站在门外与路北说着话。
他年纪正界在少年与青年之间,说话的声音清越明亮,悦耳动听。
虽然已经知晓了云飘飘等人的真实身份,但有着前几日的相处,并没有让他对众人产生距离感,还是照旧喊哥哥姐姐,除了对萧池安。
今日知道了大伙儿要走,他一早就过来相送。
萧池安拎着包袱,听着程树在外头左一声云姐姐右一声云姐姐,面色阴沉地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见了他,程树立马停住话头,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王爷。
“拿去马车上放好。”萧池安将包袱交给路北,眼尾如刀片般锋利朝着程树划去,声音冷淡地“嗯”了一声。
程树咽了一口口水,额头冒出些冷汗,不再开口说话了,与萧池安沉默地在客栈门前的空地站着。
一直到看见云飘飘出来,两人俱是眼前一亮。
程树抢在了前头,脆生生地打招呼:“云姐姐!”
萧池安的一句娘子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打断憋在嘴里,简直想把这小子的舌头割了,喉咙也毒哑了。
“程树?”见到程树前来,云飘飘的嘴角翘起一点笑意,“这两日怎么样?”
“很好!”面对云飘飘,程树稍稍有些腼腆,“我爹娘现在也已在渐渐转变思想了。”
“那便好。”云飘飘颇为欣赏眼前这位从一开始便对抗了三星县为他们指路的男孩,勇敢又善良,是很难得的优秀品质。
并且她认为在某些地方,程树与萧池安有一些相似。
如果萧池安不是心智不全,那么大概率也会如同程树这般朝气明朗吧。
程树看着云飘飘,突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云姐姐,谢谢——”
他话刚出口,就突然被一边的萧池安打断。
“娘子!”萧池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马车上,正掀开马车帘子向云飘飘伸出手,“快上来。”
“你先坐好,我一会儿就过来。”云飘飘对萧池安说。
萧池安闻言瘪了瘪嘴,很委屈一样地耷拉着眼睛自己钻进了马车,也不说“好”。
云飘飘眼底染笑,转过头示意程树接着说。
只是程树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已经被刚刚那一下打断了,他再次开口,只干巴巴道:“谢谢云姐姐。”
“没什么好谢的,”云飘飘云淡风轻,不甚在意,“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到这里,程树出门前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光了,他抓了抓耳朵,瞟了一眼等在一边的马车,突然想起点什么。
他想到萧池安在云飘飘身前背后完全是两副面孔,有些拿不准云飘飘知不知道这件事,万一云姐姐被骗了就不好了。
程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云姐姐,你知不知道王爷他——”
他话说到一半,一边的马车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
同时马车里的萧池安小小地“啊”了一声。
云飘飘的注意力顿时被马车吸引走,唯恐那小傻子不小心将自己撞到哪儿,连忙走过去看。
“殿下,没事吧?”云飘飘拉开马车车帘。
“撞到了。”萧池安蹲在里头,双手抱着脑袋,抬眼泪汪汪看云飘飘。
云飘飘登时心中一软,伸手抚上萧池安发顶,安抚般地轻轻揉了揉,萧池安就顺势在云飘飘手心蹭蹭,哼哼唧唧。
留在原地的程树嘴张了又闭,神色复杂。
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端王殿下得到王妃亲自颁发的“最乖喝药小宝奖”一张!
王妃与别人说话——
端王殿下:“啊我被火烫了。”
王妃:注意力被吸引,吹吹手。
端王殿下:“啊我撞到头了。”
王妃:注意力被吸引,摸摸头。
*
萧池安仗着王妃现在宠你吧……等以后人家发现你是装的了……
第41章
车队出动, 新上任的县令和县长也特意前来相送,若不是云飘飘拦着,程树还想将几人送到驿站再折返。
“不必了, 那也太远了。”云飘飘坐在马车上,拉开帘子拒绝, “来回路途不短, 不用平白花那么多时间。”
“好吧,”程树只好放弃, 有一些失落,但又马上调整好, “云姐姐一路上要多家当心, 下雨路滑不好走。”
“好,”云飘飘道, 安慰他, “以后有机会, 可以来渝州城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