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飘飘略微心虚, 换了个话题,“殿下不怕被我传染吗?”
她有心让萧池安离她远点, 可这两天萧池安时时刻刻伴在她身边, 现在恐怕再避也来不及了。
“我不怕,”萧池安抬头看她, 双手搭在云飘飘膝头,认真道, “你是我娘子。”
云飘飘怔愣了一下, 嘴里的糖块被咬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城外难民中那些感染的患者, 现在也如同云飘飘一样, 不再整日整日昏迷, 最开始症状最为严重的孙大壮也渐渐地能够下床走路。
“感觉如何啊?”老大夫站在孙大壮边上,看他喝下一碗新的药。
“多谢大夫,身子利索多了!”孙大壮挥挥自己健壮的胳膊。
其余的病人们也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大多恢复了精神。
看来药方的研制方向是正确的,老大夫顺了顺自己白花花的胡须, 继续与其他大夫们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改良。
现在暂住在城门外的从别处来的难民百姓们, 全都住在临时搭建好的木棚中,由太守府和端王府的侍卫们共同照看着, 太守府的伙夫为他们提供一日三餐, 虽说大多时候都是白粥, 但对受了多重苦难的他们来说, 已经是上高的恩赐了。
他们来时身上脏乱无比, 衣衫褴褛,不是膝盖破了个洞,就是胳膊没了袖子,为此城内渝州衣坊的江夫人,还特意让人送来了一批赶制好的轻薄简单的成衣,免费提供给大家。
“青儿姑娘,又来了啊。”今日顺子帮忙在城门口守门,向迎面走来的一身青衣,戴了半边面纱的年轻姑娘打了声招呼。
“上次夫人让我们送衣裳来,没考虑到外面还有小孩。”青儿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着些给幼儿的衣物和玩具,“这次特意送过来。”
这正是渝州衣坊年纪最小的那位姑娘青儿,过去了几月,之前被江满仓强取的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脱离了往日的阴霾。经历了屈辱,依旧善良明媚。
“江夫人和姑娘们真是心善。”顺子放她通行,赞叹了一句。
青儿笑了,“比不得王妃心善。”
“若不是王妃,姐妹们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照着王妃行事。”
云飘飘精神不济,早上清醒了没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萧池安命人将要处理的事务带到了云飘飘院中,时刻注意着屋内的人。
这两日除了喝药,云飘飘都没吃什么东西,黄大娘心疼坏了,又将先前那些大补汤炖上,乌鸡山药枸杞党参一顿往里放,炖得软烂浓稠。
到了午膳的时候,萧池安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靠在床头,云飘飘眼前发黑地看着他碗里那一碗黄澄澄的汤,心里想,喝完汤还要喝药,这和连喝两碗药有什么区别。
萧池安看出云飘飘的抵触,无奈道:“喝了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
云飘飘斜他一眼,为何觉得自己生了个病之后,萧池安不仅变得愈发不听话,还反过来管起她来对她说教了。
她此时还有些烧,呼吸灼热,眼尾泛着红,那一眼过来,像是带着小勾子,令萧池安呼吸一窒。
乌鸡汤晾得温热,正是适宜入口的时候,云飘飘虽然不爱喝,但也知道王府里众人都是为她好,想她快些好起来,她不愿拂了黄大娘一片心,张嘴喝那碗味道复杂奇异的补汤。
汤还没喝完,刘管事就将黑乎乎的药汁送了进来,面上喜悦道:“王妃,这是大夫们新送来的药,据说喝了能好上不少。”
云飘飘眼前一亮,想到的却先不是自己,而是城外的感染者们,如此一来,大家身体好起来了,这疫病岂不是很快就能被控制住了?
直到现在云飘飘才彻底放下心来,前几日她昏昏沉沉,在梦中都挂念着此次瘟疫,极不安稳。
她一高兴,碗里的汤喝起来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她看着坐在床边喂她汤的萧池安,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殿下这两日有好好喝药吗?”
萧池安拿汤匙的手没顿,面不改色道:“有。”
云飘飘不信他,越过他看他身后的刘管事。
“有的。”刘管事笑着,又多了一句嘴,“王妃病了,王爷担心急了,这两日日日夜夜守着呢,都没怎么睡。”
她知道,云飘飘喝下萧池安喂过来的一口汤,抿了抿嘴。
刘管事接过用完了的汤碗,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那碗药是厨房刚煎好的,还冒着热气,萧池安端起来吹吹。
刚喝了汤也不想马上就喝药,云飘飘撑着身子坐起来些,开口道:“放着让它自己变凉吧。”
萧池安闻言放下那碗药,又靠了过来,蹲在地上扒着床沿仰头看云飘飘,被摸了摸头。
云飘飘手指在萧池安的额头上点了点,突然又扭过头小小地咳了一声。
蹲在身前的人急忙站起来,将她虚虚拢在怀中,轻轻拍着背。
夏季衣裳本就单薄,云飘飘只穿着一身柔软的锦白里衣,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背上掌心传来的热度与力道。
傻子又怎么样?傻子也会心疼人。
她突然往前倾,将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一段距离拉近,伸手抱住萧池安,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靠着。
可能是因为生病,云飘飘发现自己的情绪比平时柔软许多,她现在已经没有抱着有一天还能回到原来世界的想法了,就留在这里,就陪着萧池安,也很好。
她认了。
这一次大夫们新配出来的药方果然有效,云飘飘喝了一道,便觉得自己头脑清明不少,都能够自己下床走路了。
城外的病人们也都有了大的好转,疫情开始逐渐消散。
又过了两日,云飘飘坐在王府前院,等着刘管事将刘波带进来。
这几日刘波日日在端王府门口徘徊,直到今日才被准许进来,他一来便直奔云飘飘,嘴一张就要喊。
“行了,闹得我头疼。”云飘飘在那之前止住他。
刘波一腔担忧之情被掐灭在喉中,站在云飘飘面前吸了吸鼻子,才平静下来。
云飘飘把玩着手里的一把扇子,是萧池安的,“城外情况怎么样了?”
“回王妃,都好得差不多了,疫病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再等平稳一段时间,下官就想着可以将那些百姓们放进来了。”
“消息传播得很快,其余州县也有发生疫病的,听说咱们有了药,下官已经收到了好些信,说想要药方子。”
“刘大人打算如何做?”云飘飘揶揄道。
“这是事关救命的大事,下官和几位大夫沟通过,都同意了。”刘波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王妃身子尚未好全,还是先好生歇着,这些事交给下官来就好。”
前院的仆人们不知何时悄悄少了两个,连刘管事都不见了。
云飘飘向身后望去,听见有杂声,恐怕是萧池安又在闹什么。
“还有一事,”刘波正色道,“先前提过的那位巡抚大人苏大人前几日已经到了黔中,这两日应该就要到渝州了,这次苏大人原本是来治理水患,现下又碰上疫病,都交由他一并管理。”
身后不断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声,云飘飘一部分注意力被吸引走。
刘波本就是故意多找些话头,想和王妃多说几句,但看云飘飘在意后院的样子,还是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嘴,“那下官先告退了,王妃多加休息,等过两日下官再来拜见王妃。”
“好。”
刘波被王府下人送出门口,走了好一阵才想起点什么,他一拍脑门,皇上这次还多派了个八王爷过来,方才忘了说。
算了吧?这王爷从京城过来还得花一些时日,来了西南也不一定要来渝州,下次再说吧。
这边云飘飘走到后院,才发现那些杂声是从自己院子里传出来的。
她迈进门,就发现院子里堆满了箱子和包袱,这还没完,还有侍卫仆人不断地搬东西进来——从萧池安屋子里搬到她这边。
“这是在干什么?”云飘飘随手拉住一个侍卫,疑惑道。
那名侍卫还没来得及说话,院门口就跨进来一个人。
萧池安怀里抱着一个小箱子,见了云飘飘,响亮地喊了一声:“娘子!”
他跑到云飘飘跟前,刘管事跟在后头,指挥着两名抬着大箱子的侍卫放东西。
云飘飘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萧池安,伸手打开他怀里的小木箱,里头装了云飘飘送给他的小竹船、云飘飘在街上给他买的小玩意,还有上次在田坎里云飘飘递给他的那朵小野花——已经焉了,但还是被好好地收着。
全都是萧池安的宝贝们。
她合上小箱子,扭头问刘管事,“这是在做什么?”
萧池安抢答:“我要搬过来和娘子一起住!”
地上摆着的一箱箱都是萧池安的衣物与日常用品,看那架势是已经将萧池安自己的屋子搬空了,全搬到这里来了。
云飘飘卡了一下,她病了之后萧池安照顾她,这两夜萧池安确实是留在这边同她一起睡的,萧池安可能就误以为自己要在这边一直住了。
“等等。”云飘飘觉得自己要缓缓,虽然她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决定要接受萧池安,但……
听见王妃发话,正在搬运行李的侍卫仆人们停下手中动作,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听哪一位的吩咐。
萧池安跳起来八丈高,大闹道:“我就要搬过来!”
无法无天了,云飘飘扯住他。
快搬快搬。刘管事挤眉瞪眼,悄悄给侍卫们使眼色。
侍卫们会意,脚步不停,继续将王爷的东西往王妃的屋子里运。
“我就要搬过来。”萧池安坐在一个大木箱子上面不肯让开,嘴一撇就要哭。
作者有话说:
端王使出终极必杀技:哭!
王妃:好好好,搬搬搬。
*
有点晚了,本来以为十点左右能码完,开了会儿小差,但是!有人以后终于能天天抱老婆睡了耶。=v=
亲亲大家,晚安~
第58章
萧池安的行李物品已经摆满了一院子, 现在再让人搬回去肯定是不太现实,云飘飘看着坐在大箱子上没有一丁点王爷形象在的萧池安,感到脑袋疼。
她松口:“搬吧搬吧。”
萧池安刚干嚎了没两声, 听见云飘飘的话立马嘴巴一闭,那眼里哪有半分要掉眼泪的迹象?连眼圈都没红。
“好耶!”萧池安蹦起来, 抱着自己装着宝贝的小箱子跑进屋子里去了。
仆人们在里面打扫整理, 将王爷日常里的用品用具,与王妃的摆在一起。
桌子上的茶杯变成了两只, 梳妆台上云飘飘的钗环首饰边多了萧池安的发冠发带,衣柜中也多了一半萧池安的衣裳。
刘管事指挥着大伙放东西, 站在屋子中间看了看, 他满意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对嘛。
云飘飘跟进来, 被自己屋子里的改造冲击了一下, 她满脑袋黑线地看萧池安将他那个装着破烂儿的宝贝小箱子小心翼翼摆在了床头的架子上。
箱子里的小东西被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好, 那朵焉掉的小野花,不知道萧池安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虽然有些焉掉了,却没有腐烂。
“把它扔掉吧。”云飘飘说。
“不扔!”萧池安抱住箱子,“这是娘子送的。”
这间屋子里先前布置得淡雅洁净, 云飘飘不喜那些华丽装饰, 什么都是让刘管事备得最精简的,这下萧池安搬过来了, 屋子里多出了一半鲜明亮丽的小玩意。
好吧, 有人晚上给扇扇子, 也蛮好的。
“报告大人, 前面便是渝州了。”一人弯腰站在马车前头, 对车里的人说道。
苏鸣从京城到西南,路上花费了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在黔中待了才没两天,这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渝州。
西南较之京城要炎热得多,他拿帕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珠,如果不是必要,他也不想来这渝州城。
来了于情于理都要去拜访一下那位端王爷,但是谁都知道端王萧池安身份敏感,哎!
但渝州城的大夫们最先做出了解决瘟疫的药方,无论如何他都要来看看。
城门外,刘波带了一行人早就迎出来了很远的一段路,等候这位巡抚大人。见到路的尽头有人马车队出现,连忙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苏大人。”刘波弯腰对苏鸣行了一礼,打量着这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苏大人。
这是刘波上任以来,第一次见到京城来的大官。他以前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草包,白顶着个官帽当装饰,但跟着云飘飘久了,他如今也学会了不卑不亢,有了自己的城府。
苏鸣本就身材消瘦,和朝中其余顶着大肚皮的官员们不一样,再加上这一路颠簸,人愈发瘦了,他头发也稀疏,连着胡子也没几根。
“刘大人请起。”刘波打量苏鸣的时候,苏鸣也在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位渝州城的太守大人。
谁都知道西南渝州贫穷疾苦,在这个地方做太守,和被流放也没什么区别,但是……
苏鸣看着眼前规矩板正的刘波,再看他身后一道前来迎接的队伍,内心稍稍改了观。实话实说,他最开始都没指望渝州城有人出来接。
一行人一路往渝州城走,到了城门口时,只见门外聚集着一大批百姓。
除了先前来的那一波难民,这两日渝州断断续续又来了些逃荒的百姓。
经受水患的地区良多,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人管理,现在又爆发了瘟疫,那些城镇更是死守了大门把人往外赶。
走投无路的百姓们,在这当口听说渝州城不仅愿意收留人,并且还会给他们施粥,送衣裳,于是纷纷都跑来投奔渝州。
刘波划了一块地方专给这些难民们暂时居住,此时他们排着队领药的领药,领粥的领粥。
百姓们见到刘波骑着马经过,虽然不知道这车队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但看到了刘波,他们一个个朝刘波打招呼,“太守大人好!”
“参见太守大人。”
刘波朝那边挥挥手,当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