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苏鸣听见声响,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出去。
“苏大人,这些是从别处逃难过来的百姓们,下官让他们暂时聚集在这里,派了人施粥,染上了瘟疫的病人们也被分开隔离,”刘波指了一下较远的一处棚子,“现在药方已经调配出来,疫病就快要消散,只待再安稳过几日,就会打开城门让大家进去。”
这件事苏鸣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了解了,但听见这话,苏鸣还是微微讶异,问道:“城内没人感染吗?”
“没有。”刘波答道,接着又说,“但王妃心系百姓,之前日日出城来看,不小心被染上,病了一阵。”
苏鸣从一路走来,在黔中也待了两日,那边的疫病比渝州严重得多,人人自危。而渝州却只感染了这么一小部分人,还全是外来的,城内没有一个百姓染上疫病。苏鸣心下微动,他注意到刘波提起王妃。
“是那位端王妃?”
来之前苏鸣仔细看过资料,知道这位端王妃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半年前被送来渝州嫁与端王。
“正是,”提到云飘飘,刘波眉飞色舞,“王妃关心民瘼,处处为百姓们着想,自己却不慎染上疫病,卧床好几日,好在现下有了药方,身子已经在渐渐好转了。”
听刘波言语中对这位王妃充满了爱戴与敬佩,苏鸣在心底悄悄留了个心眼,想等之后再亲自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苏鸣在其位谋其政,不完全算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在京城鲜少体验民生,对此没什么感慨,但他也不愿看到百姓们受苦。看到渝州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妥帖得当,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好感。
如果说在城外见到刘波一行人,又见到城门外的百姓们,稍微改变了苏鸣对渝州的初印象,那么进了城门之后,他心目中对渝州城的刻板印象更是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城内街道宽阔,干净整洁,百姓们悠然自乐,一片安乐景象,和传闻中那个腐朽贫苦的渝州城完全不同。
看出苏鸣的惊讶,刘波主动介绍道:“这城中的道路,是前不久刚翻新的,这里以往啊,都是坑坑洼洼的,后来王妃带人修了路,就变得平整许多了。”
又是那位端王妃,苏鸣暗暗记着,但他随即微微皱了一下眉,按例来说,地方封王不允许干涉地方政务,这……
他随即就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眼珠子一转,他这次来的任务是赈灾,其余的不归他管,这些事不是他一个小官能操心的。
按理来说,为官员接风洗尘,该在酒楼摆一桌,但渝州城如今还没有什么大规模的酒楼,只有些家常菜小吃点心小馆子,最后还是只有就在府衙将就凑合了一顿。
此时已临近傍晚,要去拜访端王府只有等到明日一早再去了,刘波一早就在府衙中收拾好了住处,苏鸣暂时在渝州住下来。
第二日一早,苏鸣便带着人去端王府拜见端王爷和端王妃。
虽说端王痴傻,端王妃之前在京城中也是个不太起眼的,但苏鸣来了这里,按照礼数,都该去亲自拜访一趟。
云飘飘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和萧池安一人一碗药,两人还颇有兴致地将碗撞了一下,干了个杯。
喝完药后,云飘飘含着酸酸甜甜的话梅糖坐在院子里休息,打了个呵欠,看着萧池安上蹿下跳爬树抓知了。
渝州城的知了很大一只,且五颜六色,红色绿色都有。
萧池安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只知了,是墨绿色的,他拿给云飘飘看。
知了被禁锢住,使劲扇了扇自己的翅膀,发现飞不动,震着声带发出鸣叫。
刘管事进来通报,“王妃,从京城来的那位苏鸣苏大人到了,前来拜访。”
“请他进来吧。”之前刘波提过此人,昨日苏鸣到了渝州时,也已经通报过,云飘飘心中有准备,带上萧池安前去。
苏鸣被路北引着踏进端王府大门,一路小心观察。
渝州城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端王府也不一样,王府里幽静暗含贵气,侍卫仆人们训练有素。
走到前厅,苏鸣就看见端王府中的两位主人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端王与王妃坐得极近,正靠在一起说话,两人身上的衣裳样式与颜色都相差不大,远远看过去,般配得很。
“放了。”云飘飘低声道,掐了掐萧池安的手。
萧池安手里还抓着那只漂亮的大知了,舍不得放。
“我一会儿不牵你手了。”云飘飘威胁道。
萧池安立马将那只知了放走,知了抖抖翅膀,往前趴了两步,展翅瞬间就不见踪影。
“参见王爷,王妃。”苏鸣走到跟前。
萧池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苏鸣浑身一震,像是被毒蛇缠住,但等他再定睛看过去,就见这位端王又转过头去傻笑着缠着王妃讲小话了。
我看错了吧,苏鸣想。
端王殿下果然如传闻说的成了傻子。
作者有话说:
端王:每晚要扇扇子哄老婆睡觉,没时间出席小剧场。
*
我来辣。(嘴叼玫瑰)(递上作业)
亲亲乖乖们!!今天好冷,寒潮来了,大家要注意增添衣物哦=3=
第59章
这位端王妃不简单, 这是苏鸣出了端王府后的第一个想法。
端王和王妃感情真好,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年初皇上刚指婚护国公府与端王府时,人人心中唏嘘, 渝州城是穷的,端王是个傻的, 大家想的都是嫁过去的这位云小姐恐怕这后半生就算完了。
苏鸣虽然官位还没那么高, 在朝中跟护国公府和端王府都攀不上关系,但当时心中也对此事发表了一番感叹。
直到现在亲眼得见, 他才发现自己完全错了,朝中那些人也错了。
如若对官职功名等身外之事没有想法与追求, 与身边人就待在这样的小地方避世, 远离朝廷,远离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才是最为快乐难得的。
苏鸣踏出王府, 甩了甩自己的衣袖, 两袖随风而起。
渝州学堂今日放了假,这个时间许多小孩童都在街上玩闹嬉戏,你追我赶。
“不行,你耍赖了,你刚刚出的明明是剪刀, 你突然变成布了!”一个稚嫩童音语气愤愤喊道。
“我才没有!”另一个小男孩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往这里跑过来, 不小心撞到了苏鸣身上,他说“我一开始出的就是布。”
跟在苏鸣后头的下人连忙上前准备驱赶那个小孩, 被苏鸣拦住。
苏鸣扶住那个孩子, 亲和道:“小朋友, 小心一点。”
“对不起。”小男孩见到自己撞了人, 主动弯腰道歉, 撞到人要说对不起,这是学堂里的先生教的。
“你不诚实。”后面的那个小孩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王妃说要诚实才是好孩子,你不听王妃的话。”
听到这句话,小男孩脸上羞红,承认道:“好吧,我刚刚出的是剪刀。”
两个小孩准备跑开继续玩,苏鸣却突然叫住他们,“等一等小朋友们,叔叔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不太了解,你们刚才说的那位王妃,能不能给叔叔讲一讲?”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提到这个那可有的说了。
“王妃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位控诉自己玩伴撒谎的小孩抢答。
“我知道,我来说,”另一个小男孩推了他一下,往前站了一步,井井有条道,“王妃给我们开了学堂,还赶走了好可怕的土匪,她还让我们变得越来越有钱,让我们这里变得越来越漂亮,还给我们糖吃!”
他想了半天,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半响也憋出来一句:“王妃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听了小孩儿们的话,苏鸣抬手摸摸自己稀疏的胡须,心中沉思。
又在渝州城待了两日,苏鸣走过大大小小的街巷,充分地了解了这个地方。
他当晚便提笔,将自己在渝州城内的所见所闻全都写了下来,主要是写水患与疫病一事,但他在最后夹杂了一点私货,如此写道:
臣此次路经渝州,见此地改变甚多,民生安乐富足,皆由端王妃引领,端王妃淑德贤良,蕙质兰心。
折子被送往了京城,不日便会呈现在御前。
皇家辛密他了解得不多,虽然听闻皇上与端王父子关系不和,但他有心想让上面看见这位端王妃的事迹。
有了苏鸣主持大局,再有刘波治理,渝州城疫情很快退散,恢复了安稳和乐。
没过多久迈入七月,迎来七夕,街道上百姓们喜气洋洋乐乐陶陶。
年轻姑娘们一早就备好了乞巧果子——各式各样的油炸面点心,只等送与自己的心上人。
今年渝州城改头换面,在此前,渝州百姓们贫穷寒苦,年轻的男女之间根本没有条件和心思谈儿女情长,若是要结亲,通常是就近与临近街邻同岁数的人凑合过,或者是听凭爹娘安排。饭都吃不饱,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住在城东靠近玉带河的一户人家,一名年轻姑娘从自己做好的巧果里头挑出来一些形状和模样最为好看的,微红了脸放进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里,满怀期待,打算晚上约自己的心上人出去逛庙会时送出去。
渝州如今街道宽敞干净整洁,环境优良,百姓们的腰包也渐渐富足,各方面都逐渐发展起来,比起之前隔壁那些富裕州县,差得也不算太远了,并且还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往上发展。
太守大人特意在七夕当日晚上设了一个庙会,全城的人一起庆祝七夕。
无数青年才俊与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满怀期待与欣喜,盼着夜晚降临,与心上人同去逛庙会,借这个好日子表明自己的心意。
云飘飘不会做巧果,王府里是黄大娘做了一篮子,府中每个人都分了一些尝尝。
云飘飘拿着一块兔子形状的巧果,觉得吃起来有点像黄油饼干。她倚在院墙的月洞门边,看着蹲在葡萄架子下的萧池安。
萧池安不知道在干什么,呆呆地蹲在葡萄藤旁边,衣摆都沾上了泥土。
她捡了颗小石子朝他扔去,“你在干嘛呢?”
萧池安扭过头,看见云飘飘,先是露了一个笑,接着一本正经回答:“我在听牛郎织女讲话。”
“殿下听到什么了?”云飘飘笑了一声,微微挑眉,不记得是刘管事还是黄大娘给这傻子讲的七夕节故事,他竟然还真的信了。
端王殿下毫无形象地蹲在葡萄藤边,竖起耳朵仔细再听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对云飘飘说:“我和娘子会永远在一起。”
云飘飘笑了,“真的吗,织女对你说的?”
萧池安点头,“对。”
葡萄架子上垂下来的一串串葡萄已经成熟了,自家院子种的葡萄,不如街上卖的好看好吃,颜色半青半紫,味道酸甜,葡萄味浓郁,人还得和鸟雀抢着吃。
刘管事挑着剪下两串好些的,洗净了端到后院来。
云飘飘今日发丝上绑了一根红绳,是黄大娘编的。据说在七夕这天将红绳编七个结戴在家里体弱多病的孩子身上,就能够保佑她健康长寿。
云飘飘的病已经好全了,但黄大娘依旧为她忧心,亲手编了这个红头绳。
鲜艳的红色头绳衬得云飘飘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她往日较少穿戴艳丽的颜色,偶尔配上这么一次,显得整个人鲜活又明亮,比平日里活泼上了许多。
两人对坐在后院的石桌旁吃葡萄,萧池安将紫的大的都喂给云飘飘吃,自己吃了一颗青青的,被酸得皱起了脸。
云飘飘笑他,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今夜城中庙会,外头挂了许多好看的灯,百姓们几乎都出了门,热闹非凡,在王府后院也能听到一些动静。
“今日七夕,街上热闹得很呢,”刘管事守在一旁感慨道,又提议,“这还是咱们来到这边的第一场庙会,要不王爷和王妃出去转转?”
确实可以带萧池安出去玩一玩,云飘飘问:“我带殿下出去逛庙会吧?”
“好!”萧池安眼前一亮,被酸得直皱的眉头一下子展平。
两人手牵手一同迈出王府大门,今日人多拥挤,为保护安全,顺子和刘管事带着几名侍卫一并跟在两人后头。
“路北呢?”云飘飘突然想起来,顺嘴问了一句。
以往她出门几乎都是路北跟在身后,今日却不在,她开口:“让路北一道跟着吧。”
顺子顿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萧池安那边划过,回复道:“回王妃,路北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于是留在府中。”
“身体不适?”云飘飘微微皱眉,问,“找大夫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顺子低头答道。
“那便好,让他好好休息。”听见顺子的回答,云飘飘没有细想。
“是,多谢王妃关心。”
云飘飘与萧池安并肩行在人群之中,人流众多,顺子等人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二人身后。
害怕萧池安不小心在人流中走丢,云飘飘一路上紧紧拉着他的手。
道路两边支起了许多小铺子:
有卖给姑娘们用来染指甲颜色的指甲花的铺子,样子长得跟凤仙花很像,姑娘们还可以就在这里坐着现染;
有招呼姑娘们赛巧的,谁穿针引线的动作最灵活最漂亮,就能拿到店主提前准备的奖品;
当然还有庙会最不可少的——各式各样的糖果点心和小吃。
有了上一回萧池安来学堂门口接她,回府的路上买了大包小包一堆糖的经验,云飘飘这次在萧池安黏到人家摊子前面时及时拉住了人,“只准买两种!”
“好吧。”萧池安垮起一张俊美的脸,妥协道,“那我先要一个糖人。”
两个人来到了浇糖人的小摊子上,萧池安兴致勃勃地跟卖糖人的老板描述,“我要一个跟我娘子一样的!”
那老板抬起头来,发现竟然是王爷和王妃来逛庙会,先是激动了一番,接着骄傲着笑呵呵道:“好嘞!我今晚啊,已经做了许多个跟王妃同样的糖人了!人人都说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