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了解,江掌柜生意做得大,腰缠万贯,实力雄厚,不如江掌柜就做个善事,资助一下学堂修建如何?”
“这!”江满仓大惊,立马想出口拒绝,又顾及到云飘飘的身份,勉强笑着,“王妃说笑了,鄙人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哪里担得上这样的重任。”
他习惯了欺压百姓,强买强卖,一毛不拔,如今云飘飘却要让他白白拿钱去建那劳什子学堂,造福百姓,当即不乐意至极。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王妃看鄙人这个样子,虽说表面还算光鲜,事实上早已宅内空缺,生意也是出项多进项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那。”
“我可看不出。”云飘飘讽刺得几乎想要乐出来。
此时一旁的青衣女子拿过云飘飘面前的茶杯添茶,云飘飘看着她将茶水轻缓倒入杯中,意味不明道,“西湖龙井,这茶从江南杭州,运到西南渝州,恐怕路费不便宜吧?”
江满仓身体一僵,这想到在这上面出了纰漏,他正思考言语来对策,却听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是那青衣女子倒茶时没掌稳,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衣裳上,茶水在衣裳上洇开,湿了一大块。
她连忙跪好,低垂着头,嗓音细弱,微微发抖,“奴婢办事不力。”
江满仓原本最近对她正新鲜着,此时云飘飘在这里,提出要他捐钱,又来了这么一小出意外,他满心不耐,挥了挥手,“下去换衣裳吧。”
“谢老爷。”青衣女子站起来,云飘飘这才接着坐着的姿势向上看清女子的面容。
女子嘴角抿直,低眉顺眼,察觉到云飘飘的视线,她下意识瞟过来,一下子撞进了云飘飘那双清冷明亮,带着打量意味的双眸里。
她迅即撇开目光,微微后退两步,向两人拜了拜,转身往后院去了。
宅子后院里,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样貌算不上好看却端正大气的女子推开房门走出来。
“夫人。”站在门口候着的丫鬟连忙上前态度恭敬地扶着她,又忍不住埋怨,“外面天冷,夫人怎地穿得这样少。”
“不碍事。”那女子声音沙哑,开口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两人来到后院,院子里早已围着一群姬妾,正在谈天嬉闹。
见了她,人人都站起来,收了脸上神情,恭顺尊重地行了一礼,“夫人好。”
江夫人浅笑着摆手,无奈道:“我说过了多少次了,不必如此客气。”
几位貌美姬妾也都跟着笑了,一个二个涌上前来围住她,七嘴八舌:
“姐姐身子今日好些了吗?”
“我做了红枣银耳羹,快端上来给姐姐喝。”
“你那手艺能让姐姐喝吗,快些别端!”
“干嘛呀!”一名娇憨女子伸手打了一下那位说话的女子。
“好啦。”江夫人抬手轻按额头,假意道,“闹得我头疼。”
她一直病着,声音不大,一开口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认真听她讲话。
“姐姐快过来坐下。”大家挽着她,扶她坐到花园的凳子上。
笑意吟吟地看着身边这些活泼明媚的姑娘们,拿着勺子尝了一口银耳羹,江夫人却突然发现少个人。
“青儿呢?”她眉头皱起。
此话一出,几位女子都哑了舌。
安静了一会儿,其中一位神色不忍地开口道,“青儿刚刚被江满仓那狗东西喊过去了。”
江夫人心里一忐,手里的瓷勺没注意磕了一下碗沿,发出清脆一声响。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女子却急匆匆跑了进来。
“姐姐们!猜我刚刚在前厅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王妃:搞事业养家
端王殿下:在家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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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见青儿安然无恙,兴冲冲跑进后院来,众人才松了口气,担忧地拉着她上看下看。
青儿是她们之中最小的一个,刚进门没多久。
后院人人自身难保,又反抗不过江满仓,只有惋惜心痛又一个姑娘被平白糟蹋了,对她担心挂念至极。
方才做红枣银耳羹的那名女子仔仔细细检查青儿身上,注意到衣摆的湿痕,不悦道:“怎地衣裳湿掉了,先快些去换。”
青儿看了下身上,不在意地拍了两下,“姐姐们先听我说,那位端王妃,正在前厅和江满仓谈话!”
在江满仓后院里的这些姑娘,几乎都是受压迫,被江满仓强取进来的,每一个都恨死了他。
好在她们进门没多久,发现江满仓病重的正妻居然极为温良和善,又坚强钢韧,与江满仓并不和睦,拖着病弱之躯护着她们这些年轻女子,为她们提供了一个避难所。
不少姑娘刚进门时,心如死灰,想要自寻短见,都被江夫人救了回来。
久而久之,姑娘们心态渐渐放宽,暗地里团结起来,以江夫人为首,暗自谋划着推翻江满仓,早日重获自由。
只是她们能力微弱,想要推倒江满仓,不是那么容易。
之前有姑娘想要以一己之力直接杀了江满仓,被姐妹们劝了回来,她们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姐妹做傻事,她们要一起扳倒江满仓,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端王妃?”听了青儿的话,江夫人那双因病常年没有波澜带着疲倦的眼底微微一亮,仿若看见了曙光。
她们虽在深院,却也听说了最近外面盛传着的风言风语。
整顿府衙太守,修缮城内学堂,无一不是对这位新来的王妃交口赞美。
江夫人早就想结交这位王妃,凭她自己这副随时都能折过去的身子,她很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就这样去了,她自己倒是不在意,可后院里这些年轻姑娘怎么办。
她虽能在江满仓手底下为姑娘们建立一个小小的安全屋,更进一步的却做不了了。
她直觉性地意识到,这位王妃,很可能能够成为帮助她们这些姑娘脱离苦海的救世主。
前厅,江满仓还在额冒冷汗,如坐针毡地与云飘飘周旋。
他哭丧着脸道:“王妃明鉴,当真不是鄙人不愿出资帮助百姓帮助城内修缮,实在是鄙人也当真没多少银两呀!”
“您看我这一大家子人,每月开支实在是不小,真的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他言辞恳切,假的说得如同真的一样。
云飘飘施施然地坐在主位上,举着茶杯浅饮,岿然不动,显然是半分都不信他的话。
江满仓也说得口干舌燥,把能想出来的说辞全一股脑说完了,但看云飘飘还是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一开始他觉得端王妃再厉害,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应当不会有多难对付,看见云飘飘的第一眼,见这位王妃长得仙姿佚貌朱唇玉面,还有些心痒痒。
如今只剩下了心里恨得牙痒痒。
眼见着说了这么久了,云飘飘一丁点表示都没有,似乎从他这里撬不出银子就不走了。
他表面笑着,隐晦提醒,“王妃,您看这,天色已晚……”
云飘飘似是这才意识到天色已近黄昏,她起身,给了江满仓一个台阶下,“我该回府了,不然王爷一会儿要到处找人了。”
“是,王妃慢……”江满仓松了口气,大喜过望,只是送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云飘飘又接了一句。
“明日我还会派人来和江掌柜详谈的。”
江满仓尽了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脸色不变,讪笑着送云飘飘出了门,等到云飘飘走远,他转身一下子沉了脸色。
出了江家,今日随行在云飘飘身侧的一个侍卫才低声问:“王妃,就这么放过江满仓?”
“自然不可能,”云飘飘脸色比江满仓更沉,“这个江满仓,要好好处理。”
回到王府,云飘飘刚进大门,还没来得及擦手,萧池安就从屋里窜了出来,像一条在水里横冲直撞的小鱼儿。
“娘子娘子娘子!”他喊着,语气黏糊糊的,比花生糖甜。
云飘飘穿到这里与萧池安相处这么久,真的颇为欣赏和喜爱萧池安的赤子之心,但她知道萧池安心智不全,可能连夫妻到底是什么含义都不清楚,所以从来没把他真正当成自己的伴侣,更多时间是拿他当弟弟对待。
她向萧池安纠正过,不要喊她“娘子”,但是每次一提,萧池安就一副像要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样子,委屈巴巴的,倔强地接着照样喊。
云飘飘无奈,只得由他去了,左右不过一个称呼。
看见萧池安凑过来,云飘飘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杂的心绪,露出一个笑容。
“殿下今天下午睡了多久呀?”她避开萧池安,先接过刘管事在一边送过来的湿帕子擦过手,才抬手掐了一下萧池安的脸颊。
萧池安半边脸被捏在云飘飘手里,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这样说话有点奇怪,闭上嘴不肯说了。
刘管事在一边笑了笑,回道:“回王妃,今日王妃出门没多久,王爷就醒了,满王府找了您好大一阵呢。”
萧池安扁嘴。
云飘飘恍然意识到,来了渝州城这么久了,她这段时间经常在外奔走,萧池安却是一直待在府里,既没人陪他,也从来没有去外面玩过。
她有些过意不去,又有点心疼,放开萧池安的脸蛋,想摸摸他的头。
萧池安身形高大,云飘飘伸手碰不到他头顶,但萧池安乖得很,他看出娘子想摸他脑袋,就顺从地弯腰任她摸。
“我明日带你出去玩好吗?”
今天顺子来禀报过学堂的修缮情况,恰好去看看建得怎么样了。
在外周旋了一下午,云飘飘早就有些乏了,与萧池安吃过晚饭就打算睡下。
只是刚吹灭灯烛,躺下没多久,就听房门被轻声敲了两下,接着刘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妃,您睡了吗?”
刘管事向来知分寸,做事周全,除非了是有需要急着处理的要紧事,否则不会这么晚来打搅她。
“发生什么事了?”云飘飘披起衣裳,打开房门。
刘管事道:“门外来了位客人。”
客人?
云飘飘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跟着刘管事朝王府大门走去。
渝州城的夜晚很黑,今夜多云,天上的星子都被遮住,使得城内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端王府门前挂着几盏明亮的灯笼,发出暖黄的烛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为黑暗中的旅人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王府大门外,一个身披着厚厚斗篷,将头面都遮住的人立在门前,看身形,应当是个瘦弱的妇人。
夜晚寒风侵肌,一阵凉风卷过,那人伸出手,做拳头抵在唇前重重咳了两声。
她的身后是无尽黑暗,身前是端王府散发出来的光。
王府大门再一次被打开,那人见云飘飘站在门内,忙揭下身上披风的帽子,向云飘飘行了一礼。
“民女江氏,见过端王妃。”
她面上难掩病容,唇色惨白,消瘦得宛如一阵风就能刮倒。
但她一举一动,言行中都透露出一股宁折不屈的生命力。
云飘飘心思流转,当下便猜出几分此人身份,出言问道:“江夫人?”
“正是。”江夫人话出一半,又偏头低低地咳起嗽来。
“江夫人深夜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云飘飘将江夫人请到一间暖阁坐下,又派人端来了厨房一直温着的热水,方才开口问道。
进了屋子,又喝了几口热水,江夫人此时才算缓了过来,不再咳嗽,面上也带上一丝血色。
“妾身今日听闻王妃亲自光临了寒舍,没出来作陪,没能有幸见上王妃一面,左思右想,还是贸然深夜过来打扰,万望王妃见谅。”
她嗓音沙哑,语速也徐缓,说了一个长句,便要停下匀两口气。
云飘飘看着眼前的妇人,丝毫没有觉得不耐烦,只皱着眉头不赞同道:“江夫人身体不好,晚上霜露重,实在不该亲自过来寻我。”
“恐怕妾身也只有选这样的时候,才能私下偷偷出来与王妃见上一面。”江夫人苦笑道。
她长话短说,“今夜妾身前来,是想与王妃谈生意的。”
云飘飘微微颔首,示意她讲。
“听说王妃今日去找江满仓,是为了让他出资供城内学堂的修缮相关。”
“江满仓那人,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了。”江夫人握着茶杯的指尖泛白,“想从他身上拔毛,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确实如此。”云飘飘说道,“今日我与他磨了一下午,毫无成果。”
“王妃,如若我说,我愿意出资呢。”江夫人神色严肃。
云飘飘抬眼望向她,微微讶然。
江夫人接着道:“江满仓虽与我貌合神离,但事实上,衣坊里的账本、江宅库房的钥匙,都在我手里。毕竟我跟了他半辈子,他在这方面很信任我。”
不如说,满仓衣坊虽然冠的是江满仓的大名,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满仓衣坊的人其实是江夫人,是江夫人这么多年来的心血。
江满仓三天两头抬一房小妾进门,却对江夫人依旧敬畏几分也是这个原因,他需要江夫人在背后管理满仓衣坊。
说到这里,她眼眶发红,眼底充满悲愤,“我知道他在外仗着满仓衣坊作威作福,整日欺压百姓,但我已是将死之躯,实在无力与他抵抗。”
“无奈之下只得来求见王妃,望王妃助我,妾身愿将满仓衣坊所有的钱财,尽数捐给城内百姓,就当是赎罪。”
云飘飘沉默片刻,眼里充满了对这位夫人的惋惜与敬佩。。
她开口道:“夫人想让我做些什么?”
得了云飘飘这句话,江夫人突然起身走向一边,对着云飘飘行了个大礼,她哽咽:
“只求王妃能替我护好我身后的几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