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让人照顾好身子,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却是巴不得人早些病死了才好。
江夫人这些年听惯了这些话,只要江满仓从她这里讨不着好处,便会露出这副嘴脸。
真是好笑。
话说到这里,江满仓一甩袖子,还打算再说两句什么,就见一个仆人忙里忙慌跑了进来。
“老爷,端王府的人来了!”
今日云飘飘没有亲自去见江满仓,而是派了手底下两个侍卫过去。
端王府如今虽然统共才二十来号人口,但每一个都精明能干智勇兼全,想来当初萧池安被贬,王府里大多数人都带上各路金银细软跑路了,留下来跟着萧池安来了渝州城的人,一个个都是忠心无二,能吃苦耐劳的。
云飘飘也物尽其用,最大限度地让他们能够施展出自己的能力。
刘管事需要留在王府处理日常事务,顺子带着两个人去建学堂,今日去找江满仓的是另一个叫路北的侍卫,云飘飘先前发现此人口齿伶俐,能说会辩,且外貌凶猛恶煞,很适合拿去镇一镇像江满仓那样的人,于是今日便派他去了江家。
左右昨夜已经与江夫人谈成了协议,江满仓就算是一直打马虎眼不肯同意,也无济于事。
看过学堂的修缮进度后,云飘飘带着萧池安,又绕着渝州城走了一圈。
之前几次出来,因为要有事在身,她自己也没有完全将整个渝州城走遍。
渝州城城内不算太大,沿着护城河玉带河走完一圈,也花费不了一天时间。
但这并不是渝州城所有的范围,在城外,还有着许多小镇与村庄。
连中心城区都是如此模样,下面村子的模样更是无法想象。
河边有百姓种的豌豆苗,生机勃勃,青翠欲滴,长势很好。
云飘飘在一旁蹲下,伸手掐了一片豌豆荚,剥开之后喂到萧池安嘴边。
“是甜的,你尝尝。”
萧池安盯着云飘飘手里的几粒小豌豆,似乎在思考没有经过清洗和烹饪怎么就能直接吃。
但他向来很听云飘飘的话,张口含住。
鲜嫩的青豆在嘴里爆开,流露出清甜的汁水。
萧池安顿了一两秒。
“没骗你吧。”云飘飘笑道。
这还是她在支教时知道的,刚长出来的嫩豌豆可以直接吃,是甜甜的,当时也是四月,班上有个学生的家长,提了好大一塑料袋的嫩豌豆送她。
站起来,云飘飘稍稍有些贫血,眼前发黑,扶着萧池安缓了一会儿。
她眺向河边,还有河对岸的农田,城内大都是房屋街道,以玉带河为界,河的另一边就几乎全是农田了。
四月,正是各类绿叶菜生长的时节,一眼望去绿葱葱一片。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阵青草混着泥土的芳香。
看来渝州城的种植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蔬菜的种类很少,没有那么多花样。
云飘飘心下沉思,之前她就想到过,渝州城城内贫穷,那可以进行对外贸易呀,先与与相邻的几个州县打通贸易往来。
至于卖什么——她看向眼前郁郁葱葱的菜地。
渝州城土地多,土壤条件好,百姓们都在自家田地种满了蔬菜,可是种多了,自己家里又吃不完,在城内集市上售卖的话,家家户户人人都有,谁来买你的。
但是可以往外卖呀,往那些种植面积少,蔬菜供应短缺的州县卖。
这样一来百姓们得到了收入,多出来的蔬菜也不至于被浪费在田地里。
心里有了想法,回到王府后,云飘飘就钻进书房开始提笔构思谋划这件事。
隔着几面墙的萧池安的寝屋。
萧池安端坐在案几前,也执笔写着什么。
他笔势锋利,矫若惊龙,面上一片冷淡肃清,眼神清明深邃,丝毫没有在外表现出的痴态。
“殿下。”刘管事轻手蹑脚走近,端上一杯热茶,又挑亮了些烛灯里的灯芯。
萧池安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书,沉冷不言。
往日里,刘管家这时本该识趣地退下,不再打扰他公务,但今日却没忍住多了一句嘴。
他弯着腰,试探道:“殿下今日随王妃一同出门,见了近日里王妃的所作所为与城内百姓们的状况,现在还认为王妃所做的是无用之功吗?”
萧池安笔锋稍顿,抬眼看他,烛光照耀下,锋利的眉骨与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衬得他整个人眼眸越发墨黑冰冷,深不可测。
“属下多嘴。”刘管事暗暗心惊,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弯腰告退。
刘管事退出房外之后,萧池安垂眼看着身前案几,盯着自己方才在纸上点出的一个墨点,缄默看了良久。
作者有话说:
现在:
刘管事:“报告王爷,王妃今日……”
端王殿下:“不要讲这些废话。”
之后:
端王殿下:“王妃今日去了哪里,吃了什么,见了何人,全都详细给本王报上来。”
*
亲亲在看的宝贝=3=
第12章
被派去江满仓家的侍卫路北回来禀报,说江满仓此人还是油盐不进。
面上戏份做足了,表现出一副自己也很为渝州城忧心的样子,但只要提到捐款,那就是只有一句话,没钱。
云飘飘听了,也不着急,总之如今江夫人已与她达成联盟,不怕从江满仓那里拿不出钱。
况且现在学堂已经在大家的努力与百姓的帮助下初步修缮完毕了。
有了教室,有了桌椅,现下差的就只有供学生们读书习字的教材和纸笔。
这件事情云飘飘交给了太守刘波去做,作为一州之首,刘波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喝等死,被云飘飘整治一番后才稍微有了点正形。
这段时间与顺子和刘姑娘他们一同修缮学堂,定然也挨了不少数落责骂。
云飘飘派他去上头省里要钱要物去了。
按理来说每个州县,除了百姓们固定要交上来的税收,上级官府也会定期向下发放物资与钱财,用以城内事务管理。
但是渝州城穷成这个样子,百姓们压根没钱交税,上级的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索性直接由渝州城自生自灭了。
是以渝州城既没有百姓交上来的税钱,也没有上级官府拨下来的物资,整个府衙一贫如洗,这也实在怪不了刘波无能,这个境地,怕是任何人来了,都一筹莫展。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三日后,还真的让刘波带着两车财物回来了!
这是刘波来渝州城上任以来做的第一件正事,他自己也兴奋极了,奔波三日,还没来得及回府衙换衣裳,就赶紧先来了端王府。
“王妃啊!”他眉飞色舞前来拜见云飘飘,几乎是手舞足蹈。
云飘飘彼时正在院子里陪着萧池安下井字棋。
井字棋简单,云飘飘先耐心教了萧池安两遍,萧池安就会了。
萧池安先前没玩过这样的游戏,颇有些兴致勃勃,“我画圆,娘子画叉,只要谁有三个连在一起的,谁就赢了。”
“对。”云飘飘夸他,“殿下真聪明。”
见刘波冲进来站在桌前,差点跪下给她行了个大礼,她好笑道:“成功了?是拿到了多少钱?”
“银钱不多,”刘波先说,接着又洋洋自得,“但是下官拉了辆大车的教材课本和纸墨笔砚回来,短时间内足够供城内孩童读书了!”
刘波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为了要到这些东西,他在上头府衙里哭天喊地哭穷了两日,实在把别人惹烦了,才拿到这些。
受他感染,一时云飘飘也展颜一笑。
她平日里素来神情清微淡远,很少会有额外的表情,乍然一笑,刘波只觉得满城玉兰花开放都及不上。
何况这还是云飘飘给他的第一个好脸色。
他备受鼓励,当即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追随云飘飘,做个好官,真正地为百姓做实事。
“这下,再过两日,便能直接开学堂了。”云飘飘心情愉悦道。
老师有了,学堂修缮完毕了,桌椅有了,眼下笔墨纸砚也有了,万事俱备,只差——学生。
虽然重建学堂的事早已在城内宣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多多少少都已经有所耳闻了,但云飘飘还是想写一份告示贴在城内。
思忖了一下,她决定亲自提笔。
隔日,渝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巷子里就贴上了一封“入学通知”。
由端王府的人亲自守在告示旁为不识字的百姓们进行讲解解惑。
只见那告示上清雅秀逸的字迹写着:
告城内百姓:学堂将于四月初五正式面向全城开放,所有百姓皆可送自家年龄在五岁以上的孩童入堂上学,教学一律免费,不收取任何学费,一切费用由端王府与太守府共同承担。读书学习乃人之根本,望诸位百姓踊跃送自家适龄儿童前往学堂上学。
万寿街口,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人人都想挤到最前边听这告示上的内容,还有人在提问。
“五岁以上的孩童?我家弟弟十四了,可以来吗?”
“女孩子可以上学吗?”
“当真不收取任何费用?”
“端王府和太守府,嚯,说的是衙门里那个刘波?他哪儿来的钱啊。”
“这太守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儿!”
“大家声音都小一些,不要吵,不要喧闹!”守在告示旁的侍卫抬高了嗓音,一个一个回答。
“您家弟弟十四,可以来的。”
“女孩子当然能上学!我们学堂里还有一位很厉害的女先生呢!”
“咱们王妃说了,学堂修好了就是为了造福百姓,给大家伙提供个读书认字的地方,不收取费用。”
“……”
在这里站了这么一会儿,侍卫的嗓子都喊哑了,另一个侍卫给他端来一碗水,接了他的班。
不仅在万寿街,城内任意一条街道,此刻都是一样的景象。
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即将开放的学堂。
那位刚换了岗的侍卫端着水碗靠墙从人群里钻了出去,正松了口气,又被在人群外围没能挤到前边去的一些百姓围着了。
他哭笑不得,放下水碗打算继续为大家解惑,只听围着的其中一位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妇人问道:“小兄弟,那公告上写了,五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入学。”
“是的大娘,只要满了五岁,就可以送来学堂啦。”侍卫接道,“要是您家有五岁以上的儿孙,都可以送来。”
那大娘却摇头,“我是想问问,学堂里,收不收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识字啊?”
不仅孩童,渝州城内的许多年轻人以及中老年人,大多都是没有习过字的。
站在一边的另外几个百姓纷纷点头,也想问这个问题,虽然他们并不求取读书考功名,但他们也想识字。
侍卫愣了一下,觉得这些百姓说得颇有道理,他神色认真道,“各位且先在次等候我一会儿,我去像我们家王妃请教,必定速去速回。”
今日因告示刚张贴出去,云飘飘一直待在家中没有外出,以防下面都人们遇到了什么问题找不着她人。
“有百姓这样问了?”听完眼前侍卫的话,云飘飘微微讶异,又有些欣慰。
她其实一早便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就是开设一个成人的教学识字班。
只是尚不明确城内百姓的想法,于是这一次便没有在告示上写明,而是打算等学堂运行顺利,小孩们都正常上学后再推行此事。
没想到居然有百姓主动提出。
“那便再在告示上加上一条,”云飘飘吩咐。
“凡是有读书习字意愿的百姓,无论年龄,皆可到学堂报名。”
“是!”侍卫领了命,急忙出去宣扬了。
于是没过一会儿,刚刚还围在告示前的百姓们又迎来了一个大消息,那就是不管年纪多大,只要你想学字,便都可以去学堂!
一时间渝州城内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喜大普奔,一片喜气洋洋。
住在玉带河边一颗大柳树旁的胡兰一家自然也看见了这则告示。
就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王府贴告示的地点。
“可惜我们家小毛才刚满三岁,”胡兰站在家门口,癫了颠怀里抱着的娃娃,“不然为娘便能送你去上学堂了。”
她身边一个高大健壮的憨厚男子伸手从她怀里抱走小毛,心疼道:“给我吧,小毛最近长得飞快,越来越沉了,怕压着你。”
“爹爹!”听到会压坏阿娘,小毛也伸出手,自愿要爹爹抱过去。
胡兰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伸手刮了下小毛的鼻尖。
那男子接过胡兰的话茬,继续道:“咱家小毛还小,过两年再送去也不迟,左右学堂现在由王府开放了,往后也不至于再轻易关掉。”
“对了,话说此前你不在家,那位端王妃还来过我们家一趟呢”胡兰突然想起。
“那位王妃真的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善良。”
“来过我们家?”男子问。
胡兰答道:“对,还是因为这小鬼头,那天乱跑,恰巧被王妃碰着了,王妃好心将他送回家来的。”
小毛也还记得,他朝爹爹伸出自己的小手,奶声奶气地说:“王妃,糖糖。”
胡兰笑开,“对,还给了小毛糖。”
说着话,外面起风了,男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住自己的妻子进屋,“看来确实是一位贤良的王妃。”
“没错。”胡兰点头赞同。
男子揽着自己的妻子坐在家中只剩了一条的板凳上,想起点什么,又说道:“改天我再多做几条凳子送到学堂吧。”
“好。”自己的丈夫总是这样,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丈夫总会顺着她,帮助她,还为她出主意。
胡兰惬意地靠在自己丈夫肩上,为端王妃,为渝州城,也为他们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