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压挤着她酸痛的胸腔，榨干她体内残余的最后一缕空气，她清楚听到了心脏竭尽全力的一下跳动，而后是漫长的一道休止音，像是耳鸣。
“醒醒！”有人在叫她的同时，周言伸出了手。
疲惫的心脏再次苏醒，许微微咧开嘴，她抓到了周言的手腕！她得救了！
她就知道，周言不会不要她。
喉咙里吐出模糊的哽咽和呼喊，海水湿淋淋地从她身上落去，许微微抱紧那个颤动的影子，睁开了眼。
“小小，你怎么样？”王好好给许微微擦去眼睛上的汗液和泪水，“你刚才吓死我了！”
许微微迷茫了一瞬，怔怔地看着自己抱着的人。
不是周言，是好好。
……周言不认识她了。
许微微失望地低下头，“我做梦了，没事的。”
王好好欲言又止，上铺还睡着一个女生，她拉着许微微出来，低声道：“我要走了，今天辞职。”
许微微呆呆点头，“嗯……”
好快。快得像是弟弟说她不是亲生的那样猝不及防。
两个人回了宿舍，王好好收拾自己的行李，许微微去洗澡。
许微微出来时，王好好竟然整理了两大袋。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好好，你有这么多东西吗？”
她们的东西都好少的。好好家境很差，她更是一贫如洗，两人的行李加在一起还装不满一个箱子。
“那边提供宿舍了呀，你和我住几天，等空调修好了再回来。”
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许微微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她怕王好好一个人在那边难受。
周言给的宿舍在隔壁的居民区，治安和绿化比这边的公寓高出一截，王好好和许微微一人背着一个编织袋，穿越浓林树荫，来到了一栋六层小洋房楼下。
王好好看了看楼号，“就是这了！”
这小区很有名的，青大好多教授就住在这里，她俩狼狈流汗的样子和路过的人格格不入，许微微藏到了王好好身后，“怎么不进去？”
王好好对她的呆头呆脑没办法，猛拍她的额头，“我没钥匙！”
“在这里就能等到钥匙吗？”太阳太毒了，许微微被烤得晕头转向，说出的话一点脑子没过。
“周言说他派人送过来，很快。”
许微微缩了缩脖子，酸唧唧地盯着好好的手机瞧，“你和他，聊很多吗？”
“那当然，我可是店长！”王好好收起手机，指向不远处，“来了。”
许微微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一个矮小的男人走来，他手里拿着一块铁片片，上面打着孔，一个孔串一个钥匙，走动时钥匙叮当乱响，每一声都是软妹币在尖叫。
王好好凑上前去，“您好，我是……”
男人眯了下眼，直接越过她俩。
王好好这人最不怕丢脸，跟了上去，“我是周总招来的……”
男人仿佛没听到，打开单元门走了进去，他到电梯口停下，王好好还想过去说话，许微微拉住了她的袖子。
“好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吧，这么多钥匙，明显是房东呀！”
叮。
电梯打开，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秒切换诚意满满的笑容，“好久不见，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准备买第二套房了，哈哈！”
许微微这才看清男人铁板板上写的字——我爱我家。
原来是中介。
“上楼说。”低哑的嗓音从电梯里传出来。
王好好一股脑冲进去，回头一看，许微微竟推开单元门准备走了，“小小，你去哪里？一起上去放东西呀！时间来得及！”
许微微不敢回头。尽管周言没有出来，但她听得出他的声音，那个电梯里的人就是他。
她不要见他。
手被掐住，许微微耸起肩膀，她垂着眼睛不转身，害怕是周言追出来了。
王好好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傻站了，再不赶紧的要迟到了。”
许微微慢慢抬起头，扭回去望了望。
单元口没有人，空荡荡的。
周言，是真的认不出她了……
明明早就知道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许微微憋起眼泪，“我不去了，我不想住这里。”
上去势必要和周言碰面的。
一次认不出，她可以告诉自己，是自己瘦了太多，又戴了帽子和口罩导致的。
可要是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一辈子，许微微觉得，这和凌迟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像在她心上刻刀子一样，她想得通，但承受不住。
王好好急得挠头，“陪我上去看看吧，两个大男人在那，我一个女的，有一丢丢害怕。”
许微微把口罩贴紧，声音是闷过的不清晰，“就这一次。”
越靠近那个电梯，许微微就越紧张，她不住地去按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电梯门紧闭，王好好说：“周总他们上去了。”
许微微低低地应：“嗯。”
房子在二楼，门开着，许微微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把东西交给了王好好，“我在这里等你。”
她盯着玄关的鞋子发呆。
中介的那双运动鞋看起来很舒服，而旁边的一双皮鞋是棕色的，光看皮子也知道不便宜，是周言的。
屋子里传来他们的交谈声，中介似乎是在签合同，一边给王好好介绍各个房间，一边对周言说：“房东暂时回不来，所以这个房子之前过户给我们了，您放心，下午咱们就去办手续，门锁什么的都能换。”
周言没再说话，许微微咬了咬唇，掏出手机，给王好好编辑了一条短信。
这么多年了，她手机还是用不好，老人机的按键那么大，她却打得很慢。
「好好，我先回…」
她笨拙地输入下一个字，没注意到周言出来了。
周言倚在门边，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背，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暗棕色衬衫，配了一条米黄色长裤，别人穿大概需要挽起裤脚，但他不需要，刚好到足踝。
他的目光过于扎人，许微微感觉到了，硬着头皮发完短信，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垂着脑袋玩手指。
周言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问：“不进去看看吗？”
许微微闷闷地摇了摇脑袋。
钝钝的脚步声接近，许微微背靠着瓷砖墙，不自觉站直了。
周言身上的气息总是很干净，他从不喷香水，只有发丝间透出来的洗发水味道，许微微曾经趴在他背上闻过，他耳朵下面的那块颈肉甜甜的，她闻着闻着就睡着了。
她不记得那会她有没有做梦，只记得口水流在了他的肩膀上，周言回过头时那一抹无奈又温柔的笑意。
他现在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除了壮了些，几乎什么都没变，气息也一如既往的纯粹清爽，她却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可还是贪婪，舍不得走。
“脚好了吗？”周言俯身。
许微微看到他的喉结，声音是从那里面震颤发出的，他的颈线那么柔和，喉结却突出，莫名的性感。
她仓皇错开眼，点头。
王好好在房间里大呼小叫，中介哈哈笑着说：“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房子啊，你们周总大方，买这么大的房子给你们当宿舍，别说住两个，十个都塞的下！”
王好好兴奋跑出来，她已经分好屋了，大的给小小，小的她住，她喜欢那个小飘窗，“小小……”
王好好愣住。
周言弯着腰看着她家小小，小小也红着脸低下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王好好张开嘴，一脸呆滞，“周总，小小，你们认识？”
许微微不敢出声，她怕周言听出来，连忙摆手。
周言直起身，声音平静。
“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据说，如果你闻那个男人的肉是香甜的，就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他，是基因在迷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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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an
可以
他说不认识。
许微微动作僵住, 双手顿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只好用力握紧，背到身后去。
周言接过中介递来的钥匙, 总共两把，给了王好好, “听说这栋楼风水不好, 一个人住容易受影响, 你可以带一个朋友过来，但不能是男生，懂吗？”
王好好寻思，不是你让我带小小来吗？怎么又说了一遍！
她嗯嗯答应着，目送周言和中介离开，牵着许微微的手进了屋。
房子九十多平米，在京城这种地界不算小了，精装修的，放上行李就能入住, 哪里都好，就是朝阴，见不到什么阳光。
再联系起周言临走前说的“风水”，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王好好打了个寒战, “小小，你必须陪我住这儿, 好吓人！”
许微微心不在焉地点头, 看了看时间, “我要去上班了。”
王好好更怕了，“别走，你也辞职吧，我一个人害怕……”
“不行的。”许微微打开电视机，屋子里有声音就显得不那么空荡，“我走了。”
许微微上班的路上看到了那个铺子。
几个工人在拆卸上一家的招牌，露出黑黢黢的铁棍和钢筋，墙体也被砸掉了一部分，显得破败暗淡。
许微微依稀记得上一家是个奶茶店，干了没一年就倒闭了，转租的告示在玻璃窗上贴了将近半年多，她没想过会是周言接手。
开店并不容易，越小的店考虑的事情就越多，周言正处于研究生第二年，听说读的还是经济，他有时间操持这些吗？
她和王好好关系虽然亲近，可她了解王好好，勤勉努力但天分不足，否则也不会干了六年还是个小店员……
共享单车的链条吱吱啦啦，许微微吃力骑远了一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
周言好像真的不会做生意，这么莽撞地盘下一家店，搞不好会血本无归。
她皱了皱眉，午休的时候特地和宋姨一起吃饭，问了一些开店的经验，宋姨惊讶地瞪大眼，很快反应过来。
“你也想去那家新开的店？”
“不是。”许微微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好好应付不来的。我帮不上忙，想做点能做的。”
“路都是走出来的，站到了那个位置自然就能学会，”宋姨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
真的吗？许微微隐隐担忧。
周言的店在装修了，每天都有新变化，王好好每晚咬着笔杆心急，今天问问装修风格定哪个，明天又让她帮着挑选烘烤电器，许微微做了点功课，但不敢托大，很谨慎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王好好还是无头苍蝇般找许微微帮忙，许微微忍不住问：“周言都不管的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王好好就头大，“他完全不管，全交给了我！我哪里懂这些，他说什么西点店的灵魂是西点师，让我找认识的西点师问问，可我只认识你一个呀……”
王好好揪下一小撮秀发，苦大仇深地看着，“要不是有你，我肯定被周言炒了……对了，桌椅选哪套？”
二十多款桌椅和货柜的图片摆在餐桌上，许微微瞧了瞧，抽出一张，“白色的最经典，和装修风格也贴合，怎么样？”
王好好立马拍照片发给周言。
周言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行」。
“人员配备呢？”许微微仔细回想，好好什么都问过，唯独关于招聘的事没提过。
“周言自己招。”王好好撇嘴，“他不缺人，都知道这个店是他的，每天都有来应聘的小姑娘过来。”
也是，周言在高中时就是人气王。许微微眼神黯了下，这一夜又没睡好。
三个月后，周言的西点店开张了，许微微不忙的时候去路口看了看，那边门口摆了一排花篮，招牌换了淡淡的黄色，上面写着“can西点定制”。
是许微微看了都摇头的程度。
惨，谁会管自己家店叫惨啊！
can的店面装修相当精致，在许微微当初给的装修建议上加了很多小细节，整体偏温馨风，临街的那一面墙全部换成了落地窗，透彻明亮，店里的一切都能从外面看到，两个穿棕色制服的店员端出新鲜的甜品放进柜子里，好好在收银台忙忙碌碌。
和暖阳咖啡不同，can没有提供什么座位，只配了五套桌椅，仅供到店的客人等待时短暂休息使用，看来不准备做堂食。
常规的蛋糕店的确是这样的，周言的大方向没有错。
可不做堂食，只接定制的话，就等于浪费了青大这块选址，学生们大多喜欢坐着聊聊天吃点东西，如果不考虑这一部分的收入，最初就不该把店开在这里，租金这么贵……
许微微没发现自己又开始焦虑了。
她体寒，往年的隆冬腊月穿着羽绒服都嫌冷，这会却呆呆地站在路口半个小时多也没反应，她默默记下进店和成功购买的人数，又掏出小本本算了算，每进去五个人就有三个成交，转换率在蛋糕店中算低的。
但还好，有周言这个活招牌在，进店的客流量也远非一般店铺能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