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写画画，忽然身体一暖，她抬头看向肩膀，一件黑色男士羊绒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上面落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很名贵的材质，且没有一条车线暴露在外，是大衣中最复杂的一体成型工艺。
周言搓了搓手臂，他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羊绒衫，外面套了一件店服围裙，好好穿着能盖过膝盖的长度，到了他这里，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
他脸色冻得发白，轻声道：“王好好让我过来给你拿件衣服。”
说完就走了。
许微微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莫名想起周言陪她看鱼摊的那天，周言也是穿的围裙，也是那么的不合身。
他那时的身材没现在这么健壮，围裙虽然紧，但胸前那里不会有快要崩掉的感觉。
许微微进了烘焙室，再没出去过，直到快下班了，她才想起周言的大衣要还回去。
她急匆匆换好自己的衣服，去了can。
乌乌泱泱的人挤在不到一百平的店面里，许微微连门都进不去，只能排队。
有学生咬着一块奶油蛋糕出来，许微微伸着脖子去瞧，心凉了一半。
不对，蛋糕不够松软，奶油却软趴趴的，口感不会好！
果然，学生一出门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微微又观察了几个女生，有些面无表情地吃了，有些也是扔掉了，但甜点不仅仅能让人饱腹的食物，更是能让食用者感到幸福的东西，吃下去却没有流露出满足的神情，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周言请的是什么西点师啊……许微微根据自己的经验写下了几条制作建议，撕下这张纸，捏在了手心里。
周言在收银，忙得不可开交，他模样英俊矜贵，无论是侧着脸吩咐王好好做什么的姿态，又或者是低头收款时垂下的浓密睫毛，都好看得出奇，特别是他的身材，标准的宽肩窄腰，束起的围裙带无限凸显了他这些优势，一双手骨感雪白，手腕的骨节像是积雪凝结在了上面，排在前面的小姐姐被他蛊得眼花缭乱，漏掉哪里都觉得亏大了。
周言习惯被人注视，但不代表他喜欢，他没有表情，连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也欠奉，冷冷地说：“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许微微怔怔看着，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和她记忆里温暖柔和的周言划上等号。
这些年，周言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欢迎光临。”周言凝眉，看着一米外快瘦成纸片人的女孩，嘴唇抿了起来。
许微微两手空空，和旁边端着盘子的客人形成两股画风，像来白嫖帅哥美色的小花痴。
意识到这一点，许微微脸红透了，低着头把他的大衣和撕下来的纸放在款台上，转身离开。
身后爆发出一阵遗憾的嘘声，许微微不敢回头，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笨脑袋，后悔没有拿几块西饼意思意思。
“许小小，等一下。”周言在后面喊她。
许微微慌乱，乍一听到周言这么叫她，她的心脏无端抽痛。
熟悉的嗓音唤着陌生的名字，周言是真的认不出她……
他们已经见了四次面了。
周言穿上大衣跑出来，他身上还带着蛋糕店特有的香甜味，许微微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也认不得她，多说几句话又怎么了。
她郁闷地站好，手揣在袖子里捏来捏去。
周言的气息有些不稳，“王好好让我给你拿点东西尝尝。”
许微微团起脸，这次是真的有点嫌弃了。
先不说西点师本身吃甜品是吃吐了的，单说他家这位师傅的手艺就很灾难。
她还是接下了，小小地鞠了一躬，准备回家。
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共享单车，她回头一看，周言竟然跟着她走了几百米远。
他孤零零地站在一个电线杆下，影子被灯光拖成长长一条，他太白了，所以表情被光芒模糊掉了，她只看到的他的眼，安静得像是无声落下的雪花，冷也漂亮。
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周言吐出的白雾慢慢飘到她这边，许微微晃了晃神，她好像看到了在市场外面等她回家的那个男孩，他手里捧着一本英文字典，每次见到她都会笑着说：“微微，过来。”
但现在他说：“王好好让我看着你点。”
她也不会再像那时扑进他怀里，她只是点头，然后踢开脚蹬，骑上了车，拽了拽自己的帽檐，遮住湿润的眼眶。
周言一动未动，等她骑远了，才深吸了一口气。
“雪天路滑，慢点骑。”
她听不见。
作者有话说：
王好好（目瞪口呆）：我什么也没说呀！好好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周言：心里苦心里苦心里苦。
（有宝说更新太晚了，明天开始变成晚上六点好了！）感谢在2023-02-03 12:42:57~2023-02-04 00:4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061336、小小的帅包子、旺旺碎旺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帮忙
多久没这样被他抱过了？
*
京城的最后一场雪下完, 寒假结束的学生们回到了校园，暖阳咖啡客流量恢复，许微微又忙了起来。
宋姨新招了一个西点学徒, 交给许微微带。
许微微看着脸庞青涩稚嫩的小男孩，恍然间想到了刚来京城的自己, 一身的风霜雨雪，却有满眼对这个城市的期待。
男孩叫郭亮, 头发染了浅黄色, 许微微递给他一个帽子, 让他把头发包进去。
郭亮的发根是黑色的，几乎每一根发丝的尾端都开了叉，在一旁安静地听许微微介绍工具和原材料的名字，这时候他不说话，偶尔提出几个问题，他聪明，教一遍就能会，人也勤快，随手就把台面收拾了。
但休息的时间他热情得可怕, 对许微微一口一个亲昵的“师父”，像只一心想往人身上扑的黄毛土狗。
宋姨见许微微跟炸了毛似的躲着郭亮的亲近，把她叫到一边，问：“这孩子怎么样？”
许微微艰难道：“人很好，我觉得他更适合当店员, 他很会说话。”
这一天下来，郭亮差点没把她的身份证号扒出来, 他那种自来熟让许微微害怕, 也羡慕不已。
“他之前在理发店当学徒的, 光靠洗头就当了销售冠军，找他办卡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宋姨捂着嘴笑，回头望了郭亮一眼，“我是洗头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干活细腻，别看只是洗洗头发，洗得可舒服了，一点不含糊，我啊，就是看上他那股机灵劲了。”
理发店的销售冠军能挣多少钱？许微微没概念，但她隐约猜到，应该比普通西点师的薪水高出不少。
许微微欲言又止，宋姨意味深长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小，我知道你担心那边，等你把郭亮带出来，你就过去吧。”
像是被戳破谎言的孩子，许微微不安地垂下了头。
但她没有反驳。
她是想过去周言那边的。
can的生意起初不错，有那么几天火爆全京城，单靠偷拍周言就能冲上同城热搜，大量网友慕名而来，门外能排上两圈人。
可随着客流激增接踵而来的，是无数的差评。
can的口味实在不敢恭维，周言后面又很少去帮忙了，王好好能力不够，店里一团乱麻，每天回家都嚎啕大哭，不是账对不上，就是被刁钻的客户骂了个狗血淋头。
消费者不是傻子，所有精美包装下的食物最终都要靠口味决一胜负，can渐渐落了下风，最近半个月基本没有盈利，除了偶然走进店里的客户外，几乎没有老客。
就算她下了班后去can偷偷帮忙，给那个不着调的西点师培训，也无济于事了，人们已经不会再去选择can了。
周言的第一次创业很可能要以失败告终，许微微怎么舍得？
她不忍心让她最心爱的周言蒙上一点灰尘，一点点也不可以。
许微微哽咽，“宋姨，我还没想好。”
宋姨无奈叹息，“小小……总逃避不是办法啊，你终归要去面对的，周言找的那个女孩就是你，对不？”
宋姨到底年长，阅人无数，她最开始就觉得周言突然要开店、还把王好好挖去当店长，便十分不对劲。周言是青大的名人，她在这里开店，自然知道几分。
光看周言当初面对记者采访的措辞，就知道这人是有点城府的，这种人怎么可能脑子一热就去干自己干不成的事？
再者说了，周言请的那些个店员，她都观察过了，个个能干，唯独王好好和西点师不行，特别是西点师，路边捡条狗扔烘焙室里几天，都不会把东西做成那样。
很难说周言不是故意的。
他那哪里叫开店，分明是自己站在陷阱里，等着某个人过去拯救他。
周言在校内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在寻人，现在他彻底不找了，那大概率就是找到了。
再联系上王好好和许微微的关系，宋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许微微、许小小，轻微的智力障碍，不就是一直藏在她店里不问世事的小姑娘？
宋姨心疼地抱了抱许微微，“小小，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到底瘦了多少啊……”
也难怪这丫头就在青大附近，周言却得不到一点消息。
她变化太大了，根本认不出是同一人。
许微微心事重重地赶去can，她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换上店服后直接进了后厨。
王好好见到她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抓住她的手又是一顿哭诉：“小小，真的不行了，今天一个客户都没有！西点师看客户越来越少，早晨撺掇大家一起离职，我好不容易留下了店员，但西点师却跑了，我怎么跟周总交代啊！”
许微微洗着手，闻言愣住，“西点师，跑了？”
“昨天刚开完工资，今天中午就跑了，还偷走了咱们一个相机，我……”王好好心态崩了，她真的顶不住了，也想离职了！
西点店没有西点师，那不成了卖饮料的？
许微微眼神闪了闪，犹豫问：“周总最近，有没有来？”
“没有。”王好好抱怨，“把店扔给我就不见了，要不是工资按时发了，我都怀疑他也要跑了。”
“那就好。”
“什么？”
“没事。”许微微点了点材料，列出明天需要补的东西给王好好，“现在人不多，把货柜里的东西补满就好了，我马上准备，明天一早过来就能做好，你不要担心这个问题。”
想要填满十几个货柜的甜品，一个人很难，工作量巨大不说，光是那些复杂的品类就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工具有限，一个品类占一段时间，熬都能把她熬垮。
西点的赏味期限也仅限当天，所以她不能今天提前做。
许微微搬来所有要用的模具，按顺序认真摆好，这些工具基本都是按照她的意思买的，她并不陌生，很快上手。
王好好站在门口发传单，可惜口碑早败光了，没人愿意接，她远远地望着坐满两层的暖阳咖啡，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一个小黄毛吞着风跑来，他摘下帽子，问王好好：“我师父在里面吗？”
王好好一脸懵，“你师父，谁？”
“许小小！”郭亮对着手哈气，露出一个土里土气的笑容。
郭亮进了烘焙室，看着一屋子的高端工具，两眼放光：“宋姨没说错啊，师父你果然在这里！”
许微微心虚，没吭声。
宋姨已经知道了吗？她下了班来这里帮手。
郭亮挠头笑了笑，“宋姨怕你累到，让我过来帮忙，顺便学学基础。”
宋姨……许微微心里酸涩而感激，忙给郭亮拿小板凳，“你坐下，我告诉你怎么做。”
时间紧任务重，她不打算做什么复杂的款式，最是适合刚入门的郭亮学习。
时间悄然滑向十点，王好好关了门，把过期的面包和蛋糕都扔了，望着空荡荡的店铺，她很不是滋味。
一个好好的店，怎么就被她运营成这样……
十二点的时候，明天要用的材料总算准备好了，这些都是体力活，许微微累到虚脱，几个人从店里出来，王好好拉下卷帘门，眼睛红红地看着许微微和郭亮，“谢谢你们。”
她鞠了一躬。
许微微拉起她的手，脸上的表情仍是钝钝的，“回家吧。”
第二天许微微五点就起了，王好好还在睡着，她匆忙洗漱后拿走了can的钥匙，一个人骑车去了can。
郭亮站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师父！”
许微微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讲，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郭亮似乎也知道，两个人默契地把一盘盘做好的曲奇放进烤箱里。
曲奇不好卖，可存放时间长，不像蛋糕和面包，新鲜的才好吃。
掐着去暖阳上班前的一点时间，许微微把面包烤了出来，又急忙去上班了。
下班她照例去了can，见店里有了稀稀拉拉的客人，她微微笑，溜进了后厨。
她一个人忙碌，听到门开了，也只当是王好好或者店员来取东西了，她没有回头，背着身指指桌子，“慕斯和蛋糕在桌上。”
她身形娇小，揉面的时候甚至要踮起脚尖才能使上力，松松垮垮的店服套在她的身上，就像一个空空的麻袋里罩了一根小火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久久没有听到人出去的动静，许微微终于转身。
周言坐在小板凳上，他的腿那么长，完全没办法屈起来，只能伸向前方，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运动装，有了点这个年纪学生该有的样子，不像平时那样，有种超越年龄的熟感。
他深深地凝着她，眉眼精致，薄唇紧紧闭在一起，形成一道冷冷的线。
许微微看到他侧颈的那颗小痣，心里一跳，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
垂下眼帘，许微微提醒自己不要哭，会把面弄脏，六点是附近上班族下班的时间，面包会是他们在路上充饥的首选，一定要提前烤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