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他说忘不了她!
令家的花园里草木品类繁多,其中,棕榈树的叶片柔软,韧性强,最适合用于编织。
傅沉砚从一棵棕榈树上折下一张细长的叶片:“甜甜,你不信是我自己编的,我现在再完整地编一次给你看。”
“嗯。”令恬提了一下裙摆,在一旁的不规则石桌前坐下来。
傅沉砚坐到她对面,抬眸看了她一眼,温声说:“你认真看。”
令恬点点头,单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垂眸,开始摆弄手中的棕榈叶,头顶上花园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立体的五官切割出明暗的轮廓,令他看起来更显得深沉了几分。
他这一年二十五岁,穿着极其讲究的高定西装,纽扣系到顶,领带周正,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干干净净。
这副模样,似乎和他二十八岁那年相差无几。
令恬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目光渐渐落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粗糙,如今白净如玉,骨节修长,他手背上青筋微凸,力量感中透着性感,令恬作为手控,觉得十分养眼。
他左手无名指根上有一道疤痕,疤痕经历过一些年月,如今已经变淡了,瑕不掩瑜。
令恬曾经目睹了这道疤痕的来历,现在看到,心里还是会轻轻地揪一下,想捧起他的手指,亲一亲。
傅沉砚的手法很娴熟,修长的手指在棕榈叶间穿梭,反复折套几次,就编出了蚱蜢的身躯,然后是翅膀,脑袋,四肢……
最后,一只蚱蜢完成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傅沉砚把草蚱蜢递到令恬面前,嗓音含笑:“现在信了吗?”
令恬点头,眼睛弯弯:“阿砚哥哥,你好厉害,编得像真的一样。”
她从来没有不信他,只是想借机和他单独相处。
时隔这么多年,她的夸赞,还是让傅沉砚觉得很受用,只是不会再失措,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终于长大成人的一天。
她穿着一字肩式的白色礼服,挽起头发,露出白皙修长的颈脖,珍珠肩带下,肌肤白如软玉。
她确实已经长大了,胸前春山起伏,线条柔软又饱满。
昏黄的光线下,她对他轻轻地笑,唇边小梨涡摇曳,朦朦胧胧,像在梦里。
傅沉砚突然有点移不开眼。
这十几年间,他从未忘记过她,她始终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
在回国的这三个月里,他已经去过无数次她所就读的市一中。
第一次去之前,他就认真地编好了一只草蚱蜢,打算见面时送给她,算是给当年食言的一个交代。
放学时,学生如潮水般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穿着统一的校服,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上,都写着青春二字。
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令恬。
她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校服,却又是那么独一无二,像藏在沙砾里珍珠,在烈日下泛着光晕,让他只看得到她。
来找她之前,他并没有考虑过男女之间的爱情,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心脏却突然不受控地颤栗了一下,是愉悦,是兴奋,是甜蜜,甚至,还有一点疼痛。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愫。
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通通一起在他体内作祟。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发现了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生。
她和那个男生在边走边聊,不知道是在聊学习,还是在聊别的。
总之,很聊得来,她不时轻轻地笑,梨涡浅浅。
她和那个男生从他的车旁经过,他闭上眼睛,没有下车,草蚱蜢也没有送出去。
草蚱蜢是用新鲜的草叶编制的,不经过特殊处理,会干枯得很快。
隔天,他重新编了一只,又去了一趟市一中。
这次,他看到她和朋友一起去看男生打篮球,场上的男生投进一个三分球,朝她这边看,众人起哄,她红着脸离开。
他还看到过一个男生给她递情书,她一脸抱歉地拒绝了。
大多数时候,她是和女生在一起玩。
他刚回国,还没有开始正式接管集团,空闲时间比较多,已经习惯每天编一只草蚱蜢去看她。
只是不管她身边有没有人,他都没有下车和她见面,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她现在这个年纪,还这么天真烂漫,也理所应当会被朝气蓬勃的青春所吸引。
她或许更喜欢那些和她有共同话题的同龄男生,而不是比她大七岁的“老男人”。
何况,她还未成年,他却对她动了这样的心思,他不该见她。
但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对她的意义重大,他不想错过。
于是他来了。
既希望她还记得他,又希望,她已经忘了曾经那个狼狈不堪,低贱到泥地里的他。
令恬把草蚱蜢捧在手心里,不舍得就这样结束两人相处的时光,她问:“阿砚哥哥,除了蚱蜢,你还会编别的东西吗?”
傅沉砚看着她,略微沉默,然后点了点头:“会。”
“真的吗?那你再编别的东西给我看看嘛。”令恬的嗓音很软,很甜,语气里透着两分撒娇的意思。
“好。”傅沉砚自然不会拒绝她,他起身,又去折了几片棕榈叶过来。
令恬不知道他要编什么,她也不在意,她只想和他相处得更久一点。
她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等她再低头时,只见一朵玫瑰花在他手里渐渐有了雏形。
令恬心口倏地一跳,他是在编一朵玫瑰花?
傅沉砚将最后一步完成,把成品递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眸色微深:“我还会编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令恬接过,脸颊发热,端详着手里编得很逼真的花,点点头:“喜欢,这好像是……玫瑰花。”
傅沉砚颔首,嗓音低沉:“对,是玫瑰花。”
令恬心里犹如揣着一只蹦蹦乱跳的小兔子,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阿砚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傅沉砚的视线落进她紧张和期待交织的眼神里,他轻轻地笑了,说:“没有,我一直单身。”
令恬的眉眼瞬间生动起来,她忽然起身,走到一旁的花圃前蹲下。
傅沉砚走过去,问:“甜甜,你在干什么?”
“找合适的草叶。”令恬说,“我也要编一样东西送给你。”
傅沉砚:“编什么?”
令恬:“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本来想找一根狗尾巴草,但家里的园丁把花园打理得太好,野草没有生存的机会,她最后折下一根细叶针茅。
细叶针茅像狗尾巴草一样拥有细长的茎,尾端的花序像白色的羽毛一般轻盈。
令恬拿着针茅回到石桌前坐下来,她要编的东西没什么技术难度,三下两下就把针茅编成一个戒指大小的圆环。
傅沉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令恬抓起他的手,就要把草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里,对方却屈起了手指。
她一顿,抬眸看着他:“阿砚哥哥,你不想要吗?”
傅沉砚提醒她:“甜甜,这是戒指。”
在他这里,戒指不可以随意乱送人,也不可以随意乱戴。
草做的戒指也不行。
“我知道。”令恬对上他深沉的目光,眼睫轻轻一眨,“我只是想提前把你预定一下。”
傅沉砚:“预定?”
“我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这两个月内,你可不可以也不要给别的女人机会。”
令恬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心跳加速,脸颊泛上薄红:“等高考结束后,我想做你的女朋友,想和你谈恋爱,可以吗?”
傅沉砚看着她,眼底有深深浅浅的情绪在翻涌,喉结微动:“你喜欢我?”
“喜欢,很喜欢。”令恬用力地点头,眼圈蓦地红了,“喜欢得不得了。”
傅沉砚心口一片热烫:“是想做我女朋友,想和我谈恋爱的那种喜欢,你确定吗?”
令恬毫不犹疑地点头:“确定,一千个确定,一万个确定。”
她的嗓音柔软而坚定,眼里的浓浓的爱恋呼之欲出。
傅沉砚的心无可挽救地陷落下去,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嗓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好,接受预定。”
明知她年纪还小,心性不定,多半会难修正果,但做她男朋友,和她谈恋爱这件事,太过美好,让他控制不住想沾染。
不管她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都会把自己的真心捧给她。
令恬欣喜不已,忙把用细叶针茅编成的草戒指套进他修长的无名指里,戒指轻轻地推到指根,恰好覆住了那道疤痕。
他送给她草玫瑰,她送给他草戒指。
“很漂亮的戒指。”傅沉砚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草戒指,慢慢地凑近她,“甜甜,我等你。”
随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木香漫过来,一片温软的触感落在令恬的额头上。
令恬闭上眼睛,唇边浮出两枚甜甜的小梨涡。
当晚,京市的夜空被一场盛大的烟火点燃,一颗颗火种拔地而起,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绽放出绚烂的烟花,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火树银花不夜天,比跨年时的场面还要壮观。
无论人们是身处在京市的哪个角落,正在做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抬头欣赏这场绝美的盛景。
浪漫至极,令人震撼。
而这些浪漫,听说只属于一个叫令恬的女孩。
十八岁生日过后,令恬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她没有再联系傅沉砚,她相信他会等她,于是只专心为高考做准备。
虽然她曾考过一次,但隔了十几年,别提其他科目的题,就连语文的作文题她都记不住了,还是要全力以赴。
这期间,令恬经常看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校园里,却从来没有人从车里下来,有时停几分钟就走,有时从她开始上课一直停到她放学。
两个月后,高考终于如期而至。
学校大门被送考的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穿旗袍,有人穿红衣,甚至,还有一位家长举着一株带着盆的向日葵,寓意着一举夺“魁”。
令文森和宋书婉没有给令恬压力,只嘱咐她做题细心一些,有时间多检查几遍。
令恬乖巧地应下来,手机忽然一震,她收到了一条陌生联系人的短信。
【祝考试顺利,加油。】
短信没有署名,令恬知道是傅沉砚给她发的,微微一笑,飞快地回复过去。
【谢谢,士气大振,等我的好消息。】
进考场前,令恬不经意发现,那辆她经常见到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正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
经过两天紧张的应战,最后一场考试终于结束了。
令恬算是正常发挥,初步估分,应该能考上她心仪的大学。
学校大门外,令文森和宋书婉正在耐心地等候。
令恬远远地看到父母,立刻飞奔出来。
凭女儿一脸笑容灿烂的模样,令氏夫妇俩就知道她考得不错,两人的眉眼间不禁都是欣慰之色。
宋书婉搂着令恬,语调温柔:“宝贝,考试辛苦了。”
令文森揉了揉女儿的头:“走,我们回家。”
令恬眼睫轻轻一眨,说:“爸爸,妈妈,我先不回家了,我约了沁沁一起去逛逛街,晚上去她家住,我和她有很多话要说。”
她的手背在身后,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抠着手心。
这是她在说谎的表现。
令恬记得,当年高考结束的那晚,她瞒着父母,和司沁一起去了酒吧,还喝了一点酒。
那是她们两人长那么大,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
而这次,她决定做一件更大胆的事。
令文森和宋书婉并未起疑,毕竟是刚高考完,想要放松一下也很正常,而且令恬和司沁情同姐妹,两人经常盖同一床被子。
这时,正好司沁也从学校里出来,配合了一下令恬。
令氏夫妇俩便没有多说什么,叫司沁改天去家里玩,就坐上车离开了。
司沁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帮闺蜜打掩护是对还是错,有点担忧地看着令恬:“恬恬,你真的打算好了?”
令恬点点头:“嗯。”
司沁:“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你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必这么急就把自己交付出去,可以多再考察一段——”
她还想再劝,令恬截断她的话:“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不是鬼迷心窍,沁沁,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好吧。”司沁见劝不动,只好祝福,“希望你没有看走眼,不会受到伤害。”
令恬轻轻笑了一下:“不会的,他会对我很好很好的。”
司沁抱了抱她:“那我先走啦,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令恬:“好,拜拜。”
司沁:“拜拜。”
等闺蜜走后,令恬拿出手机,拨打那个之前给她发过短信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刚拨通,立刻就被对方接起了,属于成熟男性的低沉嗓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甜甜。”
自从那晚生日宴上一别,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过,令恬的思念像藤蔓一般疯长,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心尖一颤,眼眶忍不住有些潮热。
她的嗓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娇:“阿砚哥哥,我考完啦,好想你。”
傅沉砚:“要见我吗?”
令恬:“要,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她站在路边,一边打电话一边伸手打算拦出租车,电话那头却传来轻轻一声笑:“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过去。”
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令恬心口一跳,她扭头朝四周张望,没看到他的人影,却见那辆黑色停在不远处的劳斯莱斯幻影启动了。
令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目光紧紧地盯着那辆劳斯莱斯,直到车子驶过来,停在她面前。
后座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落地,令恬看着从车里下来的男人,目光微微凝住,下一秒,扑进对方的怀里。
“阿砚哥哥,”
她的身体意想不到的软,身上一股淡淡的橙花香,缠绕上男人的鼻尖,傅沉砚忍不住伸手环住她。
熟悉的冷木香让令恬心头的思念被慰藉,她在他怀里抬眸,面颊白皙粉糯,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泠泠,清澈见底。
她的两片娇唇微微嘟了一下:“阿砚哥哥,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傅沉砚眼底浸润着难得的温柔,颔首:“当然记得。”
令恬问:“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