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刚服侍沈宝用穿衣配饰时,虽收敛了审视的态度,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那姑娘只是表面顺从,她心里根本不服,根本没有太子殿上。
处罚钱嬷嬷那日殿下与她说的那番话,她还记得很清楚,也是从那时开始,杨嬷嬷知道太子殿下对沈宝用可能不止是一时的兴起。
可以沈宝用的个性,若只是拿来当个小玩意儿倒没什么,她不听话不顺从也无所谓,抛开了去也就罢了。可若是让殿下上了心,不听话不顺从就会成为大问题。
此刻,杨嬷嬷这样放眼望去,这何止是上了心啊。杨嬷嬷心里隐隐不安,她真怕沈宝用这个特殊的存在会造成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又说不上来具体会是什么,她甚至开始在想,要不要向太后禀报一下,别看太后与太子时常有些小争斗,但毕竟是亲祖孙,太子对于太后来说是未来的江山社稷。
杨嬷嬷望着内室的方向,她甚至开始希望沈宝用能病得再重一些,若她没了,一切不稳定也会消失。
内室里,朱大夫见一身形颀长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看到他后微笑着道:“大夫,病人在这里,您好好给瞧一瞧,她肩上有伤莫碰到那里。”
朱大夫往榻上一瞧,一佳人双目紧闭,哪怕是这样也看得朱大夫一楞,这样的绝色生平未见。
自己在都城里开着最大的医馆,什么样的达官贵人他没瞧过,但长成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朱大夫敛住心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内心感慨一番,并没有什么邪思异想,况他行医多年,多少有着医者之心,只要一瞧上病,马上就会忘记一切。
这位小姐腕上已搭好巾帕,想来是那位公子做的,朱大夫挽袖伸手,只一碰到巾帕他就知道这是起了高热,隔了一层都能感受到热度。
朱大夫心里一悬,本来看她睡得很熟,呼吸很轻,这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表现。但若是起了热,这样的表现就很危险了,这说明病人热迷了,甚至有可能颤厥不断。
朱大夫马上道:“这位姑娘要马上去温,待我再给她开些去表解疏的寒药,先把热降下来。”
薄且看大夫语气急切,他马上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拿着被凉水浸过的棉帕过来。
“是放在额头上吧。”薄且也起过热,为防伤脑变成傻子,一般凉帕都是这样用的。
“对,赶紧放上去。”朱大夫这时已开始写药方。
“事急从权,这药烈了些,先把热降下来再调整药方。”朱大夫已写好。
薄且:“都听大夫的。”
这药方是薄且亲自送出去的,让守铭去拿药、煎药还要全程盯着。因为论起细心整个园子就数守铭了,要不皇上也不会把他派到太子身边,他也不能做到总管的位置。
薄且也不嫌麻烦,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又亲自从守铭手中接过药碗。又亲手撬开沈宝用的嘴,把药灌进去。药不好喂,但他颇有耐心,几乎没浪费多少药汁。
这大夫是个敢下药的,沈宝用一个时辰后开始退热。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姿势,动都不动地躺着,她开始一会左侧躺一会右侧躺。
但见她眉头舒展,不见难受,是副正常熟睡的样子。
第二天换了方子,沈宝用偶尔会有醒过来的时候,薄且选在她睡的时候给她肩膀换了药。她这伤是复发,能好到什么程度,以后会不会受了累变了天就会疼,尚不可说。
一想到那调惩司的婆子竟敢对他的人下这样的黑手,薄且倒有些后悔把人打死了,该是留着,放在水牢里慢慢来。
想到水牢,薄且开始思考。他洗干净手上的药后,就做出了决定。
水牢中,陈松还在被关押着,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哪怕这人看上去已很久没有动静,看守也不会理他,更不会把人捞出来查看。
水牢的看守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深夜前来。他们马上把所有的灯都掌上,一时间这里亮堂了起来,点点火光映在水上倒生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把他弄上来。”薄且道。
陈松被吊了上来,但双手还是被锁着的。在这个被吊的过程中,疼痛令陈松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太子站在他面前。水牢里的灯火说明现在是晚上,而太子披散着头发,全身只着一件长氅,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这样的时辰,这样的装扮,以及太子慵懒餍足的语调,陈松双眸发暗,根本不顾手腕的疼痛,双手紧握成拳。
太子向他走来靠近他,陈松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薄且成功地在陈松的眼中看到了怒火与痛苦。
他心情又好了一些,在沈宝用服药退热的时候,他心情就开始不错。
“都下去。”薄且命令道。
所有看守全都领了命退下。
下完令的薄且,语气继续慵懒:“喜欢她?”
陈松没有犹豫肯定地道:“喜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殿下不也是吗。”
薄且摇头:“我不是。”
陈松盯着他,嘴唇抿成了线。
薄且又说:“你喜欢她又如何,就算我放过她,你还能娶了她不成。她那个人啊,虽出身卑贱但心比天高,不是正妻不稀罕的。可惜命比纸薄,落到我的手上,我想让她成什么她得是什么,就算是个侍妾,我不想给她也得不到。”
陈松:“殿下不是说了吗,她那个人啊,不是正妻是不稀罕的。侍妾?其实殿下不必为此烦心,给与不给她都不当事的,这一点我还是比你更了解她。”
薄且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还没回答我,会娶她吗?”
陈松:“怎么,殿下想与我打赌?这个赌不错,殿下要不要试试,若你放了她,我排除万难地娶了她,从此殿下就彻底放手,让这段经历随风而去。若是殿下放人后,我在困难与流言面前后悔了,愿赌服输,我与她都任由殿下处置。”
薄且脸上的笑变成了嘲:“你倒跟她有相似之处,全都自不量力,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凭你也配跟我打赌。”
薄且正色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根本不会娶她,因为你没你想象的那么了解她。”
陈松一直是顶着一口真气在与薄且对峙,他一点气势都不想输,马上跟话道:“愿闻其详。”
薄且:“她是个骗子,她有秘密。当初她与沈芮订婚,行的就是骗招。”
陈松为沈宝用辩解:“她只是命不好,出身不好,但沈家是知道她身世的,她并没有骗他们。若不是殿下从中作梗,她就算不与我相识这一场,能找到她认为的好归宿,我也替她高兴。”
薄且摇头:“她骗的不是这个。我曾在知道她与沈芮订婚后问过她,新婚之夜那一关她要怎么过?她告诉我她早有准备,不用我操心。”
薄且这样说,陈松第一反应就是,早在九王府薄且就已强迫了她,做下了恶行。
撑着他的真气反噬而来,“噗”的一下,陈松喷出一口血。
薄且躲得迅速,没有沾染上血污。
“这样就受不了了,还敢打赌说你会娶她。”薄且回到原处,“陈都尹,再坚持坚持,我说完就会放你出去。”
“沈宝用在流浪的时候遇到过歹人,是,漂亮不是她的错,流浪不是她的错,年纪小也不是她的错。但我早说过,她命比纸薄,在还那么小的时候,她就不是完壁之身了。”
陈松楞住了,薄且欣赏着他的表情,继续道:“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你若了解她的全部根本不会娶她,不外乎与我一样,最多弄回去当个侍妾或外室,圣上怎么可能让你娶她,让那样的女子去跪拜陈家的列祖列宗!”
陈松根本没听到薄且后面说的是什么,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他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在她被收养之前,”薄且说着也咬上了牙,“差不多十一岁的时候吧。”
“十一岁?”陈松说不下去了,他被巨大的震惊砸中,然后极度痛悔的感觉漫上心田。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陈松到现在才知道,就因为小时候的一次犯混,一次刻薄,竟害沈宝用至此。
心里再痛再悔,也挡不住往事往脑里灌。他当时使尽一切手段地不让沈宝用被沈家报恩,后来明明起了收她入府让她结束流浪生活的念头,但他并未坚持。
两次错误导致了那么惨绝人寰的结果,痛悔过后,陈松心里满是心疼。枉他说喜欢她,最对不起她的原来是他自己。
陈松甚至在想,如果沈宝用能早些接受到沈芮家的报恩,她就不会被后来的养父养母收养,就不会进到九王府认识太子。那现在她可能已经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一辈子不会与太子有交集,躲过这场劫难。
老天对她真是不公,小时候经历了一场劫难没有躲过,如今长大依然在经历劫难。陈松的心更疼了,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不,我与你不一样,殿下说我不配打赌,我倒是要与你赌一场,我绝不会让她做妾做奴。殿下还敢放我吗?“
“来人!”薄且道。
守卫们重新回到水牢中,听太子殿下道:“把他给我丢出去,让都城府来领人,别回头死在我门口。”
薄且说完不再看陈松,他转身离开。他现在倒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把人放了,他想要看看,陈松与他怎么个不一样。
陈松低估了现实现状,低估了圣上,无论圣上对陈家有多愧疚,都赶不及圣上对他亲生儿子的愧疚。
他们明明知道九王妃近乎癫狂,虽不会动手打他,但在精神折磨这一块儿,王妃对他不用其及。
差一点他就被毁了,若皇上再晚些找上门来告诉他真相,最后得到的可能只能是一个残暴的继位者了,大弘也将被一个隐藏得极深的暴君来统治。
皇上与太后难道对此就没有一点察觉吗,要知道太后是可以把手伸到九王府连害两条弱小生命的,这些事皇上也知道,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能皇上还会觉得这是对他的历练,让他经历一些磨难,明白人性的复杂,不至于成为一个单纯无脑的太子。
但无论皇上是不得已还是另有目的,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是存在的。
忠臣固然可歌可泣,忠臣留下的唯一血脉该当袒护,但人心总有个先后。况他与陈松所说也是事实,圣上如果了解了沈宝用的出身与经历,加之人已在他园中,怎么可能会同意陈松娶之为正妻,简直荒谬。
薄且回到院中,杨嬷嬷上前道:“朱大夫明日会过来,听了沈姑娘的情况,他说这一关算是闯过来了,再吃几副新方就可以恢复了。”
薄且点头,正要迈步,杨嬷嬷表情一惊,马上关切地问道:“殿下,您脸这是怎么了?”
薄且往脸上一摸,想起来这是沈宝用指甲划的,还未结痂,摸着还能感到疼。他道:“不小心划了一下。”
殿下说得轻巧,这伤在脸上,可算面容有损。若是太子此时身在东宫,这个样子让皇上与太后见到,他们这些伺候的都别想好好活了。
杨嬷嬷听了殿下的话,心头的惊惧一点都没缓下去,但见守铭动了动身子,看了她一眼。
杨嬷嬷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低了头。薄且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屋子。
杨嬷嬷马上走向守铭:“你知道怎么弄的?”
守铭点头:“从轿子上下来就有了,上轿前还没有呢,你说是怎么弄的。”
“要反了天了,这样的留在殿下身边真的行吗,这内室还进不去,谁知道她病好了会发什么疯。”杨嬷嬷说着,一瞅守铭无动于衷,忍不住把火撒在他身上,“你倒是不急,若真出了事,皇上与太后若是第一个要了我的命,第二个就是你。”
守铭:“这就是我要劝你的地方,看不出来吗,殿下正高兴着呢。越不好狩的猎物,但凡弄到手,哪怕为此挂点小彩也是不当紧的。这一番折腾下来,该狩的该猎的都到手了,都拖进了洞里藏起来了,正是该享用的时候,你何必在这时坏了殿下的兴致。”
“再说,不用担心皇上与太后那里不好交待,殿下自己心里有数,还轮不到咱们去挨那罚。”
“谁跟你说现在这事了,你就不能有点远见,伤病成那样都有能力伤到殿下,以后呢?是不是该防着点,怎么防,我们连内室都进不去。我不跟你说了,我只提醒你,打起精神来吧,别把以前王府里侍候世子的日子拿到现在来说,他现在是太子。”
守铭喊不住杨嬷嬷,他有什么不懂的,一边是太子,一边是规矩礼法,这中间的平衡哪有那么好找的,守铭还是一边倒地选择太子。只要是太子想做的,他只管听令与遵命。
薄且走入内室,沈宝用还在睡。那大夫明确告之,开的第二副方子里有助眠功效的草药,为的是让她多睡少动,不论对于她起过高热的情况还是她胳膊的伤处,都有好处。
薄且摸了摸沈宝用的额头,没再起热,肩膀上的肿症已消了不少。
不得不说,她真是顽强,她那不堪的经历看来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练就她野草一般的生命力。越是这样不越让人期待吗,期待着她从心到身低头顺从的一天。
薄且上了榻,手肘撑着身体侧躺着看着她。他摸着她的耳朵,心里跃跃欲试地期待着。
薄且这里不让外人进,因此无论是沈宝用的婢女还是薄且的婢女都不能近身侍候。
薄且看着沈宝用头上还插着簪子,发髻虽已松散至极,但这样枕着枕头看着就不舒服。回头肩膀没落什么大毛病,再得了脖颈错位的毛病。
薄且把她的簪子抽掉,他眼见一缕发丝,丝滑地铺散开来。薄且忽然变得饶有兴趣,他把她发髻也拆了,沈宝用从来没被见过的一种模样出现在薄且面前。
她现在像他一样了,皆是长发披散。
她的头发丝滑得不像样,薄且的手指从中划过一点阻力都没感觉到。玩了一会儿头发,他又发现,她唇上的胭脂有些花,该是喝药的时候顺着一起吃下去不少。
这东西还是不要入口的好,薄且起身拿来干净的湿巾帕,先是帮她擦掉胭脂,然后干脆把脸也给她擦了。又发现她出了很多的汗,靠近脖颈的头发沾在了上面。
薄且又开始擦她的脖子,这一擦发现,她这是抹了多少的香粉,比那红胭脂还难擦。
越擦他眼眸越暗,早先他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知道她遮盖了什么。如今这些痕迹重新出现在眼前,薄且的目光在上面流连忘返,那段让人兴奋颤栗的经历持久弥回。
最后他看够了后,把她的手也擦了。
看着沈宝用十个手指都留有指甲,也不知是哪个划伤的他的脸,他有心把它们都剪了,却觉得这十指尖尖倒是十分好看,就留了下来。他总不会再被她这样伤到。
做完这一切,薄且打量着沈宝用,她很乖,身段真正柔软了下来。她一张素净的小脸加上披肩长发,比起梳上发髻,看上去更加显小。
其实她也没多大,正是好年岁。但这样看上去又乖又可爱,让人心里痒痒的,而对于薄且来说,不光是心痒,她总能轻易勾起他黑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