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拉着她走近,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是饶月图,度月大师的作品,”
说到这里,薄且忽然意识到,沈宝用哪会懂什么饶月图,知道什么度月大师。但不想沈宝用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那副遗作。”
薄且看着她,心中诧异,她竟然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沈宝用只是想起养父曾告诉过她,她养母十分喜欢度月大师的作品,可惜那份遗作原稿失踪,只知名为“饶月图”,具体画相为何很少有人见过。
如今沈宝用看着饶月图的立刻版,实在是欣赏不来,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把视线移开,正对上薄且的眼。
薄且的眼中有光,温和的语气问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宝用也是一楞,原来养父养母那几年的教诲她都吸收了,同时悲哀地想到,若是养父长寿,如今她该是成长得很优秀了吧。可以与夫君谈诗论画,品茗下棋,做一家之主母,生儿育女并像养父母对她那般地教诲孩子们。
可惜她正向的成长与好日子随着养父的离世戛然而止。收起思绪回到现实,沈宝用明白薄且眼中的光是什么,呵,他不是还要她学弹琴下棋来着,不过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就像他给她展示的这排柜子,家中的物件也要光鲜亮丽一些的好。
“殿下,您让我看的这些我全然不感兴趣,您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乞丐,我最喜欢看的是街头打架,是在月光下盯着谁露了财好偷之,不是什么高雅的饶月图。”
薄且焉能不知她是故意贬低她自己,可他不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副嘴上不饶人的模样颇为灵动,这样斗嘴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心情颇好,一把搂住她道:“怎么个街头打架,我尚未见过,是这样近身的吗,还有钱财,”说着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他腰间,“这里也有钱财,我还从未被人偷过,你来偷偷看,偷到了算你的。”
他若是跟她摆脸子,讲狠话,沈宝用对此只会无动于衷,但薄且这个样子与之调笑,她反而退却了。
她推开他,他倒也没强求,想着最迟明、后日,她就是他的人了,倒也不必再逼她。
没有人能把她娶走,她只能跟着他,这就是她的现在与未来。
沈宝用退后了好几步,与他保持着距离,然后她道:“我病已好,不好再打扰殿下,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薄且很痛快地道:“过来,我给你绞发,什么时候绞干了?你什么时候走。”
沈宝用怀疑地看着他,薄且却是一副心中无鬼随她审视的样子。
薄且转身去拿了宽大棉帕,站在榻前看着她。沈宝用太想离开这里了,她朝薄且走了过去。
薄且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沈宝用没坚待多久,按他暗示地坐了下来。她背对着他,他用棉帕一点点地绞着她的头发。
沈宝用是吃惊的,吃惊于他真的只是给她绞发,还吃惊他身为太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绞发的手法却十分熟练。
沈宝用不知道,因内室不让人进,薄且沐浴完是要自己把头发绞干的。做得次数多了,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手法娴熟。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一直到薄且把她头发全部绞干。
明明她洗发用的皂角是茉莉花味的,可这会刚把头发绞干,她散发出的香气就压过了这股味道,是薄且熟悉的独属于她的味道。
他知道有人闻香上瘾,每日不在屋中熏上几时,饭吃不下觉睡不香,如今他算是感同身受。
薄且不舍地放下棉帕道:“好了。”
沈宝用马上起身,回头给他行了个福礼,直起身后就要走。薄且道:“你这么急可是怕我反悔。”
“殿下已经答应了怎会反悔。”
“不用往高处捧我,行了,不吓你了,回你的西院去吧。”
沈宝用头都不回地往有光的地方走,那里是长廊,沈宝用观察过,这里只有这一个出口。
这里的路倒很好认,只这一条长廊,沿着它走就好了。
沈宝用走入正厅,她楞了一下,这里她认识,原来这长廊通往的是这里。沈宝用回头看了一眼,那幽长走廊通往的地方像是一个暗洞,蛰伏着不为人知的怪兽。
沈宝用全身一冷,快步朝外走去。她刚一出屋,玺儿就迎了上来,看来薄且是早就打定主意今日放她出来。
“奴婢迎您回去。”玺儿道。
沈宝用知玺儿是薄且放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她今后只要在这园子中呆着,玺儿就会常伴左右。
沈宝用只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的往西院而去。原先觉得囚着她的地方比起那个“暗洞”,竟让人心生向往。
进到屋内,玺儿就不见了,在她身边侍候的还是之前那四个丫环。
没一会儿,杨嬷嬷就过来了,她手上拖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东西。她给沈宝用请安后,把东西放在沈宝用面前。
沈宝用问:“这是什么?”
杨嬷嬷向屋中左右道:“你们先下去。”
待屋中只剩她二人,杨嬷嬷道:“最上面一册是合交图,姑娘不必害臊,当认真仔细地读之,记在心里。”
合交图?什么东西?沈宝用满脸疑惑地翻开了册子,才看了一页她就急忙合上了。杨嬷嬷看着她的反应就知道,程娘子是什么都没有教过她。
杨嬷嬷不说话,任她自行消化。沈宝用缓了缓后道:“嬷嬷让我看这个是何意思?”
“姑娘不懂此图可以理解,但以姑娘的聪明急智,不该不明白奴婢此举是为了什么。”杨嬷嬷接着说,“书下面的东西叫落红帕,姑娘伺候殿下时,要记得提前把它放在身下,不可移动、拿开。”
话说到这份上,沈宝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把东西往前一推,道:“谁需要知道这些东西你找谁去,我不想看也不会学,嬷嬷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杨嬷嬷唇抿得极紧,最终她没说什么,拿上东西只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走出西院,她心里下了决心。其实来之前对于这种结果她早有预感,但沈宝用真是这个态度,她不得不揪心。
教化不了,还死撅,这样的性子不用些特殊手段怎么敢让她侍候殿下的第一次。
太子殿下又不肯再等,她哪有时间慢慢训慢慢教。杨嬷嬷托着盘子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可见,不能怪她心狠,是沈宝用骨头太硬,实怕她惊到殿下,惹下大祸。真若让她坏了事,她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与此同时,皇宫里勤安殿内,凌皓低头向皇上汇报着什么。
皇上忽然问道:“赌徒?暗娼?”
凌总管:“是,五岁上父母双亡,从此行乞于明乙县。”
“行乞?”皇上已震惊得无法形容,沉吟后道,“朕知就算战事平,无天灾,粮食丰,世间也会有苦命之人,但明乙县离都城并不远,还算富庶,竟也会有孩童行乞度日。”
凌总管:“从古至今,无论何种盛世,也依然会有苦命之人,幼儿行乞从没有绝迹过,圣上已做得极好了。”
皇上正欲摆手,忽然按住了头,凌总管吓一跳马上凑近询问:“圣上,可需传太医?”
皇上想摇头,但头晕得他做不到,只艰难道:“不用,该是一会儿就会过去。”
凌总管听完更担心了,最近圣上头晕头痛的发作频率更多了,这陈大人也真是的,虽说圣上的病情一直对外隐瞒,他并不知情,但他真不该如此逼迫圣上,简直是大逆不道。
果然如往常一样,晕过一阵,皇上慢慢缓了过来。凌总管赶紧递过去一杯水,太医早就嘱咐过,圣上这种情况还是不要饮茶的好,多饮会影响睡眠,会加重头痛之症。
皇上饮了一口,多年饮茶的习惯,这没味道的水他真是喝不下去。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为了多活些时日,只能有所取舍了。
“你接着说。”皇上道。
于是,凌总管把他调查来的所有一一说给了皇上听。
眼见皇上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里还有九王的事?”
“之前说到收养沈宝用的养母,如今是九王爷的侍妾,太子殿下就是这样与之相识的。”
“哪年的事?”
“四年前。”
“认识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才把人收了,太子从来不会让自己这么被动。”
太子如何凌皓可不敢多言,听皇上又道:“都说了?还有遗漏吗?”
凌总管迟疑了一下,他侍候皇上多年,皇上还是了解他的,道:“说。”
“太子殿下的人曾也去查过沈宝用。”
“这不奇怪,他动了这个心,不查才怪呢。”
凌总管:“可,怪就怪在,现在还有人在那边守着,奴婢调查时,虽未受阻,但总觉得有什么没摸到底。”
皇上沉默了会儿才道:“是奇怪。”
凌皓不再多言,他只需把不正常的事禀报即可,至于皇上会怎么想太子就不是他该知道的了。
他想得不错,皇上确实有想法,想来那女子当年的处境必是遇到过什么无法启齿这事,太子竟会让人帮她隐瞒至今。看来,入了眼的就是不一样。
皇上想站起来,但头晕刚好点,他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凌皓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待皇上站稳后,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那个跪了两天的人,轻声道:“人啊,都是这样的,大家闺秀见得多了自然就不稀奇了。想来太子也挣扎了很久,但还是出手了。陈松就是个傻的,那女子用四年的时间终于把太子拿下,怎么可能会选他。巴巴地以为拿个正妻去换就能打动对方,殊不知太子的侍妾怎么会永远是侍妾,待未来君主入高位那一日,除了皇后,想封什么还不是新君的一句话。”
“去,把朕这些话说与他听,总有人要去打醒他。”
凌皓来到场中,蹲下后把皇上的话说与了陈松听。陈松一直未进食,声音有些虚:“呵,该是所有世人都这样想她吧,圣上是,太子也是,但你们都不明白,这世上就是有人不贪图权力富贵,多说无益,总管大人,你去吧不用管我。”
凌皓道:“大人,下面这些话是奴婢逾矩之言了。圣上已不年轻,他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您是知道的,灭苏氏迎太子还要打仗,您就不能让他轻闲些吗。”
陈松敏感道:“怎么,圣上身体有恙?”
凌皓赶紧否认:“那没有。只是这马上就迎来苦夏,我这做奴婢的总是要操心圣上的身体。”
陈松不再说话,把眼一闭,凌皓叹口气起身复命去了。
凌总管把陈松的话说与了皇上听,皇上气得头都开始痛了:“真是不可教也。朕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几天。”
转过天来的午后,天空天始下雨。勤安殿里出来的小内侍把一柄伞给到陈松手中。陈松接了,他还没想与天抗,有伞总比无伞强。
而此时的太子别院,薄且的好心情并没有被这场雨打扰到,他午膳的时候,又召了杨嬷嬷来问话,问做好准备没有。杨嬷嬷点头答是,他也点头:“那就今夜吧。”
夜幕降临,杨嬷嬷先来到西院,沈宝用心里一紧。昨日杨嬷嬷的暗示已很明显,害她昨天前半夜几乎没睡。
今日,杨嬷嬷于这个时辰来,难道是在劫难逃。
杨嬷嬷道:“姑娘,殿下一会儿就到,您赶紧准备起来吧。”
沈宝用:“准备什么,我昨日就说过了,谁着急谁准备,我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那这个您总是要喝的吧。”
“这是什么?”沈宝用望着还冒着热气的汤水问。
杨嬷嬷:“避子汤。”
此话一出,除了沈宝用,春然与夏清,甚至守在门口的玺儿都是一楞,避子汤这种东西不是事后喝的吗,嬷嬷是从宫中调惩司出来的,怎么会不懂这个。难道说这是调惩司的特例,宫中与外面不一样?
都只是在心里念叨一番,怎么敢问出来,而真正能开口问的沈宝用,终是吃了纯真的亏。
她听名字就知这汤水是干什么的,怀不上孩子的,这不正合她意,马上拿起一饮而尽。
杨嬷嬷看着沈宝用一滴不剩地全喝了,暗吐一口长气。
外间在传殿下到了,杨嬷嬷等人赶紧行礼。薄且迈进屋子,就见所有人已跪下,只沈宝用缓慢地站起来,同样跪下来。他扫她一眼,问:“可吃了晚膳?”
杨嬷嬷带着春然与夏清朝另一侧的内室而去。
杨嬷嬷检查了铺盖被褥,她没想到殿下这个时辰就来了,好在西院里的东西之前都是她采买准备的,就是为了这一天,东西自然没有问题。
她拿出落红帕,郑重地放在它该呆的位置上,然后对春然与夏清说:“明日一早,记得第一时间把这东西收了。”
春然与夏清知道这是什么,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称是。
做好这一切,杨嬷嬷环视周围,最后把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套茶具上。她道:“把这个拿走。”
她想得多,若是沈宝用挣扎得厉害,打翻了茶杯落了破口,这就成了能伤人的利器,哪怕她只伤自己扰了殿下的兴致也不行啊。
一切做好后,杨嬷嬷虽觉已无遗漏,但还是不大放心地走出了这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像玺儿一样留在了外面,屋里只余太子与沈宝用。
沈宝用警惕地看着薄且,他不对劲,他从来没对她这样和颜悦色过。就是今夜了吗,他已等不得了吗。
薄且问完她吃了什么后,又问她有没有听话,看他给的琴谱或是棋谱。
沈宝用道:“我不过刚拿到手没多久,自然是没工夫看的。”
薄且道:“那我来教你。”
他拉着她起身,她全身僵硬,他让她坐在琴前,而自己坐在她身后。他握着她的手讲道:“音厥分五音与七音,”
沈宝用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会是薄且放在她手上的手乱动,一会是他似有似无地贴向她的后背。
沈宝用高度紧张,坐得笔直,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她开始冒汗,气息也开始急促。这次换她不对劲了。
是真的不对劲,她很热,这种热她从来没经历过,哪怕在炎热的盛夏也没有这么热过,她心里还有蚂蚁在爬,然后是胳膊,腿。
她挠了一下脖子,不知那里马上就现出一道红痕。就只是挠了这一下,她嘴里差点发生声音,好在被她生生咬住忍了下去。
沈宝用想到了什么,她在流浪时听人讲过,她不是不知世间糟粕,只是没想到在这极贵之家也会用此手段,该是那碗汤水有问题。
沈宝用眼睛开始赤红,她盯着琴弦,把全部的意志力汇集到手上,她生生扯断了琴弦。她握住其中一根,把它团在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那琴弦极韧,就这样用手扯断,她的手还要吗,薄且马上要查看沈宝用手的情况,但她死死攥着,竟一时掰不开。
他急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