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蝗蝗啊【完结】
时间:2023-03-24 10:53:51

  裴鸢看得分明,皇上虽在对着她笑,但他眼中从坐下就出现的那抹凉薄未曾消失。
  她看着皇上忽然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朕还有事,皇后先睡吧。”
  裴鸢连衣服都没有顾得上穿,也忘了行礼,她傻在原地,狼狈尽显。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薄且整个人的气质更冷了,冯大么看在眼里,心下惴惴。分明是圣上大喜的日子,帝后大婚的头一夜,皇上却没有留宿在中宫,而是一身冷意地从屋中走了出来,步履不停地离开了中宫。
  冯大么带着一众内侍在后面跟着,忽然皇上脚下一停,他停得突然,冯大么被身后的小内侍踩到了后脚跟,还挺疼,但他不敢言声。
  薄且看着前方,他知道他要去哪,从中宫殿出来他就目标明确,他笑了一下,在笑话自己。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除了她谁都不行。
  无关相貌美丑无关脾气秉性,皇后就算是像沈宝用那样跟他梗脖子、反抗不顺从,他也不会多看对方一眼,只会凭当时心情的好坏给她定罪。
  薄且又笑了一下,他明明早就知道的,更早的时候就知道的。这次择选,重臣大将们家里的女子他一个都没有选进来,就是知道自己不会临幸她们,防止君臣之间产生嫌隙。
  他真是可笑至及,早有定局的事,他却还要硬演到最后一刻,才肯收场。
  皇上背对着众人,冯大么看不到皇上的表情,他只能携众内侍在皇上身后等着。终于,皇上再次迈步,朝着东宫而去。冯大么这下心里有数了,他庆幸自己对沈娘子一直恭敬有加。
  沈宝用已然睡下,她是被吵醒的。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薄且已走到她眼前。
  她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薄且。他怎么会在大婚之夜来到东宫?还没等她多想,眼前的黑影就扑了上来。
  薄且又凶又戾,沈宝用被他衣服上的凉气以及他身上的寒意惊冻得打了哆嗦。
  他充满恶意地对她说道:“朕记得,你这一辈子最不愿做的就是为人侍妾,今日过后,朕有了正妻有了皇后,朕一天不给你封赏,你就连个妾都不是,不过是最下贱的通房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沈宝用闻言抬眼看向薄且,专注、研判,就是没有薄且想看到的受伤。
  他之所以想在沈宝用的眼中看到伤心,是因为他伤心了。大喜的日子里,他作为新郎却无喜可寻,那满堂的红烛,热闹的仪式,也驱不散心里的凄凉与失落。
  而沈宝用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不找她撒气找谁撒。
  就在薄且想要继续撒气时,就听沈宝用喃喃低语道:“我知道的,你一直都瞧不起我。”
  薄且被怨气怒气鼓动着的心忽然被扎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再去寻她的眼,她已歪头到一边,他只能看到她眼角的水光被她的长睫掩下……她是,哭了吗?
  一瞬的失神,但薄且的理智马上回归。如果不是最先看他的那一眼太过专注,以及一闪而过的研判,他真的差点就被她骗了。
  可就算是看透了沈宝用,薄且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怨气与怒气随着这一“针”有了出口。沈宝用眼见着薄且身上的戾气散了不少,她就知道她的猜想是对的。
  起初沈宝用不知薄且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看到他不顾新婚之夜,从中宫殿来到了东宫,虽说着狠话,却依然掩盖不住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一刻,沈宝用那一向迟钝的情感开了窍般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她凭着蒙来的这点感觉说了那样的话,她知道薄且不信,但他还是被触动了。所以,沈宝用觉得她猜对了,薄且想要她为了他而悸动、愤怒、伤心……等情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稳定平静,温和顺从,毫无波澜如一汪死水似地面对他。
  一句自贬自怜的话,不过这一点甜头,薄且就柔软了下来,戾气不现,怒气不在。他甚至箍着她的手都放轻了,眼神也由狠厉变得怜惜起来。
  虽然不愿,但沈宝用把薄且放到陈松的位置上,想象着如果她与陈松争吵时这样说,陈松会怎么样。应当就是如此了,会哑火,会怜惜。
  所以,薄且要的是她的心。
  明明之前薄且扑过来时的样子,让沈宝用以为今夜她逃脱不掉了,他不会再听太医的话顾忌她了。但她急中生窍,竟弄明白了薄且最近为何总是发疯的原因。
  他改为搂着她,搂抱的动作都变得轻手轻脚起来,他在她耳边说:“本想等你生产后再告诉你的,但朕现在就与你说了吧。”
  他捋了一下她的头发,顺带以手背划了一下她的脸,继续道:“往后你会以九王妃胞妹的身份在宫中生活,你怀的这个孽种是遗腹子,以后她们会称呼你程娘子,你要提前适应。刚才是在吓唬你,你若一直像刚才那样的乖,会给你晋位的。”
  “九王妃?”
  “你久居东宫,还不知道,你养母现在是九王妃了。”
  沈宝用有些惊讶,但随即为养母感到高兴,她情不自禁地道:“王爷果然对我养母是真心的,对她很好。”
  薄且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道:“那也得是她自己争取来的,真心换真心,你懂吗?”
  沈宝用没理,觉得薄且可笑,他哪里对她有什么真心,从一开始的压制,到后来的羞侮、威胁、压迫,他在她身上可谓行尽手段,做尽坏事,他也配谈真心。
  她只道:“我养母确实是有一个妹妹,也确实死了丈夫带着一个孩子过活。陛下是要我冒充她吗?”
  “对,从今往后你就是嫁去果县的程氏。”
  沈宝用:“陛下是要把我换一个地方关吗?”
  “何出此言?”
  沈宝用:“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我的样貌,我拿什么去冒充程氏。”
  薄且无所谓道:“不过是个借口,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把嘴闭上,不用担心,朕说你是你就是。”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给了她与孩子一个新身份,听这意思还要给她一个位份,让她成为他后宫女子中的一员。沈宝用忽然有些绝望,她还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吗?
  还有她的孩子,是以遗腹子的身份生活在宫中,还是要被送出宫外?
  沈宝用问了出来:“这个孩子出生后,陛下要如何安置他?”
  “自然是待在宫中,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至于他能不能活,活得好坏,全看你努不努力了。”
  “睡吧,这一天下来朕累了,从明天开始,张璟与医女住到东宫来,你要听他们的话,按时吃药施针。”
  沈宝用嘴上答应,但她失眠了。她在想今后她该何去何从,路要怎么走。
  想到最后,肚里的孩子踹了她几下,她这才赶紧强迫自己睡觉,如今月份大了,张太医每次来看诊都会嘱咐她,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大意。
  同样未眠的是中宫殿的皇后,她不知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让她脱了衣服,审视一番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就是审视,那眼神不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好像在皇上眼里,她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物品,那份凉薄能一直凉到人心里去。
  外面上朝的更声一响,裴鸢就起来了。宫婢们伺候皇后梳洗,午膳前还要去到太后那里请安、用膳,这是规矩。
  中宫殿内的气氛因皇上昨晚的忽然离去有些压抑,婢女们身有所感,全都小心地侍候着,忽然屋里传来“哐啷”一声响。
  外面站立的是俞奕,中宫殿的总管,他是由太后亲自拨给皇后的内侍官。
  俞奕听到动静后,在屋门处朝内问道:“娘娘,可是有事?”
  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你进来。”
  俞奕听到后马上推门而入。
  进屋一看,皇后娘娘侧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只胳膊怵在妆台上,另一只手里握着几根头发,而地上跪着名宫女,正抖得厉害。
  他行礼后,听皇后说:“此婢心中无敬畏之心,以至笨手笨脚,不光薅了本宫的头发,还把本宫的东西打碎了。俞总管看,此婢该当何罪?”
  俞奕这才知道,原来是有宫婢打碎了皇后的物件,他正要答话,就见那宫婢抬起头来冲娘娘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没有不敬之心,是娘娘忽然要起身,奴婢不察才,”
  “掌嘴。”皇后娘娘直接下了罚令,打断了婢女的求饶。
  俞奕这才看清,这宫婢满头的血,根本不是她打碎的娘娘的东西,而是娘娘拿东西砸了她,把她头砸破了不说,砸她的那个物件也坏了。
  他听到的声音,就是此物落地的声音,一个并不贵重的手炉罢了。
  掌嘴的声音响起,俞奕看着宫婢本就带血的脸,这下更看不得了。他在宫中伺候多年,太后能从后宫中杀出来,坐到如今的位子,自然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但对待下人,对待不小心拽下几根头发这种事,太后从来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虽能想到皇后是因为昨日被皇上冷落,心情不好才会如此,但性情与手段未免过于狠辣了一些。倒真是看不出来,以前常在保宜宫行走的时候,明明是个看上去比裴二姑娘,现在的贵妃要软得多的性子。
  太后把他派到中宫殿,可不是光让他来侍候皇后的,而是因为太后谁都不信,他就是太后插在东宫的眼线,不仅要帮着太后看着来此的皇上,也要看着皇后娘娘。
  今日之事,他当然不会插手,但他一定会去告诉太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不喊停,那巴掌就一直打下去,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后,皇后才道:“行了。”
  她说完看向俞奕:“就按太后宫里的规矩把人带下去处置了吧。”
  俞奕眨了下眼,道:“是。”
  太后宫里能是什么规矩,人都已经被打成了这样,还能怎么罚。但这种情况他只能在皇后面前应是,朝屋外挥了一下手,进来两名内侍把人拉了出去。
  做完后,俞奕道:“若娘娘无事,奴婢告退。”
  皇后:“真是起了个大早,反倒耽误了时间。”
  皇后说完,朝屋内所有人扫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俞奕身上,道:“你下去吧。”
  稍晚一些,俞奕进来道:“禀娘娘,勤安殿报,皇上已自行前往保宜宫,娘娘不用再等,现在赶去时间正好。”
  裴鸢紧咬牙齿,皇上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这个皇后留,昨日不留宿,今日不叫上她直接去了太后那里,她若是早上不来那么一出,这中宫殿的奴婢们,此刻还不定怎么看她笑话呢。
  她在裴府深知奴婢的人性,刁奴的可恶。踩低捧高,添油加火,哪怕她是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孙女又如何,皇上如此待她,这些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轻视了她去。
  她唯有狠起来,狠到让人生畏,才能震得住这些在宫中时间比她久得多的大奴们。
  另外,她早上那出戏还有另一个用处,那要她到了保宜宫,与太后谈话后才能显现作用。
  收拾心情打起精神,裴鸢道:“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可别耽误了工夫,让太后与皇上等。”
  一靠近保宜宫正殿,就听屋中传来太后与皇上的笑声,裴鸢心里暗嘲,她就不信太后不知昨天之事,太后怎可能真的笑得出来。
  “臣妾给皇上、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薄且道,说完又扭头与太后继续说话。
  太后看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
  皇后落座,乔嬷嬷出了屋,让人去传菜了。
  这顿饭表面看,倒吃出了一副合家欢的样子,皇上先吃完,因有政务没有多留就走了。
  走时只与太后道了别,没理皇后,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皇上一走,太后马上扳了脸,对皇后说:“你随我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说,怎么回事?”太后当然知道皇上昨天没在中宫殿留宿,但细节她还是要问清楚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裴鸢有没有惹恼皇上而不自知。
  裴鸢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乔嬷嬷,太后道:“阿妩是自己人,最为可靠,有什么但说无妨。”
  裴鸢跪了下来,没有开口,背却挺得直直地,态度坚决。
  太后从不知,裴五还有这样的一面,她楞住的一刻,乔嬷嬷道:“奴婢先退下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话。”
  乔嬷嬷一走,太后道:“你起来吧,这下可以说了吧。”
  裴鸢起身又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昨日之事一字不落地说与了太后听。
  太后听完呆住,她问:“都脱了还是,”
  裴鸢:“都脱了,当时已沐浴完,臣妾身上只着了里衣。”
  太后闭了下眼,然后道:“然后,他就去了东宫。”
  “皇上的行踪臣妾不敢打探,但臣妾也是这样以为的。”
  太后心里烦躁,脱口而出:“你怎么就连个孕妇也比不过,”
  说完看到皇后的脸色儿,自觉不该这样讲,她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以前往他身边送了那么多的美人,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只看不动手。她以为他开了荤,该是破了他那石男的劫,不想,那根本不是什么石男劫,是情劫。
  太后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还能不知情之一字。
  她的夫君彧帝就是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险些害得太子之位易主,若不是她果敢绝断,心狠手辣,他们娘仨恐怕早就死在后宫的角落里了。
  裴太后这一生没有爱过人,也没被男人爱过,但确是懂“情”这个东西的。
  皇上为了个女人,之前甘愿冒险背上弑父的罪名,抢夺臣子之妻的恶名,把人藏在东宫,又为保那女人的安危,连亲生儿子都不打算认了。
  如今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他在大婚之夜抛下皇后并羞侮于她,之后也完全不给他的发妻予脸面,直白丽嘉地在告诉她们,得了皇后之位又如何,那个女人有他,就能所向披靡。
  不,她决不能让事情如此发展下去,再深的情也不适用于这皇宫,当年她能抗住彧帝与贵妃的深情,如今也能斩断皇上与那妖孽的。
  太后觉得有必要把全部实情告诉给皇后,对于东宫藏着的那个女人,她之前只是按着皇上给的戏文说与了皇后听,但现在她要皇后知己知彼,以便做好斗争的准备。
  “唉,你斗不过她也并不稀奇,她并不是九王妃的妹妹,而是她的养女,就是之前寄住在九王府里的那个沈宝用。”
  裴鸢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再加上太后提了九王府,她猛地想起这人是谁了。那岂不是说,东宫那个女人早与皇上相识,他们的过往从在九王府时就开始了。
  皇上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就在裴鸢这样想的时候,太后又把更隐秘的一件事说与了她听,就是皇帝从臣子家中抢人的那段荒唐,当然隐去了先帝在这件往事里的身影。
  裴鸢没想到,事情还能更糟。她听完后沉默了许久,裴太后也不说话,她知道皇后需要时间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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