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没有告诉皇后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知道皇上早就宠幸了女子,并珠胎暗结就可以了。但她没想到,皇上对皇后会是这个态度,这下不光要对付那孩子,沈宝用也不能放过。
太后没想到,沉默良久的皇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您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孩子真不是皇上的。”
太后:“不是皇上的是谁的?”
裴鸢:“那个臣子是哪位?”
“都城府都尹,陈松。”
“臣妾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但请太后娘娘想一想,这人还在好好地当着他的都尹吗?”
裴鸢问得太后一楞,这人还真不再当都尹了,甚至都离开了都城。
太后道:“虽然如此,但不可能,皇上莫不是疯了,竟会让一个孽种一天天长大,还要她把孩子生在东宫。”
“有什么不可能的,皇上连新婚之夜都丢不下那个女人。”
太后脸色肃杀:“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孩子更不能留了,以他现在这个不近后宫的劲儿,若将来皇嗣凋零,指不定他能干出什么疯事来。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皇上的,我们都要想办法除之,不能把希望放在生女上。”
皇后却道:“太后娘娘是不是低估了东宫那位,您也说了她怀有身孕,想必不能侍候皇上,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皇上还是夜夜宿在东宫。臣妾还听说,连张太医都被皇上按在了东宫,产婆也早已备下。这样的恩宠,臣妾实在没有信心以皇后之威压之。”
太后看着皇后道:“你放手去做,不受重视不受宠算不得什么,我当年不也闯过来了吗,你现在有我在你身后撑着,可比我那时强多了,这才哪到哪啊,你就要认输了吗。”
裴鸢:“臣妾不认输,但,臣妾若是狠下心来,难免会被人诟病皇后不慈,到时还请太后娘娘多担待。”
“你又能狠到什么程度,你若真做得到心狠手辣,我倒放心了。”说到这儿太后被裴鸢的样子震了一下,嘴边的话重新绕了一圈,转了个弯道:“可你得记住,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不仅事儿要做得成,还要有理有据,就算没理,也得把它变得有理,绝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臣妾谢娘娘教导,臣妾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还望太后娘娘扶持纠正。”
裴太后觉得这孩子没选错,比之裴二合适太多,遇上事来看,她倒是顶住了,甚至让太后感到了一丝惊喜。
皇后离开后,没一会儿俞奕就来求见。
太后叫他进来,先是问了一些中宫殿的事,俞奕都答了,她看出来俞奕有话要禀,道:“你还有事?”
俞奕:“是,今早中宫殿发生了一件小事,但奴婢以为还是要告之太后的好。”
他把皇后因一点小事就迁怒、冤枉、狠罚奴婢的事说了,太后听后“哈”了一声,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不高兴,只道:“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有关皇后的事都要来禀报。”
她这才想着裴鸢能不能行,这丫头就给她提前埋了一手,真是一举两得。不仅震住了中宫殿的奴婢,还怕她怪皇后之前隐藏了真实的性情、怪她太过狠厉,竟是提前把话说在了前头,得了她的默许,这事办得让人刮目相看。
裴鸢的顾虑是对的,自己真的对这个侄孙女更加防范了起来,让俞奕大小事情都要回禀就是基于此考虑的。
可以说,经此一事,她对自己选的这个皇后既满意又多加了小心,知道她扮猪吃老虎,没想到她藏得比自己想得还深。
这样看来,皇上日后会不会后悔,他的那个宝贝可不见得斗得过大弘的新皇后。
皇后出了保宜宫,脸色就阴了下来。
她心中有怨恨,太后是与她说过,皇上在东宫藏了个人,就是对外宣称的九王妃的胞妹,二嫁女还带着个遗腹子。但太后没告诉她,那女子是套了个假身份入宫的,她与皇上早就相识,还有过一段轰轰烈烈抢人的经历,可见皇上对那女人该是有多上心。
裴鸢一直以为皇上不过是见色起意,借着择选之机把个美人弄进宫来,如今看来,皇上很是为那女子费了番心思。她不争宠,不要皇上的心,但也容不得皇上对别的女人如此费心费力。
现在她想起皇上看她的眼神,觉得他是在比较,最后她还比输了,输给了一个大肚子。
而太后现在才把这些告诉她,若是她早知道至少在皇上抬腿就走时,她不至于那样狼狈。真是忍不住的恨啊。
除了恨之外,裴鸢非常想见一见沈宝用,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人。说来也是巧,她竟是一次都没有见过此人。
从被太后选中,裴鸢就不怎么参加外面的聚会了,她与裴二不同,她性格本就不活泼跳脱,她好不容易入了太后的眼,生怕中间出什么差错,竟是一直以来安静地呆在裴府基本不出门了。
也就是因为此,她才错过了与沈宝用相见的机会。裴鸢一边往中宫殿走着,一边在脑中捋着这些事。
忽然,她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到,紧接着从旁边的院门跑出来两只猫,一黑一白,一前一后,速度快到让人毫无准备。
猫是不懂尊卑,不懂避开贵人的,它们直接冲撞到了皇后。
裴鸢吓了一跳,她身边的宫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到,没能及时护好皇后,以致裴鸢身体向后仰,差一点就躺下了。
好在最终还是被宫婢托住,没有真的倒在地上。但还是吓得宫女们纷纷跪在了地上,经历了早上那一幕,都知道皇后是个狠的,此刻扶好皇后,确认她无事后,开始请罪。
“奴婢们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一个个抖得倒是配得上这阴冷的天。
裴鸢被无故吓了一跳,心里自然是起火,从昨天晚上到如今,一天的时间不到,她竟一直在狼狈着。
可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众人,她还是满意这些宫婢的表现的,她就是要让这些人怕她,在裴府的日子,从来只有她小心谨慎,谨言慎语,畏缩惧怕,如今终于换成别人来揣摩、来怕她了。
上午刚借机严惩了一人,如今自然不能再行惩罚之举,她道:“起来吧,与你们无关。”
但心里的火气被这两只猫挑得更盛,她又说:“这是哪来的猫?”
宫婢们朝猫跑出的地方看去,裴鸢也在朝那看,她抬步走了进去。里面忙活的宫人见贵人到此,忙跪下行礼。
“喵喵”的声音吸引了裴鸢的注意,她往墙角走去,看到木头打的盒子里挤着几只小猫,看身上的花色,就知是那两只追逐的猫生的。
她蹲下伸手拿起一只抱住,然后回头道:“我说怎么会有猫冲撞了本宫,原来宫中竟是私自繁育了这么多。”她一指那木盒,“都除了吧。”
这院中的奴婢能养猫自然是爱猫的,养出感情的,但冲撞了皇后是大罪,如今只是取了几只小猫的命自然要感到庆幸。
“是,奴婢们之后会马上处理掉的。”
皇后却道:“就现在,本宫看着你们处理。”
奴婢们忽然面临要现场杀死这些小猫的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直接摔死也太惨烈了吧。
看着皇后脸色越来越沉,有人站出来拿出一个盆,里面放满了水,然后抱着这一盒小猫放到盆边,心一横道:“都过来帮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每人抓了一只,准备把小猫放进盆中溺死。
有那狠不下心的,撒了手,小猫满地跑,皇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奴婢,奴婢们一抖,然后就去抓猫了。最终几只小猫都断了气,就差皇后抱着的那只了。
皇后看着一盆一地的水,以及死透的小猫,她非常满意,太后说只要有理有据,不让人抓住把柄,就随她的心意来。此事就是,这些宫人违规养猫,她处理掉这些以后会在宫中上窜下跳的隐患,合理合规。
虽然她没有惩罚违规宫人并不是因为她心慈,是因为又不能仗杀了她们,罚来有什么乐趣。这些小畜生就不一样了,看着它们挣扎无用地断了气,她觉得心里的郁气出了大半。
裴鸢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这只黑白花的小家伙,心里暗道:你父母惹得祸,就由你来担吧。”
她说着抱着这只小猫走出了院门,一路回到了中宫殿。刚一进院,她就下令道:“去找个竹笼来,本宫要亲自养。”
她抚着小猫身上的毛,逗着它,同时又道:“你们说,这宫里有没有能让它叫不出声儿的药。”
皇后手上轻抚着可爱小猫,语气也是轻快温和的,但听到的宫婢们全都心里发凉,胆寒到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勤安殿,薄且抬头道:“虐杀?”
来禀报的暗卫不敢断皇后的是非,只是又简单重复了一遍皇后所为。
薄且沉吟后道:“你下去吧。”
之后他朝着立在一侧的阿感道:“把玺儿叫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裴五那样不言不语,看着跟个闷葫芦似的小姑娘竟藏有一颗狠毒之心。沈宝用也狠,但她的狠都是对杀害她的人使,与裴五这样滥杀的截然不同。
薄且同样知道,敌对双方,更没有底线的一方更有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此刻,哪怕他知道沈宝用身在东宫非常的安全,还是不放心地把玺儿叫了过来,一番命令一番叮嘱,啰啰嗦嗦。
玺儿不敢觉得皇上啰嗦,但也没觉得命令有变,依然是要看住沈宝用,保护沈宝用。她挨个应下,被敲打了一通才被放回东宫。
“阿感,”
“臣在。”
“光是玺儿还不够,东宫的暗卫由你亲自负责。”
阿感的职责是保卫皇上的,所以他多问了一嘴:“那圣上这边的护卫,臣就不能,”
“朕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明显皇上不悦了,嫌他多嘴了,阿感跪下道:“是,臣遵旨。”
阿感下去前,欲拿起暗卫带过来的湿漉漉的死猫:“这个臣带下去了。”
薄且看了一眼,手一挥,连人带猫都出去了。刚才那一眼,那猫崽儿的惨状弄得薄且心神不宁的,最终,他站起来摆驾东宫。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薄且刚一走进主院,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停下了脚步。他每次到东宫来,这里都是静悄悄地,一时还真有点不适应,心里却莫名地豁朗了一下,步伐轻快了起来,眉眼也变得温和。
薄且抬头望了一下天,偏头对冯大么道:“今儿这天真不错。”
冯大总管满脸堆笑,知道这是皇上心情极好的表现,他赶紧附和:“可不,这冬日里的暖阳往人身上一照,什么闷气都散了。”
薄且点着头往内院一拐,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宝用,她坐在矮凳上,背对着他,与蹲在地上的春然夏清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不时轻笑几声。
薄且再次偏头,对冯大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冯大么点头哈腰,马上轻了脚步。
随着薄且越走进近,沈宝用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她回头,与薄且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脸上的轻松与笑意还没来及收回,一下子撞进了薄且的眼中,他听到“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心脏上。耳中有瞬间的失聪,心间有瞬间的麻痹,这些反应一闪而过后,汇成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是的,快乐,这种他从小到大很少能体会到的直白情绪。原来快乐是这样的快乐啊。
此刻,薄且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焦点只有沈宝用一个。
沈宝用看到他来了,自然要起身行礼,同时马上变了脸色,薄且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令他快乐的笑容忽然不见,她变回他熟悉的样子,扳起脸来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虚幻的瑰丽随即从薄且的心中慢慢消散,他终于能从沈宝用的脸上分出心来,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看清是一只猫后,薄且脸色大变,他厉声道:“放下!”
沈宝用被他的样子与语气吓了一跳,并没有松开怀中的猫,反而更紧地抱住了它。
薄且急了,冲她瞪眼道:“朕说,放下它。”
冯大么见春然夏清被吓得不清,全都不敢动,是指望不上了。他马上站出来,到沈宝用跟前小声道:“程娘子,这猫儿脏,给奴婢吧,奴婢帮您抱着。”
沈宝用看着冯总管,见他表情不像是要伤害这猫,她这才松了松手,任冯总管抱走了猫。
猫在冯大么的怀中,薄且看得更清楚了,不是裴五那一批小猫,是只成年长毛猫,但依然没平复多少他心里那股莫名的后怕。
冯大么抱着猫刚退回到皇上这边,沈宝用问:“我连养只猫都不行吗?”
薄且正要让冯大么把这猫丢出宫外去,他现在看不得这种圆圆的猫眼,总能让他想起那死都没闭眼的溺毙小猫。
他强硬地道:“不行。”然后转头命令道,“丢到宫外去。”
他又对春然夏清道:“你二人是怎么伺候的,来路不名的小畜生也敢往主子跟前放。去嬷嬷那里自领十个手板。”
这还不算完,他大声道:“玺儿!”
玺儿马上出现在了院中,跪在地上,口中道:“属下在。”
动作一气呵成,沈宝用都没看清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一直知道玺儿是薄且放在她身边的暗哨,知道她一直都在,但她没想到,薄且会毫无掩饰地把人叫了出来。
这是在警告她吗,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控制欲已经到了她在院中养只猫都不行了吗。
“你睡着了吗?”阴沉沉地语气,玺儿知道自己也逃不过一场罚,皇上刚把她叫去叮嘱了一番,她却大意了。她不是没想过这只猫会不会伤了程娘子,所以特意留意了的。
观察了很久,发现这长毛猫脾气颇温顺,大概是不会伤人的,况,难得程娘子那么高兴,有了点笑模样,她也就没在暗处出手赶走此猫。
不想皇上来了,竟对一只没有危险的小畜生如此大的防备与抵触,她算是碰枪头上了。
此刻唯有好好认罪:“属下不敢睡,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朕这次不罚你,你该知道为什么不罚,若有下次,你知道的。”
玺儿知道,因为她还得保护程娘子,皇上才免了她的罚,一个有刑伤的暗卫不见得执行不了任务,但武力与能力会有下降的可能,是以,皇上免了她一顿打,只是告诉她,再有下次她就完了。
沈宝用的目光在薄且站在院中一通斥罚中越来越冷。
永远都是这样,薄且就是看不得她开心高兴,以前在九王府里做世子时他就是这样,如今到了宫里他做了皇上,更是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了。
她可真后悔啊,就该在母亲进到王府时毅然决然地离开,她就该是流浪漂泊的命,贪恋了当时的安稳,违背了命数换来的是她遇到了命中的煞星,薄且。
罚完人斥完人,薄且向屋中走去,他一回头看沈宝用没有跟上,心下不悦,正要唤她,就见沈宝用忽然捂住了肚子,弯下了腰。
沈宝用不是装的,她刚才真的被薄且的那一声呵斥吓到了,加上连喜欢个猫都不成,勾得一些压抑的伤心往事,不知是否动了胎气,肚子一坠一坠地疼,她只得托住肚子弯下腰去,以此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