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不为所动,挣开她朝前走,听到身后沈宝用道:“好!你去,若思时有事,我也不要活了。”
薄且停下,回头看着她道:“朕现在就可以让人绑了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薄且正说着,忽见沈宝用眼神一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在把那把刀子扎进自己手掌前一刻,就是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感觉。薄且微楞后,马上反应了过来,冲向沈宝用,及时地把她与墙柱隔了开来。
冲力太大,沈宝用的头虽没撞到墙柱上,但薄且的胸膛并没有多软,她一时头晕眼花,堆坐在地上。而薄且比她好不到哪去,胸口疼,刚才咽酒才能尝到的血腥味,此刻充斥在他气管中、口腔里。
“你个混蛋玩意儿,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薄且缓了缓道。
沈宝用半眯着眼,依然坐在地上道:“陛下不也是。”
“朕只对别人狠,你却总是软上两分,对自己反而更狠,你的极端倒是治得了朕的。”薄且淡淡地道。
若说上次她扎自己手掌给他带来的感觉是新奇,是更想征服她的兴奋,那这一次,他唯有惊吓。她冲过来的力度,速度,决不是在吓唬他与他耍花活。
薄且咳上一口,然后活动了下身子,自诊没有伤到骨头,但淤青肯定是少不了的,要抹药推开血淤,否则不知要疼多少天。
反而是沈宝用,她看上去并不好,站都站不起来。薄且怕她撞坏头,蹲下把她抱了起来,准备带她回勤安殿去看医。
出了南屋,外面众奴婢都低头候着,因他有命令不得入内,所以谁都不敢进去。他下令道:“去叫张璟到勤安殿候着。”
沈宝用是在赌,她实在是没招了,她决不能让薄且在气急之下见到她的思时,幼子太过弱小,他经受不住一个帝王的雷霆之怒。薄且发疯没人能让他停下来,她只有让自己也疯起来,破釜沉舟方能破局。
她当然不想死也不能死,她的孩子还需要她,但若不行此险招,她真怕薄且会要了思时的命。
毕竟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薄且对她的贞洁有多看重,他一直拿此说事,表现得有多嫌弃就有多在乎,这也是她把自己交托给陈松的原因之一,除却对真爱的心甘情愿,还有不想让薄且如愿的执念。
所以,依着这份对薄且的了解,她不知他这一去会做什么,她不敢拿孩子赌,只能拿自己赌了。
为了让他相信她真的在求死,她在冲出去时的力量是没有保留的,但她特意慢了,给了薄且制止她的机会,如果他想的话。事实证明,他依然不舍得她死,不想放手,那就只能继续缠斗下去。
沈宝用慢慢地紧闭了双眼,她对撞在薄且身上的后果预估不足,他真是铜胸铁臂,她的意识开始错沉起来。
薄且在南屋院门碰到了赶来的九王,对方步履匆忙,差点冲撞了他。
薄且怀里还抱着沈宝用,见状身子往旁边一侧,沈宝用被他护在了怀里:“皇叔为何如此慌乱?”
薄光稳了稳,跪下道:“圣上恕罪,臣失仪了。”
薄且冷笑一声:“九皇叔是该着急,王府里比朕在时人员还清减,怎还管不好家,若等朕出手来管,到时皇叔可不要后悔。”
薄且说完迈步就走,薄光回身看他一眼,然后马上就朝里面跑去,到了偏殿见到还等着皇命的程烟舟。
他上前一把抱住她,赶来时狂跳的心才慢慢地平缓下来。今日之事他已全部得知,皇上有一句说对了,他是该好好地管一管家了。
“王爷,你松开些,我要喘不过气了。”程烟舟不知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他为什么一进来就抱住自己,还抱得这么紧。
她想到沈宝用,问:“贵妃娘娘没事吧,她被皇上急急地带走了,她说皇上已应允了我见孩子,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来通报,反而是王爷你来了?”
薄光:“见孩子你就不要想了,皇上有事,已带着娘娘回去了。”
眼见程烟舟要急,他马上转移话题:“你再说什么,今日也是见不成的,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今日这闹剧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咱们府上出了差错。“
一句话让程烟舟不再多言,依着王爷出宫去。行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小宝与思时在她看来是两个孩子,她从担心一个要开始担心两个,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离开这皇宫,王爷答应她的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作数。
薄光似看出她的心思,揽着她的肩道:“再忍耐一下,春天已经来了。”
勤安殿,薄且比张璟更快地回到这里,他把沈宝用放下,这时的沈宝用开始出现呕吐的迹象,这是晃着头了。
张璟没一会就到了,做出的诊断与薄且所想一致,这病没别的办法,静躺为宜。
沈宝用在这期间醒过来一次,她知道自己撞到了头,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清醒了,趁还有意识的时候,她抓住薄且的手再不松开。
薄且就一直任她抓着,然后在张璟给他自己做完诊断后,要涂药的时候,他想挣开,却发现有些费劲。而且沈宝用感知到他的手要从她的手中挣开后,眉头紧皱似不安稳。
薄且只得在她耳边道:“朕哪都不去,只每日上朝,下朝就留在勤安殿陪你养病,你且安心吧,你那崽子好得很。”
待他一说完,沈宝用果然松了力,薄且看着有些被她握红的手,摇了摇头。明明刚才气到恨不得毁掉些什么,却被她撞墙触柱的行为吓得立时熄了火。
薄且开始思考,他到底想怎样征服沈宝用,让她一见自己就怕像奴婢一样的服从听令,还是像刚才,紧紧握着他的手充满了依赖与不舍。虽知道是假象,但他还是心跳漏了一拍。
深夜,沈宝用醒了过来,她看着周围漆黑的环境,心里一惊,正要起身就觉头晕目眩。
听薄且在黑暗中道:“醒了?别动。”
她马上问:“陛下,你没有去庆春殿吧?”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八四
薄且没好气道:“没去。你不头晕吗,躺下。”
沈宝用闻言躺了下来,但还是不能彻底安心,她于黑暗中问:“陛下是否原谅了我?”
她语气绵软,加上她伤到了头问题可大可小,薄且暗叹一口气道:“你先养病,此事容后再议。”
沈宝用:“您若是现在不说,臣妾无法安心养病。”
薄且:“朕只能说不会动那孽种,你总可以安心了吧,不要得寸进尺。”
沈宝用得了这句保证,她暂时安心下来,这一安又昏睡了过去,薄且还等着她的下文呢,不想等到的是沈宝用熟睡的、有规律的呼吸声。
而薄且却是无眠的,他虽被沈宝用的决绝吓到了,但他心里还是无法放下芥蒂。他一直是知道的,自己对沈宝用不公,他一直都在用权势压制她、欺负她。但这一次,他真的有被沈宝用伤到,还伤得很深,比她在他脸上划的那一道儿严重多了。
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笔,他觉得沈宝用也有欺他负他的地方了。
沈宝用头部受到的震荡并不太严重,在薄且胸口还青着一块时,她就好了,不再呕吐不再头晕,也能下地活动了。
此时距离四月初十越来越近,沈宝用一直都记得薄且答应过的,让她带着玺儿回趟明乙县的事。
这日,她与薄且提起此事,薄且看着她健康的脸色,道:“如今你已大好,该是行罚的时候。从今天开始,没有朕的准许,你不得再去庆春殿,再见那个孽种。”
沈宝用大惊:“陛下不是答应了,”
“朕答应了什么?只是不取那孽种的贱命罢了。欺君罔上是大罪,朕已法外开恩,再若啰嗦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沈宝用没想到,一个她本不在乎的污她名声的局却带给她这样的无妄之灾。原来薄且前些日子的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她病好。
她知道现在急不得,毕竟他没有把话说死,只要再次得到他的准许,她以后还是能见到思时的。
又听薄且道:“至于去往明乙县一事,是朕之前答应你的,你也该准备准备,到时朕会派护卫送你们去。朕国事繁忙,就不同行了。”
他不去这倒是个好消息,但沈宝用尤不死心:“臣妾这一去日子颇长,实在是不放心幼子,陛下能否让乳娘带着孩子一同前往,杨嬷嬷也可一同前往。”
薄且盯着她看,目光深深,看得沈宝用有些发毛、不自在,他笑了一下道:“不行,他不能去。你也说了是幼子,那么小的孩子还是呆在宫中,与朕一起等你回来的好。”
沈宝用知道多说无益,她表面无事内心实则很焦虑,她的焦虑连玺儿都看出来了。
玺儿趁沈宝用身边无人时,忽然出现对她说道:“娘娘执意要带那么小的孩子出门,这本就不寻常。”
沈宝用知道玺儿是在提醒自己,她太急了。但她怎么可能不急,她并没有什么机会能出宫的,她叹口气道:“连你都能看出来,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玺儿欲言又止,听到外面有动静,沈宝用看了玺儿一眼,与此同时玺儿立马消失在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玺儿比以前亲近了一些,时不时地默契十足。
既然要在四月初十祭拜,总要提前一段日子出发,沈宝用临行前的那个晚上,薄且完全不考虑她会舟车劳顿,撩起她湿漉的头发,在她耳边道:“不怕,把朕的马车赏给你,你在里面如在内室一样,可站可坐可躺,不会累到的。”
说完这句像是握了什么真理一样,底气十足地继续狂风暴雨。
转天一早,沈宝用就出发了,她虽然很累很乏,但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心情开阔了不少,她并没有躺着,而是看什么都新鲜。哪怕这一路都是她曾走过的地方,她也不错眼珠地看着。
队伍路过了水墨坊,沈宝用看着熟悉的场景,看着进进出出的绣娘,眼中有怀念与羡慕。这里曾装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她想得很好,也去努力做了,但这终不是她的路。
她为自己选的路早已被薄且截断,如今她只能走他给她安排的。沈宝用忽然兴趣淡了下来,她把帘子放下,这才有心来打量这马车的内部。
确实如薄且所说,勤安殿自是比不上,但与她在东宫的内室差不多大。里面春然夏清再加上她,三个人呆在这里都觉得空荡荡。
除却这两个丫环,薄且还赐给她一众奴婢与内侍随行,玺儿也不再是隐身相随,而是骑行在护卫队中。
不过玺儿并不一直在护卫队中,她时快时慢,快的时候会跑到前面探路,慢的时候会落在后面,默默地跟行。
别人都没把她的举动当回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干什么。
“你前几日还替她说话来着,如今看着,可还有其它的可能。”阿感被皇上这样问着,确实是再说不出其它,只低下头不言语。
“你不用替她担心,当初朕就是要把玺儿送给贵妃,朕明处暗处的敌人不少,没有一个忠心于贵妃的人是不行的。玺儿只是按朕的想法在行事,朕不会罚她,她还坏不了朕的事。”
阿感闻言,马上道:“圣上英明。”
薄且:“传令下去,行压军术。”
压军术是兵法里的一种极隐蔽的跟踪术,本来跟在贵妃这种队伍后面用不上这种兵术,但玺儿一路上都在做着反跟踪的探查,他们不得不再小心谨慎一些。
阿感:“是。”
薄且看着地上,沈宝用一行走过的痕迹,心里暗道:英明?对付一群宵小何用得上英明,他们甚至连太后、先帝都不如,真把皇家想得太简单了,这江山他薄家能坐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争斗,都能一代代地传下来,可不是靠着坐享其成、纸醉金迷得来的。
这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来,薄且眉头紧皱,他下了马,走近后面的马车。
此时队伍正在传令,前方先遣队还没有消息过来,后面的大队是待命状态。乳娘吕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孩子抱下马车,此时天气已暖,连风都是热的,这个时节的风吹一吹是不怕的,还可以让孩子晒晒太阳。
吕氏一开始很怕杨嬷嬷,后来她发现,她无论对孩子做什么,怎么养育,她都是不管的,渐渐地她没那么畏惧杨嬷嬷。就算现在,她说要带孩子出来透透风,杨嬷嬷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她一同下了来。
不想,沈思时被吵了睡眠,嘴一撇哭了起来。吕氏赶紧哄,杨嬷嬷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往常不爱哭很好哄的孩子,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巨大改变,竟是哄不好了。
杨嬷嬷终是没忍住,问道:“怎么回事?是饿了还是病了?”
吕氏:“都不是,可能是闹觉了,奴婢还是抱回马车上去吧。”
也就是这时,皇上忽然出现,杨嬷嬷与吕氏马上行礼。
薄且走过来这一路,眉头就没松开过,此刻他看向乳娘手中的孩子,更是没有好脸。
他问:“为何哭闹?”
在杨嬷嬷在场的情况下,吕氏没被皇上点名是没有资格回话的,她听杨嬷嬷把她给出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皇上道:“赶快哄好,朕觉烦心。”
吕氏一听更急了,着急忙慌地又哄了起来。可小婴孩懂什么,更不会怕帝王之恼,无论吕氏怎么哄,他还是在哭,似要把从出生以来欠下的都补齐一般。
薄且被他哭得心烦,这里不像宫中,他只要不踏进庆春殿,就可以屏蔽掉这孽种的所有信息。此次行程,队伍精练短悍,就算他走到前面去,以他的耳力也是能听到的。
于是他不耐地道:“把他给朕。”
吕氏把孩子抱给他,薄且瞪着这孩子,完全没把他当一个小婴孩来对待,他道:“沈思时,你要是再哭闹下去,朕就把你丢到旁边的山沟里喂狼。”
沈思时到了薄且怀里,不再是一味的蛮哭,而是一边哭一边拿眼觑着他。可能是见他眼生,气息也生,在薄且吓唬完时,沈思时真的不哭了。
薄且扯起嘴角,不无嘲讽地道:“你倒是不像你娘,比你娘识时务,一身的软骨头。”
他对这个孩子,天然带了反感与厌恶,这会儿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觉得这孩子聪明怜俐,反而更看不上了。
把他交还给吕氏,对她与杨嬷嬷道:“虽天气见热,但还是要小心点,朕的要求依然是不能死,朕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两人道:“是。”说完,吕氏马上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后面的行程,再不敢带着孩子下来,只她自己出来透会儿气。
在这个春暖花开,踏青的好时节里,去往明乙县的人本就多,因为踏青是明乙县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春祈节是按都城算的,那时明乙县这里还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到了四月中上旬,是明乙县最好的季节,会有很多活动,要热闹半月有余。
是以,这个时节,周边县市的也会涌入这里,明乙县的酒楼客房都住满了参加活动,游玩的人。
而在这些涌入中,有四队人马是特殊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来游玩的,一方沈宝用是来祭奠迁坟的,另外三方的目标却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