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
门打开。
南烟从洗手间出来,绕到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温云庭后,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和他打招呼:“温医生。”
温云庭:“好久不见,南烟。”
“全球至少有五千万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女性患者数量较多。我目前接触到的,最年轻的患者只有三十六岁。”
“六十岁之前的患者,是可以极大程度地用药物控制住病情,你奶奶今年六十九了,药物只能轻微的延缓病情。类似于她把你认错人的事,估计以后会经常发生,你需要做好准备。而且这个病不仅会让她认错了,还会有各种副作用,比如说,性情暴躁,行动迟缓,敏感多疑……”
“大概去年年底,你奶奶就经常丢三落四——这是阿尔兹海默症的早期症状。不过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别说老年人了,就连年轻人记忆力都不太好。”
“确诊之后,她一直有在配合吃药。我也和家里的保姆叮嘱过,控制她的饮食,因为阿尔兹海默症还有个别名叫第三型糖尿病,必须得严格控制她的糖分和淀粉的摄入量。”
南烟点头:“我知道,这些保姆都和我说过。”
温云庭:“阿尔兹海默症在医理上而言,是不可能治愈的,而且越往后,她的症状会越严重,南烟,你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南烟:“我懂。无非就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儿对待。”
小孩儿爱哭爱闹,不顾任何人的想法,只顾自己情绪。不如意时会嘶吼尖叫,开心时会大笑。会控制不住自己,有排泄物时也没有半点反应,毫无理智可言。
另一种意义而言,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确实是未开智的小孩儿。
不认人,不讲理,需要人多加关心多加照顾,需要有十足的耐心和细心。
温云庭不无欣慰地望向南烟:“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了。”顿了顿,他猛地想起一个要紧事,“今天体检的时候有做基因检测吗?虽然这病遗传率不高,但还是要做个检查。”
“做了。”
“那就好。”温云庭说,“具体检查报告最晚后天就能出来,我下周要去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恐怕得月底或者下个月初才能回来。不过检查报告的电子档会发到我邮箱,如果有什么大问题,我会及时和齐聿礼联系的。”
“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南烟不乐意,“万一他有什么隐疾呢?云庭哥,你要帮他瞒着我吗?”
“……”
“……”
齐聿礼听得脸都要黑了,“我能有什么隐疾?”
大约是被她气到了,冷笑连连:“我有没有难言之隐,你不清楚吗?”
“哎哎哎——!”温云庭打断,“还有外人在,你们情侣间的私房话回家说去啊。”
“什么私房话,我们的对话很正经好吗?”南烟说,“云庭哥,你是不是不清楚,我和齐聿礼做的不是一般的体检,我俩做的是婚检!夫妻之间,怎么可以有所隐瞒呢?他的体检报告要是哪里不对了,你不能告诉他,你得告诉我才对。”
“怎么就夫妻了?”温云庭惊。
南烟和齐聿礼的订婚消息暂时还保密,除了两家人和霍以南、商从洲、容屹那三个人之外,无人得知。
温云庭把目光放在齐聿礼身上,向他求证。
然后他就看到齐聿礼那张一贯冷情冷性的脸,似乎有那么丁点儿的炫耀和得意,冷峻的嘴角扯出柔和弧度,“你下周出差,没法参加老爷子的寿宴,那我就提早告诉你寿宴上老爷子要说的话——南烟是我的未来妻子。”
前所未有。
真是前所未有的骚包。
闷骚的人骚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温云庭不禁感慨。
齐聿礼这嘚瑟样儿,温云庭有些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地和南烟开玩笑:“你放心,你未婚夫要是男科方面检查出了问题,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这回,齐聿礼的脸是真的黑了。
作者有话说:
齐聿礼:回去cao死你。
南烟: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齐聿礼: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南烟:……
对了,晚点还有一章。
这本文存稿不太多,可能不太经常双更,但是每晚八点肯定是有一章更新哒!
第三十章
回去的路上, 齐聿礼的脸色都不好看。
自作孽不可活。
还得她哄他。
“我就是开玩笑的。”
“你怎么可能会有难言之隐呢对吧?都二十八岁了,体力跟十八岁的男高中生一样。”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钻石, 第二硬的就是男高中生了。”
“三哥?”
“聿礼哥?”
“聿礼哥哥?”
“……”
“……”
哄半天, 他都没什么反应。
南烟没再说话,一双潋滟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齐聿礼。
旁人被人这么近乎直白赤.裸的视线盯着, 恐怕会浑身不自在。但齐聿礼不会,他冷削的侧脸线条,没有一分变化。好像被人凝视,对齐聿礼而言, 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不值得他为了那一抹打量或好奇的目光费心费神。
南烟突然倾身,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
齐聿礼眸底情绪很淡:“离我远点。”
南烟:“不行。”
齐聿礼面色冷淡:“我有隐疾。”
南烟噗嗤笑了出来,在他怀里, 笑得肆无忌惮, 上气不接下气。
齐聿礼终于有了更多的反应,伸手捏她的脸, “我有隐疾你就这么开心?”
“如果你真的有那方面的问题, ”南烟视线往下,落在他西装裤的衔接处,深灰色的西装裤平直没有一丝褶皱。旁人难以想象里面包裹住的到底是什么,但南烟再清楚不过了,灼热蓬发时能将她整个人都推入深渊中。她指尖点水似的掠过他的西装裤, 接着往下说, “那我早就爬上别人的床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相处, 靠的就是一个字——欲。
贪欲也好, 爱欲也罢。
成年人的交往,离不开灵魂共鸣,更离不开身体间的纠缠。
美色悦人,肉.体之色悦己。
南烟敢保证,但凡四年前那一晚齐聿礼表现得不够好,她必定忽略他的权势地位,选择另一个人。
她之所以选择齐聿礼,就是因为他方方面面,都让她的贪欲得到满足。
她的野心,她的欲望,他都能承担。
“你信不信,在你爬上另外那个人的床之前,”齐聿礼狭长的眼微眯,扫射出窒息的压迫感,“我一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我信啊。”南烟轻笑,“你就是变态。”
占有欲强到旺盛,哪怕得不到我的心,也要得到我的人。
回到家里,家里的保姆迎了上来。
她和以前一样,向南烟交代沈老太太今儿个吃了什么,这会儿在干什么。
南烟问她:“奶奶认得人吗?”
“认得认得,还问我,你是不是还没起床——她甚至都记得你今天在家。”
今天是周六,南烟不是在齐聿礼那儿,就是在齐家老宅。
想来昨天的事,老太太也能记得一些。
齐聿礼接了个工作电话,南烟于是撇下他,去工作室找沈老太太。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还在缝纫机前工作。
南烟还记得,小时候老太太用的脚踏缝纫机,不需要连接电源,每一笔走线,缝纫机都会发出“嘟嘟”声响。棕色的桌面,黑色的缝纫机机头,老太太靠着它打下了锦琅府的半壁天。
随着时代的发展,脚踏缝纫机被电动缝纫机取缔。踏板轻松一踩,车线顺直平滑,几秒的工夫,裙片便被车线缝在了一起。
时间的齿轮转动,给人的生活和生命带来无法磨灭的痕迹。
时光在流逝,科技在发展,世界逐渐变好,冬去春来,阳光一日比一日明媚,唯独人在老去。像是一场烟火盛宴,烟花炸裂,鼎盛过后,便是虚无的灰败。
电动缝纫机发出的声音沉闷,老太太左手按着布料,使得布料平整,右手拉拽着布料,让针线顺滑穿过布料。两片裙布就此缝在一起。
旗袍窥见雏形。
老太太蓦地抬头,朝站在门边的南烟笑:“想什么呢?站在门边不进来。”
南烟老实交代:“突然想到小时候,我还没有缝纫机高,那个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天天坐在缝纫机后面做旗袍。”
“那时候的单子多,恨不得晚上都不睡,早点儿把旗袍给做完。”
那时候沈老太太作为苏派旗袍第四代继承人,名声大噪。
各类权贵找她定做旗袍,预约排的满满当当。
如今依然。
只不过老太太年事已高,她早已放话出去,一年只做两条旗袍。当然,这是对外。对内——她今年就给南烟做了两条旗袍,手头的这条,是第三条。
南烟走到沈老太太面前,“奶奶,您怎么这么早就来工作室了?不去外面走走吗?”
“吃完早餐去散了会儿步,没什么事儿干才来工作室的。”沈老太太把旗袍缝纫好后,关闭缝纫机,她手掌撑着缝纫机,慢吞吞地站起来,拿起旗袍往南烟身上放了放,“等天气稍热一些,你就能穿这条旗袍了。”
“怎么给我做这么多旗袍?”
“多做点,趁现在清醒的日子多,多给你做几条。”
“……”
南烟眼眶一热。
她忍下落泪的冲动。
就听到沈老太太说:“昨晚本来该去和齐家人吃饭的,但好像因为我的问题,没有吃成,是吗?”
她什么都知道。
南烟:“……嗯。”
沈老太太的个子没南烟高,年岁上涨,她强撑着岁月洪流,身高比年轻时矮了许多。她微仰着头,看到自己唯一的亲孙女眼尾泛红,强忍着泪意。
她摸摸南烟的头发,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哪有老人不生病的?烟儿,别紧张,别害怕,一切都有天意。”
南烟嘴角牵强挂笑:“我没怕。”
“没怕就好。”沈老太太问她,“哪天再和聿礼他父母约个时间?订婚前,总得吃个饭的。”
“三哥说他爸妈随时有空,要不邀请他们今晚过来吃饭?”
“行,那我待会儿去换套衣服。”
老太太的精神状况还好,就是行动较平时迟缓些许。
离午餐还有两个小时,南烟陪着老太太在工作室做旗袍,老太太又有心教她,每个步骤放得很慢,只是穿针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南烟当没看到。
老太太有自己的执着,花了好几分钟,终于把线给穿过针头。
“嗯,还没瞎,挺好。”她自夸。
南烟也夸她:“奶奶这双眼啊,比谁都亮。齐家那么多英俊青年,您偏偏喜欢三哥,就您这挑人的眼光,我是比不上你的。”
沈老太太哼了声:“算了吧,要不是看出来你对聿礼有意思,我哪儿敢说想让他做我外孙女婿?”
南烟:“所以还是我的眼光好?”
沈老太太:“是是是,你眼光最好了。”
祖孙二人夸来夸去,气氛幸福和谐。
没过多久,齐聿礼过来了,他临时有事得回公司一趟,过来和南烟说一声。说完后,他便离开南家,回公司去了。周末加班,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一结束,他就直奔南家。
他到的时候,发现南家院门外停了两辆黑色商务车。
车牌熟悉,一辆是齐老爷子的,一辆是他父亲的车。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
两家会面,边吃饭,边商议订婚事宜。
两家是世交,齐老爷子和沈老太太又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到不行。两家又有意结亲,谈起订婚的事儿,一派和谐。
不仅齐老爷子出手阔绰,齐氏夫妻更大方,名下原本打算给齐聿礼的财产,在来之前统统做了公证,写上了南烟的名字。
饭桌上,两边家长其乐融融。
南烟和齐聿礼插不进话,她朝齐聿礼那边偏了偏头,小声:“会不会太多了?”
齐聿礼淡声:“多是因为你值得。”
饭桌上烟火缥缈。
在场坐着的都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再没有比现在更令她觉得温馨的时刻了,而齐聿礼简单的几个字,让南烟无波无澜的心,汹涌的漫无边际。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可现在,她好像隐约能触碰到家庭,婚姻,幸福,圆满,这些世界上最美好的词了。
因为他。
因为齐聿礼。
晚餐结束后,两家人作别。
南烟和齐聿礼送完齐老爷子他们回来,就发现沈老太太进屋睡觉了。
两个人许久没回齐聿礼的住处了,其实齐聿礼住这儿一直住的不太舒服,床太小,被套是老一辈的审美,他俩还没订婚呢,倒像是新婚夫妻似的了,天天盖着大红色的被套。再加上这儿根本没有齐聿礼的衣服,齐聿礼身上这套衣服还是去公司加班换的。公司的休息间里一直都准备着几套西装以备不时之需。
卧室也没有齐聿礼那儿的卧室大,倒个水都得齐聿礼下楼去倒。到底是优渥环境滋养下的矜贵公子哥,受不了这种在他眼里“清贫”的环境。
所以晚上,二人还是回了齐聿礼那儿。
回去的路上,南烟想起什么,和他碎碎念:“你和你爸爸长得好像啊,可是你爸爸的性格比你可平易近人多了。”
“我不平易近人?”
“你?”南烟撇嘴,“有钱的那个平亿近人差不多。”
齐聿礼嗤然:“性格好,对我而言不是件好事。”
齐家那么多双嗜血的眼睛在暗处时时刻刻地盯着他,他做不到齐云川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向来纯粹,面容寡冷,神情阴鸷,让人望而生怯。
南烟似有感触,没再提。
过了会儿,她又不安分了,“好奇怪啊,奶奶记忆出现偏差的时候,竟然把你认成了我爸爸,你和我爸爸完全不像。她怎么没有把你认成你爸爸呢?”
晚餐时他们都喝了点酒。
空气里掺杂着似有若无的酒气。
齐聿礼浸泡过酒精的嗓音短促地笑了一下,低低沉沉,勾着她耳尖发痒。
他轻嘲:“把你认成你母亲,再把我认成你父亲,我俩出现在一块儿,你奶奶会想什么你知道吗?”
南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南烟的母亲和齐聿礼的父亲同进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