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乌合之宴【完结】
时间:2023-03-24 10:57:11

  “家里还有多少钱?”他问。
  从生病开始,家里的钱就都是他们兄妹俩管着了。
  许柠和白濛对视一眼,面色都显露出一丝窘迫。
  如果排除未来要支付的医疗费用,剩下不到一万,这学期的学杂费还没交,她和白濛两个人,少说要六千,一万块在N市显得杯水车薪。
  不过上学期的奖学金发下来后会缓解许多,明年毕业,按照他们两个成绩能顺利去A大,到时候拿一笔奖学金,能更宽裕一些。
  “嗯,到时候我会把钱打给张阿姨的,爸你不要担心了,”许柠把薄毯盖在白儒林身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能把身体养好。”
  她安慰道,计算这间房的租金大概要多少。
  但是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张阿姨没有给她回复,大概是在忙,许柠把手机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抽出一套卷子,圆珠笔飞快按动了几下,犹豫着又发消息,希望她注意身体。
  手机还没放下,沈怿檀的消息就弹了出来,问她下周是自己的生日,她愿不愿意来。
  从上个月在水房见了一次后,沈怿檀就再也没好意思和许柠说一句话,他觉得总这样也不是回事,于是鼓起勇气,想趁着生日邀请许柠,问她愿不愿意来。
  如果她愿意,大概就是说明那件事她没放在心上。
  许柠翻翻电子日历,发现去年的九月三号的确是沈怿檀的生日。
  她手头拮据,没法给他买礼物了,加上很快就是期中考试和省奥赛,许柠也难分神。
  不过她能感觉到沈怿檀的纠结,大概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她如果拒绝,或许对方会以为她在介意,更心有愧疚了,是要去一趟,略待一会儿就走也好。
  许柠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觉得自己圣母病发作,总是爱想这么多,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去年送的卷子,不如今年也送一套卷子聊表心意算了。
  她这里没有新的,但她猜白濛那里有,于是起身去敲对方的房门。
  白濛面露不善,但还是请她进来,指着地上摞成小山一样的题和卷子说:“随便挑。”
  许柠张了张嘴,倒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卷子。
  白濛和她不一样,追求者送的礼物,她都会如数退回,但白濛是照单全收。
  巧克力鲜花等等随手放在垃圾桶上,卷子书本题册则会带回家,那些女孩见此就都纷纷给他送题册了,白濛就挑着做,所以他在学习资料上是个富翁。
  许柠来劫富济贫,她默默想着,这些题有人做,总比空白着送进废品收购站要好。
  她挑了两套,轻手轻脚给白濛带上门,回到房间用牛皮纸包好。
  沈怿檀生日的聚会地点还定在去年的地方,医院旁边的餐厅,不过这次是在晚上,因为正赶上周一,白天还要上课。
  “许柠你来了啊,”沈怿檀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快坐。”
  然后殷勤地给她冲刷碗筷,嘘寒问暖,看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人还是去年那拨人,他们看着沈怿檀的目光带着戏谑,让沈怿檀更害羞了。
  好小子,去年他们枉费心机帮他找场子,今年人家已经拜倒在女神的石榴裙下了。
  对方太热情,许柠现在提出要走实在显得不近人情,何况方许许也在,但是热情的她难以招架,就以去卫生间为由,站在二楼的窗口透气。
  窗口正对着医院住院部大楼门口,新整修过,加了好几盏路灯,把整片场地都照得亮如白昼。
  许柠忍不住想起去年冬天,她在住院部门口摔的跪在地上,黎嘉誉穿着件单薄风衣紧张地从里面跑出来的场景。
  好笑之余,她又觉得心脏喘不上气的疼。
  黎嘉誉那时候中毒住院,手臂上全是割出来的刀口,人都快被逼死了。
  她垂下眸子,不敢再想,见着一辆漆黑的灵车从医院大门驶入住院部大门,医院里都是生老病死,除却120,灵车就是最常来常往的。
  司机下车,随后副驾驶也跟着下来个少年,微长的头发被随手用皮筋扎在脑后,凌厉的五官在煌煌灯火的映照下更显深邃。
  许柠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喊:“黎嘉誉!”
  对方大抵是听不见,但眉头轻挑了一下,目光四周扫了一圈。
  司机接了个电话,说着说着面带笑容,招呼黎嘉誉上车。
  许柠连忙从二楼跑下去,去住院部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餐厅离住院部大楼很近,虽然这块地段寸土寸金,但能想到在医院旁边开高级餐厅,至今还没有倒闭,老板高低也是个人才。
  司机还在打电话,车没有开动,大概还要等一会儿,黎嘉誉倚在车边,从兜里拿出个小本子,用笔勾画,大概是题之类的。
  许柠那时候还不太知道,为什么她远远看见黎嘉誉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为什么站在二楼,一定要跑下来和他打一声招呼。
  “黎嘉誉!”眼见着司机已经打完电话,两个人要上车,许柠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又喊了一声。
  这次黎嘉誉听见了,他看着许柠站在远处,穿着一条奶油黄的裙子,脸颊跑得红扑扑的,像一颗多汁柔软的水蜜桃。
  他僵在原地,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柠冲他挥挥手,扶着腰走过去,刚才跑得太快,以她的身体素质,不出意外的岔气了,失算。
  司机揶揄的目光在许柠和黎嘉誉身上转了转,用手肘怼他一下:“小黎,这是你……女……朋友?真漂亮。”
  他还记得黎嘉誉没高中毕业,连忙把“女朋友”三个字改成“朋友”,险些没咬了舌头。
  他飞快上车,发动引擎,探出头:“那个,今晚没活了,我先走了,小黎你朋友在我就不捎你一起了,等回头你们聊完天自己回去吧。”
  说罢,没等两个人反应,车就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兴奋的尾气。
  许柠其实只是想来和黎嘉誉打个招呼的,没想到他同伴直接把他扔下了,此刻她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了,她顺了顺呼吸问:“我没影响你们工作吧。”
  黎嘉誉摇头:“没,人不死了。”
  “啊?”
  黎嘉誉思考了片刻,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笼统,解释说:“本来住院部有个老太太断气,又活了。”
  “哦。”
  许柠觉得这话题多少带点儿诡异。
  “今天那个沈怿檀过生日,就在旁边餐厅来着……”
  许柠说完,黎嘉誉就偏过头去了,他抿着薄唇不说话,留给她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气氛变得冷凝,她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黎嘉誉才说:“那你回去吧,陪他过生日去吧,别跟我说话了,去吧,他生日重要。”他嗓音沾染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嘶哑。
  道理他都懂,他甚至能主动把机会让给沈怿檀,但黎嘉誉觉得是许柠给他的优容太多,以至于他变得矫情了,他心里发酸,像撕了个大口子似的,呼呼往里灌冷风。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啊……
  去年明明给他送了礼物,今年就忘了吗?还是许柠只记得沈怿檀的生日,或者又是那块表起作用了?
  “去吧。”他一边低着头絮絮说着,一边把劳保棉线手套褪下来,动作力度有些大,绑在脑后的头发一颤一颤的,修长的手指上沾着灰尘,还有细细密密的伤口错落。
  许柠就莫名的,从他动作眼睛里看出一种名为委屈的感情。
  她伸手,去勾了一下黎嘉誉的小拇指,黎嘉誉没舍得躲开。
  “吃晚饭没有?”许柠问,也带着哄的意味。
  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不能请他去馆子了,但带他回家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上次他送自己回家的时候,爸爸还看见了,说有空请他来吃饭,不过白濛最好不要跟他吵起来。
  黎嘉誉摇头,眼眶还是湿湿的。
  电话铃声响起,是他的,随手接通后,甜美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10086祝您生日快乐……”和去年一样。
  黎嘉挂断的不够及时,他不确定许柠听没听到这句话。
  他如许柠所说的,是极为拧巴的,兴许是他整个人感性偏多,理性很难完全占据上风的缘故。
  既希望许柠和他疏远不要记挂他,又希望许柠记得他生日而不是记得沈怿檀的;既希望许柠没听到刚才听筒里的那句话,又希望她听到。
  许柠听见了——风声把一句“生日快乐”送进她耳朵里。
  她一时间心如针扎,原本只勾住他一根尾指的手顺势将他握紧:“走。”
  “去哪儿?”
  “去给你过生日。”许柠拉着他,走出住院部的大门。
  夜风将她的长发拂起,轻缓的打在黎嘉誉的脸上,漆黑冰凉的,像缕缕入骨的情丝,他抬起手时也难以抓住。
  许柠知道自己钱包有几斤几两,49.5,如果N市的物价涨的不太离谱,她可以给黎嘉誉买块蛋糕,再请他吃碗长寿面。
  哦,她在这一瞬间又明了了,为什么去年,黎嘉誉对她态度的转变会那么大,因为她送给他题册的那天,是他的生日。
  一个不被关爱的人,坐在医院门口,收到一份生日礼物。
  许柠想她真有做畜生的潜质,两本打折的练习册,就把人骗来做朋友了。
  沈怿檀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在哪儿。
  许柠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我这里有点事,要先走了,抱歉。”许柠说完,挂断电话。
  黎嘉誉紧绷的下颚不再紧绷,他回握住许柠的手,亦步亦趋跟随她的脚步。
  他以前渴望有人对他的爱能超越生命,就像他那天在银杏树下一句句问那个女孩一样
  “你喜欢我喜欢到可以为我去死吗?敢拿命发誓说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抛弃我吗?”
  缺失的爱需要用一份更炽热的爱来填平,好教他不再对亲情之爱抱有幻想。
  但他遇到许柠,一切设限的条件都不作数。
  他爱她就足够了,不需要她来爱自己,甚至连喜欢他也不需要。
  沈怿檀和他一起过生日,许柠哪怕不知道不记得他的生日,只要最后选他就可以了。
  许柠带着黎嘉誉,停在一家蛋糕店门前。
  “欢迎光临。”前台小姐姐正在做最后的打扫工作,看样子很快就要下班了,店里的蛋糕都在打折促销。
  许柠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黎嘉誉就指着一块促销的芒果千层说:“我能要这个吗?”
  原价29.9一小块,打完折10.99,橙黄的芒果点缀在奶油上,以一片油绿的薄荷叶作点缀,店里没有比这块蛋糕更便宜的了,像黎嘉誉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发。
  许柠咬了咬下唇,她很受不了黎嘉誉这种好打发,沈怿檀今天的生日蛋糕还没切开,但摆在桌子上,三层的,十二寸,镶嵌着车厘子和种类繁多的水果。
  她如鲠在喉,指着另一块:“生日要吃圆的,要那个好不好?”
  从10.99的三角小千层升级到44.5的四寸圆形蛋糕,店员小姐姐送了刀叉和蜡烛,黎嘉誉受宠若惊,虽然他表现的不明显,但许柠从他骤然发亮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惊喜。
  挺没出息的,也廉价,为了一个打完折后44.5的蛋糕。
  许柠说不出这种伤人的话,她不觉得黎嘉誉廉价,她只说:“明年给你买个大的。”
  黎嘉誉知道明年他已经不在许柠身边了,苦涩漫上心头,但还是点头:“好。”
  许柠接着带他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一家抻面馆,白底红字的招牌,老的可以,就连大门上“欢迎光临”四个字都已经风化剥脱,只剩下“三十年老字号”几个字用透明胶粘了又粘。
  这点儿其实也没什么人,老板在柜台后面看苦情剧掉眼泪,店里全熄灯了,只留缺门柜台处一盏小小的,表示还在营业。
  老板见他们进来,系上围裙问:“吃什么?”
  一份小碗的抻面,刚好五元。
  他们选了面馆最里面角落的一方小小的桌子,老板将省钱贯彻到底,只开了他们卡座上方的一个小吊灯,昏昏黄黄的光,透过被油渍包裹的玻璃灯罩,幽幽洒下来。
  店里都是肉酱卤子和小麦的香气。
  挺破的,但胜在便宜,昏暗的灯光照着许柠和黎嘉誉对坐着的脸颊,倒是平添了几分过生日的温馨氛围。
  就此,许柠满身共计49.5,此时花了个精光。
  她将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插上蜡烛,点燃:“许愿吧,黎嘉誉。”她说。
  “许什么都会成真吗?”黎嘉誉问她。
  许柠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应验过的许愿噎住了,甚至有点心塞,但她还是对黎嘉誉说:“会的,生日许愿会成真的。”
  “许几个都行吗?”
  “呃……行吧,生日的话寿星最大,”蜡烛已经燃烧四分之一了,蜡油马上低落到奶油上,许柠催促,“快点许吧。”
  这是黎嘉誉真正意义上过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也是他可以在生日这天对着蛋糕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面来喽!”老板将热气腾腾的抻面端过来,清亮的骨汤里堆着小山一样的抻面,细且韧,泛着微黄油润的光泽,是属于小麦的,上面挂着一勺特制肉酱。
  “长寿面。”许柠把筷子递给他。
  热气蒸腾着黎嘉誉的脸颊,熏得眼睛疼。
  上一次他吃长寿面是在七岁那年,养母临把他卖给人贩子前,给他下了碗挂面。
  对于长寿面的印象,他还停留在破败的草泥屋,漆黑的室内,醉酒死掉的养父,脸色蜡黄的养母。
  现在变成许柠脸颊淡淡的酒窝,带着奶油的甜香。
  他避开许柠的视线,取了个碗回来,眼底的泪已经干了,然后将大半碗的面带着所有肉酱夹进另一个碗里,推到许柠面前:“一起吃。”
  许柠分回去一些肉酱,说:“咸。”
  两个穷得叮当响的少年分食了一碗面后,又分了那块不至于最廉价的蛋糕。
  这次生日,黎嘉誉一整天都没有像往年一样等那些亲人们的祝福,除了真的不在意了之外,就是所缺的那个缺口被补了起来,让他不需要再做可怜虫,仰望不爱他的人的爱。
  黎嘉誉拉着许柠的手走出门,幸福到昏昏的头脑被夜风吹醒的时候,忽然有些意识到。
  不是被人爱才会充实,爱别人也一样。
  他现在可以回答当初问向别人的问题。
  他喜欢许柠喜欢到可以为她去死。
  敢拿命发誓说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抛弃她,只要她需要。
  作者有话说:
  我的感情告诉我,我下本想写个古早狗血虐的abo耽美,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已经不理智的跨频开三本了,该回古言把明月照我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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