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完,就被他揽入怀中,“这一路你随我北巡,虽不至于风餐露宿,可一路辛劳,我都看在眼中,你总不肯叫苦,我却是心疼。只这点身外之物,又有什么?”
“阿昇,我是极愿与你一处的,便是累点苦点也没甚,况且出来外面也让我开拓了眼界,见识到了许多以前没有的物事,我觉着很有意义,”她不是矫情的性子,却也愿意在这温情的氛围下,说些情意绵绵的话儿,“又能陪在你身边,我觉着很开心。”
“可你这段时间瘦了,还是路上奔波累到了,这次在晋州多呆几日,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补补身子。”
许是模样长开了,她如今比离京时,褪去了脸颊的婴儿肥,更添几分女子的清美,摸了摸自己的脸,舒颜笑道:“我觉着还好,感觉比原先好看了呢。”
这般的自恋。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声,“阿颜本就生的好看。”
“那也不及你啊,你这脸,让人看了就赏心悦目,”舒颜伸手摸了一把,声音里带着羡慕,“而且,越往北去,天儿更冷,我都得仔细擦了脂膏才敢出门,这皮肤还是有些紧绷,你却是比我的肌肤摸着还好些。”
这亏得是自家夫君,不然,真遭人眼红。
邵元昇觉着许是自己习武的缘故,平时穿的也不似小妻子这般厚实还觉着冷。
外面寒风呼啸,小两口窝在榻上,腿上盖了薄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拘非得谈论什么,只这样随意地聊天,便极惬意舒适。
……
“阿颜,有没有觉着那个圣女眼熟?”
一处极大的空地上,此时熙熙攘攘坐满了人,皆是来听经的百姓信徒,自然是不白来听讲,信徒们自愿奉上香火钱到一个木箱里,旁边自有人记录。
舒颜随着邵元昇也随大流放了些银钱进去,两人此时站在最外围,往前都是跪坐在蒲团上的百姓。
邵元昇总觉着那面覆白纱的圣女看起来有些熟悉之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低声与舒颜耳语。
舒颜被他这么一说,细细地去看那圣女,片刻后,皱了下眉,低声道:“我怎么瞧着,有些像被废的五公主邵嘉?”
邵元昇愣了下,又去看那高台上圣女,“还真是,太仿佛了。”
“只是,邵嘉不是被圈禁在京里?而且这还是莲火教的圣女,”舒颜只觉着那圣女眉眼仿佛废五公主,“那面纱下的脸也看不清,若是能去掉面纱就好了。”
距离太远,便是邵元昇有些手段也用不上,细细地看了看高台附近巡逻的莲火教人,也不好得手。
“这圣女讲的是不是佛教经文?”舒颜可没抄写过佛经,只是觉着这经文听起来像是佛经,她觉着奇怪,“既然是莲火教,不该讲自己的经文吗?”
邵元昇仔细听了片刻,又观察了一番台上台下,眼中露出些许沉思。
很快高台上圣女讲经完毕,便是一番神教表演。
舒颜见居然是后世常见的骗术,徒手在油锅里捞钱,却说是莲火神庇护,但哄得底下百姓敬畏不已。
之后,又出来一个自称长老的男子,根据惯例,发放了五十个名额可入教,而入教资格却是根据民众捐献的香火钱。
“这不就是打着幌子收钱么,”要想入教就多多捐钱,舒颜忍不住小声与邵元昇嘀咕,“那个油锅也是假的,骗人的把戏,”只是没想到她旁边有个妇女耳朵贼尖,居然听到了,当下就不乐意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可是圣教,是为了普度咱们众生,便是收些香火钱,也是福泽咱们老百姓!你这小姑娘好不晓事,胡说八道,小心惹怒了神灵,降罪下来……”
舒颜被这妇女一顿嚷嚷,愣了下神,而后驳斥,“我说什么关你何事?既然是神教,自然不畏人言。”
“就是,你偷听人家说话还有理了,”济庆忙挡在前面。
因这边争执,莲火教那边很快有人走过来,眼神阴毒地看着舒颜几人,“你们闹事?”
舒颜看着这穿着黑色斗篷的莲火教人就觉着非善类,又看一眼正要被他们抬下去,架在火上的油锅,扬声道:“你们不是说,是因自己是莲火神眷顾的人,才能徒手从油锅中取物吗?我也来试试如何?”
“你是何人?敢来这里闹事,赶紧离开,不然等会莲火神怪罪下来,”那黑斗篷领头的当即拒绝,往外驱赶舒颜等人。
舒颜不想这些百姓被骗,指着那油锅道:“连试一下都不让我试,莫非你们是骗人的,打着莲火□□号愚弄百姓,骗取钱财不成?”
“我们莲火教乃是神教,入我莲火教,可保家宅平安,财源广进,不曾骗人,你这小厮休要胡言。”
邵元昇也觉着那油锅有猫腻,见舒颜似有把握一般,便道:“既如此,为何不敢让他去试试那油锅取物?心虚不成?”
“那是恐你们诚意不足,被油锅烫伤,”莲火教的人狡辩。
舒颜冷笑一声,“算了吧,那油锅里到底是油还是醋,你们还不清楚,不过是愚弄百姓的把戏而已。什么神教,我看就是个骗人钱财、愚弄人心的邪恶组织。”
她今天还非要揭下这莲火教的皮。
邵元昇今日也不是单独带舒颜前来,早就与何刺史商议好,若有发现,便传递信号。此时,济庆一声口哨声出,很快便有大队官兵将此处包围。
“全都不许动!”何刺史带人进入这会场,“本官是晋州刺史,怀疑这莲火教乃是□□组织,今特来查验。尔等静等,不许裹乱生事,否则皆以聚众闹事逮捕。”
有刺史令下,百姓虽然不满官府居然干涉莲火教圣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有意图煽动者,很快就被官兵拿下。
第164章
“阿颜,你是怎么知道那油锅里不是油?”
刺史府后宅,何问芝满脸惊奇。
那日,舒颜到底揭穿了莲火教的骗术,一众□□人员也被抓捕,只可惜跑了那圣女和长老重要人员,而莲火教也因内部人员被抓,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所有招供出来的据点也空无一人,仿佛从未在晋州出现过一般。
何父一众官吏越发对莲火教忌惮,如此干脆快速的组织效率,怕不是一般的明间教会组织,尤其其间还有个疑似废五公主邵嘉的圣女。
但如今其他莲火教人员皆隐匿起来,只要他们不冒头,官府这边便查无所查。
舒颜坐在何问芝对面,素白手指捧着一杯清茶,笑着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人的筋骨不可能承受住高温,我有幸听人讲过,这种骗术不过是将大部分油替换成醋,醋会沉到最下面,因为醋很快就能烧的滚沸,如此上面薄薄一层油在醋的翻滚下,好似热油被煮开一般,其实只是造成一层表象罢了,这锅内的温度也就微微烫手而已。所谓油锅取物,骗术而已。”
“竟是这般!那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也是有些厉害,只是可恨被人利用,拿来蒙骗百姓。”
“正是这般了。”
“那阿颜,你说那个圣女真的是五公主吗?要真是她的话,她图什么?”何问芝与废五公主也算是熟悉,只是那日未前去观看,“她之前被圈禁,就算是被贬为庶人,可怎么会与这种□□的人混到一处?莫非这莲火教是有其他所图?”
舒颜明白她没有说出的话,可如今东宫稳定,五公主又是败军之流,又想怎么掀起风浪?
回行馆后,她将这些问向邵元昇,他也摸不清这莲火教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且他们也只是怀疑那圣女是五公主,并未亲眼看到她的真正面目,便道:“不管这莲火教要做什么,现在他们夹着尾巴藏匿起来,咱们也无从探查,只能等这些人再次冒头。”
这话极对,很快就是年底,他们打算在晋州城过完年再往北去,邵元昇打算趁这几日空闲,带她到城外的积香寺。那里的后山种了大片的梅林,正是腊梅盛开时节,寺里的素斋也很出名,正好去游玩一番。
第二日,夫妻两人也没约其他人同行,只带了济庆等国公府的侍卫并舒颜身边的丫鬟便往积香寺去。
虽天气寒冷,但年底上香游玩的人却是不少,不提寺外山路上摆摊的便成了一条小商业街,香客们携家带口,梅林那边的游人也是不少。
在前殿捐了些香火钱,烧香拜佛一番,夫妻两人便往后山去赏梅。
舒颜今日梳了高耸的望仙髻,发间饰以小孔雀开屏步摇,发髻上零星珍珠小钗,七色间破裙束住细腰,外面罩一件滚边白狐毛石榴红斗篷,清丽之中添几分娇美。
她身边的邵元昇只是简单玉冠束发,黑色大氅,却因容颜俊美无俦,令人见之晃神。
自两人到了后山梅林,便吸引了许多游客的目光,大姑娘小娘子都被邵元昇那俊美皮相迷得不住观望,只可惜他身旁有美妇人陪伴,二人一看便是夫妻,只能望而兴叹艳羡。
也有那胆大不知羞的,抛了娟帕到邵元昇跟前,却被他毫不留情一脚踩下,碾碎了芳心。
舒颜却是一点儿取笑他招蜂引蝶的想法都无,概因他比自己还不耐烦那些目光,尤其见有年轻男人也将目光投诸在舒颜身上,邵元昇恨不能眼神大杀四方。
舒颜暗笑不已,不过这梅林的景色也确实好,身入其中,身上都沾染了馥香。
更不知何时,一阵梅花雨下,花瓣自四周飘洒下来,她正要惊叹此美景,却忽地被拦腰抱住,“阿昇……”
“别说话,情况不对,”邵元昇出门陪妻子游玩,自然是没有带佩刀,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他靴子里却是有一把匕首,快速抽出,护住妻子,便警惕地望向周围。
济庆几个侍卫却是带了佩刀,快速护在夫妻两人四周。
紫萍和青萍今日随行,见状吓得腿发抖,却也坚强地站在舒颜前后。
方才还悠闲自在赏景谈情,瞬间危机四伏,舒颜都没反应过来,只觉着眼前白光一闪,铁器相撞发出的刺耳牙酸声响起,不知何处箭镞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疾射。
刀光箭影,残破的梅花飘飘洒洒,非但没有带来半分美感,却只有破碎的凄惶。
舒颜被邵元昇护在身前,随着他的动作只觉着头晕眼花,却强忍着一声不敢吭出。
“成庆,你右上方处……”
邵元昇有侍卫掩护,冷静寻找弓箭手所在位置,捡起地上的落箭投掷过去,顺便指挥其他人去解决掩藏在四周的杀手。
期间,有侍卫受伤被射中,或伤了腿或伤到胳膊,总归没有性命大碍,皆忍痛抵御,只是到底他们功夫泛泛,还是邵元昇与成庆济庆将杀手击毙一部分,又逃走两人,方才脱困。
此时,他们这一方位置,地上残花落枝,甚至一棵梅树在打斗中被砍去了上半边树枝,有的树上则插了数支箭镞,破坏了梅林。
幸好,这边打斗起来,其他香客都避开逃离,此时几人席地而坐,先给受伤的侍卫包扎伤口,又去使人通知积香寺里的僧人。
其实,不用他们去通知,早有逃离的香客跑回寺里,没多久,知客僧便带着人赶了过来,见有人受伤,忙过来帮忙。
“这些梅树是因我等,才损毁,我会赔偿损失,”邵元昇不在意这些钱财,“只是,出了这等刺杀之事,还得麻烦贵寺往官府去报案,并查察寺里是否有可疑之人。”
“这是应当的,”知客僧忙道,便是邵元昇不说,为了香客们安危,积香寺里也要帮着搜查刺客,当然他们更希望刺客已经离开积香寺,不要再在寺内停留,以免伤到其他香客,影响寺内香火。
邵元昇对知客僧道:“这些刺客应该不是一般人,训练有素,且心狠手辣,搜查之时,定要小心。”
与知客僧一番交谈后,邵元昇便带着舒颜等人下山。
舒颜此时惊魂未定,被他揽在怀里,脸色发白,“阿昇……”
邵元昇知她受了惊吓,轻柔拍她背部,“别怕,没事了。等下山让郎中给你看看,别惊到了。”
“那些人是特意来刺杀咱们的,”舒颜趴在他怀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衫一直没敢撒开,因用力,指骨都微微泛白。“是不是咱们得罪了人?”
只是说完这问话后,又觉着说了句废话。
若不是得罪人,怎么会有人想要刺杀他们,且方才那情形,分明是想要他们的性命。
邵元昇早就想到,见她惊恐不定,心疼地垂脸吻了下她的脸颊,“阿颜不怕,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可我怕你受伤,”方才的情形实在太惊险,舒颜想到他一直将自己护在怀里,就心中发颤,她更怕他受伤,现在才猛然反应过来,从他怀里坐起来,脸色惊慌地摸他身上,“你没受伤是吧?一点儿也没伤到,对不对?你千万不要怕我担心,瞒着我……”
恐他是因自己担心,受伤了也瞒着,说到最后,竟是带了哭腔。
邵元昇忙握住她的双手,将她带入怀里抱住,“没事,我真的没事,若是受伤肯定告诉你了,好了,莫担忧害怕,没事了。你这样子才让我更担心。”
他一番柔声安慰,总算让舒颜情绪稳定下来。
“五爷,可惜没留住活口,又让那两个刺客跑了,”成庆有些懊恼,他们经历了一场刺杀,却连是谁派来的都没有眉目。
回到行馆,邵元昇先找郎中给舒颜诊脉,开了安神汤药,看着她喝下睡着才出来,但也没有离开,只在外间里将成庆和济庆叫来,“这一路北上,除了一些寻常案件,便是那粮仓案和前些天的莲火教,粮仓案背后牵扯到前朝,莲火教一夜消匿,都不寻常,从这两处着手去查查。”
邵元昇没有失了冷静,“我怀疑那些刺客是杀手,你们去仔细查查那些尸体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他恐舒颜睡不踏实,一时不敢离了她左右,而且,更怕那些刺客卷土重来。
捏了捏眉心,他隐隐有些后悔,竟将小妻子牵扯入危险中,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尽快抓到背后行凶之人。
舒颜又梦到了前世溺水,那冰冷入骨的湖水让她窒息喘不过气,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阿颜,阿颜……”
紫萍和青萍也受了惊吓,回了两人居住的屋子服了安神汤,梅嬷嬷带着丫鬟秋雨和南雁在屋子里伺候。
梅嬷嬷坐在舒颜床前锦凳上,见她似乎入了梦魇,忙低声唤人,却无法将舒颜叫醒。
邵元昇听到里间传来的动静,疾步过来,按住舒颜胡乱摆动的手臂,低声呼唤。
“阿昇……”循着模糊有人唤她的声音,舒颜总算从梦魇中挣扎出来,朦胧中看到邵元昇焦急担忧的俊颜,心一下安定下来。
“怎么样?是不是做噩梦了?”见她额角都出了汗,邵元昇忙用帕子给她擦拭,柔声询问。
“嗯,做了些不好的梦,”舒颜也不知道怎么又梦到前世落水,她伸出手,糯糯地道,“抱抱。”
素日里她朝气活泼,何时这般虚弱过,邵元昇心疼地搂住她,一面褪去鞋子上床,让她能靠的更舒适些。
梅嬷嬷见状,赶紧带着丫鬟出去,看着自家姑娘依恋姑爷,姑爷担忧她的样子,欣慰之下,将那些刺客骂了个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