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老夫人因舒兰芙的话而高高提起的心,极速恢复,“怀望,到底怎么回事?”
武安侯夫人正要昏过去的挡头,听到儿子的声音,竟又缓了过来,推开挡在面前的舒兰芙,迫切地望着长子。
舒怀望不免责备地望了眼舒兰芙,才忙道:“去年,父亲监管建造兴水宫,当时是收受了些好处,那监工以次充好,把几处偏殿和下人房的材料换了,但罪不至兰芙说的那般严重,抄家更不会,只是牢狱之灾避免不了,但父亲说了,大堂祖父会让怀谨往太子处求情帮忙,许能减轻些刑罚。”
父亲出了这样的事,他今日自然要随同一起面圣,昨晚没有告知家人,就是怕他们担忧过重,惊慌。因此方才急急赶回府后,本打算来与祖母和母亲说明,却又在前院绊住了脚,没来得及过来。
等过来时,母亲又已经晕倒,妻子小杨氏也吓得不轻,拉着他追问,可巧妹妹舒兰芙也问,他便先与她们讲了安抚住,可哪知这妹妹关键时候还添乱乱说话。
被长兄瞪视,舒兰芙本就担惊受怕的心越发委屈,“我这不是害怕吗?”
只是,现在没人顾得上理会她,武安侯老夫人却不解,“你父亲为何要贪墨?咱们府上公中颇丰。”
舒怀望顿时有些为难,他怎么说父亲为了给六皇子拉拢朝臣有夺嫡心,可六皇子全不知情也不答应,都是父亲跟姑母擅自做主。
武安侯老夫人一直看着舒怀望,见他这神色,皱了下眉,“他是为了讨好谁?”
舒怀望只能道:“父亲一时想错,才做了错事。”
但武安侯老夫人却不信,她这继子爱惜羽毛又功利心重,她不由就想的多了些,尤其舒怀望这有些心虚的样子也没瞒过她的眼。
莫非……
武安侯老夫人眼皮子一跳,想到那个可能,去又不解,若是当真是想谋取从龙之功,又何须自请罪责?
但不管如何,现在尽力保全武安侯才是正经。
“母亲问这些又有什么用,”武安侯夫人却觉着当下该想法子把武安侯捞出来,“对了,怀望,你快些往宫里去,找你姑母,让她去圣上面前为你父亲求情啊。”
方才她又急又吓,都忘了宫中的贵妃和六皇子了,“还有六皇子那里,也赶紧去说一声,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舒怀望为难地对武安侯夫人说:“母亲,父亲吩咐过了,不让我去宫里求姑母和表弟,怕圣上更生气。”
武安侯夫人急道:“怎么会,你姑母得宠,六皇子是圣上儿子,他们朝圣上求情肯定管用,你这孩子倒是快去啊!”
武安侯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急病乱投医的大儿媳,道:“还是按承志交代的办,不然便是添乱。且方才怀望也说了,怀谨回去求太子说项,”难道太子的分量不是更重,若是贵妃和六皇子去为已经犯错的武安侯求情,岂不有袒护之嫌?
武安侯夫人现在满心都是武安侯,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着婆母是故意想让武安侯更倒霉才好,毕竟武安侯是继子,不是她亲儿子,从方才就没见她有一点儿着急。
她不搭理武安侯老夫人,只催促舒怀望,“怀望,赶紧去宫里求见贵妃,快点,你分不清里外了是不是?”
最后这话到底带出了些心底的想法。
小袁氏闻言,只觉着这大嫂不分好歹,扶着武安侯老夫人的手道:“母亲,我看大嫂这里人多也乱,咱们回去想想法子吧。”
既然人家不待见,她们还不乐意呆了。
武安侯老夫人心中叹息一声,到底不是自己的血脉,罢了,她也有心无力,遂顺了三儿媳的梯子,吩咐丫鬟照看好武安侯夫人后,便离开了正房。
不仅是武安侯夫人觉着该求贵妃和六皇子帮忙,舒兰芙和小杨氏也这样认为,但面对三人的催促,舒怀望到底没应没去,只等舒府那边的消息。
武安侯夫人见状气的半死,自己写了帖子要亲自求见贵妃,又被舒怀望拦了下来。
“大哥,你是昏头了吗?那舒怀谨怎么可能真心帮咱们,他们家跟太子走的才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他们肯定是哄你的,”舒兰芙在一旁埋怨。
得到武安侯夫人认同,“就是,你妹妹说得对,怀望,既然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求见贵妃。她亲哥哥都下监牢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舒怀望见母亲因妹妹的话,越发起劲去宫里,不由怒斥舒兰芙一句,“你少来添乱。”而后又劝武安侯夫人,“母亲,别听兰芙胡说,这件事还是大堂祖父提点的父亲,您不知,有人正在暗中调查父亲,若是当真是被人举报出来,父亲的罪更重。现在圣上念在父亲主动请罪上,并未薅夺爵位,只将父亲下狱,已经好多了。”
武安侯夫人却是顽固地怎么也听不进去,加上有个舒兰芙在一旁添油加醋,小杨氏也跟着加上两句,本就魄力不够的舒怀望被弄得心力憔悴。
而此时,宫中凝烟殿也是一片低沉。
舒贵妃半卧在榻上,哭的眼睛红肿,旁边六皇子坐在梅凳上不住给她擦泪,并安慰,“好了,母妃,再哭脸也要肿了,你眼睛都只能睁开一半,不好看了。”
舒贵妃便是原先与武安侯别气,可真当武安侯出了事,难受的还是她,“不好看就不好看了,好看给谁看,你大舅舅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有个万一,往后可怎么办?”
她不仅怕没有了武安侯这娘家依靠,也更怕兄长性命有个好歹。
六皇子宽慰她,“父皇此时不来见您才好,若不然父皇过来只能是责备您与大舅舅,等着父皇消了气就来看母妃了。大舅舅那里也不会很严重,总归是舅舅主动认错,比被人揭发了好。而且父皇没有当场降罪到侯府,总归府上无事。”
舒贵妃被六皇子哄得直哼哼,但担忧到底去了一些。
第58章
过不大会儿,有宫人轻轻进来禀报,“殿下,方才婢子打探到,太子殿下去圣上处,向圣上为武安侯爷求情了。”
舒贵妃惊喜地坐直身子,“真的吗?”然后神色讷讷,她想起了自己先前想让六皇子夺嫡的打算。
六皇子看破不说破,笑着道:“母妃,有太子哥哥帮忙,父皇那里应会减轻些对大舅的刑罚。”
也就是他母妃、大舅和有些人看不清楚,中宫地位十分稳固。
“母妃,等过会儿,您换身衣裳,与儿子一起去向父皇请罪吧,”便是武安侯不让人给他传话,他原也是这般打算。
六皇子也觉着,大舅已经犯错,且主动坦白,他与舒贵妃更不该去求情,去请罪方才能显示出认错的态度。
况且,当初也是母妃与大舅谋划,母妃也有责任,只这些须隐瞒住了。
平昌帝闻听六皇子与舒贵妃求见,看了眼站在一旁才为武安侯求情完的太子,本以为这两人也是为求情而来,不想却见舒贵妃一身寡淡的月白宫装,见圣便跪。
“圣上,妾身前来请罪,妾身娘家兄长渎职,是妾身没有督促好兄长,”这话自然是来前六皇子与她教好,简单直白地请罪。
六皇子低头跪在舒贵妃身旁,“父皇,儿臣自愧。”
平昌帝意外地望着舒贵妃,若说六皇子,他倒还不意外,毕竟小六虽不是几个儿子中最出色,却是进退有度,但舒贵妃……
一贯恃宠而骄的贵妃居然没有仗着他的宠爱为武安侯求情,反而代兄请罪,虽然不太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但不得不说,平昌帝心里舒适不少。
他脸色平和地让二人起身,“朕念在武安侯乃贵妃兄长,方才委以督建兴水宫一事,可他竟玩忽职守,收受贿赂,以次充好。若不是他主动上折子请罪,朕定不轻饶。”
太子适时出声,“父皇,虽然材料上不是上等,但也未粗制滥造,坚固性也不错,且又是偏殿和下人居住,倒是也能居住,便当是节俭支出。武安侯到底是六弟舅父,六弟更是无妄,父皇不若让武安侯补齐款项,令其去修缮旁处偏远别院之类,算作赎罪。”
平昌帝沉默不语一会儿后,对六皇子道:“还不谢过你皇兄,若不是你皇兄求情,朕定将武安侯发配到苦寒之地去。”
六皇子闻言,抑制住欢喜,忙向太子拱手,“多谢皇兄。”
也很快意识到,父皇此举也是在为太子做面,是因太子求情之故才从轻发落大舅,让他承太子的情。
但他是真心实意向太子道谢。
太子忙道:“都是一家兄弟,无须客气。”
平昌帝知道几个皇子年龄长开后,心思也多了。
虽然都是自己儿子,但他注重立嫡立长,且太子是他一手教养长大,他也没辜负自己的期望,是个让他满意的储君。
平昌帝不想看到兄弟相残的事上演,到现在几位皇子都未封王,才想着为太子施恩,见六皇子对太子是真心实意感动,而后舒贵妃也真切地对太子道谢,更加满意。
平昌帝捋了下胡须,“如此,朕便允武安侯让爵与其长子的请求,让他去修缮皇陵三年,亲力监管。”
既然建不好他的行宫,便去修皇陵吧。
皇陵可不在京城,距离长安城数百里外的咸阳,且修皇陵是个苦活,亲自做督监的苦更不必说。
但对比下牢发放到北地南越,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消息传到武安侯府上,除了武安侯夫人还觉着天还是塌了一半,武安侯老夫人却是松了口气。
而此时长安城中一处别院中,从侧门进来一位穿着普通头戴巾帻的四旬多男子,他闪身进了门后,便有小厮引着他到了一处书房中。
房中桌案后正坐着一年轻男子在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亦未抬头,中年男子垂手而立静候,直到男子放下手中笔,方才上前两步,“殿下,是下官办事不力,差一点就能抓到武安侯的尾巴了,却不想他竟断尾自生。”
“嗯,本殿知道了,”男子声音有些粗哑,露出一抹冷笑,“想不到太子居然会为武安侯求情,真是小看他了,”虚情假意。
想到父皇为了给太子造势,让他们这几个已经成年出宫开府住的皇子们都只顶着个光头皇子的名头,他心中就越发愤恨。
他自认不必太子差到哪里去,随着步入朝堂参政,越发不服气,不想被压制,居他人之下。
“殿下,那下官的位置……”中年男子显然是李盛,他盯着想要的自然是武安侯倒出来的位置。
年轻男子看他一眼,“放心,此事自有本殿为你调度,只要日后你好好办事。”
“是,下官都听殿下的,”李盛忙抱拳行礼,态度恭顺。
年轻男子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嗯”了一声,便让他离开。
李盛跟来时一样被小厮引着出侧门,低垂了眉眼顺着暗处很快拐入小巷道,不多时便上了一辆青布马车。
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影望着马车离开往李府去,才回转别院,跟年轻男子禀告,“殿下,人已经回府了。”
年轻男子点了下头,摆摆手,望着窗外随风悠然飘落到窗棂上的一片叶子,野望外放。
天要凉了。
“老爷,人已经回去了,”李盛的小厮坐在马车外车板上,低声对车厢内禀告,然后便听到里面李盛吩咐的声音,“掉头。”
“是,老爷,”马车夫简单应一声,便灵活地将马车掉向,往偏离李府的另一处方向驾驶而去。
距离李盛马车掉头数条街道之隔的衣裳铺子里,程氏正在与族婶说话,舒颜则与程氏族妹程如猗一人抱着几本书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舒怀钰和丫鬟们,同样怀里都抱了一摞。
李氏惊讶地看着儿子,再看看两个小姑娘,“怀钰你这是买了多少本,去搬了人家书局回来吗?”
儿子好书,所以,她第一想法就是这呆子该不会方才去书局一趟看到书走不动路,连程如猗都没顾得上理吧?
李氏的担忧就差写在脸上了,舒颜忙道:“二婶,这都是我跟如猗姐姐买的,二哥帮我们拿回来。”
“哦,你们买的啊,钱都付了吗?我让人去给结账,”李氏闻言,就放心了,还好这书呆子儿子没呆,就要让人去结账。
毕竟这书价钱不低,他们又买了不少,李氏怕儿子带的银钱不够付。
“母亲,已经付好了,”舒怀钰出府时就被李氏塞了一袋子碎的整的银子,不过这些书中有几本妹妹挑的价格都很高,他那银袋子已经瘪了。
舒颜笑嘻嘻地对李氏道:“是啊,二哥方才可是帮着我付了好大一笔银钱。倒是如猗姐姐,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掏钱,非要自己付上,都是亲戚,她非得这么外道,白瞎我叫一声姐姐了。”
她这话既显示了舒怀钰为长兄的疏朗大方,也道出程如猗守礼稳重,自己与她的亲近,让大家都听得高兴。
李氏笑着拉过她的手,心疼地道:“怎么还自己抱着,让下人多跑两趟路便是。我看看手红了没?”
程如猗的母亲姜氏方才与李氏一顿交谈,就知晓了这是位爽利开朗的女子,对自家闺女也极为喜爱看中。现在见她对隔房的侄女都跟亲闺女一样疼爱,又有舒怀钰谦谦君子温柔润如玉,不问女儿意见,就已经满意了这亲事。
程如猗虽比舒颜只大了一岁,却很是稳重,面对母亲望过来隐隐透着些许询问的眼色,再看一眼旁边浓浓书生气的青年,悄悄羞红了脸颊。
姜氏一看女儿这神情,再有舒怀钰虽秉承君子之礼,却在偶尔看向程如猗时,笑容放大的模样,心中就定了。
程氏一看两下里都十分满意模样,也很欢喜。
两边都是她的亲人,她帮着操持一场,自然是希望有个好结果。
本打算两边一起去吃了午食再回去,但姜氏还是矜持地婉拒了。
就算再满意舒怀钰,作为相看的女方,自然还是要矜持为上。等舒府那边得了程家同意亲事上门提亲时,程家也矜持地没有一次就应下,到第二次才应了提亲。
一时,舒府这边喜气洋洋准备舒怀钰往程家提亲诸事,武安侯府则为武安侯流放咸阳行程打点,截然相反。
及到舒怀钰与程如猗文定,武安侯老夫人往舒府这边送来贺礼,便到了舒兰馨出嫁的日子,喜气总算是冲散了些武安侯府的晦色。
舒兰馨成亲这日,舒颜穿了桃红衫子碧色撒花裙跟着长辈们往武安侯府去。
这是舒颜第二次来武安侯府,与第一次来时,侯府上的花团锦簇不同,虽今日是舒兰馨大喜的日子,可侯府依然喧哗不如上次。
直到进入到三房院落附近,喜气才渐渐呈现出来。
舒兰卉正陪在舒兰馨身旁,见舒颜来,笑着过来拉她入座。
舒颜先向舒兰馨道喜,夸赞道:“兰馨姐姐太好看了。”
舒兰馨已经绞面完,光滑白净,在精美嫁衣衬托下当真是美丽淑雅,被舒颜夸赞,她含羞笑着道谢,“多谢阿颜。”
房中还坐了几位舒家族亲姑娘,只是舒颜环视一圈,却未发现舒兰卉。
按理,堂姐出嫁,作为堂妹的舒兰芙是该在房中陪着堂姐招待前来添妆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