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脚下骤然腾空。
姜疏宁低低惊呼,下意识抬手勾住傅西庭的脖子,随即就要挣扎着下来:“你是不是疯了!”
“别乱动。”傅西庭的面色不太好看,调侃道,“伤残一个总比两个强得多,我可还在等你伺候我。”
姜疏宁想到他的胳膊,一动也不敢动,提醒道:“但你手肘脱臼了,我是一百斤,不是十斤。”
“你有一百斤?”
说着,傅西庭不信似的往起掂了掂:“我没觉得重。”
“……”
莫名觉得心情发闷。
姜疏宁移开眼,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只好不再乱动,小心翼翼地靠上他的肩。
两人坐上车。傅西庭便阖眸不再说话,靠近车门一侧的左手微微垂落,甚至能看的见手肘肿起的弧度。
姜疏宁想拿手机搜搜网页。
却又郁闷的想起,她的手机早被丢在了路上。
见傅西庭神色并不好看,姜疏宁没打扰他。
直到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一早得到消息的纪衡等在路边,穿着白大褂坐在轮椅上。
下车后。
傅西庭绕过另一边,拉开车门扶住姜疏宁,等她站稳,才偏头对纪衡说:“你很想坐这个是吧?”
“……”
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暴躁。
纪衡迅速起身,推着轮椅到姜疏宁面前:“我一点儿都不想坐呢,这是给姜妹妹准备的。”
自从上次会所一别,姜疏宁跟纪衡并未再见。
眼下被他照顾,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谢谢你。”
一行人陆续朝医院大厅走去。
乘坐电梯上了四楼外科,傅西庭把姜疏宁送到办公室门口,随意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让纪衡给你看看。”
“那你呢?”
傅西庭:“我去那边检查。”
话音刚落,姜疏宁拽住他的袖口:“我不能跟你一起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原本这种事可以自行决定,但无奈脚踝又肿了起来,只好任人宰割。
傅西庭看了她几秒,随后叹息:“你听话。”
这话一出,姜疏宁顿时哑口无声。
不仅她没有异议,包括旁边的纪衡,也诧异地来回打量两个人,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傅西庭看他:“你有什么事?”
“你们,”纪衡招来护士推姜疏宁进办公室,这才继续说,“这是和好了?”
傅西庭的眼神微顿:“还没有。”
“都做那么亲密的动作了,这还没有?”纪衡不能理解,“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傅西庭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姜疏宁的背影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你不明白。”
纪衡懒得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摆摆手,让刚出来的护士领傅西庭去主任那边,而后他转过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姜疏宁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台上的多肉盆栽。
刚听见脚步声,纪衡就在她身后说:“你猜那盆花是谁送给我的?”
“灵灵吗?”
纪衡打了个响指,笑起:“这点你跟傅西庭就不一样了,他非说我是去市场买的。”
“他比较喜欢开玩笑。”姜疏宁找补。
纪衡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我还不知道他那德行。”
看到姜疏宁肿的不算严重的脚踝,纪衡又问:“这怎么受伤的啊?关节受伤要是养不好,很容易有后遗症。”
姜疏宁下意识问:“他是吗?”
纪衡一愣:“什么是吗?”
“傅西庭是因为没有养好,”姜疏宁用力抿了下唇,“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反复脱臼吗?”
“算是,但也不是。”
姜疏宁听不明白。
纪衡伸手,将她扶到皮质的医用床上,一手拽来小推车,坐在姜疏宁的腿边,放缓力道检查她的伤势。
“你应该经常见到,傅西庭左手中指有一枚戒指吧。”
仔细回想后,姜疏宁点头:“是旧伤吗?”
“应该是十七岁那年吧,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左胳膊完全是被卸掉的,中指被利器砍了一半。当时我们都在,但场面太混乱了,我只记得他的左臂差点保不住。”纪衡说,“后来又是在那场车祸里,伤了同一只手。”
说到这里,纪衡无奈地笑了一声:“虽然后来复健的差不多了,但左手肘还是会惯性脱臼。”
脚踝上被纪衡贴了张冰敷贴,冰凉的感觉钻进皮肤里,大大减少了灼热感。
姜疏宁撑在床沿的手收紧:“他当年的事,你知道吗?”
“江北的圈子也就这么大点,要说知道,我其实知道的没有老钟多,但要说不知道也不太可能。”纪衡在小推车翻出弹力绷带,随口问,“你要听吗?”
“……”
意识到这或许是有关傅西庭,最深处的秘密。
姜疏宁垂下眼,很认真地在问过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成为那个真正了解傅西庭的人。
当她发现,并不想面对傅西庭一无所知的时候。
姜疏宁喉咙吞咽,很轻地点了下头。
“我要听。”
“麻烦你了。”
-
主任办公室内。
傅西庭由郑恒陪着去拍了X光片,等待的过程里,他率先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手肘处的痛意频繁袭来。
眼下姜疏宁不在跟前,傅西庭才敢稍稍露出端倪,额角渗出细汗,唇色与脸色同样煞白。
见他这样,外科主任开了两片止痛药。
把水杯与药递给他,低声说:“结果还得二十多分钟,你要是困,就去我休息室睡会儿。”
傅西庭咽下药,扯了扯嘴角:“哪儿那么矫情。”
“行。”主任闻言乐了,拿起笔记本与保温杯准备去开会,经过他时笑着说,“那过段时间你姑姑回来,问起可别说我没把你看顾好。”
傅西庭:“您赶紧走吧。”
办公室的门被拉上。
傅西庭喘了口气,疼痛令白衬衫彻底湿透,黏黏糊糊地粘在脊背上,格外难受。
想到主任临走前说的话。
傅西庭没忍住又笑开。主任与姑姑傅蓉是高中同学,年轻的时候,他追过傅蓉,后来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发现越磨合越合拍,反倒没了爱情的火花。
两人分开之后,做了很多年的老友。
他们的关系令人艳羡。
也因此,傅西庭的耳边闪过纪衡刚才问的话。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
纪衡的家庭圆满幸福。
父亲年轻的时候曾是江北有名的花花公子,后来一朝遇见他母亲,迅速坠入爱河甚至浪子回头。
时至今日,他父母的感情也依旧很好。
所以他并不会懂,傅西庭到底在意什么。
他的父母皆是无声无息的死去。
临行前的最后一面,傅西庭哪个都没见到,以至于不告而别的行为,在他眼中此生难以原谅。
在等待重新相遇的四年里。
傅西庭拥有了很多耐心,无数次的安抚焦躁,抹平想要去将从未离开过视野的姜疏宁绑回来。
可是下次呢?
下次再遇到麻烦,她是不是又要退缩。
重逢后,想将她压进怀里的欲望,在每一次看到她时,都不断地达到最高峰。
但没办法。
他想等姜疏宁自己走过来。
等她主动靠近,等她主动提起和好,等她主动说喜欢。
傅西庭想等姜疏宁在这段感情里,站的位置与他平齐时,再去做出同等的回应。
傅老爷子很明白打蛇打三寸。
饶是强大如傅西庭,纵然可以心无芥蒂的等在原地,但这次也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先一步靠近。
好在他如今有的是耐心。
……
又过了十几分钟,郑恒拿着检查结果回来,途中遇见开完会的外科主任。两人一起回到办公室。
发现他还是如同过往每一次那样,属于惯性脱臼,没有其他问题。便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又照例打上石膏。
等到这一切处理完,姜疏宁也被纪衡推了过来。
迎面碰见后。傅西庭扫过她出神的并不明显的表情,视线缓慢上移,落在纪衡那张脸上。
四目相对。
傅西庭没什么情绪的挑眉问:“干什么了?”
“给她冰敷了,顺便绑了一层弹力绷带。”纪衡答非所问,把人送到电梯口,将轮椅递给郑恒,“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傅西庭哼笑:“绷带能绑大半个小时?”
没等到纪衡说话,反倒姜疏宁开口:“应该不算久吧?”
“……”
傅西庭的眼渐渐垂落,盯向她:“你们俩。”
极其疑惑的三个字吐出,而后他来回打量他们两人,神情意味深长,带了点怀疑地问:“所以。”
“现在有什么事情,是你们知道,但我不知道的吗?”
“……”
话音落,正好电梯门打开。
纪衡但笑不语地目送他们进去,一直到电梯门合上,傅西庭都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
视线下垂,傅西庭看向姜疏宁。
从纪衡办公室出来,她仿若就一直在出神,话也不多,但别人说话她又能听得见。
越看越奇怪。
傅西庭眯了下眼睛,心理逐渐浮现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走出医院,两人坐上车。
傅西庭一手伤着没办法系安全带,余光瞥过身侧,暗示意味极浓地咳了一声。
正在拉安全带的姜疏宁微顿。
意识到什么,她松开手,低垂着眼睑凑过去。
距离渐渐被拉近,姜疏宁素净的小脸,就那么明晃晃的在他眼底蹭动,傅西庭喉结上下滑动。
“怎么不说话。”傅西庭问,“伤口疼?”
姜疏宁摸索到安全带,帮他系好,又调整两下扭曲的带子。闻言,她抬起眼:“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在想什么?”
姜疏宁没吭声。
见她不说话,傅西庭忽地被勾起兴趣:“跟我说说呗?你跟纪衡聊了什么东西,苦大仇深的。”
“……”姜疏宁摸了摸脸,“我哪有。”
傅西庭侧眸紧盯着她:“跟我有关系?”
沉默三秒,姜疏宁含糊点头。
“行。”傅西庭大度的不再计较,“那你快点想。想完之后跟我说一声。”
车子逐渐驶向回家的路。
行至分岔路口,郑恒回头问:“老板,是先送姜小姐回家,还是先送您回去?”
“先送——”
“先送他!”
姜疏宁飞快的语速令傅西庭侧目,见她始终看向窗外,莫名觉得有点意思。傅西庭支起右手,撑住下颌。
食指轻轻在脸侧敲了敲。
五六分钟后,抵达公寓楼下。
车内一片寂静。
傅西庭主动出声:“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姜疏宁侧身对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对面的绿化带,开始做铺垫,“刚才纪衡跟我说,习惯性脱臼是因为病后没有养好,这种情况其实还挺不方便的。”
傅西庭饶有兴致:“嗯。”
“所以我觉得,你这次可能要恢复一段时间。”姜疏宁舔了舔唇角,觉得始终背对他也不太好,于是转回身,眼神乱飞,最后莫名其妙地又与傅西庭的眼对上。
她索性直白道:“我要跟你同居。”
“……?”
傅西庭的目光瞬间变了味。
同一时刻,姜疏宁也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说的似乎有些惹人遐想连篇,赶紧解释:“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我觉得,人不能没有良心。”
傅西庭:“嗯?”
“我觉得我还挺有良心的。”姜疏宁拐弯抹角半天,最后频繁舔着下唇,艰难出声,“所以我应该得照顾你。”
傅西庭怔愣一秒,很快低低笑出声。
被他笑的心烦,姜疏宁干脆破罐子破摔,语气加重:“你赶紧选,是让我搬来跟你住,还是你住我家。”
傅西庭笑得气息颤颤。
过了好半晌,他才呼吸不匀地说:“你怎么照顾我?难道要用你那残缺的腿吗?”
“……”
见姜疏宁变了脸色。
傅西庭见好就收,敛起笑意正色道:“行,去你那儿。”
姜疏宁松口气。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歧义,正要改口时,只见傅西庭又笑着别开脸:“让我也尝尝被金屋藏娇的滋味。”
“……”
作者有话说:
居然没有一个人猜对!可恶,大额红包我私吞惹。
更新时间:晚六点,有加更就是零点。
第57章 难驯
“我可不会金屋藏娇。”姜疏宁讷讷, “就是觉得,你都受伤了,我不表示显得有些白眼狼。”
傅西庭蹭了下唇角:“只是有些吗?”
“……”
“你的行径放在书里, 都得供人研究三四章。”
无言到极致, 姜疏宁索性扭头看向郑恒:“麻烦你,开车去我那儿吧。”
“直接去南奥湖。”傅西庭说。
姜疏宁诧异地回头:“不是说住我家?”
“你那儿有可供我休息的地方?”傅西庭瞥她,“难道要我这个病号, 去睡你的小沙发。”
“……”
突然想到当初买房子时,姜疏宁只选了两室一厅,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又将其中一间客卧改成了工作间。
这么看来, 的确是没有傅西庭的位置。
姜疏宁点点头,正想夸赞傅西庭思虑周全。
随后就听见他说:“还是你觉得, 现在我们这样的关系,已经能够睡到一张床上了。”
姜疏宁张了张嘴, 哑口无言。
想到过去交颈而卧的那些日子,到嘴边的“也不是不行”这句话, 被姜疏宁狠狠压下去。
她笑了笑:“我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傅西庭不以为然地抬眉。
见状, 姜疏宁别开眼, 喉咙吞咽两下,又蠢蠢欲动道:“但如果你能接受,我也不是不行。”
“……”
傅西庭的视线缓缓偏转至她侧脸。
盯着变红的耳根, 傅西庭兴致盎然地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神色不明地笑起:“姜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