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疏宁镇定自若地扭头:“干什么?”
“你现在倒是,”傅西庭顿了顿, 咬字清晰, “还挺、会?”
看到他停顿的那一瞬。
口型明明说的是“还挺骚”, 但或许由于对象是女性,傅西庭很快改了口。
但饶是如此,姜疏宁也还是脸热:“那又怎样。”
“……”
“不是说近墨者黑。”姜疏宁抬了抬脸,顺着他的话说,“我都是被你带坏的。”
傅西庭眼眸微眯:“照你这么说,咱俩整整四年没见,你也该是在国外遇见了什么人,把你给带坏的吧?”
姜疏宁看他。
“比如说,”傅西庭身子往后靠,撑着下巴,“你的那位男大学生导游?”
“你怎么会知道?”
傅西庭唇角弯起:“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噢。”姜疏宁点头,“也是。”
傅西庭:“所以别转移话题,是我刚说的那样吗?”
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何行之的身上。
姜疏宁这才察觉到,她跟何行之,自从跟傅西庭重逢,那次在回家的途中碰见后,就再没见过面。
思及过去在国外,何行之对她的帮助。
姜疏宁觉得人不能忘本。
“他在国外帮了我很多,是很好的朋友。”
“这样。”傅西庭打量几眼姜疏宁,像是在确认她的话,随后点点头,“是朋友当然最好。”
“……”
这话听着歧义深重。
姜疏宁挠挠头,没再追问。
-
南奥湖是近两年联森地产新开发的高档地段,从大门进入,湖心两侧分别是风格不同的别墅。
每一栋占地面极广,内部覆盖游泳池,前花园,后凉亭,车库与佣人房建于凉亭之后。
依山傍水,环境优雅。
车子驶入别墅区,停在大门口。
郑恒下车刷了人脸识别,铁门自动打开,他重新折回车上开进去,最后停在别墅门前。
姜疏宁没来过这处。
被郑恒推着轮椅跟在傅西庭身后,三人进了门,等他们在玄关换好鞋子,郑恒开车离开。
看着别墅内部的装修,姜疏宁神色稍愣。
意识到这并不似先前奥森花园,与长陵大厦的暗沉,莫兰迪色系的风格,令整体看上去优雅又不失明亮。
不像是傅西庭会喜欢的类型。
反倒是像——
姜疏宁回头看向他:“是精装入住吗?”
“是吧。”傅西庭随意道,边往厨房走边说,“当时觉得这个位置好,随便选了套。”
姜疏宁会意:“我好喜欢这些颜色。”
闻言,傅西庭的脚步停顿半拍。
而后嘴角勾起弧度,没吭声,翻出一只崭新的杯子,给姜疏宁倒了杯水。随即走过来,放在她面前。
在医院耽搁了些时间,眼下天已经黑了。
家里没有别人,姜疏宁不能长时间站立,傅西庭只有单手,自己做饭不太可能。
于是按姜疏宁的要求,点了西厢斋的外卖。
两人都要忌口,送来的饭菜皆是清淡口味。
唯独那份粥味道重一些。
吃完饭,姜疏宁口干舌燥,在厨房喝了大半杯水。
一直到上楼,都有些没缓过劲儿。
见她这样,傅西庭轻笑:“我以为对你来说,只要是外卖,都会很喜欢。”
“你不觉得很咸吗?”
傅西庭:“还行。”
联想到他并没有吃多少的粥,姜疏宁了然。
室内电梯打开,两人去到二楼。
迎面先是一间偌大的会客室,办公桌从墙壁延伸,烟粉色的软垫高脚凳依次摆放,另一边墙上,还装了白色橱窗。
绕过会客室,抵达休息区。
主卧与次卧并列一排。
傅西庭把人送到主卧门口,推开门说:“你暂时先住这里,要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
“啊?”姜疏宁说,“我不住隔壁吗?”
隔壁是傅西庭睡的次卧。
听她这么说,傅西庭沉默一瞬,面色疑惑:“你想上天吗?你住隔壁让我睡哪儿?”
“……”
见姜疏宁张嘴,傅西庭一把将她推进去:“想得还挺美,闭嘴吧。”
主卧的门被重重拉上。
傅西庭站在门外,垂落的手指蜷缩,拇指指尖很轻地刮过指节的皮肤,酥麻一片。
走廊内灯光大亮,不真切到如梦境一样。
……
主卧内。
姜疏宁打量四周后,扶着柜子起身,一点一点挪到浴室。看着里面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她眨了眨眼。
等到洗漱完,姜疏宁躺上床。
被套带了点淡淡的清香,柔软的床垫仿佛要把姜疏宁深陷进去,她打了个呵欠,闭上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
耳边传来一道开门声,姜疏宁惊醒。
突然换了环境,姜疏宁虽然入睡的很快,但有一点动静,也会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听到声音,姜疏宁起身,就着微弱的光线挪到门口。刚刚拉开门,就与闻声看来的傅西庭对上眼。
“你怎么起来啦?”
傅西庭穿着黑色棉质睡衣,站在壁灯下,散落的额发令他年轻很多。低声说:“下楼喝点水。”
“……”不是没吃粥。
傅西庭朝她走了两步:“你要喝吗?”
姜疏宁摇头:“我不渴。”
走近后,他按住门锁手柄:“那赶紧回去睡觉。”
空气里飘来很重的沐浴露香味,姜疏宁嗅了嗅味道,视线上移,才发现傅西庭的头发湿润。
她讶异:“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洗澡。”
由于傅西庭逆光而立,姜疏宁很难看清他眼底的晦暗,与随之滚动的喉结,只听见他哑声说:“忙了会儿工作。”
“……”
“行了,赶紧去睡。”
他刚说完,姜疏宁就被一只手推进房间。
随即房门被掩住。
嘀咕了两句,姜疏宁回到床上。
想起傍晚郑恒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傅西庭的药,思索两秒后,心想也或许是那些药吃了才会口渴。
于是第二天晚上。
姜疏宁休息时,提前帮他拿了保温壶与杯子上楼。
下午吃过饭,傅西庭就回到房间处理工作。姜疏宁靠着墙走到次卧门口,敲了敲。
得到里面的回应,姜疏宁推开门。
迎面撞上刚好过来的傅西庭。
目光相对,姜疏宁把小水壶递给他:“你要还想喝水,晚上就不用下去了。”
“……”
接过东西放下,傅西庭捏住她的手腕,让姜疏宁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看她:“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想喝水?”
“不是因为那个药吗。”姜疏宁被他盯得难受,偏过脸,“我胡乱猜的。”
傅西庭笑着哼了声,没接话。
次卧的空间比主卧要小些,除却床柜,只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加了套小沙发。
上面放着电脑,与两份文件。
姜疏宁觉得这样有些耽搁他的时间,于是站起身:“那我就先回房间了,你记得喝药。”
“不用这么操心我。”傅西庭扶住她的小臂,“我不是撞坏了脑子,自己会做好这些事情。”
被他拒绝,姜疏宁声音有点闷:“但这次是因为我,不然的话,你也不至于又打上石膏。”
“之前不也过来了吗?”傅西庭好笑,“怎么——”
“但现在你又不是一个人。”
姜疏宁突然抬高声音,语气微微加重,有些生气的样子。说完又扭过头,握住门把手往出走。
重逢后,难得见她使小脾气。
傅西庭颇觉有意思,赶紧拉住人说:“不是,你凶我干嘛?”
“你以后别说这些话。”姜疏宁很直接地表达了内心的不满意,抿唇道,“我也不爱听。”
“……”
被她逗乐,傅西庭笑了起来:“脾气还不小。”
“你要是觉得我凶,那我下次尽量温柔点。”姜疏宁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刚才说的是真的。”
傅西庭:“那意思是下次温柔点是假的?”
姜疏宁扫过他:“我没这么说。”
心情格外愉悦地笑了几声,傅西庭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对她今晚的主动与坦白做出的鼓励一样。
随后他说:“不用改。”
“……”
“我喜欢被人管。”
朦胧的灯光下,一切看上去都极为模糊。
听到傅西庭这样久违的话术,姜疏宁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久。
直到被傅西庭扶回主卧。
姜疏宁:“你刚才那句话,我没理解错吧?”
“直白点就没错。”傅西庭的眸色意味深长了些,“但要是你九曲十八弯,那我也没办法。”
“……”
等到姜疏宁上床,傅西庭说:“我回去了。”
“等会儿!”她忽然出声,“我一直没有问你,那天都已经到了楼下,为什么不去公寓住。”
“因为Princess在家。”
言简意赅地说完后,姜疏宁愣怔:“你不是过敏?”
“你记错了。”傅西庭走到门口回身,关门的那瞬间,他笑了笑说,“过敏的人一直是你。”
噔。
极轻的落锁声响起,也敲在姜疏宁心上。
她不会记错,之前搬去奥森花园时,就有问过傅西庭,他亲口说自己对猫毛过敏。
可姜疏宁走后,他却重新与那只布偶住在一起。
她对宠物毛过敏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除却戚灵与喻溓,甚至姜曼枝都不一定记得。
但那时傅西庭与姜疏宁不过认识数日。
他从哪儿提前得知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疏宁平躺在床上,双手收起拽住被角,目光安静地盯着对面墙面的暖黄壁灯。
从前并未在意的细节,像复盘似的,一件接着一件,许多经历过的事儿在眼前飞速闪过。
隐隐约约间,一个尤为荒唐的念头浮现。
傅西庭好像很早就认识她。
又或者,他很早就有了解到姜疏宁。
然而明明一开始,黎应榕就已将她的信息抹净。那又会是因为什么,让傅西庭在姜疏宁亲口告知前,已经清楚了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又一次想起书房合照里,那个男人熟悉的脸。
越来越多的迷雾层层叠叠。
姜疏宁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思绪逐渐变得混乱,困倦缓缓拉扯姜疏宁,过了没一会儿,她打了个呵欠。脸颊稍偏,蹭了蹭枕面。
因为临睡前,心里记挂着事情。
姜疏宁久违地做了梦。
梦境略微有些混乱。
像收音机里磁带转动的声音,滋滋啦啦,正在姜疏宁感到极为不适,皱紧眉头的下一秒。
空如白昼的眼前闪现出画面。
是前几天在办公室里的姜疏宁与纪衡。
耳边回荡着的,是他懒散的语调:“五哥妈妈很早因为难产去世,他爸爸去世那时候也才高二,当时五哥是代表江北参加数联国家队的,在集训队里待了没十几天,五叔就出事了。”
“之后他再没去过学校,第二年开春继承家产。”
这些姜疏宁听傅西庭说起过。
于是点点头。
纪衡摆弄着弹力绷带,眼神落在手上,自顾自地继续说:“没过几个月,我听他说手里有了五叔去世的线索,但得去外地跑一趟。那会儿年纪小,也不懂什么叫诱饵。”
“傅家旁支的亲戚堵了他。我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五哥得罪了人家,卸了他一条胳膊,连带那根指头。”
叙述的并不详细,但姜疏宁当时仍是感到明显的寒意。
她的手指抠着床沿边:“后来呢?”
“这事情莫名其妙被压,五哥在医院住了小半年。你应该想象不到,当时的傅西庭怎么会是十七岁。”
纪衡抬头,眼底有清晰的薄薄水光,“我不知道他该那时怎么过来的,直到成年没多久,当初受伤之地的烟花仓库被他算计至爆炸。”
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却与傅老爷子所言完全不一样。
纪衡的声音依旧来回飘荡。
但她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少年傅西庭。
少年穿着熨帖的西装,肩线勾勒出清瘦的身型,额发散落,坐在会议桌前单手托腮。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染着星星点点的不吝笑意,姿态闲散:“表叔公,您说什么呢?”
“……”
“我只不过是您口里,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仓库爆炸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会是我干的呢。”
被傅西庭称为表叔公的男人目眦欲裂,怒骂道:“妈的你个贱种!老子不弄死你!”
话音刚落,便被几个男人狠狠按压在桌上。
傅西庭歪了歪脑袋,镜片下的那双眼冷漠到极致,神情无波无澜道:“你在说谁?”
“……”
“噢。”傅西庭忽然坐直身子,十指交叉立在面前,中指疤痕蜿蜒曲折,他又自问自答,“可偏偏是你瞧不上的我,要让你在牢狱里安享晚年了呢。”
话音刚落,姜疏宁眼前的景象忽而变得恍惚。
幻境一样的世界里,她看到傅西庭笑的阴戾至极,大批警察入内将人逮捕。
时间线迅速跨越,直至几月后。
江北城中所有的财经新闻,尽数报道着,年仅十八岁的傅西庭成功并购外地某家新能源板块,收回傅家产业。
年轻有为,或许能超越傅濯,成为第二个商业鬼才。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
拼了命的工作,甚至在大年二十九,都还留在空无一人的公司里看报表。而那栋屹立不倒的明盛大楼,是他唯一的倚靠。
姜疏宁心头抽痛。
想要伸手去碰碰他的脸颊,场景忽转,画面又变成了很多年以后,他们相拥着坐在车内。
一阵光线刺眼,姜疏宁皱眉。
与此同时,梦境与现实交错的局面里。
姜疏宁听到他的声音,与那句从始至终都被忽视的话,穿越时空出现在她面前。
“吃醋了?”
“都已经有了玫瑰,何必还要去欣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