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孟小棠气得不行,举着拳头,龇牙咧嘴地就往陈启隽那儿挥过去,边揍他边嚎,“那又怎么样,我艺术生不用考那么高的分你懂不懂?虽然我和云朵分差了两百多,但我俩上了同一所大学!”
兄妹俩没一天消停过。
云盏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俩打闹,轻轻笑了下。
周听澜起身又去烧烤架旁烤东西,没一会儿,拿了一盘蔬菜过来。放下后,没着急走,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瓶豆奶,拿开瓶器把瓶盖掀开,递到云盏面前。
“昨天和祈年起冲突了?”
云盏转过头,递给他一个茫然的眼神,“有吗?”
周听澜清了清嗓子,“你昨天给他送行李的时候,正好我在和他打电话。”后面的内容他有些说不出口,含糊掠过,“不过后来他手机没电了,你们之后,是有在吵架吗?”
“没有,”云盏语速温吞,“我把行李送到后,没过多久,就和小棠走了。”
“没吵架就好。”周听澜放心了。
“你没问他吗?”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估计是刚换地儿,不适应。”周听澜低头看了眼腕表,“都七点了,也该醒了。”
烧烤架上还有一堆锡纸包着的东西,在场的除了周听澜,没人会弄烧烤。周听澜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只能叫陈启隽上楼喊周祈年。
陈启隽正被孟小棠掐胳膊,军校生,天天都有体能训练,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孟小棠掐的手指头都要抽筋了,也没见他喊一声疼。
听到周听澜喊陈启隽,孟小棠眼珠子提溜一转,拦住他:“你别去,云朵!你去叫周祈年起床!”
云盏瞥她一眼:“……你就那么想看我长针眼是吧?”
小心思被拆穿,孟小棠嘿嘿笑:“我听说男人睡觉都不穿衣服的,周祈年也很有可能没穿衣服。”
云盏:“我不去。”
孟小棠软着嗓音撒娇:“去吧。”
云盏:“你去。”
孟小棠果断拒绝:“我不去。”
平常见帅哥就数她最起劲,今天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摆她面前,她却畏畏缩缩的。云盏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不太理解。
“你不懂,像周祈年这种级别的帅哥,我怕我一不小心就爱上他。”孟小棠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但他肯定不会喜欢我。”
“……”
“但你不一样,你无欲无求,对男人没有任何想法。”孟小棠的语气笃定又确信,“就算周祈年全.裸出现在你眼前,你也跟看门口的保安大爷似的,没有任何感觉。”
“……”云盏差点呛到,一言难尽,“全.裸还是有感觉的。”
闻言,孟小棠目光炯炯,盯着云盏。
“糟糕,这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是,糟糕,这难道就是看到变态暴露狂的感觉吗?”
孟小棠瞬间哑火。
云盏莞尔,视线往外扫,隔着铁栅栏,能够看到外面马路上踩着稀疏月光向这边走过来的人群。一眼望去,都是眼熟的,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同龄人,关系好不好暂且另当别论,但像现在这样扎堆似的出现,实属罕见。
一大帮子人径直往这边走,推开院子门,走向这边。
周听澜笑着:“都来了啊。”
“周大哥一声令下,我们可不得过来?”
“听说有烧烤吃,我今天晚饭都没吃,特意腾地方塞烤肉。”
“吃货!”
欢笑声中,有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又很快被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湮没,“不是说要把周祈年介绍给我们认识吗,人呢?”
说话的人就坐在云盏身边,声音细细软软的,没几个人听到她的问话,自然无人回应。
云盏抬眸大致扫了眼,看到陈启隽正和人勾肩搭背,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桌上放着瓶豆奶,周听澜刚开的。
豆奶是玻璃瓶装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杯壁沁着冰冰凉凉的水珠,湿了云盏一手心。
云盏把豆奶放到孟小棠面前,抽了张纸擦手,擦完后,到处找垃圾桶,没找着。
“你去哪儿?”
余光注意到云盏站起来,孟小棠问。
云盏垂在身侧,捏着纸巾的手微微发紧,神色淡然回道:“好像没有垃圾桶,我进屋拿个垃圾桶过来。”
孟小棠没再多问。
前后不过两分钟,孟小棠和陈启隽都把周祈年给忘了。
八月底,夏夜深浓,空气稠闷黏热。
亮着光的地灯外围有无数飞萤缠绕,昏黄柔和的光线将满院的烟火气衬得热闹至极。以至于,有个人突然消失,也显得微不足道。
云盏推开大门。
屋内没有一盏灯亮,冷气存在感异常强烈。
屋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云盏走进来,背后仍旧是被火炙烤过后的热,迎面而来的,是扑簌簌的凉风。
周祈年的卧室在二楼。
刚才周听澜叫陈启隽的时候有说,但没说到底是哪个房间。
其实也不需要问,因为云盏一上二楼,就找到了。
周祈年这人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房门敞开,里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尽数收于眼底。房间没怎么收拾,黑色的行李箱打开平放在床边,行李箱两边收纳,一边放衣服,另一边放裤子,叠得很整齐。
整齐得像是没动过。
云盏心里浮现起某种想法,抬眸往外看,看到倚靠在阳台栏杆上的周祈年时,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穿衣服了。
阳台没开灯,周祈年背对着她,手里拿了跟细细长长的东西,往嘴边送。云盏以为是烟。
他整个人浸在昏暗中,夜风吹鼓起他的衣服,腰腹间肌肉若隐若现,他浑然未觉。哪怕是一个背面,都透着一股子懒散劲儿。
云盏抿了抿唇,叫他的名字:“周祈年。”
过去好几秒,周祈年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子。
云盏这会儿看清了,他嘴边叼着的不是香烟,是一根棒棒糖。
周祈年转过身,脊柱往后一倒,后腰靠栏杆。
他应该是没睡醒,嗓音微哑:“你叫我?”
云盏:“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叫‘周祈年’的。”
周祈年眯着眼,似乎回忆了下,“这可说不准,万一有个同名同姓的呢?”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知道是得益于他视力好,还是归功于她那双眼过于澄澈,清清淡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里面好像有什么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周祈年总觉得,里面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像是夏天的一瓶透明汽水,没摇晃过。表面上看,跟矿泉水没两样,拧开往嘴里灌之后才会发现,它并非平淡温和,而是猛烈又急促。钻心的凉。
“表哥不知道你的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哪样的话?”
“说你穷。”
她说这话时没半分掩饰,直白到让周祈年微弓着的脊背都绷直起来――
“……你记性真不错。”
房间阳台下方就是院子里的烧烤架,风裹挟着香气,又卷动欢笑声。热闹得像是街头夜市。
床上手机嗡嗡作响,周祈年撩了下眼皮,迈开步子从暗处走向光亮中。他走到床边,捞起手机,电话接起来,他就说了两个字,“来了。”
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只剩丁点儿,他咬碎,把棒子取下,扔进垃圾桶里。
扔完后,发现面前的云盏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垃圾桶?
周祈年补了一天的觉,以往睡醒后他都会去洗个澡清醒一下的,今天钻进浴室里,发现淋浴间里有三个开关阀门,他盯着那三个开关阀一时无言。心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个淋浴喷头配三个开关阀,他按了三个,发现一个都不管用,喷头岿然不动,一滴水都没流下来。不知道是喷头坏了还是他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索性不洗了。
没洗澡,整个人还是不清醒,眉宇间染着倦懒,垂眸看她,哼笑一声:“怎么,对我的垃圾桶感兴趣?”
没有任何倚靠的东西时,周祈年的站姿特别板正笔直,他微低着头,云盏仰着头。那双眼睛真的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不像汽泡水,像是一阵风。吹走漫长又漫无边际的热得要死的夏天,转瞬间便是泛着清苦冷冽气息的秋天。
“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问题挺多的。”
“能问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问吗?”周祈年走到书桌边,捡起颗糖,手剥着糖纸,没一会儿,浅绿色的包装纸脱落,露出里边的薄荷糖,被他塞进嘴里,他喉咙里沉着笑,“这样,你不管问几个问题我都能回答你,但待会儿下楼,我要是有什么不想说的,你帮我说。”
云盏眼睫轻颤,还没等她思考完,空中突然滑过一道抛物线。
“接着――”
她下意识伸手接起,手心里多了颗草莓味的奶糖。
“收了糖,我就当你同意了,边下楼边问。”周祈年眼角眉梢都氲着笑,就这样轻而易举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第6章 chapter04
一个人到陌生环境,总归是不适应的。
只是云盏不觉得周祈年会应付不过来楼底下嘈杂喧嚣的环境,他这种人,像是随便扔在一个地方都能左右逢源的。而且有周听澜在,大家也不会为难周祈年。
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懒的说话。
云盏穿着吊带和牛仔短裤,裤子上有个口袋,她把奶糖塞进裤兜里。转头问周祈年,“你抽烟吗?”
周祈年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边走边低头看手机,听到这话,偏头看向云盏。
云盏解释:“刚刚你站在阳台吃棒棒糖,我以为你在抽烟。”
周祈年悠悠瞥她一眼:“抽烟还能不冒烟的?”
云盏:“结果我发现你是在吃棒棒糖。”
哪怕是离开房间,周祈年都没关房门。他收起手机,脚踩着楼梯一阶阶下去,心不在焉地说,“管挺宽的啊,连我抽不抽烟都管?”
随随便便一句话都透着千丝万缕的暧昧。
云盏本来只有一个问题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还不等那个问题得到答复,她又问,“你是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
“嗯,几百个。”态度敷衍,张口就来。
云盏是不信的,但见对方不太想回答,于是她重新回到第一个问题,“你抽烟吗?”
周祈年发现她还挺犟的,“这个问题很重要?”
怕他又冒出暧昧连篇的话语,云盏解释,“周大哥,就是你哥――他闻到烟草味鼻子会不舒服,如果你抽烟的话,就别在家里抽。”
周祈年也有了问题,“你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云盏莫名,第一时间撇清关系:“不是。”
周祈年憋着一股坏劲儿:“你喜欢他?”
云盏打小爱跟在周听澜身边,周围大人小孩儿们都调侃她是周听澜的童养媳。云盏不懂童养媳是什么,于是问比自己大三岁的周听澜,“哥哥,他们说我是你的童养媳,童养媳是什么?”
周听澜懂事的早,他拿着颗糖喂进云盏的嘴里,捏了捏云盏的脸,没解释什么是童养媳,只是说:“你不是我的童养媳,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保准每个男孩子看到你都喜欢你。”
云盏眉头皱着,冥思苦想后问:“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我一个礼拜有十块钱零花钱,我每天都会花两块钱买糖给她吃,这样一个礼拜里,我有五天能和她见面了。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会开心,看到她吃糖的时候我也会开心,剩下的两天,我会在想她喜欢吃什么糖,下次见面给她买,这两天我活在期待里,也很开心。”
“可是哥哥,”云盏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一个礼拜只给我买两颗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换来周听澜放声大笑,他揉揉她的小脑袋瓜,说,“哥哥喜欢云朵,但是哥哥只把你当妹妹,云朵呢,在云朵眼里,哥哥是什么?”
“哥哥是哥哥。”云盏舔着糖,脆生生回答,“云朵永远喜欢听澜哥哥。”
……
……
云盏当然喜欢周听澜,但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周祈年说话的腔调和姿态,显然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云盏懒得搭理这个话题,“是我问你问题,不是你问我。”
得不到回答他也无所谓,勾了勾唇角,继而才绕回最初,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在你哥面前抽烟的,因为我压根不会抽烟。”
云盏露出惊讶:“你不会抽烟?”
周祈年应该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以为自己会抽烟,扭头看了她一眼,眼风冷淡,“没钱,买不起烟,所以不抽。”
旁人说自己穷时身上难免会透露些自卑或局促的情绪,可周祈年没有。他坦荡又无畏地站在月光下,清冷弦月映照在他身上的光,格外的皎洁又敞亮。好像对他而言,穷只是他身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罢了。
穷是缺点,是和挑食、脾气差、永远不会做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这些缺点并驾齐驱。缺点又不是污点,没必要自卑,也没必要提到它的时候害臊。人有缺点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长进,任由缺点一直都是缺点,没有任何改善的想法。
院子里蝉鸣声疯狂叫嚣,烤肉香气四溢。
周祈年的登场并没引起太多的注意。他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位置边放了一箱豆奶,他弯腰抽了一瓶,拿牙齿一咬,瓶盖掀开,他放了跟吸管进去,叼着吸管喝。
云盏经过他时,被他伸出来的腿拦住。
“干嘛?”
“坐我边上。”周祈年示意她。
云盏想拒绝,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半逼着和他做了交易,所幸没忸怩,坐他边上空位了。
和周围浇离吵闹不一样,他们两个异常安静。云盏该问的问题已经问了,对他没进一步了解的兴趣,也不是不想了解,但他骨子里好像就是蔫儿坏的,就算不说话,朝你看过来的那个眼神都像是在和你放电。
发消息的不是别人,是终于意识到云盏不见了的孟小棠。
大鱼小棠:【你不是去扔垃圾的吗,怎么扔了那么久?垃圾桶炸了吗?】
云朵:【……】
云朵:【我坐在后门这边。】
大鱼小棠:【你不要告诉我背对着我们坐在那里,看着跟小情侣一样的一男一女里面的那个女的是你。】
云朵:【我确实和男的坐在一起,但我俩中间还能坐一个人,应该没有情侣会这么坐。】
大鱼小棠:【男的是谁?是哪条狗把你勾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