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的宝贝脚都要疼死了。
她稍稍动了下,牵一发而动全身,都有些站不稳。
周祈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步并做两步走过来。两个人中间隔了十几个装着周祈年宝贝球鞋的鞋盒,他跟对待废品似的,一脚一个踹开,扫清通往她路上的障碍,在她面前停下。
云盏这会儿反倒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周祈年。
“你穿着双拖鞋就出来了?”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满眼是无语无奈。
云盏嗯了声,懒懒地:“没钱买球鞋,九块九一双的拖鞋,很好穿的。”
周祈年脸始终低着,视线落在她脚背上,右脚背很明显一块红肿,他撩了撩眼皮,好久没有隔这么近的距离说话了,近的能看清他眼睫毛翘起的弧度。桃花眼没有桃花,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她扑面而来,“能走路吗?”
云盏以为他在赶自己回家,连忙否定:“走不动。”
周祈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云盏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她打定了主意,既然都来了,好歹多说几句话再走。总不能白挨这份疼吧。
“真的很疼,”云盏也跟着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很容易令人心软,“我没骗你,你看我脚都肿得跟猪蹄似的了,你吃晚饭了吗,没吃晚饭的话我请你喝猪蹄汤怎么样?”
话题转的一如既往的快。
周祈年逗她:“把你这只猪蹄炖了?”
云盏眨眨眼,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有种舍身赴死的大意凛然的意思:“你要想吃,也行,但你炖之前得把我指尖剪了,我前几天才给脚做的美甲呢,我怕你吃了食物中毒。”
“……”
有多少年没和人这样你来我往地说话了,并且还把他堵得哑口无言。周祈年心口幢幢,像是漆黑深山里点了一盏幽冥鬼火,泛着影影绰绰的光。他曾经以为那把火早就熄灭了,早在她拒绝来机场送他的那年,被飞机卷进云雾里。可她一出现,万物复苏,死灰复燃了。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是在跳的,扑通扑通,强有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连带着锁骨处的纹身都隐隐泛疼。
他身上穿的还是婚纱店换下来的衬衫,为了收拾东西,靠近领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解开,衣袖往上撸至手肘处。
云盏半个身子靠着玄关柜,看着面前的周祈年一言不发地开始扣衬衫扣子,一颗两颗都扣上。这保守劲儿和以前一模一样,小气得要死,练了那么多块的腹肌和胸肌,舍不得给别人看。她不明白这练出来有什么意义?
扣完扣子,周祈年才问她:“真走不了了?”
云盏挪了挪脚,脚背处传来钻心的疼,疼得她五官都变形地抽搐了。
“你家有轮椅吗?”她诚心发问。
“你说呢?”
“……”
下一秒,云盏被他拦腰抱起,她没敢抬头,视线里是他清晰锋利的下颚线条和颈间凸起的喉结,起伏滚动。
他瘦了,云盏心疼地想。
而抱着她的周祈年,也是同样的想法,瘦了,腰上没肉了,他不在的这些年,她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呢?
客厅里到处放着装行李的纸箱,沙发是空荡荡的,云盏一个人坐在上面,盯着周祈年的背影。他从角落里翻出手机,他手机没静音,噼里啪啦打字的时候键盘声清脆,消息发出时“咻”的一声在空寂的客厅也很明显。对面的人几乎是秒回,“咻”的一声,紧随其后是语音消息,女生,清脆甜糯的嗓音:“医药箱在……”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周祈年猛地按住音量键,之后的话,云盏听不到了。
没多久,周祈年扔下手机,转了几圈找出个纸箱,拿出小刀划拉开封着的胶布,打开纸箱后,从里面拿了盒医药箱出来。
他把医药箱放在云盏面前,头也没回:“碘酒棉签和止痛药都有,自己找。”
说完拿起手机出了客厅。
云盏当时坐在沙发上,半个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向玄关处大门,睁着眼,眼神算得上是抽丝剥茧,或者是望眼欲穿,期盼他回头给自己涂药。
最后还是她自己涂的,拿着棉签和碘酒蘸着自己的脚背。近看才发现,脚背被蹭了一块儿皮下来,隐隐约约有红血丝,怪不得这么疼。
等到擦完药,周祈年还没回来,云盏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仔细地观察着室内的一切。都是他的箱子,脚边也有一只,她瞄了眼快递单,发现是从海外邮寄过来的。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很多,云盏琢磨了下,看这阵仗,估计是要回国定居了。
那他俩还能重归于好吗?
云盏往后靠,躺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想,他是因为她回国的吗,还是因为别的事?如果是因为前者就好了,怕就怕是后者。周祈年因为别的事别的人回的国,还有他手机里那道女声……那个女的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她双眼略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他一直都不缺女孩子追的。哪怕那个时候他俩高调地谈恋爱,也还是有不少女的追他。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周祈年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外卖袋,大摇大摆地放在云盏面前。包装袋上印着硕大无比的几个字“老杨猪蹄店”,是京市本地连锁的猪蹄店外卖,本地人挺爱吃的。
“赶紧吃吧。”他懒洋洋地躺在单人沙发上,阖着眼,神情冷淡。
云盏拆着包装袋拿出里面的包装盒,问他:“你吃过了吗?”
周祈年嗯了声,不咸不淡地嘲讽她:“你以为都像你,八点多了还没吃晚饭?”
话里的火药味挺冲的,云盏也不知道他这无名之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去国外年,头发一厘米没长,脾气倒是见长不少。
于是她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喝完猪蹄汤。
其实中途她感受到周祈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大概五六秒,她也不偏不倚地拿着视线和他在空中碰撞,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就是单纯地较劲儿,谁都没挪开视线。多年未住人的客厅角落里藏着灰尘,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光尘暗流涌动,汹涌的像是海浪来袭。
又过了几秒,周祈年问她:“吃饱了?吃饱了回你自己家去。”
云盏哦了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问他:“猪蹄汤多少钱,我转你。”
她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周祈年猜的多清楚啊,想加他微信呗,周祈年瞥她一眼,淡淡地说:“我不缺这点钱,不用转。”
……
云盏是自己走回家的,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周祈年象征性地问了她一句,能走吗?她肯定是想着他送的,所以直白冷静地问他,你能送我吗?
他吊儿郎当地说:“你都有未婚夫了,咱俩还是保持点儿距离吧。”
“我未婚夫是你哥,你怎么和我保持距离?”
“就因为是周听澜,所以才要保持距离,换做别人的未婚妻,说不准我都不让你回家,”他勾了下嘴角,欠了吧唧地说,“我让你今儿个留下来和我过夜都行。”
和他谈了太久的恋爱了,云盏都快忘了,他这人一开始是怎么样的浪荡子模样。只有被他爱过才知道他的爱有多令人贪恋,他的爱是灵魂锁住你的心脏,赢得你人生的心甘情愿。
云盏忍着脚背的疼痛,步伐很慢地走回家,她偶尔会回头,看一眼来时路。路灯灯光和月光混淆淌落一地,地面空荡荡,蝉鸣声雀跃其中,灌木丛里似乎有野猫经过,枝叶簌簌震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周祈年。
她恍恍惚惚地想,慢吞吞地回到家里,好在席闻Z不在家,省去解释自己这脚伤的来由。这些年席闻Z和她同住一块儿,俨然是亲哥了,给她买吃的买喝的买用的,不管去哪儿出差回来都会带一份礼物给云盏。他今天又出差了,出差也好,省得他问今天订婚礼服试的怎么样了,要是让他知道,他付钱定的订婚西装,穿在周祈年身上,他估计会气死。
原本周祈年和席闻Z的关系都缓和了,可是那天周祈年出国,云盏蹲在他家门外哭,哭着哭着面前多了一包纸。
席闻Z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哭得很伤心。在那之后,周祈年在席闻Z眼里的形象就是,为了大好前程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形象了。
第54章 chapter52
云盏一宿没睡好, 半梦半醒,一会儿梦到以前和周祈年谈恋爱的琐事,一会儿又梦到婚纱店里他一字一句地说“和你无关, 云盏”。梦境反复,循环拉扯着她, 加上隐隐作疼的脚背, 她是真的没怎么睡好。
隔天醒来,面色憔悴。她不太爱化妆,一想到今天周一例会, 组长挑刺儿挑的连不化妆也会说几句, 她仗着自己天生皮肤好经常逃过一劫, 今儿个恐怕不太行。黑眼圈有点儿重。
到头来还是化了个妆去上班。她难得化个妆, 坐她隔壁的陈洁看到她之后还愣了下, 大早上的就惆怅满盈地叹了口气:“之前那个视频网站做选秀节目的制作人找你出演选秀节目的时候你干什么拒绝,虽然我不知道你唱跳功底怎么样,但你这张脸, 成团出道妥妥的门面啊,啥都不用干,站在那儿就有一大票人喜欢。”
云盏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手机对着电脑扫了下二维码, 等待微信登陆的时候拿过一边的豆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漫不经心地说:“不行啊, 我以前黑料蛮多的。”
“真假的?什么黑料?”办公室的椅子都是四方椅, 没有靠背,对于常年熬夜写稿的新闻人而言非常不友好,所以上个月他们组的人统一订购了老板椅。陈洁脚点地,支撑着椅子的四个转轮咕噜咕噜滚过来, 两条椅子贴在一起,陈洁一脸八卦但放言不羁,“该不会是脚踩两条船吧?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踩十条船。”
云盏抱着电脑笑了下:“有这么夸张吗?”
“哪个夸张?你劈腿夸张还是我劈腿夸张?”
“都很夸张。”
陈洁手肘撑着桌板,掌心托着下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云盏,冷不丁道:“那能是什么黑料?该不会是你私底下抠鼻屎然后吃鼻屎被人拍照发到网上了?”
云盏轻描淡写地接了句:“那拍照的人肯定会被网友骂,说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陈洁笑得不行,笑完后想问她到底有什么黑料,云盏指了指电脑屏幕里的群消息,提醒她:“要去开会了。”
好奇心勾着陈洁,开会时她和云盏坐一块儿,和读书时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在底下传纸条一样,老大在前面开会,她俩用会议记录本传纸条。
陈洁:所以到底是什么黑料?
云盏:明星不能谈恋爱的。
陈洁:谈恋爱还能是黑料了?现在十个明星五个谈恋爱,剩下五个私底下偷偷谈恋爱。
云盏:你怎么知道?
陈洁:你忘了,我可是当过一年狗仔的,还见过两个男明星和一个女明星过夜呢。
云盏:这么刺激,是哪个明星,我认识吗?
陈洁:别套话啊云小盏,我可是收了封口费的,狗仔也是有职业素养的,收钱闭嘴。
云盏:哎。
陈洁:不过你真谈过恋爱啊?我还以为你是清心寡欲的小仙女来着,没有世俗的**。
云盏看着本子上的内容,心道那是她没见过以前和周祈年在一起的云盏,连孟小棠都忍不住说,云小盏,你明天能别去他家了吗?天天亲,也不怕亲成香肠嘴。
聊着聊着,会议结束。陈洁还想八卦,结果一出会议室,云盏就被闫冉冉叫走了。
很凑巧,闫冉冉和云盏一样同在京市电视台工作,不过职位不同。闫冉冉是主持人,有单独的节目――《我心我声》。这档节目在她接管之前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其实传统媒体早已落败。现代人比起看电视了解讯息,更爱通过手机,手机随身携带,方便快捷。但是闫冉冉脑子转得快,紧跟时事,她没像之前的主持人一样邀请本城的名人,类似于什么十大青年啊,优秀骨干教师啊,龙头企业年过半百的董事长啊……这种能有收视率就怪了。她剑走偏锋,邀请短视频软件上流量网红,邀请知名言情小说作者,邀请职业电竞选手。这节目还真就起死回生了,她也因此稳坐这档节目主持人位置。
之前闫冉冉找云盏帮忙过,因为她第一期节目的邀请嘉宾是黄青叶,录制前黄青叶提到,她纯粹是卖云盏一个面子。
后来云盏入职京市电视台,闫冉冉作为学姐作为前辈,对她关照有加。
云盏疑惑:“学姐,你找我吗?”
闫冉冉:“嗯……要不我们去楼下买杯咖啡,边喝边聊?”
云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跟她下楼。
电视台边上有一家咖啡馆,闫冉冉在小程序上买了一杯冰美式和一杯常温美式,把常温的那杯递给云盏。她难得局促地搓了搓手,不太好意思地说:“是这样的,我记得我以前看到过你朋友圈,你是不是玩过一款游戏,《HEAVEN》?”
云盏:“嗯,大四的时候玩过,那款游戏刚出,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后来太忙就没再玩了。怎么了,学姐?”
“《HEAVEN》工作室有个设计师是中国人,很巧的是,还是京市人,他现在离职回国了。所以我想,要不要给他做个独家专访。”
云盏觉得她的想法挺好的,“你有和他联系吗?”
“我只有远扬科技前台的联系电话,”闫冉冉咬了口吸管,冰美式入喉,在初秋天凉的她打了个寒颤,“每次打过去,都能听到前台小姐用甜甜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哦,我们周king暂时不接受采访。”
初秋的阳光透过咖啡店落地窗直射在云盏的脸上,温柔泛黄的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五官轮廓。她正有一口没一口咬着吸管喝咖啡,眼睫低垂,睫毛细密似鸦羽般狭长,光好像能穿透她瓷白的皮肤,她像是破碎世界里漂亮的慢镜头,清冷的遗世独立。
听到某个字眼时,眼睫处像是有蝴蝶飞过,惊扰起无数震颤。
“周king……?”云盏把咖啡放下,转头看向闫冉冉,“你要邀请的人是周祈年?”
“对啊,不过他真的很神秘,我问了好多人,只问到他现在就职公司前台的联系方式。我打算今天去远扬科技碰一碰,万一碰到他了,他要是能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接受采访,那是再好不过了。”闫冉冉耸了耸肩,挺无奈的,“但周祈年这人你是知道的,他这人很讲原则的,说不接受采访,就不接受采访。我估计老同学的面子不管用。”
云盏总算知道了她今天找她的目的了,云淡风轻地说:“学姐,如果我现在还和他在一起,估计管用,但我俩已经分手了。”
而且昨天婚纱店的事她还记得,周祈年看她的眼神,疏离,生冷,漠然……不复从前炽热。
“分手还不能和好吗?你看我和你杰哥,分分合合多少次,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云盏,周祈年都回来了,你要是想和他和好,带上东西这几天跟我去远扬科技堵周祈年去。要是不想,那我自己去。”
云盏复又低头喝咖啡了,瞧她这冷淡劲儿,八成是没戏。闫冉冉想仰天长叹一声,心道周祈年这狗玩意现在怎么就混得这么好了,约个专访都难约得要死。以前他可是天天跟在云盏后面的,鲍林杰每次约他打球,都不是问他,因为问他他肯定说要陪女朋友,不打。所以他每次都问云盏,介意把你男朋友借给我和我玩两个小时吗?云盏这人是真的很有意思,面不改色地回,可以的。转过身和周祈年说,你小心点,别被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