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现在几乎要绝望了,本来就打不过这个人,对方竟然还带了兵器,而她却是赤手空拳!
但那杀手并不给赵好任何喘息的机会,剑锋紧接着便划向了赵好的脖子!
赵好勉强侧了一下身,却忘了那是一柄软剑,剑锋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最后只能咬着牙,拼着受伤的代价,用手臂横在脖子前挡了一下,随即就地一滚,想要脱离这个巷子。
但那杀手怎会让赵好得逞,立即追了上来,两三招便叫赵好不得不重新退回了巷子当中。
对方的攻速越来越疾,而赵好先前本就因为逃命而浪费了大量的体力,眼下更是左支右绌,即便是以其他部位承担的方式躲过了几次致命伤,越来越多的流血???量也让她再支撑不了多久了!
到了最后,赵好几乎是血葫芦一样缩在了墙角,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那个人。
兴许是第一次见赵好这样能和他僵持这么久的人,那杀手没有立即动手杀了赵好,而是看了看被她藏在身后的包袱,沙哑地问道:“怎么不拿那些账册挡剑?你要是不受这些伤,还能再多坚持一会儿。”
赵好因为失血和恐惧而浑身发抖,仍是咬着牙,答道:“那是证据。”
那杀手得到了答案,“呵”了一声,不为所动地朝赵好举起了剑。
赵好闭上眼,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就这么倒霉,要命丧于此了。她爹娘要是知道了消息,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还有那个负心汉卫知拙……算他说对了,这浑水果然不是好趟的,一来就把自己的小命弄丢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应该不会吧,赵好难过地想,他都不喜欢我了。
就在这一瞬间,赵好忽然听见了一声异响,她猛地睁开眼,就见一把刀鞘朝那杀手飞了过来!
杀手同样听见了声音,即将落在她头上的剑收了回去,反手击飞了那刀鞘!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一脚将那杀手踹了个踉跄,也将墙角的赵好露了出来。
卫知拙满头是汗,仗着自己手长,直接把赵好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着牙把她往外推。
“快走!!!”
赵好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卫知拙!”
作者有话说:
他来了他来了!
第七十四章
赵好完全没有想到卫知拙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现在不应该还在西平县吗?
但事实上,卫知拙其实比她更早到达凤阳府。
那天在劝过赵好之后,卫知拙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拦住对方了。或者说, 他也没再想拦她, 因为赵好就是这样的人,而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也是这样的赵好。
所以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只能陪她去闯。
在赵好还在县衙同周捕头告别的时候,卫知拙已然买好了马, 先行出发了。
他比赵好要早一天到达凤台县,随后便一直守在城门口, 直到看着赵好进了城门。
这段时间里, 他也去查过杨丰年的事,但于公没有名目, 于私凤阳府的府衙又严防死守, 加上确实不善武力,卫知拙也只能铩羽而归。
不过因此,卫知拙也意识到了杨丰年的事情确实不简单, 其中牵连甚广,对方甚至有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让卫知拙更加关注赵好的动向,只要赵好离开客栈, 他都一直远远地跟着对方。甚至在赵好第一次夜探府衙的时候,卫知拙都一直在外守着接应。
唯独今天,卫知拙因为另有发现,暂时离开了一下, 而等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时, 就遇到了眼下这般危急的场面。
卫知拙忍着腿上的旧伤疼痛, 推着赵好往外跑, 那杀手却在踉跄过后迅速站稳了身体。
只见他一抖手,柔软的剑身便仿佛灵蛇一般袭上了卫知拙的脖颈,只需轻轻一收,即刻便能让他人头落地。
赵好瞳孔猛地放大,立即伸手抓住剑尖,另一手拽开了卫知拙的身体。
那杀手见状,直接收剑,再次攻向从卫知拙身后暴露出来的赵好。却不料卫知拙咬紧牙关反手劈刀,斩开他的剑身后,又挡在了赵好身前,一柄朴刀顺势划向他持剑的手。
杀手冷哼一声,直接翻身一跃而起,一脚踹中了卫知拙的胸口!卫知拙吃了这一下,仿佛被数百斤重的铁锤猛然击中,口中直接吐出一口血来,压着他身后试图接着他的赵好一同飞出了巷外。
两个人齐齐倒地,赵好先前中了那么多剑,掌心又在刚才被划烂,但好歹没有正面被踢中,反而比卫知拙的伤势还要轻一些。
赵好率先支起了身子,慌乱地去看身旁人的情况:“卫知拙!卫知拙!”
卫知拙一侧身,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后躺在地上,喘着气,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好的脸。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好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没完没了地涌出来了。她有一大堆话想质问卫知拙,包括对方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也包括对方一开始对这个案子的推断。
但最后,赵好看着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卫知拙,只能哭着骂道:“谁让你跟过来了?”
卫知拙闭了闭眼,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赵好呜呜哭泣,说道:“已经有事了,我打不过那个人,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了!”
卫知拙抬眼看了她一下,就如同从前她们还没吵架时,每次赵好在他跟前犯傻一样。
无奈又喜欢。
“不会让你有事的。”卫知拙将刀递到了赵好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的掌心里,轻声说道,“抓住机会。”
赵好一愣,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把刀,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卫知拙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径直朝跟来的杀手扑了过去!
那杀手见状,立即攻向卫知拙的脖颈,而后者却早有预料,用手臂挡下致命伤,继续往前。那杀手这时才发现对方面对自己的剑锋毫无畏惧,但已然来不及拉开距离,只得顺势将剑锋递进了卫知拙的胸膛!
“卫知拙!!!”
卫知拙听见了赵好撕心裂肺的尖叫,却是不退反进,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对方!那杀手身量本就不及卫知拙,被钳制住后,持剑的那只手更是被夹在两人当中,无法动弹。
杀手瞬间明白了卫知拙的用意,开始用另一只手攻击卫知拙背后的穿透伤,摇摆着身体试图挣脱。
卫知拙额头青筋暴起,几乎爆发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量,控制住了那个人,大声叫道:“好好!!!”
赵好也不知自己是从衰竭身体中的哪个角落压榨出来的力量,拿着那柄刀扑了上去,抓住机会一刀砍在了那杀手的腰上!
那杀手被斩断脊柱,下肢瞬间没了力,身体下沉的时候,也终于有了空隙一把推开了卫知拙。但当他试图再次冲着赵好挥剑的时候,才发现那柄软剑还卡在卫知拙的身体里。
卫知拙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赵好的第二刀已然到了,那杀手毫无还击之力,被径直斩下了头颅!
血液喷溅而出,现场安静了片刻,“锵啷”一声,率先落地的却是赵好手中的朴刀。
赵好抽噎着掰开那杀手还握着剑的手,一把推开对方的尸体,咬紧牙关,抱着倒下来的卫知拙往外挪。
但是她真的是没有一丝力气了,走了两步,便跪坐在了地上,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卫知拙!卫知拙!来人啊,有没有大夫!救命――”
卫知拙躺在她腿上,闭着眼,微弱地呼吸着,轻声道:“别叫了,当心引来追兵。”
赵好低下头,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他脸上,哭着骂他:“卫知拙你个王八蛋!你不能死!听见了吗?你不能死!”
卫知拙却不回答她的话,只睁开眼看着她,低声道:“我叫了人来的,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赵好一愣,好像有了些希望,急切地问道:“多久?”
卫知拙不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
原先被踹中的伤已叫他不知断了几根肋骨,后面又那般拼命地搏斗,他几乎疼得不知道那些肋骨扎到哪里了,更别提后面又中了一剑。即便卫知拙的嘴再硬,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没事。
或者说,其实他已经感觉到生机在慢慢从身体里流逝了。
不过好像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人才能真正看清一些东西。
他原先不知道和赵好在一起后,即将面临的生活是不是他想要的。
但现在他知道了。
无论如何,他想要赵好,赔上这条命他也想要她。无论她背后的那些人和势力会给他带来什么,卫知拙想,他都愿意接住,然后一肩扛起。
就像这一次一样。
他可以不说话,可以欺骗任何人,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只要是赵好想做的事,他都想和她一起。
他没了她不行。
赵好还在问他,救兵到底什么时候来。
卫知拙却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我喜欢你。”
赵好一愣,随即哭得更厉害了,祈求道:“你不要在这种时候说,我害怕……”
卫知拙也不想惹她害怕,但他也真的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只能抓住赵好的手,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不断地重复:“好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等这件事结束,我就跟你一起回上京,好好……”
“卫知拙!!!”
赵好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怀中渐渐没有了声音,整个人都麻木了。她试图站起来把卫知拙带去医馆,最后却摔倒在地,只能无力地掉着眼泪。
直到赵好哭得失去意识,才终于在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队姗姗来???迟的人马。
――
而等赵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本应该远在上京的尹或的脸。
赵好呆了一会儿,眼泪便从已经红肿的眼睛里又冒了出来。
她浑身疼得要命,但还是坚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尹或,抽噎着说道:“怎么会梦见这个人啊,我要卫知拙……”
刚准备说话的尹或:“……”
沉默了一下,侍郎大人还是坚强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郡主殿下,您没有在做梦,是卫郎君带着的人找到你们的。”
床上的赵好一愣,猛然清醒过来,又努力翻了个身,说道:“真的是你?!你来凤阳府了?卫知拙说他找的救兵就是你?不对,我在这里,卫知拙呢?他怎么样了?”
尹或道:“卫郎君还在救治当中。不过放心吧,这回来办案之前就知道是个硬茬儿,专程带了太医院的人来,工具药品也都备齐,卫郎君不会有事的。”
赵好这才终于松了口气,随后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一半儿是因为卫知拙,另一半儿却是因为自己浑身上下的伤口。
尹或见状,低声道:“郡主先休息吧,下官也还有要事要办,待到您恢复精神了,下官再来同您说话。”
尹或起身,往外走了一段,却是突然停下来,转身说道:“对了,多谢您拼死从凤阳府府衙里带出来的账本和名册。”
他看着床上的赵好,头一次如此郑重地朝她行礼,沉声说道:“若非有此证据,恐怕难以将谋害无数百姓性命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我代他们谢过郡主。”
第七十五章
赵好刚一能被人掺着下床, 就立刻跑去看了卫知拙的情况。
后者伤得很重,多亏尹或带了不少太医院的医官来,这才勉强保住性命。只是赵好去的时候, 卫知拙仍是昏迷不醒, 她只得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替他擦擦额上的冷汗,暖暖冰凉的手心。
而忙了好几天的尹或也终于有了空闲,找了个机会, 将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了赵好。
和赵好想的一样,一切的确和去年凤阳府爆发的旱灾有关。
实际上, 这次天灾在前年就隐约有所预兆, 只是在去年才彻底爆发出来。而当地知府先是瞒报,随后眼见隐瞒不住, 便干脆把这场灾情变成了自己贪污敛财的工具, 一面向朝廷求援,一面在赈灾款中大捞特捞,害了无数老百姓的性命。
蔡州离凤阳府不算近, 都能遇到逃亡的流民,可想而知当时除了凤台县,四周的其他地方会是怎样一副饿殍遍地的可怖场面。
赵好眉头紧皱, 说道:“区区一个知府,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然没有,”尹或冷哼,“否则他一开始也不会因为担心被问罪贬职而瞒报灾情了。”
实际上, 这位凤阳府知府乃是容氏派系中的人, 因此在发现灾情隐瞒不住之后, 第一时间告知的其实并不是皇帝, 而是容相。
而给这位知府出了趁此机会敛财的馊主意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容相的嫡子容有远。
这也是为什么凤阳府的消息能收得这么紧,而后续又会出现那样厉害的刺客来阻挠办案了,都是容相在派人给他的儿子收拾烂摊子呢。
“不知道郡主是否还记得黄冯此人?就是罗为正案最后搜出来的信封上的寄信之人。其实他就是凤阳府府衙内的一名胥吏。”
赵好点了点头,上京的这件案子她没能办到最后,但兴许是缘分使然,最后还是让她参与了进来。
尹或沉声道:“黄冯和上京那名为罗为正的奉直郎乃是老乡。应该是黄冯回家探亲时,经常听说罗为正编造的事迹,便以为对方当真是有能力解决这件事的人,于是给罗为正寄了信,这才出现了上京的那起案件。”
黄冯在凤阳府府衙的户房中当值,是最早发现账目不对的人。
可能是因为生性良善,也可能是觉察到自己会死,他整理出了一份账目,连同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当时凤阳府的惨况一起,托人捎给了上京的罗为正,期盼对方能够将之大白于天下。
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信件到达时已是年关,而早已身首异处的黄冯也没有想到,罗为正并不是什么乡亲邻里口中能在朝堂上直言正谏的大官,只是一个站在大殿外吹冷风的奉直郎而已。
罗为正看完信后,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因为喜爱吹嘘,竟让自己不得不面对这样大的一个麻烦。
心知自己根本没本事掺和进这事里去,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罗为正走投无路之下,便草草地设计了一个假死之局,想要金蝉脱壳,保住性命。却没想到他的算计早已被人看破,反而顺水推舟地造就了一起古怪的自杀案。
尹或又朝赵好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此事说来,也是郡主之功,若非您当时执意调查,我们恐怕也不会发现其中隐藏的这一桩大案。”
赵好心知对方是在恭维,不过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才说道:“当时我要是不查这个案子,就轮到你来查了,以尹侍郎的本事,多半也能看出其中问题所在吧?”
尹或却是摇了摇头。
他的确能看出案子有问题,但他事务繁忙,又哪有时间能像赵好那样死死地咬着线索不放,一盯就是几天?多半也是交给底下的人去办,最后不了了之,让真相永远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