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举拜官路——西沉之月【完结】
时间:2023-03-25 08:55:17

  然而皇帝却道:“本案牵涉内阁大学士方如希,他曾是黄尚书的弟子,大理寺卿又为黄尚书之子,尔等两人关系密切,为防包庇之事,本案不可由大理寺承办。”
  皇帝继续道:“临安虽是郡主,同时身具举人功名,朕便封她为员外郎,负责贡院走水一案的查办。”
  百官仍极力反对,但在皇帝压抑着声音问出“那诸卿认为谁合适?”后瞬间哑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碰这烫手的山芋。
  虽然他们推举不出合适的人选,但仍坚持不能让临安郡主成为本案主办人。
  如今大理寺退居次席,刑部不行也得行。在其他百官的殷殷注视下,刑部侍郎主动上前揽下了这桩棘手的案件,皇帝再次提出要让郡主从旁辅助,大臣们见好就收,皇帝都退让一步了,他们也得给皇帝面子。
  刑部侍郎更是乐得如此,到底方如希跟他并不亲厚,有临安郡主分担压力自然是好。
  宫门口的死者亲属得到内官传出的消息,山呼皇恩离去,但所跪之处的地上还是留下了一地斑斑血迹。
  一直逗留在女考生居所的许清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却开始不安起来。
  从入京后与临安郡主的几次接触来看,她并不单纯是一个地位尊崇,盛气凌人的宗室女子。更有自己的主见,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扮出一副皇帝宠爱下的附属品的样子,时人也常常忘了在她显贵的身份背后,同时也是京城有史以来第一位女解元。
  不管主观意图如何,现在来看,临安郡主仍须牢牢地站在皇帝一方阵营中,且她自己也是女考生,皇帝又这么信任她,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女考生这边也没闲着,她们在许清元的建议下开展了一系列的举动,希望能提升团体声誉,消解越传越玄乎的流言。
  贡院失火案有外在苦主,他们才是这整件事情中最可怜的人,同时也是最需要一个真相的人。只有让他们的心情平复下来,才能为临安郡主查案争夺更多的时间。
  但是有些对谣言内容信以为真的亡者亲属对她们持有强烈的抵抗情绪,尤其不欢迎许清元。
  这件事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散布谣言就怪了,许清元心中冷笑着想。
  但她们不能硬上去解释,这种事解释不清的,只能采取怀柔方式,逐渐化解他们心中的疙瘩。人能装一天两天,但装不了一辈子,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会发现女考生们珍贵的品性。
  大多数亡故考生的亲人都是绝望透顶的,想也知道,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举人,谁不把他视为家中的顶梁柱。未来几十年家族的希望,突然就这么一下子意外去世,家里人肯定崩溃。
  不过悲伤也是可以被抚平的,时间或是金钱,都是弥补感情创伤的良药,倒不是说用钱去换亲人的命,时间可以给人勇气,但钱可以给他们慢慢走出创伤,继续生活下去的底气。
  她们给不了那么多的金钱,但可以给予家属精神抚慰。
  女考生向其表示自己会带着他们儿女的希望继续努力,等她们考中后会替同窗尽一部分孝道,也会时常去看同窗。逐渐的,家属们开始有了一点寄托,即便对她们的举动无动于衷,也不会再心怀恶感。
  除了抚慰家属之外,许清元还想到一个快速提高名声和形象的好方法。
  做公益。
  对于举人来说,可以进行的公益比较多样,代写文书都是最基本的,而许清元的建议是要做就做真正能起到效果的公益,不要装样子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最后众人议定最终方案,由许清元挑头设立清霖书会,女举人们便是初始会员,她们将自己用不到的书籍捐赠出去,给那些寒门学子们尤其是女学生提供一些科考上的助力,并时常在居所开设小型读书会,不限来人是何身份,大家聚在一起聊些学业上的事情,也为蒙童解疑答惑。
  进行完这些活动后,女考生们的声势有所上升。刑部和临安郡主那边也调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贡院的火灾现场被打扫的一干二净,烧水处的地面全部被用清水冲洗过,仿佛有人试图掩盖一些什么似的。
  官差用了好几天的功夫将贡院翻了个里朝天,最后终于在精白堂阶侧发现了一把小小的铜壶,临安郡主就在现场,她托起铜壶,打开盖子仔细闻嗅,却不妨被这刺鼻的味道呛的一皱眉。
  她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仿佛是在新伞或者新家具上闻到过……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这里面可能装过一样东西。
  桐油。
  桐油是用来防腐防水的重要介质。布匹涂上后会变成油布,可以用来制作挡雨的油伞。为了防止家具被蛀虫腐蚀,木匠们也会涂上一层桐油。
  最重要的是桐油具有很好的易燃性,很适合用来充当燃烧介质。
  而当此物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二月十五日晚贡院的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一日白天, 方歌去凌舟书院找了一圈没发现许清元的身影,赶回到许府也没寻见人, 问过脱雪后才知道小姐的行踪, 她忙不迭赶过去,果然见到许清元正在一户普通样式的人家院里跟女举人们说着些什么。
  “姑娘,有要紧事。”方歌走到许清元身边, 附身附耳悄悄说道。
  许清元离开人群跟她走到墙根旁,方歌一手遮着嘴,小声说道:“早晨报亭收到了京兆府的一纸函告, 您看。”
  许清元接过她递来的纸,先着眼浏览一遍, 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信函的内容似乎很简单,京兆府希望借助报纸的影响力寻找一位对指纹方面具有深入了解研究的能人异士, 并在信尾提前感谢了一句各家报刊的配合。
  但许清元却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官府是有自己的信息公开渠道的, 但他们却选择向民间机构寻求帮助,看来这件事一定很紧急且迫切。
  而且“指纹”是个与刑事案件紧密相关的词语, 让她不能不联想到最近正在探查的贡院走水一案。
  “姑娘, 我去其他几个报刊老板那里打听过, 他们也都收到了一样的函告。”方歌补充。
  许清元点点头:“好,你回去跟其他报刊老板商量商量,大家刊登的内容和版面大小尽量都保持一致。最近还有别的事吗?”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有人找上我,想在外地开分刊呢……”方歌犹豫着说。
  “是谁想做这个生意?”许清元好奇地问。
  方歌的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口:“是……杭老板。”
  报亭进入正轨后,方歌转入幕后, 不再现身于人前, 因此无论是晋晴波还是杭成都没有通过她发现报亭的真正归属。
  这丫头可能是想到杭成曾经说过亲事那一茬, 看起来有些遮遮掩掩的。
  “这件事不着急,以后再说吧。你先把京兆府的函告一事办妥。”关于分刊的事情许清元还没来得及认真构想,况且现在也实在腾不出手来。
  两天后,朝堂上。
  一位邓姓男子战战兢兢地被带入庙堂之上,看着满朝文武百官和坐在龙椅上威严赫赫的皇帝,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想到内官田德明说的话,他更是害怕自己出现什么差池。
  原来这人祖上代代都是仵作出身,但他自幼胆小见不得尸体,为另谋生路只好帮家人做些辅助的痕迹收集、鉴定工作,逐渐混出了一些名气,在本朝也算是这方面数得着的专业人才了。
  日前在报纸上看见官府发的告示,想着凭自己的技术去赚钱花花,谁想到竟然直接被领进了皇宫之中,那个一脸和善的田内官明里暗里问他能不能保证成功取出指纹,他咬着牙打算拼一把,最终点头下了担保。
  当然他作为专业人才,也不是空口白话,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儿,他的保证是有一定根据的,铜壶的材质本就利于指纹保存,加上自己的技术水平,没有意外情况不会出现问题。
  虽然当这么多大佬的面工作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当触碰到自己专业领域的时候,长久以来养成的本能使他即便紧张到极致也没有出错。
  邓仵作先是朝内官要了一把极细的铁粉,然后用一柄细小的特制毛刷工具刷蘸粉末,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弹刷在壶身上。接着他拿出另一柄毛刷工具,用刷尖轻轻扫落铜壶上的多余铁粉,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
  待完成后,邓仵作高举托盘,向皇帝和文武百官展示证物。
  铜壶上密密麻麻,全是经铁粉附着后显露出来的指纹。
  上面经手办案人员的指纹是最近产生的,时间差距较大可以排除之外,还有一个频繁、多次、完整出现的指纹,基本可以认定它归属于嫌疑人。
  在满朝哗然声中,皇帝即刻下令比对当晚贡院所有在场人员的指纹,当然也包括官员。
  临安郡主怕出什么问题,从早到晚一直坐镇贡院正堂,亲眼看着差役们将每一个人留下的指纹与铜壶上的指纹进行比对。
  考生们不能随意离开号舍,嫌疑较小,临安郡主做主从方如希大学士开始比对。
  方如希一副受尽屈辱的样子,不甘不愿地在白纸上印下指纹,临安仔细比对过,发现确实不同,只好内心遗憾地放他过去。
  接下来的十八位副考官也未查出任何问题,临安忍不住开始疑心考生的时候,侍卫突然来报:“郡主,仪制清吏司岑经承昨晚突然于家中自尽,卑职等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临安立刻站起身,一手拿上用以对比指纹的样本,带着一队人马朝外走去。
  等她赶到岑家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赶来围观的各路人马,她一眼扫过去,不想在人群中发现了许清元的身影。
  许清元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地抬头,正看到临安郡主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干差役进了岑家院子。
  岑经承不过是个役吏小官,住处比许家都差得远,围观者们站在门外就能把里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的尸体吊在院中一颗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他的十指不自然地伸展开,地上泅出一片暗红色血迹。
  邓仵作的事迹许清元从许长海那里听说了,如果她没猜错,岑经承不仅仅是上吊身亡,而且十指的指纹都已被磨去。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杀,磨去指纹又是自愿还是被迫的了。
  临安郡主微微侧头,余光看见门外情形,让官差将岑家大门关上,也隔绝了围观群众的视线。许清元见无其他细节可看,果断转身离去。
  贡院走水案到查到这一步似乎已经山穷水尽,无论刑部再怎么调查,线索到岑经承这里便全断了。
  虽然人人都明白岑经承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犯此滔天大罪,但这件事已经拖的太久,需要立一个靶子供人指摘唾骂。
  随着有考生指出当晚曾看到岑经承躲在正堂阶侧的事实,岑经承之前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变得可疑,更何况他本身也不干净。为表对此事的重视,皇帝同时对礼部侍郎和仪制清吏司的长官罚俸半年以示惩戒,主考官方如希不能约束贡院官员并及时保护考生,致使出现重大伤亡,左迁调去吏部任空缺的侍郎一职。
  虽然方如希品阶未发生多大变化,但大学士政治实权甚重,吏部终归无法相比,也算是狠狠削弱了黄尚书一方的势力。
  此次处罚合情合理,门下省无法挑刺封驳,但黄尚书一派旧事重提,引用太史局的观点,认为本次火灾虽有其他人祸,但跟近些年越来越多的女子考生参试脱不了关系。
  否则怎么解释今年的火灾,三年前被大雪冻死的几个考生,九年前出现的考试过程中一名女考生发疯扰乱会试的事情?
  总而言之,虽然二月本来就可能下雪,往年也不止一位考生在考试过程中精神崩溃,历史上也有贡院发生火灾的记录,但他们联系地看待事物的能力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本案闹到这种地步,真凶是谁反而不是最紧要的了,皇帝和黄尚书利用、制造条件打压、制约对方,拼命想从对方的权力版图上撕扯下一块来的行为倒是给许清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刑部说岑经承是屡试不第,只能靠关系做个不入流的小吏,因此对举人们心生嫉妒,清元,你觉得呢?”丁依霜的表情似笑非笑,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不知道。”许清元实事求是地说,“但是对我们来说,眼下却面临着更大的困境。”
  晋晴波踏入房间,拿起茶杯灌了口水,面色沉重地开口:“男考生那边闹着要朝廷开恩科,朝臣紧逼不休,我怕上面为了平息此事,会拿我们开刀说事。”
  “回回都要来这么一出,”旁边一名年纪稍大的女考生插话,“前几次都没成功,这回应该也没事吧?”
  确实,自从开设女子科举之后,该制度一直为朝臣和儒生诟病,三不五时就要上书奏请废除,但以前顶多是打打嘴仗,如今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对女考生放火、散布谣言,性质和严重程度已经截然不同了。
  丁依霜也持否认态度:“以前没闹得这么大过,我总觉得这次很危险。”
  案桌上的灯花爆了一下又一下,她们彻夜商谈直到天明。
  离开前,许清元道:“咱们不能闭门造车,我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大帮助。”
  礼亲王府前,许清元看着上书遒劲有力的“礼亲王府”四个大字的牌匾,下定决心般向守门护卫递交过去自己的名帖,半晌后终于得到允许进入的回应。
  第二次踏入这座占地广阔,低调奢华的王府中,许清元仍旧无法好好欣赏一番。她心中惦记着太多事情,好悬几次差点跟丢引路的仆妇。
  在走了一刻多钟之后,许清元被带至一处清幽的竹院中,仆妇示意临安郡主就在里面,请她自行进去。许清元抿紧嘴唇,含蓄有礼地步入屋内,见到了一身青衣的临安郡主。
  她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劲翠竹林,许清元沉默地行完一行礼,也不开口唤回临安的注意力,静静站在下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当许清元的腿开始发酸的时候,临安郡主才终于扭头,用漠然的眼光看向她,一开口就是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我不会帮你们的,你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虽然知道本次游说不会轻松, 但一上来就被拒绝,这位临安郡主的个性真是……
  许清元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斟酌自己的词句道:“郡主何出此言, 我等与郡主同为女考生,郡主岂止是在帮我们,更是在帮自己呢。”
  临安郡主不见动容, 其神色与其说是漠然不如说是麻木,许清元敏感地察觉到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帮助她们。
  许清元的神色一转, 盯着临安的眼睛问出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郡主您看到那只手了吗?”
  看着面前人不似作假的神情,临安感到自己背后忽然开始发凉, 她甚至小幅度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确定并无异样后, 脸色不豫道:“好歹是一省解元, 你在说什么胡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