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次回宫,我非得去她面前好好转悠转悠。”最好是能气她一气。
虽是这么想的,卫昭月却早已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谢建章的每一次长大都让她铭记,她才没心思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建章说话得早,还未满周岁便张着个小嘴每日“爹爹、娘娘”的叫个没完。
他第一次叫娘的时候正巧是晚上,谢兰庭和卫昭月一起陪她趴在地毯上玩,他想要旁边的拨浪鼓就用手指着,但是卫昭月和谢兰庭在说话一时没人注意到他。
“娘、娘。”
卫昭月听到这个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是不是有人在叫,娘?”
“娘。”
一声清晰干脆的娘,卫昭月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诶,娘在这儿呢。”
她抱起谢建章,在他的脸蛋上啵了好几口,“再叫一声给娘听听。”
“娘。”
谢建章简直有求必应、乐此不疲,谢兰庭表情都酸涩起来。
他扭过谢建章的头,“爹呢?叫爹。”
“得、得。”
“不是得,是爹。”
“得。”
“爹。”
“...”谢建章扭过头去再也不肯看他。
卫昭月拍开他的手,“诶呀,你别急啊,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
谢兰庭早就开始吃飞醋了,偏生儿子还不配合,装模作样地往地上一躺,“儿子不爱我,娘子也不爱我。”
“谁说儿子不爱你?宝儿给爹一个亲亲。”
卫昭月闻到满屋子弥漫的醋味,将谢建章放到谢兰庭脸旁边,谢建章轻车熟路地就开始在他脸上亲了起来,刚刚长牙的他涂的谢兰庭满脸口水。
最后母子两个都被谢兰庭锁在怀里挠痒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日子过得飞快,谢建章一天一天长大,转眼就长成了一个能满院子跑的小小少年。
春日渐浓,山里的花都开了,谢建章总有些坐不住,吵着要青竹带他出去玩。
他站在院子里拉着青竹的手往外走,“青竹姨,我要出去玩,你快一些,去迟了小蝴蝶就飞走了。”
“殿下,去捉蝴蝶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戴上帷帽。”
谢建章不喜欢戴帷帽,他小小的脑袋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出门就要戴帷帽,他试图撒娇混过去,“青竹姨,走嘛走嘛。”
“不戴就不去哦,殿下。”
“好嘛,我戴还不成嘛!”
谢建章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戴上帷帽,帽檐的一圈轻纱不影响视线却能巧妙地遮盖住他的一双碧眸。
两年的时间,谢建章的眼睛越发地绿了,已经到了不需要对着光就能看出来的程度,只是不似谢兰庭那般碧绿,谢建章是幽绿。
“娘,我字练完了,和青竹姨一起出去捉蝴蝶啦!”
“知道了,早些回来,不准玩到天黑。”
谢建章麻利地戴上帽子和屋子里的卫昭月告别就蹦蹦跳跳出了院子。
看着谢建章欢快的背影,阿枝觉得可爱极了,“娘娘,过些日子就是太子殿下的三岁生辰了。”
“是啊,一眨眼都三岁了,好像不久之前还抱在怀里呢。”
“十七殿下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宫了?”
卫昭月看着高悬在空中的太阳,“许是快了吧,很快就要变天了。”
朝中风云诡谲,卫昭月明显地感觉到清风观周围的守卫日益森严,好几次夜里她都听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第二日起来仍是风平浪静。
谢兰庭这两年总是很忙,他在朝中逐渐崭露头角、锋芒毕露,惠明帝偏生又将英王从封地调了回来,两个人在朝中分庭抗礼,各有拥趸。
去年年底之前他找到了一个在十一皇子通敌叛国案里最关键的证人,有了这个证人便能证明当年不仅十一皇子通敌叛国是被陷害,就连他的死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兰庭虽然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却一直没有动手翻案,这件事情卫昭月一直很疑惑,她总觉得他在等待什么,或许是一个一招制敌的绝妙时机。
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青竹和谢建章一大一小的身影才出现在视线里。
卫昭月板着个脸,“你们两个怎么玩到现在才回来,我怎么说的?”
谢建章期期艾艾地用手扯了扯卫昭月的衣袖,“娘,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
“我不应该答应你早些回来还玩到那么久。”
“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但是我是有原因的。”
看着谢建章脏兮兮的小脸,卫昭月心软了,“那你说说你的原因,我听完了再决定。”
“小鸟从窝里掉下来了差点被吃了,我和青竹姨给它送回窝里的。”
卫昭月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将他拉到怀里,“真的吗?你给娘说说你是怎么把他送回窝里的?”
谢建章绘声绘色地将他和青竹怎么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只摔落的幼鸟,怎么赶走试图要吃了它的野狐狸,又怎么爬到树上把鸟给放了回去,还看到了大的鸟回来给幼鸟喂食。
“你怎么知道要把它送回去啊?”
“我想着如果我走丢了爹爹和娘亲一定很着急很伤心,我就和青竹姨说要把它送回去。”
“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好厉害哦。”
卫昭月很开心他小小年纪就有一颗仁爱的心肠,虽然他有的时候很淘气,但是他会体贴爹娘,会关心平日里照顾他的青竹和阿枝,会怜爱穷苦的百姓,这些对卫昭月来说比他会不会背诗写文章更重要。
卫昭月在他脸蛋上亲了好几下,谢建章羞涩地捂着脸,“娘亲,爹爹说我长大了,我是男子汉,男女有别不能再亲你了。”
她想着确实也该教他男女有别这件事了便点点头,“你爹说得没错,男女有别,娘以后不亲你了,你也不能亲别的小姑娘,知道吗?”
谢建章郑重其事道:“知道。”
“好了,快去洗漱吧,你瞧你弄得这么脏。”
“好诶,我去咯~”谢建章最喜欢洗澡,这样他就可以玩水了。
阿枝带着谢建章去旁边的浴房洗漱,青竹带着刚刚收到的口信来了,“娘娘,贵妃娘娘给您传信说陛下大寿,您该回宫了。”
“本宫知道了。”
第77章
不知怎么的卫昭月这次回宫心中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往日回宫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
“娘亲,你要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卫昭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知道啦,你这几日要乖乖的在院子里读书练字,不能随便跑出去玩知道吗?”
“我会乖乖的。”谢建章虽然不知道她娘亲为什么时常要离家几日,但是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在家等她。
“好了,那娘走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山下的零嘴儿。”
“好诶。”
卫昭月又看了他两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再次回到皇宫,宫里已经四处张灯结彩,今年是惠明帝的七十五大寿,这在历代帝王中也是罕有的长寿。
惠明帝比前两年要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耷拉着,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
“臣妾拜见陛下。”
“皇后回来了?太子在清风观一切可好?”
“谢陛下关心,太子一切都好,只是不能亲自来给陛下贺寿。”
惠明帝摆摆手,“无碍,既然是天机老人的批命,那自然是要遵守。”
“皇后从清风观回来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吧,朕也累了。”
“是,臣妾告退。”
回玉坤宫的路上,看着这寂静的深宫,卫昭月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不过是短短几年,这世道便天翻地覆了。”
“娘娘,这次回来瞧着陛下的身体更差了,若是...”
“慎言。”
阿枝立刻低下头,“是,奴婢失言。”
卫昭月这两年虽蜗居清风观,但是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的风云变幻她都了然于心。
这两年谢兰庭和英王在朝堂上打得火热,慧明帝手中的权力逐渐被架空,放鹰的人终究是被鹰啄了眼,他这一辈子都在忌惮自己的儿子,让儿子们互相制约,老年后却被儿子架空了手中的权力。
第二日便是慧明帝的寿宴,七十五岁的寿宴办得也很隆重。
谢兰庭和英王二人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身着绯色蟒袍,比前些年多了成年男子的沉稳和威严,眼神相交的瞬间卫昭月同他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卫昭月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寿宴上见他的时候,他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如今已是风头无两地站在最前。
“祝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众爱卿平身~”慧明帝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谢陛下~”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慧明帝手中的玉盏摔落在地裂成碎片,他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口眼向一边歪斜。
“陛下!”
卫昭月离慧明帝最近,她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根玉箸塞进慧明帝嘴里,防止他咬伤舌头。
“来人,叫太医!”
群臣乱作一团,谢兰庭和英王也立刻赶到慧明帝身前查看他的状况,随后将慧明帝搬到桌前的空地上。
李若在第一时间赶来,他先是给慧明帝把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和口鼻,“娘娘,陛下这是中风之症,臣要为陛下施针。”
“劳烦小李太医。”
“还请将殿中其他人请出去,陛下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好,连瑞,带人将各位大人请出去,在殿外候着。”
“是,奴才遵命。”
连瑞带着一群小太监将大臣们赶到殿门口守着,只留了几位皇子和妃嫔。
一扇屏风挡住了慧明帝,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状况。李若拿出金针为慧明帝施针,好不容易慧明帝才停止了抽搐,却仍旧没有恢复意识。
看到李若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李太医,父皇怎么样了?”
“回禀各位娘娘、殿下,臣为陛下施针已经暂时得到缓解,只是陛下仍未清醒过来,现在只能等陛下自己醒过来。”
“若是醒了会怎么样?父皇能痊愈吗?”
“这...”李若斟酌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你倒是说啊!”
“臣如今也不能断言,还是得等陛下醒过来再看。”
所有人心里都一沉,知道慧明帝情况怕是不妙,只是他们也没想到慧明帝醒了之后情况会变得这般严重。
慧明帝瘫痪了,整个左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只能靠右手边的绳子,拉动绳子便有小太监进来伺候。
慧明帝偏瘫的事情被瞒住了,但是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都悄悄得到了消息。
他们一个个躲在家中不敢轻易会客,生怕站错队落得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朝中一个英王得势已久,一个十七皇子异军突起有卢氏支持,还有一个出身正统的太子有郑氏扶持,选谁他们都拿不定主意。
比起英王四处走动拉拢大臣,谢兰庭显得沉稳许多,他每日除了侍疾和处理公务并不频繁接触大臣,休沐那日也将自己关在府里清闲。
清风观内传来一阵马蹄声,谢建章正在院子里玩,他听到马蹄声立刻就放下手中的玩具。
“娘亲!娘亲回来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将谢建章举过头顶转了几圈。
“爹爹!”
“诶,建章想不想爹?”
“想!”谢建章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娘亲怎么还没回来?”
“爹这次回来就是带你去见你娘亲的。”
谢建章不敢相信,“真的?我能下山了?”
“真的,以后你都不用住在山上了。”
“好诶!”谢建章一直对山下的生活抱有极大的兴趣,但是身边的人都不让他下山,他只能老老实实在清风观内待着,能去山里玩玩都很难得。
“走,跟爹回家了。”
谢兰庭捞起谢建章便翻身上马,“走,回府。”
“是!”周围隐藏的守卫一声令下便跟着谢兰庭离开。
乾德殿内,卫昭月正在喂慧明帝喝药,一勺药递到嘴边漏出来一半。卫昭月拿起帕子擦掉慧明帝嘴边的药汁,慧明帝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唔哝出几个字。
“陛下您想说什么?慢慢说,不要急。”
“往...偶,真、”
“陛下,您不用说了,臣妾都懂,您还是先喝药,养病要紧。”
“喝...好、”慧明帝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慧明帝喝了药便有些困顿,卫昭月帮他掖好被子,“陛下您累了,那臣妾便先去外面候着,厨房里还给您炖着补品,臣妾去瞧瞧。”
“嗯。”
看着慧明帝闭上眼,卫昭月转身便出了寝殿,小厨房是炖着补品不假,但是她可没心思帮他去看。
慧明帝是被一阵尿意憋醒的,他拉了拉手边的绳子,绳子上挂着的铃铛响起,半晌却不见人进来。
他又拽了几遍绳子,铃铛剧烈的响动,还是没有人。
“来、来人!”
这群狗奴才!来人啊!待朕好了非将这群奴才通通砍头!
慧明帝憋得面色通红,嘶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来、”
“父皇这是怎么了?”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轻易动怒。
屏风后走进来一道英挺的身影,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砌的幼童。
俨然是谢兰庭抱着谢建章。
慧明帝看到谢兰庭先是一激动,看到他怀中的孩子便有些疑惑,“你?”
“路、厕。朕、要、如厕。”
“父皇这是要如厕?可惜儿臣抱着孩子不大方便。”
慧明帝涨红着脸,“你、”
“爹爹,他是谁啊?”
谢兰庭摸了摸谢建章的脑袋,“他是爹爹的父亲。”
“建章第一次见他呢。”
“建章,去,叫皇祖父。”
“哦。”谢建章乖巧地走到床边看着慧明帝交了一声:“皇祖父。”
慧明帝早在谢建章叫第一声爹的时候就气得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当谢建章走到床头,那双明晃晃的绿眸,还有什么比这更直接的证据!难不成两个黑眼睛的人能生出个绿眼睛吗!
他颤抖着举起右手,“贱、贱、”
“咳、”慧明帝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伴随着咯血的还有一股浓郁的尿骚味,他到底还是憋不住尿了,一阵屈辱涌上心头。
卫昭月一进寝殿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慧明帝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谢建章睁着个大眼睛躲在谢兰庭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