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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然中途被人搅扰,好在接下来前去小书阁的路上再未遇到他人。
那小书阁共有两层,果真如小师父所说一般来人甚少,很是寂静清幽。
书架上古籍繁多,温然挑了几本感兴趣地拿下来,苏合在一旁欲言又止许久,直到温然察觉她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苏合正帮忙擦书上的灰尘,见姑娘问她,才将藏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姑娘,你当真对齐公子毫无感情吗?”
明明姑娘之前还费心为齐公子绣了一个荷包,齐公子给的那些礼物姑娘也会时不时把玩,难道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她和苏因之前都以为姑娘对齐公子应是有情意的,可刚刚那番话……
苏合到底稳重,问出来方觉这话不是一个奴婢该问的,立即赔罪道:“是奴婢冒犯了,奴婢不该问……”
“没事。”温然摇了摇头,她从苏合手中接过那本古籍,一边朝临窗的位置走去,一边轻声道:“就如我刚才所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能做的选择更少,不过是在那些人选中择出一位合适的夫君。至于感情……没有感情,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没有男子能做到待你一心一意,如此守住自己的心,做好当家主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温然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不希望自己沦陷于那样不理智的情形中。
有她父亲这样的人在前,她会时刻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守住此心,方能不被他人所伤。
这么一番话,过于清醒直白。
苏合听得有些怅然,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前方温然脚步一顿,停在书架的拐弯处。
“姑娘,怎么了?”苏合一边问一边朝前看去。
临窗的木椅上,一位身穿月白长袍,外罩厚实披风的公子正坐在那里,那双被温然称赞过的手刚刚推开支摘窗,他似才听见这两位主仆的动静,转身朝着温然的方向看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温然有一息怔愣。
当真是巧,又或许是老天与她作对,她前面才觉得和此人不会再相见,转眼竟又在这里碰上。
他在这里究竟坐了多久,刚才那些话他又听去多少?
先前她偷看他,如今又被他偷听,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温然心中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冒出来,端看面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转身离去之时,坐在窗边的人似看出她的心思,开口道:“这里的书不允许外借,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以坐在此处。”
公子端方如玉,声音也是清朗明润的好听,不疾不徐的一番话,似如春风和煦。
他似什么都没听到,也似完全不记得刚才殿内的一面之缘,看起来只是好言建议。
温然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陆彦也浅笑坦然地回望,见她还在犹豫,便起身道:“看来是我搅扰了姑娘,那在下先行离去。”
温然见他真要走,立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出声拦他:“不必,公子先来的,哪有让公子离去的道理?我刚才只是在想其他事情,公子莫要误会。”
温然说着,上前走到对面的木椅上坐下。
这是一方长案,温然坐在陆彦的斜对面,苏合也陪同坐下看书。
温然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古籍上,尽量不被对面影响。
书阁安静,很快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
对面那人看书速度似乎极快,她尚且只看了半页不到,他已经翻到下一页,接着又是下一页……温然第一次觉得这么难以静下心来看书,她甚至不由生出些许恼怒,不明白这人看书这么快做什么,当真能看完吗?也不怕囫囵吞枣?
温然不大高兴地看了对面一眼,她视线抬得不高,正好看到陆彦右手持握书册,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微微抬高的右手腕间似乎还露出些许红色,像是一根红绳?
她倒很少见到男子在腕间系红绳,应是祈福用的吧。
温然本意是抒发不满,待到发现对面人不再翻页之后,才察觉她的注意力又转向不该转的地方。
她一抬头,果然对上陆彦的视线。
目光相撞的瞬间,陆彦缓缓勾了一下唇角。
经年未见,阿然还是这么喜欢双手生得好看的男子。
作者有话说:
陆彦:阿然认出我了吗?
温然:我怎么又遇到他了?
第5章
许是有了第一次的失误在前,第二次偷看被抓包之后,温然显得更加镇定。
只是对上陆彦的笑,她还是不免有一瞬的晃神。
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有如三月春风,面上显露出来的亲切温和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淡化。
他在笑什么?
笑她偷看他吗?
她今日确实有些失礼,从前她并不会将注意力如此频繁放在一个男子身上,更别说是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子。
应是之前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作祟,使她总是忍不住对这人生出好奇之心。
不能再这样了。
温然深呼一口气,她目光偏移几分,从对面那人清隽的面庞上移到窗外的树木之上,春日时节,绿叶新生,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生机盎然的绿色让人心情不由舒缓轻松许多,温然看了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继续垂眸看书。
或许是心中告诫起了作用,她渐渐不再被对面人影响,注意力完全放到手中的古籍上,开始沉入进去。
日光愈盛,直到苏合轻声提醒,温然才从书中抬起头来,不经意间和陆彦再次对视,她起身浅笑点头示意,然后返回书架,将取出的古籍放归原位,踩着陈旧的木梯下楼。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陆彦没有急着离开,他将眼前的支摘窗推得更开一些,日光下,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仿若一汪静谧的湖水,不复往昔年少时的活泼开朗,显得更加沉稳端丽。
陆彦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刚刚她与婢女的那一番对话在耳边响起——
“没有感情,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没有男子能做到待你一心一意,守住自己的心,做好当家主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意外的清醒,与她年少懵懂时说出的话完全不同——
那时她喜欢的姐姐因着父母之命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被迫与心上人分离。
小姑娘天真懵懂,不明白也不理解,他告诉她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她却回他:“那我日后定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若非如此我宁愿不嫁人。”
这话天真单纯,当初如此想着的女孩儿长大,也学会了顺从这世道,不再期盼能嫁与自己的心上人。
陆彦想,这很好,能看清形势方能寻得安稳之道。
但是……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些暗恼三年前外放做官时离开得太急。
那时他得知她与肃王世子定亲,在茶楼上远远见她与沈家姑娘笑着说话,以为她应当过得不错,便不想打搅她的生活。
不成想,三年过去,她不仅没有顺顺当当的嫁人,反而还退了三次亲,如今又是如此清醒通透,这哪里像是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家?
更像是看透了男子的薄情寡义与父母亲长的利益打算,不再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
陆彦垂眸看向腕间的红绳,他很想知道,这些年她到底过得如何?
而且,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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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午膳时分,婢女去寺庙斋堂取来膳食。
见温明妍和温明怡尚未归来,秦氏正要着人去寻,那边温明妍就气呼呼地跨进院子,一副被谁招惹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赏个花还能赏出一身的气来?”秦氏好笑地问道。
温明妍委屈地靠近秦氏怀里,不大高兴地道:“我回来的路上险些崴了脚,娘亲就别取笑我了。”
“崴脚?可伤到了,快让娘看看。”秦氏一听温明妍受伤,哪还顾得上取笑她。
温明妍抿唇摇了摇头:“没有伤到,都说是险些,今日真是运气不好!”
温明妍说着,又气又烦,看到温然在一旁站着,又瞪了她一眼。
温然当没看见,与她一道进来的温明怡也静静站在一旁不出声。
旁人不晓得,她却是清楚的。
温明妍今日来这云济寺,根本不是为了赏什么花,而是为了偶遇那位陆公子。
温明妍想方设法才探知陆彦和沈家公子沈垣今日会来云济寺进香,她想着后山桃花正盛,两人定会去后山走一趟。
所以一上山,她就迫不及待去后山等人。
她逛了大半个山头,还跑去前面进香的地方等了等,却没见到陆彦丁点影子,问那些小师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眼见时辰不早,她才不甘心地回来。
回程时又气又累,她忍不住踢路边的石子出气,结果差点崴到脚,幸亏温明怡扶得及时。
这么丢脸的事温明妍自然不愿意说出来,温明怡也不会点破此事。
在温二姑娘左挑右拣中,一顿午膳方才用尽。
温然坐下与秦氏说了会儿话,在温明妍不断对她言语挑刺之后,秦氏无奈地让她回厢房歇息。
这一上午,又是坐马车,又是遇见齐北陌,后来还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温然也确实累了,她回到厢房小憩半个多时辰,醒来时外面日光正好。
她心中念着那本未看完的古籍,简单收拾一番再次朝着小书阁而去。
温明妍站在窗口,看着温然越走越远,她握紧手中的玉佩,心里有些犹疑不定。
今日上午她虽然没有遇见陆彦,却意外碰见表兄,表兄来意甚是明显,温明妍甚至无意与他多谈。
奈何秦少洲缠着她不放,又论及年少时的兄妹情谊,请她无论如何要帮他一次。
温明妍也清楚,如今表兄在京中名声不好,虽说一直在议亲,但也没有议得合适的人家。倒也不是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只是秦母嫌弃对方身份低,配不上她儿子,但高门之女又怎会愿意嫁给秦少洲?
是以,秦少洲一直没有娶妻。
如今温然退亲,他便又动了心思……
温明妍纠结思索中,婢女上前通报说,秦家姑娘和她的小姐妹已经到寺中了。
她默然半晌,最终还是跨出院子,去寻秦家表妹。
那厢,温然走到梨林溪畔,因着上午那事,温然再没什么赏花的心思,她走得极快,但再快也快不过有心之人的阻拦。
秦少洲摇着一把折扇自树后走出,几步上前拦住温然的去路,甚是熟络地唤道:“然表妹,好巧。”他笑着望向温然,还欲再上前几步。
温然立刻往后退,苏合见情势不对也挡在温然面前,不让秦少洲上前接触。
“秦公子,我家姑娘还有事,还请秦公子莫要挡路。”苏合面无表情地道,若非不能说粗话,她都想说,好狗别挡道。
秦少洲显然不是什么识时务的人,他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苏合:“我和你家姑娘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道理?温家的规矩便是这般教的?”说着还想绕过苏合。
温然压下心中的烦厌,神色冷漠地道:“我与秦公子无话可说。”说着便欲绕开秦少洲,朝着旁的方向而去。
说来,她今日出门应该看看黄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挤着今日出来,还在同一处寻她的晦气。
温然不理,秦少洲也不恼,他还带着两个小厮,三人不让路,一副大有把人拦在此处的架势。
“然表妹这么急做什么?难道是怕别人知道你和齐家公子在此处私会之事?”秦少洲笑着调侃。
温然眉眼一厉,她不善地看向秦少洲:“秦公子,说话当心些,这种有损女子名节的话,还请慎重。”
“慎重?你与齐北陌在这里说话时,我正在那里赏花,你们说了什么,我听得真真切切。当真是好一出痴情郎君绝情女的戏码,本少爷也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么新鲜的书了,今日倒是一饱耳福。”
也只有秦少洲这么不知耻的人,才能将偷听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温然意识到他今日是有备而来,一面和他周旋,一面寻找离开的突破口,“秦公子在此处拦我,当不是为了说这一番话吧?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秦公子想要做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秦少洲一拍折扇,他不急着去接近温然,毕竟三个人拦在这里,量她一个弱女子也不能轻易离开。
“然表妹已退婚三次,如今能择的夫婿人选有限,而你我毕竟有一场姻缘在前,如今你未婚我未娶,也证明你我姻缘未断,合该将前缘续上。”
“我家姑娘与你有什么前缘?秦公子怕是吃错药了吧。”苏合再稳重,面对这样无耻的人也忍不住骂出口。
秦少洲眼中露出分明的不喜,他现在不想和一个丫鬟计较,忍着气看向温然:“然表妹以为呢?我们先前是有些误会,如今误会不再,然表妹也该考虑清楚。我将来可是要承继侯府的爵位,你若嫁我未来便是侯府主母,再不必受我姑母压制,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金银首饰荣华富贵……”
秦少洲天花乱坠地许着承诺,温然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她注意着四周,秦少洲的举动在她看来像是拖延时间……
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难道……
温然目光一凝,远处似有女子结伴而来,笑声由远及近。
秦少洲终于耐不住性子,眼见温然不给他丝毫回应,他对身后两个小厮示意,两个小厮立刻上前拉扯苏合,秦少洲径直朝着温然冲过去——
温然身后不远处就是清溪,他若能将温然推下去,便是有了肌肤之亲,哪怕不能,与她在众人面前亲密接触,她最终也逃不了要嫁给他的命运。
秦少洲得意地想着,他没有注意到温然看向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她一向温顺,旁人便也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其实并非如此,她学过基本的防身之术。
秦少洲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温然敏捷地侧开身子,反身抬脚直接狠狠踢在秦少洲的小腿上,加上秦少洲本身的冲劲,“噗通”一声,秦少洲直接冲入溪中。
溪水本就清浅,秦少洲整个人重重跌在溪中,腿和手磕在溪底层次不齐的坚硬碎石上,鲜血在溪中漫开,疼痛随之而来。
梨花溪畔,响起男子如杀猪般的惨叫声。
温明妍刚刚带着人走过来,正听到这么一声惨叫,她一时被吓得愣在原地,还是秦思淼最先反应过来,拎着裙摆快步冲了过去。
“大哥,你怎么落水了?”秦思淼急道,见一旁的两个小厮还呆着不动,回头厉斥:“你们两个是傻子吗?还不快去扶我大哥起来!”
两个小厮被她这么一吼,终于反应过来,踩进溪中去扶秦少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