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盲妻——桥尘【完结】
时间:2023-03-28 09:14:29

  那侍女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动了动唇,没有说出口。
  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
  这女子不过就是买进来给世子冲喜用的,能不能成婚还未可知,说得太多让旁人听去,恐又生是非。
  “姐姐,我怎么称呼你呢?”束茗问道。
  那名侍女回答:“姑娘叫我如意便好。”
  “如意姐姐去忙吧,我虽然眼睛不好,确是有办法自己生活。”束茗笑着,“你不用担心我。”
  如意敛了敛神,半蹲行礼:“桌上有些点心,如果姑娘晚上饿了可以吃一点垫着。我先退下去了。”
  “好。”
  束茗点点头,看着如意退出房门,把门关上才摸向屋里正中摆着的桌子。
  桌子没有垫布,摸上去冰凉一片。
  她伸手去桌上的摸点心,点心也是冷硬冷硬的。
  她小心地摸向边上的茶壶,茶壶是冷的。
  束茗眨了眨眼睛,看来勤王府确实没把她当回事。
  也好,不把她当回事也好。最好王府上下都忘了她这个人,让她自己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过,少一些世俗与争斗。
  束茗隐约看见床边还有一个妆台,她慢慢地摸过去,坐下。
  把耳朵上、脖子上的珠环都摘了下来。
  头发上的最大的钗好像不是一根,不太容易拔下来。她只能先把容易拔下来钗环拔了下来。
  肚子有点饿。
  她转头看了看桌上放的冷硬点心,想想还是没去拿。
  以前在家饿惯了,饿了就赶快睡觉,睡着了饿过了,就算抗过去了。
  束茗摸了摸头上最大的钗,心想算了,不妨碍睡觉。
  她摸向床,床倒是铺了几层棉被,摸上去软乎乎的,比家里的硬炕软多了。她坐到床上去,想解衣服。
  可这衣服是她没穿过的,复杂的衣绳她不会解。以前在家穿衣服,都是一根腰带系住就行。
  束茗粗略摸了一下,只是衣绳就有七八处,衣服是别人给她穿的,她都不知道衣服是什么样的。她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脱。只能叹了一口气,脱了鞋子合着衣裳躺在床上。
  这里跟她以前的家不一样。
  勤王府是贵地,这里什么都干净。
  束茗在这里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房间里有,被子上有,衣服上也有。没有鸡鸭鹅粪便的味道,也没有浑身上下散发的酸臭味。
  这样干净的地方,让束茗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想着家里的事情。
  虽然爹爹把她卖了,可她还是担心年幼的弟弟能不能活下来。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她带着弟弟去挖野菜,种土豆,采野果才饥一顿饱一顿地苟活着。
  现在没了她教束叶认果实,只希望他不要遇见什么都吃,免得吃到有毒的东西。
  屋子里的灯油燃尽,白烟袅袅升起。屋里一下子就变得黑暗了,只是黑了一会,束茗就看见屋外有月光照射进来,正好照在床头。
  从她躺着的角度,她能看见窗外有一颗硕大的满月的影子。
  束茗心想,原来今天是十五啊。
  月亮都圆了……
  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束茗一阵心酸。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哭着鼻子就不通气。她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沿上,小声哭泣。
  忽然,院子里有树枝断落的声音。
  束茗本就听觉很敏锐,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吓了一跳,收住了哭声,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
  可她缩进去又觉得不对,缩在床里也不能保证来人不伤害她。
  她立即下床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向桌子,紧紧地握着水壶。
  她听了好半天,只听见外面有人有急促地呼吸声,却没再听见那人动一下。外面的人好似也不想让人听见动静一般,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束茗抱着茶壶,迎着月光,摸向房门。
  月光稀疏,点点漏在墙围之内,束茗隐约能看见有一个黑影正靠在墙根艰难地喘气。
  看身形,像是个男子。
  束茗蹙眉思索着,他是谁?
  那黑影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踩得墙根下的落叶噼里啪啦作响。束茗看见墙外有一团团昏黄的光在到处涌动。
  墙外的人应该是勤王府的侍卫,举着火把在到处找人。
  “找到了吗?!”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寂静的夜里,束茗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
  “没有。”
  “没。”
  “还不继续找!?”
  “是!”
  束茗看见那些聚在一起的昏黄的火光又在围墙外四散开。
  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个藏在墙根下的人吧?
  束茗“吱呀”一声打开门,惊动了墙根下的男子,那男子虽然气喘,可步伐稳健,一个大跨步就闪到束茗身边,拉着她就往屋子里钻。
  她手里拿着的茶壶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不等这男子说话,外面侍卫就听见了动静,一队人立即举着火把就进了院子。
  领头的那个人扬声问道:“谁?出来!”
  束茗手被男子钳制着,反剪着,疼得她直皱眉。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若是她乱说话,恐怕活不过今晚。
  束茗轻声回着:“别进来,男女有别。”
  外面的人一听屋里是个姑娘顿时疑惑了。怎么在勤王府这个偏僻的院子里,会单独住着一个姑娘?若是主子,外面应该有人伺候才对。
  “你是何人?”外面领头的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问话。
  束茗见对方没有硬闯的意思,连忙拉了拉身边人的衣服,示意他松些力。
  身边的人似乎也有眼力,见外面人没进来,这姑娘也没打算出卖他,自觉地把手收了回来。
  束茗得了自由,深吸一口气,回答:“我是今日才从外面来的。是……王妃安排我住在这里的。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如意姐姐,她带我来的。”
  “如意?”领头的人似乎是认识这个侍女,立即唤来身边的人去找如意问话。
  好一会,去问话的人回来回过话,那领头的侍卫才对门里抱拳道:“打扰了。”
  挥一挥手,带着队伍又去别的地方找人。
  那人走后好一会,束茗都没敢动,她确实听见那群人远去了,才松一口气。低头去看坐在地上的人,其实她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那男子动一下都觉得很费劲。
  束茗有些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揪着自己的袖角,问:“那群人是找你的?”
  男子想了想,嗯了一声。
  “你犯错了?”束茗又问。
  男子闷声回答:“没有。”
  “没有那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束茗觉得奇怪,听男子的声音,猜他年纪不大,声音年少,如光如晨。
  少年回答道:“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大概是有病吧。”
  “噗……”束茗听这少年说话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有些恼,问她:“你笑什么?”
  束茗连忙收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他们已经走远了,你快走吧。既然没有做坏事,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少年长叹一口气:“你才刚进王府来,怎么会知道我的苦楚?这里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你懂吗?”
  束茗苦笑,点点头:“我懂。”
  这可不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地方吗?
  因为世子病重要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成婚冲喜,他们就买了她来冲喜。
  说她是世子妃,却没人能差遣,也没人看护,不然不能让这个少年混进来。
  甚至勤王府里的侍卫都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
  这里可不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地方吗?
第4章 萍水相逢
  那少年很是惊奇,居然有人敢附议说勤王府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地方。
  他抬眸打量眼前这个女子,她低头看着他,脸埋在背阴处,也看不真切。只是隐约能看见她的轮廓。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能进王府的人,五官看上去都还算清秀。
  只是这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脸还未完全张开,有一点婴儿一般的肥嫩。
  身着一身桃花粉的衣裳,站在月光里,宛若下凡的桃花仙子。
  是一个粉嘟嘟的女子。
  他在王府里没见过这姑娘,不禁觉得奇怪,问道:“你是王府新来的下人?”
  束茗想了想,卖身契在王府手上,说她是下人,她就是下人。说她是世子妃,她就是世子妃。本质上,她就是王府一个奴仆罢了。
  “嗯。”束茗点了点头。
  少年捂着自己的肚子,站了起来,想要走,却扶住了门。
  束茗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分辨出他的动作。
  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你肚子疼?”束茗问。
  少年摇摇头,闷声说:“胃病,老毛病。吃点东西就行了。”
  束茗想了想,指着桌上的点心说:“你可以吃桌上点心。”
  少年瞄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说道:“那点心都不知道放了几天了,谁敢吃?”
  束茗抿着嘴,想起如意走之前说,这个院子里有小厨房。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她知道如意想说厨房里有东西,她可以自己去做。但,不知道这少年……
  “你如果不赶时间,先坐一会?”束茗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少年胃里刀绞一般,疼得不想说话,只能摆摆手让束茗去。
  束茗看不真切他的动作,但是见他半天没有作声,觉得应该是默认了。她立即摸向门栓,打开房门。
  她跟着如意进来的时候,似乎经过过厨房。
  因为那里有一股与整个院子淡雅格格不入的柴火味。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一路沿着屋子摸过去。果不其然在屋子隔壁摸到了厨房。整个屋子墙壁很厚,厨房在她住的屋子的隔壁,大约是方便再冷一点的时候烧地龙。
  她先是摸着墙壁,走了一圈。被一个灶台挡住了去路。
  她绕过灶台,沿着墙边,摸到了橱柜。她打开橱柜,往里面摸,摸到了一些圆滚滚的东西。
  这手感,是……鸡蛋?
  也好,煮鸡蛋简单。
  她拿出三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摸向灶台,摸到锅盖,打开锅盖把鸡蛋放进去。
  然后又摸向灶台边上地上,手碰触到一个木质的东西。她推了推,听见水晃动的声音。
  太好了,水桶里面有水。
  她摸向提手,摸到里面有水瓢,她挖了两勺水,倒到锅里,又摸向灶台烧火的地方。她在灶台摸了两下,在一个小洞里摸到了火折子。
  她立即坐下,伸手去摸身边的柴火堆。摸到针叶枯树叶的时候,手被松针扎了一下,她只是稍稍收了下手,又重新抓了过去。
  她把枯树叶塞进灶炉里,摸到火折子,把脚下的枯木松枝往一边踢了踢。
  拔开盖子,火苗蹦了出来。在这种无光的黑暗里,她能看清楚火光的轮廓。
  她把火苗递进灶炉里,很快火便烧了起来。
  这些事她以前在家经常做,手到擒来。她把火折子收好,才去摸方才被松针扎到的地方。
  还好,没出血。
  束茗不知道那个少年喜欢吃什么样的鸡蛋,中途捞了一个溏心的起来。因为束叶就很喜欢吃溏心的。说是甜的。
  一炷香的时间,束茗就从厨房里端了三个鸡蛋出来。
  她摸向自己的房间,借助月光,看见那少年丝毫不避嫌地躺在了她的床上。
  束茗红着脸,把门合上,把碗放在桌上,说:“我煮了三个鸡蛋。”
  那少年从床上坐起来,说:“我难受,帮我剥。”
  束茗愣了一下,觉得这要求有点无礼,却又无法拒绝。在家里,她也经常帮弟弟做这些事情。或许这个少年,还没有她大。
  束茗没有推辞,只是问:“你喜欢吃溏心的还是全熟的?”
  少年回答:“我不挑。”
  束茗点点头,帮他剥了一个溏心的。她想着即是都在王府里生活的苦命人,没有理由拒绝甜的东西。
  少年平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
  束茗能看见他的姿势,不满地说:“你能不能注意点,那是我睡觉的地方。”
  少年坐了起来,束茗已经把剥好的鸡蛋递了过来。
  少年看见束茗的手上有锅灰,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手上的黑色的灰已经把白嫩的鸡蛋弄得青一块黑一块。
  少年蹙眉,望向束茗。
  她的眼睛很明亮,反射着屋里地面微微月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准确地说是她的眸光没有焦点,只是笼统地落在他身上。
  这么想来,方才她去弄吃的时候,她也没掌灯。
  少年伸手,在束茗眼前晃了晃。束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也没发问。
  她眼睛不好?
  少年沉思几息的时间,把鸡蛋拿过来,毫不嫌弃地吃了一口,咀嚼碎了咽下去,才问:“你真住这里?”
  束茗觉得奇怪:“不然呢?”
  少年把另外一半也咽了进去,说:“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偷跑出来的。”
  束茗觉得这个少年脑子不好,好声好气地说:“你觉得如意姐姐会无缘无故帮一个第一天进到这王府的下人撒谎?”
  少年想了想,回答:“如意那性子,倒是不会这么干。”
  束茗问:“好受点了吗?”
  少年点点头,嗯了一声。
  束茗把剩下的两个鸡蛋都塞到少年怀里:“你都拿着吃吧。好了,你快点回去吧。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可你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事。这里虽然不讲理,但也不全是不好。”
  少年玩味地望着束茗,问:“比如呢?”
  “能吃饱穿暖啊……”束茗拿起桌上少年不肯吃的糕点,小声说,“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哪怕是放了好几天的,哪怕是酸掉了,只要吃不死人,我们都觉得是好东西。”
  “你们?”少年挑眉。
  “哦,不对。我没有家了,爹爹把我给卖了。其实不卖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束茗想到这里吸了一下鼻子,“你快走吧……”
  话还没说完,束茗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才过了十六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现在忽然离开了,怎么可能会不想?
  虽然那个家里什衤糀么都没有,可到底还有那么两个亲人,与她同甘共苦。
  少年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递过去:“你说得对,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最少有饭吃。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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