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盲妻——桥尘【完结】
时间:2023-03-28 09:14:29

  束茗学着动作,一边作一边说:“师父受徒儿一拜。”
  西嬷嬷发觉束茗很是聪慧,说一遍就能记住,她连连说:“好好好,我再问姑娘,若是姑娘要用这个姿势向王妃请安,姑娘应该怎么说?”
  束茗想了想,又把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说:“王妃安好。”
  “好!”西嬷嬷又继续问,“那姑娘要跟王爷请安,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呢?”
  束茗继续做着刚才的动作,说:“给王爷请安。”
  “姑娘起来吧。”西嬷嬷对束茗动作已经很满意了,又继续引导,“姑娘动作没有问题了,也知道请安的时候要说吉利话。平时我们在自己家里跟长辈请安,一般都问安好。可姑娘要明白,能跟王府打交道的人,那可都是读过书的人。那些人家里的小姐们也都是读书识字的。所以这些人为了显得自己与外面平头老百姓不一样,也定了一些固定的请安说辞。”
  束茗立即明白嬷嬷想说什么:“嬷嬷的意思是,我要记一些常用的请安词?”
  西嬷嬷赞许道:“是了,姑娘一点就透。我想姑娘也是不识字的,再者姑娘有眼疾,也看不了字,我便现在开始说,你用心记,记在心里。”
  “是。”束茗点头。
  西嬷嬷刻意放缓了说话的速度,道:“一般王府这样的人家,对父母的请安词是‘敬叩金安’或者是‘敬请福安’。”
  束茗耳朵听着,嘴里默念,心里记着。
  西嬷嬷继续道:“跟尊长可以说‘恭请福安’、‘敬请康安’、‘恭请福绥’等等。跟老师请安可以说‘敬请讲安’、‘虔请诲安’等等。跟平辈的可以说‘此祝康吉’、 ‘敬颂台安’,‘敬颂大安’等等。跟小辈可以说‘此询近佳’、‘即问近好’等等。姑娘可以重复一遍,看看姑娘记住了多少。”
  束茗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父母用请安词是‘敬叩金安’、‘敬请福安’。跟尊长可以说‘恭请福安’、‘敬请康安’、‘恭请福绥’。跟老师请安可以说‘敬请讲安’、‘虔请诲安’。跟平辈的可以说‘此祝康吉’、 ‘敬颂台安’,‘敬颂大安’。跟小辈可以说‘此询近佳’、‘即问近好’。”
  西嬷嬷惊诧于束茗的记忆力。
  束茗又道:“此刻我若是向嬷嬷行礼,应该……”
  她后退一步,半蹲,左右手放在腰间,低头颔首,说道:“束茗敬请嬷嬷讲安。”
  “好!”西嬷嬷大喜,“继续说下去。”
  束茗又道:“若是见到王妃,王爷我应该说,‘束茗恭请王妃、王爷福安。’”
  “好!好啊!”西嬷嬷道,“我教了这么多年的礼仪,还是头一回见如此聪慧的姑娘。姑娘不仅能一次性记住我说的那么多话,还能把那些话套用到生活中。”
  束茗第一次接受来自外人的称赞,害羞地低下头:“是嬷嬷教得好。”
  西嬷嬷又喜欢又叹息:“姑娘是个聪明人,若是生在大户人家,必定也是管理内宅的好手。其实后天学也未尝不可,只是姑娘先天不足,着实可惜了。”
  束茗知道西嬷嬷是在叹息自己目不能视。
  看不见,就无法看书识字。
  不能看书识字,就不能拓宽自己的见识与学识。
  像方才西嬷嬷说的那些祝贺词,其实在书中都有出处。看的书越多,知道问安金句就越多。懂得道理就越多。
  对于她来说,笔墨纸砚都是游离在生活之外的东西。
  她要先把自己肚子护住了 ,才能想别的。
  可以前的她,连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读书识字了。
  现在她到了王府,笔墨纸砚虽然都不缺,书也应有尽有,可她就是没办法看。
  明明重新认识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与她而言,太过遥远。
  束茗神色黯然,西嬷嬷也看出来束茗心里在想什么,连忙道:“姑娘切莫着急,来日方长。若是姑娘有心,以后总能想办法学一些的。”
  束茗微笑着,心道:若是正常嫁娶,或许有以后,我是没有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立即把她送到风月场所,让她有一些时间接受自己无家可归的事实,也是一件好事。
  以前在家里,爹爹虽然嗜赌成性,可赢钱高兴,总还有对她和束叶好的时候。束叶也很懂事,知道她眼睛看不清东西,很多事情都是他帮她做的。
  现在只有她自己了,日子在哪里都要过。
  束茗想明白这点,迅速整理心情,认真地听着西嬷嬷继续往下说。
  西嬷嬷确实是教导礼节的好手,讲课引导非常到位。即便是她这种从小没接触过繁琐礼节的人也可以轻易学会。
  从问安礼仪教到走路礼仪。
  到晌午快用饭的时候,西嬷嬷又细细教了用餐的礼仪。
  快摆饭的时候如意来过一趟,问西嬷嬷是否要去饭厅跟王妃一起用饭。
  西嬷嬷说眼下王府里世子那边需要人看着,就不麻烦勤王妃,午膳跟束茗一起用就可以。
  如意去回禀王妃之后,厨房就送饭到后堂。
  因是招待客人,即便是只有两个人用饭,王府还是准备了四菜一汤。
  如意在一边协助束茗用饭,她告诉束茗午膳有辣炒包菜、红烧羊肉、香煎白鱼、黑木耳炒鸡蛋,以及花胶鸡汤。
  束茗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桌上五个菜在她看来是一些缤纷的色块,香气逼人。只是闻味道她的口水就止不住地从舌头下面溢出。
  可西嬷嬷才交过用饭的规矩,束茗只能等着桌上的长辈用第一筷子,她才能告诉如意她想吃什么。
  西嬷嬷用膳的时候,还不忘教导束茗,道:“一般跟长辈吃饭的时候,要牢记食不言。”
  束茗点点头。
  如意盛了半碗鸡汤,递给束茗:“姑娘先喝碗汤吧,小心烫。”
  西嬷嬷又道:“是了王府用饭也有一些小规矩,姑娘务必记起来,一般都是先用汤暖了胃,才开始用食。”
  束茗默默地捧着碗,喝了一口。
  顿时她的味觉就被这一碗鸡汤全部打开了,她虽然不知道汤里放的什么香料,可鸡肉鲜香一直在嘴里回荡,所有的鲜味在舌尖上跳舞。那种只有鸡汤才能熬煮出来的醇厚鲜味一路顺到了胃里,让她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束茗惊叹,这是她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
第7章 龃龉
  她几口就把汤喝完。
  如意又把每一盘的菜,都夹了一些,放到束茗的盘子里。束茗摸到勺子,隐约能看见面前自己盘子里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用碗接着,喂到了嘴里。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些东西好吃到,她想把舌头也一起吞进去。她只能回想着刚才的口感凭空猜测吃的是什么。
  可又要注意礼节,哪怕再想多吃,也必须咀嚼够二十次。
  这简直是一种煎熬,可她必须学会。
  这些礼仪,是她在这里生存的资本。
  束茗又一次暗暗感慨不公。
  王公贵族富裕到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他们却穷的每天饿得心慌。
  *
  午膳过后,如意带着束茗回房午休。
  整个王府跟早上吵杂比,变得安静了起来。
  束茗没有听见来来往往的人声,小声道:“如意姐姐,院子里好像安静了不少?”
  如意回眸,回道:“是,世子的病已经稳定住了。再加上主子们有午休的习惯,院子里的人做事自然都收着声。”
  “哦……”
  不知道为什么,束茗听见世子的病稳定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未曾谋面,可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因为这个世子得到了改变。
  束茗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到来,能让他减轻痛苦。
  束茗走路的时候,摸到了早上藏在衣袖里的那方手帕。
  她愣愣地想:不知道昨天晚上惹得王府侍卫到处搜人的那个少年回去以后有没有被抓住问责。
  希望他没事才好。
  “如意姐姐……”束茗加快了脚步,追上如意。
  如意侧目,颔首:“姑娘什么事?”
  “那个……”束茗犹豫问道,“昨天夜里王府里是不是闹了刺客或者贼?”
  如意疑惑地回答:“没有。”
  “府里的侍卫半夜里似乎在搜寻什么人……”束茗抿了抿嘴,“找到我院子了。”
  如意回想了下,似乎是知道束茗问的是什么,她蹙眉思索了片刻,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奴房里跑了一个小奴。”
  束茗心里一紧,到底是跑出来的。
  她连忙追问:“后来呢?”
  如意望着束茗,回答:“奴也不知道,奴进了内院以后就没出去过。新来的奴仆一般都在外院接受训导。”
  束茗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问一下昨天那个少年的名字,不然今日打听起来也不会这么费劲。
  如意又道:“姑娘放心,今日之后姑娘院子就会有人值守了。有人值守,外面的事情也不会叨扰到姑娘了。”
  束茗有些郁闷地握紧了衣袖里的帕子,看来这手帕是还不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妃表现出来很重视束茗,还是如意有意攀附与她。
  今日的如意比昨天刚遇见的时候贴心多了。
  用饭的时候会帮她夹菜,说话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她问问题,如意也会回答,午休的时候会替她把装扮一一取下,又去帮她把床铺好。
  她现在连世子妃的名头都没有,如意就已经服侍的这么上心……
  束茗心里想着,果然能在王府里混到内院的当大丫头的姑娘,都不是简单的人。
  见风使舵的本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
  午睡之后束茗继续跟着西嬷嬷学规矩,她聪慧而且有耐心,不懂的事情不会顾着面子装懂,不会的事情不耻下问。
  虽然有些时候问的问题在西嬷嬷看来司空见惯,但西嬷嬷还是很有耐心地替束茗解答。
  她就像是一个许久没有得到雨水滋润的花朵重新迎来甘露,逐渐恢复了她本来应该有的艳丽,徐徐绽放开来,成为配得上王府的一朵娇艳的花儿。
  第一日的学习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戌时以后。
  西嬷嬷说她只有三天的时间教束茗学规矩,要学的东西很多,只能委屈束茗晚膳之后继续来跟她学习。
  束茗以前总是为了吃饭发愁,现在忽然衣食无忧,也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些事情做。眼下学规矩这件事,是她以后在王府里立足根本,她很乐意学习。
  规矩学得好,在人前人后就不容易犯错。
  西嬷嬷说了,在王府里,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能得到像西嬷嬷这样师父教授礼仪,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
  当她听到西嬷嬷说这几天课程繁多,耗时很长,立即点头表态,不怕辛苦。
  她想学习。
  因为在她们这些穷苦人眼里,能够学习,有人教授是天大的福分。
  放学之后,回到屋里,束茗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
  她今天一直在重复练习行礼动作,站姿、坐姿、如何回话。
  *
  束茗在如意帮助下,换了一身里衣,准备卧床休息。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小腿肚子,又锤了锤自己胳膊与腰身。
  如意在一边看着,有了笑意,问:“姑娘是累着了?”
  束茗鼓着嘴,回道:“如意姐姐,你可真不容易。”
  如意愣了一下,问:“姑娘何出此言?”
  束茗道:“嬷嬷说,这种地方最注重嫡庶尊卑。我眼下学习的是世子妃的礼节,就已经累得我浑身酸痛。如意姐姐从底层奴仆一路升到现在只会比我更辛苦,活得更小心。”
  如意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但眸光微闪,让她心中一软。
  这个从乡野来的姑娘,好似一支画笔,可以轻易地把王府的事物染成她身上的颜色。
  如意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奴就在外面的值房,有事姑娘唤我便是。”
  束茗点头:“辛苦姐姐了。”
  如意退出去,合上门。
  束茗还没有睡意,她从床上下来,回想着今天西嬷嬷教授的动作,又自己做了几遍,一边做一边遐想着应该说话的场景。
  她轻细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到院子一个黑影的耳朵里。
  那黑影靠在门房上,听着束茗一遍一遍的练习,直到屋里没有了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束茗正在回想今天西嬷嬷说的话,听见房门响了,立即警觉了起来。
  来人不是如意,如意进门一定会敲门。
  她下意识地向身边的桌子靠了靠,低声问道:“谁!”
  今夜没有月亮,屋里即便是有烛火她也看不真切眼前这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来人出声:“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束茗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但今天西嬷嬷教过她,在王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她看不见,难保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专门来套他。
  她没打算接这句话,只是继续盯着那个影子。
  那影子不想束茗不接话,轻笑了一声,道:“是我,昨天来你这,胃病犯了,你给我煮了三个鸡蛋。”
  见对方说出细节,束茗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好些了吗?”
  少年点了一下头,忽然想起她眼睛不好,说道:“吃了东西就没事了。”
  他不客气地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道:“待遇变好了?这都是今天新做的点心。”
  束茗没养成吃零嘴的习惯,桌上东西即便是换过了,她也看不见。
  她默默地从枕头下拿出少年昨晚给她的手帕,放到少年身边,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少年不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束茗想了想说道:“那我若是能说出个道理来,你是不是就拿回去了?”
  少年扬眉:“你说。”
  束茗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昨日相见是个意外,你有难,我救你是义。你我本是男女有别,王府里人多眼杂,这东西我若收下让有心人看见,拿了去,不仅是与我,与你也不安全,还你东西,是为了活下去。”
  少年满不在乎:“你不想要扔了便可。”
  束茗只觉得这少年单纯得很,她耐心说道:“这是王府,满地找不到一片落叶,满屋角找不到一片灰尘,我丢在哪里才能不让人看见呢?我也出不去,丢在外面倒也罢了。”
  少年好像是第一次被人忤逆一般,言语间淡了一丝不悦:“你就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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