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束茗去跟世子说她想回王妃的院子里,多半会惹恼世子。
王府里惹谁都不能惹到世子爷。
如意想明白了这件事根本原因,其实束茗放不放她回去,都与束茗本人无关,是她的心思,决定了她以后在府中好不好过。
束茗问她,只是要她自己下定决定一直跟着她,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如意姐姐,”束茗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算计了如意,立即显出讨好之意,“有件事,我要跟姐姐说,姐姐可要保密。”
“……”如意垂下眼眸,半蹲道,“是。”
束茗凑到如意耳边咬耳朵:“晚上,世子想带我出去,麻烦姐姐帮我准备一套不显眼、好行动的衣服吧?”
如意听闻眼睛睁圆地盯着束茗。
束茗一脸淡然地望着如意。
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小声跟束茗确认了一遍:“世子妃说的是今晚,要跟世子爷出府……去?”
束茗连连点头。
如意惊得声音都粗了起来:“这怎么使得?!”
束茗疑惑道:“怎么使不得?”
“若是让王妃知道了……”如意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已经想明白了。
就算让王妃知道了又如何?
她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根据主子要求办事。
主子要翻墙,难道她还有本事拦着不成?
以前王妃也不让世子出去玩,世子还不是几乎夜夜都消失?消失回来,王妃嘴上气得要死,心里其实还是心疼世子,不曾打骂过世子,也没罚过世子院子里的人。
只是隔段时间晚上府上就不安宁罢了。
想到这里,如意也没那么怕了。
春生阁里的人没受罚,多半都是世子爷保人的缘故。现在世子要带着世子妃出去玩,让她准备衣服,这事东窗事发,自然有世子担着。
如意明白之后,立即道:“奴这就去准备。”
听着如意推出去关上房门,束茗才松了一口气。
西嬷嬷说过,若是想让自己的身边的人对自己更忠诚,什么事不要藏着掖着,对她们要坦诚相待。
让人与人之间羁绊更深的方法之一,那就是共同保守一个秘密。
今晚翻墙出去这事,就是她分享给如意的秘密。
她在向如意传达一个信息——我不把你当外人,你帮我做事也别有那么多顾虑。
很显然,蔚巡生给她挑的这个大丫头,当得起伶俐二字。
束茗自己在屋子里摸了几圈,她明显感觉到春生阁的待遇要比她之前住的偏院好很多。单就装点屋子的挂饰,就比之前屋子多了不少。
每走一步,她都能闻到花香,摸到花瓶。
摸到墙上、柱子上,都能摸到画卷。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桌子上、椅子上也都垫的有锦缎。
这屋子甚大。
进屋正对着十步见宽堂厅,左手边是书房,右手边隔着屏风,屏风后就是内室。
单就面积就比束茗之前住的地方不知道大多少。
她没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想象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奢华。只是用眼睛能模糊看见这里到处都是她不常见的颜色。
她忍不住轻叹,这样好的地方,她也只是暂时借住而已。
王府成婚在傍晚,婚礼极其简单,还没有过晚饭时间。束茗躺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如意就在外面扣门,说摆饭了。
束茗连忙坐起来,让如意进来。
如意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果,托盘下面藏着衣服。
束茗接过来,摸了摸。
这料子一看就是很精贵的衣裳,她把衣服凑到眼前,是湖蓝色上面还绣着金线。
“这衣服是……”束茗摸了好一会,“是男装?”
如意点头道:“世子妃跟世子在外行走,还是男装方便些。”
“这是谁的衣裳?”束茗总觉得这布料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如意老实回答:“这是世子早些年的穿的,世子前年之前的个头还跟世子妃差不过高,奴想着这衣服世子妃应该能穿。”
束茗脸没缘由地红了起来,她小声问:“世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如意没想到束茗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道:“王府里精养的身子,自然是比旁的要好上不少。”
如意没敢正面议论蔚巡生的长相,但话里话外意思非常明显,蔚巡生放在外面,那就是一个俊俏少年。
束茗心中一叹,可惜了,她看不真切。
虽然看不清,但她摸过他的脸,那些线条与轮廓组合在一起,确实是一个好看的人。
蔚巡生穿过的衣服……
束茗不动声色地好好闻了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蔚巡生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涩涩的青草味。
这衣服上也有。
“世子妃试试?”如意说着便要帮束茗换衣服。
束茗连连摆手:“先去用饭罢。”
如意颔首:“也好。”
用饭是在春生阁的西面的饭厅。
束茗到的时候,蔚巡生已经早早地坐下了。束茗能看见他身边有两个侍女一个随从。
那随从看见束茗先抱拳行礼:“蔚济见过世子妃。”
束茗一听是蔚济的声音,只觉得遇见了熟人,立即笑道:“蔚大哥!”
蔚巡生不悦蹙眉,睨了蔚济一眼。
蔚济立即道:“世子妃切不可这般唤属下……”
束茗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蔚巡生慢悠悠开口说道:“蔚济本是我父亲侍卫,是攀着亲的同族。你直接唤他名字即可。”
“是……”
束茗明白了,这就是西嬷嬷说的,嫡庶尊卑。
第13章 福星
蔚巡生是世子,她是世子妃,在宫里有品阶,在王府是有地位的人。
只有人向她行礼,没有她叫别人尊称的。
哪怕蔚济比她大十多岁,也要尊称她一声世子妃。束茗忽然觉得自己与蔚济变得疏远了许多,只因为中间隔了一个身份。
蔚巡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束茗看不见,如意引着她过去坐在了蔚巡生的身边。
坐在他身边,束茗就闻见了蔚巡生身上那种淡淡的掺杂着一些苦涩的青草味。
王府用饭规矩大,只是因为她眼睛不能视,吃饭的时候才有了一些声响。
如意低声道:“世子妃这是炙羊肉。”
她把一块肉夹到了束茗的碗里。
束茗能闻见肉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汁水浓密在口中炸开的感觉,让她为之震撼。
这大约是她这几天进了王府之后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了!
束茗一口就把一大块羊肉塞进了嘴里,本来有些婴儿肥的脸被肉塞得鼓鼓的,显得更加圆润了。
蔚巡生看着束茗大口吃肉的样子,也不禁觉得有了些食欲,他看了看那盘炙羊肉,问束茗:“有那么好吃吗?”
束茗顾不得嘴里没有咀嚼完,连连点头称是。
蔚巡生盯着那盘羊肉,立即就有侍女上前帮他布菜。
他不喜吃肉,总觉得羊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以前用饭都是他一个人用,若是遇见不喜欢吃的,他便用得少。
今日第一次与束茗一起用饭,看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想尝一尝。
他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束茗在一边笑问他:“是不是很好吃?!烤得恰到好处!比我以前在外面抓的烤野兔不知道好吃到哪里去了!那种汁水在嘴里爆炸的感觉……真的是无法形容的好吃!”
蔚巡生下意识地又嚼了一口,好像确实烤的还不错,跟以前比,好像是好吃了一些。
在一边伺候的下人们看见蔚巡生生平第一次吃了那么大一块羊肉,还没吐出来,惊得各个睁大了眼睛。
就连蔚济眉宇也松了不少。
如意连忙又加了一块鸡肉给束茗,道:“这是红烧鸡块。”
束茗塞进嘴里,只觉得鸡肉口感紧实的挤牙,挤完之后鸡肉的鲜美就那么沉淀在舌头上:“嗯!巡生,你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好吃得舌头快吞下去了。”
伺候的侍女们都惊地抬头去看蔚巡生的表情。
只见蔚巡生很自然地看向那盘红烧鸡块,身边的侍女立即上前加了一块放在他碗里。
蔚巡生吃了一口,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束茗的看法。
如意把桌上的四个菜挨个加了一遍给束茗,束茗每一口都吃得很卖力。
蔚巡生也不自觉地跟着束茗一起,多吃了不少菜。饭也难得吃了一碗,没剩下。
这饭吃得如此顺畅,让所有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直到把饭菜撤走,春生阁院子里的丫头们还在小声议论——
“这就是冲喜之后的效果?”有丫头惊叹。
“是呢,平日里世子连半碗饭都吃不完,肉都不会多吃几块,怎的今日吃了这么多?”有丫头惊奇。
“世子平日里不吃这么多,现在吃这么多,晚上会不会闹病?”有丫头担忧。
“你仔细你的嘴!大夫都说了,世子爷只要能吃下东西,食补也是可以的。这些菜里哪个没放了名贵的药材?”有丫头觉得蔚巡生变得能吃了,是一件好事。
春生阁用完晚膳,蔚巡生吃了一碗米饭和些许羊肉的事情就传到了,勤王妃与勤王的耳朵里。
听陈姑姑说完,勤王妃也是吓了一跳,问道:“当真?!”
陈姑姑连连点头:“是呢,奴去厨房看了剩下的菜。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基本都吃了一小半,米饭吃了一碗,汤也喝了一碗。自打世子生病起,没用过这么多饭。大夫也说,世子身子薄弱,跟厌食也有一定的关系。”
勤王蔚光良若有所思看向勤王妃:“难不成那孩子真是巡生的福报?”
勤王妃也不清楚,无论如何,只要蔚巡生比以前好些,多留那姑娘一年半载也无妨。
*
夜幕渲染了整个天域,王府里点上了灯。
束茗跟着蔚巡生去了他的房间,蔚济留在院子里。
“蔚济在外面看着,晚上你还出去吗?”束茗小声问道。
蔚巡生一边解衣服一边走向净房:“为什么不呢?”
“那不是你爹爹……”束茗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那不是王爷派人来盯着你的吗?”
蔚巡生扯下外衣,回眸看她道:“自我十岁之后,他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安全。也不算是父亲的人。”
“那你偷偷溜出府……”束茗指了指门外,“他也跟着?”
蔚巡生从屏风上拿下一件颜色朴素的衣服,道:“他跟着,父亲母亲才放心不是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
蔚巡生把衣服穿上,用束带束好,从净房走出来:“你也去换衣服吧,一会我们走后门。”
束茗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真打算带我出去啊?”
“不然呢?”蔚巡生问道。
“……”
束茗已经问过一遍了,再问一遍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回东厢房换了一件男装。头发让如意给她束起,夜晚灯光缥缈模糊,这么看上去倒也像是一个俊朗富家公子。
如意把束茗带到春生阁后门,蔚巡生看到束茗男装的模样,觉得好笑。
这衣服是他的,即便是以前还没长开身子,肩膀与腰身的地方,束茗也撑不开。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倒有点放荡不羁的纨绔感。
“噗……”蔚巡生手作拳状抵在鼻子轻咳一声,道,“一会出去,给你定几身衣裳吧。你穿我的确实不合身。”
“啊?”
束茗听蔚巡生这话的意思是准备以后经常带她晚上出门?
还没反应过来,蔚巡生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后院马厩方向走去。
那是一股温热而坚硬的力量。
引着她在这片无光的黑夜中前行。
第14章 传闻
“这里有一个小台阶,抬脚。”蔚巡生停下等她先过。
束茗下意识地抱住了蔚巡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
蔚巡生总觉得自己的胳膊肘似有似无地碰到一个柔软的地方,他垂眸看去,耳根大红。他把她的手从他胳膊上往下放了些。
束茗也察觉自己动作不对,立即松了手。
蔚巡生缓了缓,又主动过去牵起她的手:“我们既是成婚了,这些事情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区别?”
束茗低着头,不回话。
蔚巡生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还没经历过房事,暂且不想。你不用害怕。”
束茗跟在他身侧,小声问:“你没通房丫头吗?”
蔚巡生觉得好笑,低头看她问道:“你觉得就我这个身子情况,母亲会允许我有通房丫头?”
束茗认真地想了想,又认真地摇了摇头。
“府上的大夫也不许我身子好之前行房事,说是耗身子。”蔚巡生手往上抬,借给束茗一个力,“上马车。”
束茗被蔚巡生搀扶着进了马车,紧跟着他也坐了进来。
这马车规制比蔚济去接她来的马车规制要更高,最直接的体验就是这马车是两匹马拉着的。之前去接她的马车,只有一匹马。
两匹马的马车,要比一匹马马车宽敞许多。
束茗坐在左边,蔚巡生自然就坐在了右边。
他们就这样坐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勤王府。看来蔚巡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最少门房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段路的感觉束茗还记得,冰冷到无法用任何味道与声音去记忆。
她讨厌这种感觉,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蔚巡生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道:“这个时间,外面铺子多还开着。我们先去成衣铺,给你做几身合体的衣裳。然后去柳翠楼找姚子安。这晚上如果少了他,我们要少很多乐趣。”
“姚子安……是谁?”束茗问。
蔚巡生回眸看向束茗,回道:“姚将军府的二少爷,我表哥,以后也是你表哥。我母亲是他姑母,他父亲是我舅舅。”
原来她要去见的就是传闻中姚小将军。
能见到西凉城里传说中的人物,不知道为什么,束茗觉得自己点心情澎湃。
有关于姚子安的传说,民间也是层次不穷。
有人说他神武,小小年纪就跟着姚将军去战场,帅兵杀敌无数,是个小英雄。
有人说他长得凶狠,煞气十足,阎王爷见了都要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