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安:“……操。”
“廖临水十四岁的时候廖刚被人砍死了,他妈也改嫁了,改嫁后不到三年,也疾病去世了,这三年里一直没有生过孩子。”
“根据户籍记录,胡瑛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廖临水十六岁那年办的户籍迁出,当时的原因是搬迁,搬迁地点是隔壁甯市。”
“但是我查了甯市的户籍记录,胡瑛从枫城迁出后,并没有入户。”
“我也问了胡泽强和胡泽强爸妈,胡泽强说他对他这个姐姐没什么记忆,很小的时候就不跟他说话了,按照胡泽强爸妈的说法,是因为廖刚死了以后胡瑛跑路了。”
康平安:“她为什么跑路?跑路了还搞什么户口迁出?”
远扬:“不知道,你指望一个把女儿十六岁就嫁给人做姨太太的父母能知道什么?”
康平安:“……”
沈强:“廖刚死了两年以后胡瑛才离开了枫城,她和廖刚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有没有胡瑛的生育记录?”
“没有。”远扬回答得很肯定,“医院和接生婆都没有她生过孩子的记录,我问过她父母和胡泽强,也都说她从来没有生过小孩。”
沈强皱起眉。
做皮肉买卖的女人通常不会和客人留下孩子,远扬已经查得很细致,能查得出来的和廖刚有过长时间接触的女性他全部都列出来了。廖临水在这方面倒是遗传了廖刚,Q倡很少会找同一个人。
那么最有可疑的人就只剩下这个胡瑛。
但是却没有她的生育记录。
很显然,远扬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查了廖临水八岁之后发生的一些有记录的大事。”所以远扬做了一件沈强没有要求做的调查,“他读书的时候多次打架斗殴被留校察看,一直到十二岁那年,才因为严重旷课和之前的多次前科被学校劝退,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书。”
“廖临水旷课的时间点是四月和五月两个月,而同年三月,二十岁的胡瑛从纺织厂辞职,之后就了无音讯,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份才重新出现。”
“胡泽强对这件事印象很深,他说那是他姐姐唯一一次出远门,还给他带了一些据说是大城市才能买得到的武侠小说。”
“另外。”远扬说,“胡泽强说他姐姐回来的时候胖了很多,手里还带着个很粗的金镯子。”
沈强敲着桌子沉吟:“能不能查到胡瑛和廖临水当时的去向?”
“查不到。”远扬摇头,“廖临水和胡瑛都属于没有什么朋友和社会生活的人,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只能查到学校和工厂这种有文字记录的信息。”
“甚至关于廖临水的行踪,我也只能查到他回枫城被学校劝退为止,之后他有没有再离开枫城根本查不到。”
沈强点点头,问:“那之后呢?”
如果胡瑛真的在外头生了孩子,那不可能事后一点交集都没有,除非……
除非廖临水这个从小就会做人贩子的家伙把孩子给卖了。
沈强猝然抬头。
他知道了。
廖临水觉得绮桑藏起来的东西,让他即使被通缉,也不敢离开枫城的东西!
第三十章
病房门被打开。
廖临水抬眼,门外的阳光让他眯起眼,门口站着沈强、远扬和康平安,背着光,所以只能看清楚大致轮廓。
莫名的让他心里一紧。
被绮桑捅破肚子的那天,他就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死期不远了。
并不意外,做这行的很少有长命百岁的,只是早了一点,他爸死的时候三十六岁,而他应该是过不了二十七岁的生日了。
他想得不多,既定事实的东西,接下来就是数着日子过罢了,反正他这辈子该玩的该乐的都享受过了,不亏。
直到,沈强安静的在他桌板上放下了那张照片。
那是他爸爸和胡瑛的结婚照。
那一瞬间,廖临水听到了丧钟的声音。
他茫然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强,这警察嘴巴张张合合的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警察怎么找到这张照片的?
他把关于胡瑛所有的东西都清空了,他爸爸和胡瑛当时都是私下来往的,知道的人只有至亲。胡家当初卖女儿收了那么多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往外说过什么,胡泽强更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怂货。
那这张照片是哪来的,是谁告诉他们的?
太茫然了,所以他可能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沈强冲他笑。
他痛恨这个老警察冲他笑,他算什么东西,一只吃公粮的狗罢了。
“顾嘉嘉的相册里找到的。”沈强这样回答他。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应该相当精彩,像是被斧头砸烂了脑袋,一抬头,就能看到浑身是血的顾嘉嘉站在他对面冲他笑。
“这是什么?”少女顾嘉嘉的声音一向高亢,语速也快,听起来很吵。
“老头子的东西。”彼时他刚做完一单货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随时都能睡过去。
少女顾嘉嘉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刚恋爱蜜里调油的,她对他所有的东西都感兴趣。
这会让他觉得很高兴,那种任意支配人的感觉。
这种高兴让他觉得,找顾嘉嘉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也不错,长得是真好看,脑子不好很好骗,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能把心掏出来给你。
吵一点,他也能忍。
“别吵我睡觉。”他翻身。
顾嘉嘉哦了一声,很乖巧,动作和声音都小了很多。
就是那一次吧……
廖临水恍惚的想,她说爱一个人就会对这个人的所有都感兴趣,所以这个贱|人就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他应该杀了她的,更早一点,或者,那天喝醉了酒打她她打死不给他还赌债的时候,就应该把她弄晕了直接卖掉的。
“那又怎么样?”他听到自己嘶哑着声音,咬着牙问沈强,“老头死了十二年了,他的照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不行。
他知道,这样的辩驳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显得很蠢。
他看到站在他对面浑身是血的顾嘉嘉冲他笑了笑,很轻蔑的那种笑容,用她少女时期那张艳若桃花的脸。
沈强的心情非常愉悦,笑得像个路边唠嗑的大叔:“本来是跟你没关系的,但是你不是不能生吗?还是天生的?治不好的那种?”
廖临水觉得肚子上的伤口像是又被人用刀拧起来转圈,额头都开始出汗。
“胡瑛有孩子对吧?”沈强下了结论,“十四年前,你被学校劝退那年,胡瑛生了个孩子,对吧?”
“胡瑛生孩子的那年,你十二岁,看其他人供出来的信息,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接手一部分货运的买卖了。”
“像胡瑛这样的姨太太生下来的孩子,你应该很不爽吧?”
沈强说到这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廖临水额头的汗滴了下来。
“按照你的脑回路,把这个可能以后会跟你抢廖家货运继承权的孩子杀了或者卖掉应该是最符合的,但是这两种做起来都不简单,毕竟这是你爹廖刚的亲生儿子。”
“对吧,那孩子是个男孩。”
如果这世上的眼神能够杀人,此刻沈强应该已经被廖临水挫骨扬灰,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是阶下囚,面前这个他看不起的老男人,实际上,他是怕的。
怕那个他一直以来都非常不齿的正义,怕那道光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照亮,摊开在阳光下。
就像沈强现在做的这样。
那种最重要的秘密被撕开后的灼烧,刺痛,眼眶通红。
“十四年前,甯市医院有个男婴被偷,两周之后被发现死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沈强声音渐渐地冷了下来,“死因是窒息而亡。”
“而你们这个团伙供出来的四百多起拐卖案里,十四年前,枫城在十月份这一整个月就运出去一个男婴,运输的规格很大,卖了不少钱。”
“你看看这一段供词。”沈强把手里的文件翻到其中一页,有一段被他圈出来标红,“十四年前,你们找到一个大卖家,对方要求买一个刚出生不满一个月的男婴,你们去甯市医院偷了一个,结果因为货运人也就是你年纪小手法糙,运输过程中把婴儿闷死了。”
“交易失败,对方又催得很急,那时候附近医院都因为这起男婴失踪案严防死守,再动手已经非常困难。当时,就是廖家提供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完成了这笔买卖。”
“那个男婴就是胡瑛生的孩子吧。”
能让廖刚舍弃亲生儿子的事情,就只能是这种事了,足够大的风险足够大的利益和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而促成了这件事的人,就是供词上年纪小手法糙的货运人廖临水。
“那男婴是你故意闷死的。”沈强没有用疑问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成为廖刚唯一的儿子。”
只是那时候才十二岁的廖临水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是生不出后代的。
“我们从去年一月份正式立案开始调查你们的案子,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外围已经开始陆续收网,那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风声。”
“三月份的时候你们外围跑了不少人,都抓回来了。你们团伙的核心成员嘴巴紧,抓起来后都不爱说话,但是人一多,就能零星拼凑出原貌。”
“墙倒众人推,出了问题就想分赃跑路,分赃不匀,内部狗咬狗,你眼看着事情不对,就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所以你从三月份开始,就开始为自己找后路,去了一趟西北,还偷渡出去看了一圈。”
“这是你那个船舱里搜出来的。”沈强没给他实物,丢给他一叠照片。
一些逃跑用的衣物,六根金条,还有一些□□件、介绍信,船票。
“船票日期是四月二十三号,所以你本来计划是四月份跑路去东南亚的,对吧?”
风声越来越紧,廖临水打算做完最后一单就跑路,证件造好了,路线和跑路钱也都准备了。
但是,苍天有眼。
“我来捋一捋你三月份到四月份的行程表。”
“三月二十日,绮桑灌醉你偷了你的钥匙进你家这件事你其实并没有马上发现,你那天喝得特别多,第二天中午醒来以后就被人告知你的上线被抓了,你当时甚至都没回家,直接就去了西北。”
“但是十天之后,你们在西北的窝点也被连锅端了,你这个负责货运的人把那边两个领头人送到东南亚,顺便你自己也去逛了一圈。”
“四月十九日,你回到枫城,却发现自己家被偷了。”
“东西应该少了很多,你仇人不少,所以一开始你肯定怀疑过一堆人,这里头估计并没有绮桑和顾嘉嘉。”
廖临水看不起女人,这些事情他第一反应肯定是仇家做的。
沈强说到这里笑了:“估计那段时间你过得相当煎熬吧。”
廖临水一言不发。
他在被绮桑捅了以后一直都还算豁达,知道自己迟早要被抓进去吃枪子,这个想法是他爸种在他脑子里的,二十多年了,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但是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全面崩塌。
他是害怕的。
这个发现让他之前所有的嚣张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四月二十二日,你做完最后一笔单子。”沈强还在娓娓道来,“但是却被顾嘉嘉撞了个正着。”
廖临水瞳孔微缩。
他记得那个晚上,他们那天要运的是个和顾嘉嘉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被迷晕了塞在货柜里,他踢了货柜一脚,把烟蒂碾在货柜上。
一转身,就看到他那个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的女朋友顾嘉嘉,她脸上的表情悲伤多过震惊。
他笑了。
他们恋爱五年,他偶尔会想,这个傻逼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其实不是一个街头混混。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对她说:“一般情况下,被撞到这种事的人也会一起被装到货柜里。”
顾嘉嘉当时是什么反应。
她哭哭啼啼地说:“临水,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分手好不好?”
他明明拿的是一代枭雄的剧本,却偏偏有个傻子在他面前唱言情戏。
她说:“你看,我一直什么都没说。”
她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傻,但是其实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傻。”
她说:“临水,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那个状况,其实不能杀人,在交易地点杀人,被警察查出来会很麻烦。
所以他挥挥手,让她走。
她连滚带爬地跑了。
而他想得是,迟早可以杀的,这阵子风声紧弄不死她,等风声过去了,他再来弄死她。
“你们在那天分了手。”沈强说,“而你却在分手的那天突然猜测,会不会是顾嘉嘉偷了你的东西,所以你二十三号跑到宁家巷82号大闹一通,把82号翻了个遍,还让顾力勤吐给你六百多块钱。”
沈强说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你会在那个时间点开始突然怀疑顾嘉嘉,甚至放弃了第二天的船票。”
廖临水看着沈强。
沈强笑了笑:“因为你回家仔细清点了家里的录像带,发现只有顾嘉嘉的录像带和照片被偷走了。”
廖临水沉默。
沈强看着廖临水的反应,摇摇头:“看来我说得不对。”
“那你听听这个版本对不对。”沈强说,“你四月十九日发现家里被偷第一反应是去清点了你最看重的东西,发现东西都不见了,当时你并没有怀疑顾嘉嘉。”
“但是二十二号那天,你分手后回家,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心理,把你之前拍的那些录像带照片都拿出来看了一遍,却发现里面少了顾嘉嘉和李玲的。”
廖临水此刻的表情非常精彩。
他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沈强为什么会准确的猜到那么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的事情。
某些恐惧的情绪从他心底像雾气一样蔓延开来。
沈强却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喝了口水,审讯终于到了慢慢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你在顾嘉嘉家里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所以你又去了李玲那里。”沈强说,“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如果东西是被你仇人偷的,估计你二十三号那天就直接上船跑路了。”
“那我们估计也不能坐在这里聊天了。”沈强笑看着他,拍拍他的手,“可是你因为东西可能是顾嘉嘉偷的这个想象上了头,居然就真的抛弃了船票,准备弄死顾嘉嘉。”
“但是你弄不死。”
“顾嘉嘉那几天几乎天天和康平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