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不来——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时间:2023-03-28 09:31:43

  罗宁说的是真话,她刚刚只是有点疲惫。
  他又说:“我回来找你,行吗?”
  “好,”罗宁点点头,“那我上去了。”
  李煜安也说好,挡在她面前没有让步的意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
  罗宁在他的注视下垂了眼,突然觉得这一幕很像大学时期,每晚女生宿舍楼下的情景。
  无论是炎暑还是酷冬,都分不开这些依依不舍的情侣。
  明明刚才还不愉快,此刻在这种情景下,也品出别的滋味来了。
  他靠近她,拨了拨被寒风吹乱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
  罗宁没动,倒是闭上了眼,那温热的气息描摹了一下她的眉眼,最后只浅浅允了一下她的下唇。
  浅尝辄止的亲密。
  罗宁用钥匙开门,屋里的暖气瞬间包裹全身,她才感受到自己双腿往下都是一片冰凉。
  快到年关,罗振阳和宋文慧也都放了假,罗宁蹲在家里刷题,他俩去看望老爷子的同时也经常过来。
  罗振阳通常都是溜达一圈就走,宋文慧却经常在罗宁这里一待一下午。
  她们母女从前的关系,原本算不上亲密。
  这种不亲密在很多事情上都显现出隔阂,尤其在罗宁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
  初一,班里有个男生向罗宁送过一封情书。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方长什么样子如今她已经记太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很受大家青睐的男生,但是收到情书的心情记得很清晰:
  她当时有些慌张,将情书重新夹在课本里,又将课本塞到书包的最底层。
  那一天的课程上得都有些浑噩,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回到家里写作业,这封情书就压在作业本下,写到一半停住了笔,将信封取出来重新读一遍。
  信纸里字里行间对自己的描述让她感到奇妙,她有些无措,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正想着这件事情入神,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猛然将她捏着的纸张夺走。
  宋文慧会经常进来检查自己有没有学习,她在出神期间,忘记了自己的房间是不上锁的。
  罗宁的面色发白,但是宋文慧的脸色越随着眼神在纸张上的移动愈来愈黑。
  她鼓起勇气想夺回来,被宋文慧呵斥开,对方又来一句话,把她钉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她说:“你以为你在学习,结果呢?你怎么有脸看这种东西?”
  宋文慧把这封情书转手交给了客厅里的罗振阳。
  罗宁没出去,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可以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罗振阳说:“很正常,宁宁没答应不就行。”
  “正常什么?她晚上都不学习了,光看这些,这些学生不知点羞耻,心思都没放在正途上。”
  “你去找她班主任谈谈吧。”
  罗宁听到这里,就跑出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母,浑身有些抖:“你们不能这样。”
  “你听听,”宋文慧也生气,“怎么,你还护着这个人?”
第26章
  多说多错。
  周围的空气发紧,罗宁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她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文慧在客厅里打电话的声音没有遮掩,一字一句往罗宁的心脏上敲鼓。
  第二天罗宁自然被叫过去谈话,但是她也庆幸,宋文慧到底还是给她留了些面子,没将男生的姓名也一同告知班主任。
  后来罗宁上大学的时候,听见舍友和母亲打电话时的聊天内容,甚至包括了高中时的恋爱对象。
  罗宁有些吃惊:“你妈妈不会生气吗?”
  舍友很奇怪地看她一眼:“不会啊,我妈妈很愿意听的,而且还会告诉我该如何去处理,怎么样保护自己。”
  罗宁愣了一会儿,偏过了脸:“原来是这样。”
  原来母女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是缓和的、无话不说的。
  她想到了宋文慧,她的母亲奔波于琐碎的家庭和枯燥的工作之间,没有意识到处于青春期女儿的敏感内心,也没有意识到养育子女,不止是肉体上的养育与关怀,也包括精神上的引导与鼓励。
  宋文慧对她采取了最粗暴的管控方式,以至于她们之间,无法建立正常的精神连接。
  那些无法消化的情绪,收到情书后的忐忑、被孤立后的无助,没人告诉她如何去解决,她也无法向别人倾诉,她只能自己独自消化。
  原来她一直处于长期的失恋状态,因为得不到妈妈稳定的爱,她总是茫然又痛苦。
  上学几年的分离,将宋文慧年轻时的管控欲逐渐转变成为倾诉欲,她坐在罗宁的床上看着女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其实无非还是老爷子的赡养问题以及死后的财产分配,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婆媳妯娌之间的一些龌龊。
  宋文慧因此同罗振阳生了气,晚上都和罗宁住在一起。
  晚上李煜安发来视频电话的时候,宋文慧正在旁边叠被子,罗宁下意识挂掉了。
  他没有再打过来,但是罗宁点开了对方的微信窗口,发了信息。
  罗宁:「我妈晚上在我这里」
  对面回了一个 OK 的手势。
  宋文慧和女儿一起住了几天才算气消,罗宁将她亲自送回家里。
  她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没直接回家,驱车去了市南。
  吃饭的地方不太好找,在民宿区的旁边,外表也不太显现,但是走进去还蛮让罗宁吃惊的。
  迎面就是一个木制古桥,下面有心做了流水的暗道,周边的包厢是农家小院的样式,整体很安静,看起来古朴又不失风雅。
  她按着服务员的指引,掀开一个小院挂着的卷帘,齐膝高的榻,上面摆了红漆茶几,里面的人盘腿坐在榻上,感觉到门前的动静,就偏头看到她,还没打招呼,倒是先笑了出来。
  “我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多年,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罗宁坐到他对面的软垫上,“你是怎么找到的?”
  桌上已经摆了一壶茶和几碟粉质糕点,方知许将糕点的碟子推到她面前,声音温润:“你知道我的饮食习惯,素菜做得好且环境不错的地方就这么几家,找人打听打听,不难找到。”
  方知许是个随和儒雅的人,但肠胃极弱,吃饭很少沾荤腥,能让他吃得舒服的都是比较原生态的素菜,大多数情况下,他的饭食都是用热水煮熟或者烫过一遍的当季的时蔬。
  罗宁问他:“你要在这待多久?过年之前能回去吗?”
  “跟着博导的计划来,”他示意服务员上菜,“估计要在这就地过年了。”
  罗宁客气寒暄:“够忙的。”
  “感觉你比我忙,”他含笑看了她一眼,“约你几次出来都约不到。”
  罗宁喝了两口茶,将杯子放回桌面,方知许又提起茶壶往里面续了热水,茉莉香片在热气中翻腾。
  “之前你说要回家的时候,我原本是担心的,但是今天见面又发现你的状态很不错。”
  “我从家里搬出来了,”她说,“当时要回家的时候,你是支持我的,如今反倒担心。”
  “我不是支持你回家,我只是支持你去面对,支持你去审视和复盘,”方知许的手指沿着杯沿摩挲了一圈,“担心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不是站在医生的立场上。”
  他接着补了一句:“何况,在你面前,我算不上合格的心理咨询师。”
  这话罗宁曾经听他讲过,在一个下雨的夜晚。
  她还记得这句接下来的内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方知许倒也没让她尴尬,起身出去:“你先喝茶,我去催一催菜。”
  她读研的时候,方知许是比她大一届的师兄。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心理健康公共课上,他作为助教过来代课。
  阶梯教室关了灯,多媒体设备投射到幕布上的画面有些偏移。
  罗宁坐在投影仪的旁边,看到后,便下意识地站起来,尽管在台阶上踮起脚,也只是堪堪碰到投影设备。
  就在这时候,讲台上的方知许不急不慢地走到她旁边。
  他侧着头将设备往旁边推了一推,飞舞的光线将男生的流畅侧脸投影在幕布上。
  罗宁从他身边绕过,又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那时候对他只是匆匆一眼,只觉得这人,尤其是下半张脸,瞧着很是面善。
  再后来见到他,是被室友拉去参加饭局,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罗宁同他不熟,饭桌上也就没打招呼。
  虽然要了鸳鸯锅,但罗宁坐在了红汤面前,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动筷子,吃到一半就借故去上厕所。
  她从卫生间出来就直接去了饭店门口抽烟。
  她将烟头捻在垃圾桶上,站在原地不动,等夜风吹散她身上的味道。
  “你站这吹风不冷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了个子高挑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衣黑裤站在两辆车中间的昏暗过道,衣服与夜色相容,所以方才没有被她立刻察觉。
  他朝她笑笑,唇角勾起的样子让她感到有些熟悉:“我叫方知许。”
  罗宁反应了一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罗宁。”
  他说:“我知道你的名字。”
  罗宁疑惑:“你知道?”
  说完她自己又反应过来他是助教,点点头:“你记性真好,这么多学生都能对上脸。”
  “我记性是不错,但确实没本事把每个上课的学生名字都和人脸对上。”
  她没太懂他的意思。
  又问:“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比你早一点。”
  罗宁把烟盒递给他。
  他笑看了她一眼,说不吸。
  罗宁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
  “那我先回去了。”她不欲多言。
  “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话也很少,”他走靠近她,“不喜欢这个场合么?”
  罗宁诧异地看他:“……人多的场合我不太自在。”
  他拿出心理专业学生优秀的素养,温言道:“咱俩去开个小灶,有没有兴趣?”
  方知许带她去了一家很清淡的素菜馆子。
  他面带歉意的告诉罗宁,自己脾胃弱,只能吃这些。
  罗宁表示自己理解,说自己胃也不太好,不过去医院查过几次都没查出什么来。
  方知许闻言停下了动作,捏着筷子,缓言:“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罗宁看他。
  “我们的胃,其实就是一个情绪器官,”方知许讲起专业方面的事情,神情就显得严肃认真,“临床上,胃不舒服是精神障碍躯体化表现中最常见的一个症状。”
  他继续说:“之前上课的时候,我们发过 SCL-90 以及 SAS 焦虑自评量表,我看过你的问卷。”
  罗宁垂着眼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方知许笑了一下,“只上过几次课不足以让我记住人脸,但我在医院也见过你。”
  她给他的印象很深刻,是在学校的附属医院,罗宁从特需咨询室走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取药的单子,而这张单子下一秒就被她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听他说起这个,罗宁也没太大反应:“我以为医生会和我聊很多,但是他只让我做了测试表,然后给我开了药。”
  “药物疗法是焦虑和抑郁的诊治手段,在国内是比较常见和省事的一种办法。”
  “我并非是痛苦不堪的状态,甚至说我早已习惯和这种情绪相处,”罗宁抬眼,“我没有挂普通精神科,我只是预约了咨询,但是这家医院好像没有将它们区别出来。”
  “你去过其他医院吗?”
  “去过,”罗宁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没有了顾忌,“你还有什么问题?”
  “预约过几次?”
  “每次暑期结束,回学校的时候都会预约。”
  他瞬间意会:“因为家庭。”
  罗宁笑了一下。
  “其实很巧,”他这才表明了来意,“我有一个有关于认知疗法的课题作业,需要寻找一个观察对象,贸然请你吃饭,就是想问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合作完成这个课题。”
  “合作完成?”
  “对,你是我的合作者。”
  “我们会一个星期见一次面,谈话,阅读,当然这些都会被我整理记录,如果你介意——”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问卷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倾向吗?”
  他一愣:“当然不是,这很常见,只不过有的自知,有的不自知。”
  “为什么是我呢?”
  “没有生活中其他身份的介入,我在你这里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他还开起了玩笑,“而且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会狠心拒绝别人请求的女生。”
  “我看起来很心软?”
  “你看我的眼神给我一种感觉,”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搜寻一些形容词,最后自己也笑了,“我长得是不是和你以前认识的人有些像?”
  罗宁放下了筷子。
  “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他观察她的神色。
  罗宁说没事。
  除却这个话题,他们之间的几次谈话都是比较愉快的。
  起初是方知许选好地点,她去找他。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讲,他偶尔发问。
  他低头抿唇记录的样子让她感到熟悉心安,或许她仅仅只是需要倾诉。
  饭后两人没着急走,出来散了一会儿步。
  罗宁有些歉意:“这顿本该是我请的。”
  方知许摆摆手,表示不爱听:“这话太生分。”
  罗宁解释:“你来我的家乡,我请你是待客之道。”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他看了看远方的景,“朋友不讲究这些。”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山:“那里好玩吗?”
  罗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点了点头:“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上面有一座寺庙。”
  他来了兴趣:“有素斋吗?”
  “有的,”她的神色在冷风中变得浅淡,“你走之前我请你吃。”
第27章
  大年三十的时候,罗宁和罗然然一家人都聚到了爷爷家。
  下午开始一起包饺子,罗宁从发好的面团上揪了一小块面扔给罗然然玩。
  婶婶瞪了罗然然一眼,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连个饺子都不会包,以后嫁到婆家不得被嫌弃死。”
  “想得美,”罗然然直接呛回去,“没有婆家这一个说法,我是不会结婚的。”
  “大过年说这种话,”婶婶沾满面粉的手就要去拧她耳朵,被她躲开了,“净给我找晦气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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