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还穿着拖鞋，扶着把手下楼，脚步声在楼道中清晰可闻。
李煜安的车停在她的楼下，天色还浮着清晨的冷气，他在车外站着，穿得很薄，闻声将身体转向她，神色还存留着夜的晦暗。
罗宁在他面前站住。
他拎出一个餐盒，转手递给她：“上去吃吧。”
罗宁接过来，盯着他的脸瞧了两眼。
李煜安注意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你看着很累。”
“夜里没睡觉，”他低头笑笑，“被过年才能碰见的朋友叫过去打牌了，不好拒绝。”
“你怎么来这了，不去休息吗？”
他摇了摇头，忽地往前跨了一步，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部，手臂缓缓收紧。
他的下巴抵在罗宁的肩膀处，将脸埋在她领口间重重吸了一口气，随后飞速地放开。
“下面冷，”他说，“你赶紧上去吧。”
罗然然起床的时候，罗宁已经坐到餐桌上了，她将里面的粥盛出来，和对方说话：“洗把脸过来吃饭吧。”
罗然然看见桌子上的餐盒，转头问罗宁：“姐，你订的外卖吗？”
“怎么了？”
“没啥，这家早餐挺有名的，”她说，“就是之前好像不外送。”
罗然然早晨吃过饭就回去了，罗宁随后跟着宋文慧去了外公外婆家，又忙了几天，她自己一个人买了些礼品，开车去拜访当年的语文老师。
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给她开门的是老师的爱人。
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外地工作，大年初三的时候都回去了。
得知罗宁留在家乡，老师也很开心。
她仍然在教书，接触的是单纯的学校环境，还很关心地问起罗宁的近状，还有没有联系的同学。
“乔彤都结婚啦？”听完她的描述，老师有些微讶，对当时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孩子有些印象，“她高考是不是出国了？”
罗宁点点头：“她结婚的时候，郑欣宜也去当伴娘了。”
老师推了推眼镜，唔了一声：“她也当过我的课代表。”
随后感叹：“你们都这么大了，都到结婚的年纪了。”
罗宁原本以为老师会接着问自己的感情状况，谁知下一秒就转移了话题：“你回来找工作，是你父母的意愿还是你的？”
“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他们一直希望我回来。”
老师笑着看她：“不想回来吧？”
“还好，”罗宁瞧着手指，“他们年纪都大了。”
老师拍拍她，想起来什么：“你和咱班那个男生，很帅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罗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李煜安？”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
“对，就是他，”对方没在意，“你们还有联系吗？”
罗宁声音有些低：“有他的联系方式。”
李煜安刚开始上班，最近一段时间也忙，没再找过自己。
她话说的模糊，因为这些天他经常打电话过来。罗宁昨晚就将手机放在枕头边，她听他讲话，偶尔回两句，最后竟直接睡着了。
今天她醒来才发现电话还没有挂断。
罗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一些：“怎么了？”
“你们刚上大学那一年，”老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情，“大学放寒假的时间早，他有几次来过你们班主任那里，说想看你们毕业班的志愿录取统计。”
罗宁拨了拨头发，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们班主任说有些同学没联系上，就没统计，问他想看什么，”她边说边看向罗宁，“他说他想知道你去哪里上大学了。”
罗宁顿了一下，只好解释了一番：“我们是后来才遇到的，当时高中毕业的时候，确实没有联系方式。”
老师笑笑：“那还挺有缘分。”
罗宁从老师家出来，刚开上车，乔彤就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对方问她忙不忙，邀请她过来一起打把麻将。
罗宁只好实话实说：“我玩得一般。”
“不碍事，”乔彤打消了她的顾虑，“本来也不是打牌，你过来帮我凑个人数，我朋友求我约了个局，等你过来我详细给你讲。”
既然她这样讲，罗宁就打开了导航，定位到了乔彤说的那家棋牌社。
罗宁停车的时候，乔彤出来迎她。
“不用担心输钱，”乔彤安慰她，“咱俩打两把就撤，我请你吃饭去。”
罗宁倒不在意：“无所谓，咱俩走了，其他人呢？”
“待会有人过来替咱俩的缺。”
牌桌上的另外两个漂亮女孩都很陌生，乔彤介绍她们给罗宁认识。
乔彤坐在罗宁的左侧，伸手捞牌的时候，朝罗宁压低声音：“我对面，是我哥刚交往的女朋友。”
罗宁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牌桌上距离近，讲话还是不方便，罗宁和乔彤便抽空在微信上聊两句。
罗宁好久没玩，手生，但是胜在运气好，连坐了几把庄。
对面的女孩是个自来熟，眼睛很漂亮，一边摸牌一边朝她放狠话：“等着吧，这把绝对让你下庄。”
信誓旦旦地说完，码好牌后又重重拍了拍桌子：“真是老奶奶上香，一样一张。”
罗宁被她逗得笑了出来，她给乔彤发信息。
「怪有趣。」
乔彤打完这把才回她，发过来一连串信息。
「就是她约的局」
「等的人还没来 她自己倒是玩嗨了」
罗宁看了一眼，刚想打字，听到后面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她没回头，但是看到对面女生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打着呢？”乔宇走过来，顺手将胳膊搭在女朋友的肩上，偏头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关门的人，“罗宁也在啊？”
罗宁顺着他的视线往后转，看到了李煜安。
她知道他今天不上班，身上穿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件黑色冲锋衣，下身配灰色卫裤，头发软塌塌的。
他转身后率先和罗宁对视了一眼，抿唇笑了一下。
罗宁听到对面的女生在同他打招呼：“哈喽，好久不见。”
李煜安像是才看见她，点点头。
这女孩是乔彤的朋友，乔宇只是有些面熟，没怎么说过话，他闻言看向李煜安：“啥时候认识的？”
乔彤替她回答：“亚宁之前要拔牙，我把李煜安的医院推荐给她了。”
这个叫亚宁的女孩笑笑：“李医生还给我优惠了。”
桌子上的麻将发出碰撞声，这一把刚开始，乔宇和李煜安就在一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乔宇看了看女友的牌，叹看一口气：“手气不行啊。”
“看牌可以，不能帮忙，”乔彤扔了一张牌在桌子上，余光瞥见了哥哥手间的动作，“干啥呢哥，你再这样，这把就不作数了。”
“那这把就不作数，”乔宇让拍了拍女友，示意她起来，“我替你胡一把。”
徐亚宁瞅着他俩，话里不留情面：“怎么还有人在牌桌上秀恩爱。”
乔彤抬抬下巴，朝刚坐着的李煜安示意：“这把不作数，你去帮帮忙，待会我和罗宁出去吃饭，你们继续留在这儿玩。”
李煜安闻言果真起身，一只胳膊轻松挽着凳子搬到了牌桌前。
他将凳子紧贴着罗宁的座椅，在她的侧方坐下。
乔彤瞥他一眼：“怎么坐这？”
棋牌室的座椅都有靠背，李煜安将一只手搭在上面，温言：“不是说帮忙么？”
他说话间又往前倾了倾身，似乎是想把罗宁的牌看得更清楚。
“你待会去哪吃饭？”李煜安的气息扑在罗宁的耳侧。
“嗯？”罗宁察觉到身后人的逼近，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无所适从，腰背都有些绷直，偏偏此刻又到了她出牌，一时心乱，犹豫不绝间，拿了手旁的一张就要打出去。
“哎，”李煜安出声制止她，搭在座椅靠背上的手往前动作，将罗宁整个人虚虚环住，他拿下了她手中的牌，又换了一张打出去，“换这张。”
徐亚宁看向乔彤。
乔彤一时语滞，朝乔宇使了个眼色。
乔宇过了好半天才接收到信号，一脸疑惑：“干什么？”
乔彤一脸恨铁不成钢：“没事。”
第31章
罗宁这一把打得有些恍惚，但最后到底还是赢了。
乔宇把牌一推，朝女友笑道：“牌不好我也没法，改天爬山去庙里给你求个手串，换换手气。”
徐亚宁在旁边也接腔：“也带我一个。”
乔彤受不了乔宇的挽尊：“你怎么净找莫名其妙的理由。”
几个人插科打诨了几句，李煜安心情也颇好，勾着唇角不言语，虚揽着罗宁的胳膊没有撤回来，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随意将手旁凌乱的麻将一张张摞起来。
垒了没几下就全倒了，李煜安去勾牌，手指蹭到了罗宁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将手收了回来，同时将身子侧回了一下，离他更远一些，她的指尖收回袖中，蹭了蹭圆润的珠串，珠子也沾染了她手腕上的温度。
李煜安顿了一顿，收回了胳膊。
“怎么了？”他低头凑在她耳侧，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她听见。
罗宁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她转眼看见乔彤正看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只好避开李煜安起身，对她说道：“今天手气好，我请你吃饭吧。”
乔彤点了点头，李煜安又问：“你们现在就走？”
乔宇“哎”了一声：“你别跟着跑，这样就凑不齐四个人了。”
徐亚宁在一旁扯了扯笑：“对啊。”
罗宁也笑笑，没去看李煜安，和乔彤一起出去了。
李煜安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
乔彤沉默了一路，在餐桌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什么情况？”
罗宁给她倒了杯饮料。
“他可表现得太明显了，”乔彤挑挑眉，“你俩私下有联系吧？”
罗宁没说话，神态如同默许一般。
“没听你提过，他追的你？”
“没明说。”
组局的时候碰到当事人心有所属，这种事情，作为中间人属实吃力不讨好，放别人身上可能会觉得尴尬或者生气，但乔彤不一样，反而兴致勃勃。
她将后背贴在后椅上，开始认真打量罗宁，眼神玩味起来：“徐亚宁原本对他有点兴趣，那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罗宁问：“他知道这个事么？”
乔彤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别人对他有意思。”
“这我倒不清楚，”乔彤笑笑，“不过他要是知道是这种局，十有八九不会过来。”
她开始八卦起来：“你什么想法？”
罗宁低头吃东西，面对她的盘问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以前没见过他这个样，”但乔彤似乎不太在意她的态度，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郑欣宜知道了不得气死。”
乔彤意识到有些失言，便拉住了她的手：“我不是拿你当枪的意思。”
罗宁摇摇头表示没事。
见对方不在意，乔彤又放开了话匣子：“她性子又傲又执着，从高中开始我就瞧不上她这样，自己拉不下来脸直说，还去给别人使绊子，这下我可痛快。”
罗宁垂下了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下午五点多钟吃的饭，罗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她走到自己住的楼层下面，看到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辆。
驾驶座开了窗，刚好能看到进去楼层的人。
罗宁走近，刚好和车内的李煜安对视上。
他摇上车窗，很快就下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他：“你怎么在这？”
李煜安低头看着她：“玩了两把，觉得没意思。”
“不好玩么？”
“也不是，”他观察她的神色，“我只是瞧着你不大高兴。”
罗宁猜测他应该很早就过来了，但没给自己发信息，
“罗宁，”他喊她的名字，语气很诚恳，“我们要不要聊一聊？”
罗宁定定地瞧了他两秒，轻声道：“上来坐会儿吧。”
罗宁给他拆了一双新的拖鞋。
房子是曾经一家人住过地方，古朴的中式装修，房间又大又空荡，她低头在茶几前面煮茶，显得有些寂寥。
茶叶在沸水里面翻腾，罗宁拎着茶壶走到李煜安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她放下茶壶，将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吃晚饭了么？”
李煜安说没有，他问她：“你吃过了不是？我也不是很饿。”
和乔彤那一顿饭，她其实只动了几筷子，但现在也不饿。
但罗宁还是拿出了手机：“我点外卖吧，咱俩吃一份也可以。”
他制止住她，起身去冰箱和厨房查看了一番，冰箱里面没太多可吃的东西，只剩两包没拆封的意面，李煜安拿了一包放在手上，又抓了一把小番茄。
罗宁在冰箱的下层拿出冰冻的肉酱料包，给他递过去：“可以么？”
他点头：“可以，先放微波炉解冻。”
李煜安见锅里的水煮沸后，将意面绕圈撒了进去，回头见罗宁正在菜板上切蒜末和洋葱末。
他走过去看，果然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刀沾上水就好了，这样就不容易刺激眼睛，”他将她手中的刀拿过来，放到水中冲洗了一下，“剩下的我弄就行了。”
罗宁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来，递给李煜安。
他没接，噙着笑：“手上沾水。”
罗宁只好说：“那你低一下头。”
他闻言微微弯下了腰，罗宁将围裙挂在了他脖子上，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罗宁就绕到后面，给他系上带子。
最后李煜安端出来两盘，量都不多，不过卖相还不错，罗宁吃了一半。
吃完两人各自将自己的盘子洗刷了。
罗宁从包里翻出来独立包装的漱口水，给李煜安递了一支。
那一瓶旧的漱口水其实还没有用完，独立包装的漱口水是她前不久新买的，买时没怎么注意，现在倒进嘴巴里的时候，才尝出是蜜桃味，很浓烈的味道，又凉又甜。
她含了几秒钟，走到洗刷间吐了出来，随后拧开了水龙头洗手，从镜子中看到了李煜安。
罗宁问他：“是不是太甜了？”
“还好，”李煜安刚从卫生间里面出来，站在她后面，将手指伸进水流中，随后替她关了水龙头，“你不喜欢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