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不来——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时间:2023-03-28 09:31:43

  《夜莺不来》作者:玛丽苏消亡史
  简介:
  罗宁×李煜安
  无心渣女×深情钓男
  不告而别七年,罗宁侥幸地想,他那么招桃花,哪里还会记得她。
  我倚暖了石栏上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但夜莺不来/夜莺不来
  ——徐志摩《我是如此的孤独而完整》
第1章
  罗宁最近牙疼得很厉害。
  右脸开始微肿,疼得最厉害的时候,最里面发炎的智齿像埋着团跳跃的火焰,越到深夜,这团火烧得越旺,顺着牙神经一路灼烧到脑袋,连带着整个脑壳都噼里啪啦的疼。她病恹恹躺在床上,握着书昏昏沉沉的看。
  爸妈让她去看牙医,她一律置若罔闻。
  “趁过年之前把你的牙拔了吧,”罗振阳坐在太师椅上,把橘子瓣上的白色筋络揪的一干二净,慢条斯理吃完后拍了拍裤子,“牙疼得厉害也没法学习,怎么考试?”
  他指了指出来喝水休息的女儿,对她下了最后通牒。
  一想到拔牙,罗宁从心里免不了发憷,她一直是玩阳奉阴违的好手,表面上答应的比谁都恬静,私底下宁愿含着冰块缓解镇痛,也不往医院多走一步。
  还有一个月才过年,罗宁趁着亲戚来往不密切的时候,拎着水果篮子去了爷爷奶奶家。
  老爷子今年八十有四了,前段时间脑梗住院,打了两个月的点滴,两个儿子儿媳轮流着去照顾,罗宁去了几次,很少看见他有清醒的时候,最后医生也劝家属把病人拉回去静养,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是最多再活三个多月。
  罗宁其实与爷爷奶奶的关系并不亲厚,哪怕她小学的时候跟着他们住过一段时间,印象里他们虽然物质上对她并不缺乏,面上却鲜少有好颜色。
  罗宁年纪小,但心思不幼稚,知道他们嫌弃她是个女孩。他们有两个儿子,罗宁的父母因为工作只能生一个,叔叔婶婶那边也只有一个女儿,是她的堂妹罗然然。
  停车对罗宁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把车歪歪扭扭的停在了破旧楼房前面,有人就敲了敲她的车窗。
  外面站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大冬天穿着轻薄的小外套,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罗宁没想到刚好碰到罗然然。
  “叔叔婶婶今天也来看咱爷爷?”她一边下车一边问。
  “你来的不巧,”罗然然朝旁边停了一溜的车子努努嘴,“不止我爸妈,咱奶奶家那些姑啊姨啊,全来了。”
  罗宁硬着头皮上去了。
  每逢这种亲朋相聚的场合都让她感觉无所适从,二十六岁的人了,还得亦步亦趋跟在父母后面,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叫得上来或叫不上来的称呼,呼啦啦全围上来——夸张的寒暄,虚假的赞慕,自以为是过来人的施舍指点,夹杂着心知肚明的试探和对比,令人烦不胜烦。
  她象征性的和这些亲戚打了招呼,就借着去看望老人的名义躲房间里去了。
  老爷子瘫痪在床,吐字也不清楚,没病的时候是爱散步爱遛鸟的人,如今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人躺在病床上,是没有尊严可以讲的。
  因为生病,他瘦的很厉害,黄蜡的皮囊像是草草披在所剩无几的骨架上,看见罗宁进来,脸侧耷拉下来的皮肉剧烈抖动着,嘴里含糊叫喊了几声,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罗宁讲不出来话,她自诩是心硬冷情的人,此刻都免不了有些伤感,看见他躺床上的样子,没由来想到爷爷壮年的时候。
  他是古板的老教师,向来不苟言笑,有着上一辈人特有的“优点”,例如节俭与谦卑,明明家里富裕,却固执地保持生活的清贫;是知识分子,但总要求子女时刻怀着“我们不如别人”的危机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他教育子女时奉行的一贯准则。
  罗振阳深受他父亲的影响。
  罗宁学生时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罗振阳是疼她的,很多时候只要她开口,基本都会满足她的需求。但是青春期的罗宁也有她自己的自尊心,她宁愿放弃和同学们假期出去玩耍的机会,去成为一个孤僻、不被大部分人所注意的边缘学生。
  罗宁想着探望完就回去,但还是被迫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你怎么只吃凉菜啊?”罗然然坐她身边,夹了一块烤羊排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罗然然还没大学毕业,只有寒假的时候两人的联系才会密切一些。
  罗宁赶忙把羊排还给她,“不敢吃,前几天智齿发炎疼死我了,”她指着自己的右脸低声说道:“我吃了好些天的降火药。”
  罗然然:“我之前也是,拔了就好了。”
  罗宁摆摆手,“现在不疼了,”她一想到拔牙的场景,小腿肚子就有点发软,“想想就恐怖。”
  “去拔吧姐,”对方一幅了然的神情,“拔牙也不都是疼的,我上次就还好,这个得看医生的技术。”
  不知道是不是罗然然的嗓门高,吸引了旁边围坐着的几个姑奶奶,话题瞬间就围绕着她们展开了。
  罗宁心里暗叫糟糕,罗然然还在上学,话题大多都是冲着她来的。
  “宁宁今年多大了?做什么工作?”
  “二十六了,工作……现在正在考编。”
  “多好啊,你爸妈也都是教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得留身边照顾着他们。”
  罗宁忙不迭点头,但对方还在继续发问:“有对象了吗?”
  “……现在还不考虑。”罗宁朝罗然然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对方意会,起身给长辈倒饮料,打断了话题。
  下午罗然然没回家,自告奋勇带着罗宁去看牙齿。
  “说真的,”罗然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回来找工作,”她调整坐姿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大学时候的城市不比这好,这边考编压力多大。”
  罗宁转动方向盘,眼睛盯着后视镜:“等你毕业了就知道了。”
  “不用毕业,我爸妈现在就开始让我准备了,他们的意思无非就让我考公考编呗,我真的很讨厌当老师。”
  “我也不喜欢当老师。”罗宁附和她,敛着细眉,语气很认真。
  罗然然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半分钟。
  “我脸上有东西?”罗宁奇怪。
  “姐,你知道我爸妈一直让我向你学习吗?”罗然然问她。
  罗宁笑轻笑了一声:“你可千万别学我。”
  罗宁这话并没有谦虚,她的人生就按着长辈划好的航线进行,无趣且古板。
  她不是聪明的孩子,读书对她来说很痛苦,自己又没有任性的资本,加上父母好面子,总喜欢拿别人来与她对比。她咬着牙上了一年又一年,成绩只能说是中等稍稍偏上,好不容易熬到高考,填志愿时偷偷把父母选择的本地的几所大学划掉,如愿去了遥远的南方城市。
  她本科和研究生都在沿海城市师范学校读书,今年上半年经导师介绍进了一个不错的公司实习,职务是总经理秘书。
  虽然自由比家庭更具诱惑,但是大学距离如此远,已经让父母心生不满,留在那里工作更是天方夜谭。
  在长期的控制欲旺盛的父母的管制下,罗宁早已跳过了愤怒的环节,她近乎异常的平静,沉默着接受了一切。
  在其他城市的几年喘息已经是恩赐,她的中途可能会有一些偏航,终究还是要回到父母所划定的港湾。
  “你讨厌老师,这不也在考么?”罗然然撇嘴,“等你考上,你爸妈下一步就该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
  罗宁闻言,嘴角噙着莫名的笑。
  罗然然猜测:“姐,你该不会——”
  “我要搬出去住。”罗宁打断她的话,“之前家里租出去的房子没人住了,我想自己一个人搬进去,学习状态更好。”
  “伯父伯母同意吗?”
  “我都同意回来工作了,况且我那么大的人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是了,你一直以来都是乖乖女。”
  “你觉得我是吗?”罗宁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所有的情绪都隐在里面不易察觉。
  罗然然狡猾的眨了眨眼睛:“表面上是。”
  “仔细讲讲。”
  “乖乖女不抽这个,”她的手掌伸进罗宁的大衣口袋,轻轻松松从里面顺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纸盒,揭开盒子嗅了一口,得意洋洋:“这个给我吧。”
第2章
  罗宁刚找到车位停了车,罗然然就忙不迭跑下去抽烟了。
  “你这烟没劲。”罗然然冻得直跺脚,捏住一根递给罗宁,被罗宁拒绝了。
  她含了一口漱口水,薄荷味的凉气在口腔里横冲直撞,抬眼端详了罗然然带她来的地方。
  规模中等的私立诊所,门店装修合规中带着讲究。
  进去拍了片子,果不其然,四颗智齿,左侧两颗还没长出来,右侧疼痛的那两颗全长歪了,右下角还是难搞的阻生智齿。
  “都得拔,”对面的医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拿着笔在片子上给罗宁比划着看,“不拔的话,后面智齿再生长,很容易把前面的恒牙抵坏。”
  隔着玻璃门,问诊室旁边的小隔间里兵荒马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混着医生不耐的安慰,夹杂着机器摩擦牙齿的钻鸣声,直直往罗宁的脑子里钻,后面的智齿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一次性拔完么?”
  “先拔右侧的上下两颗,”医生开始低头在病历上写东西,“看后续恢复情况,另外一侧等长出来再说。”
  医生把病历翻转过来,推向罗宁,示意她填资料:“身上没来例假吧?现在拔的话可以直接约医生。”
  罗宁碰了碰身旁的罗然然:“上次给你拔牙的是哪个医生?”
  “有个很帅的年轻医生,”罗然然的语速加快了一些,“好像姓李。”
  “他不在,”对面捕捉到了关键词,“外出学习去了,明天才回来,你现在约他的话,可能得排到下周。”
  “啊。”罗然然发出遗憾的声音。
  身旁的罗宁闻言看了她一眼。
  “我明天下午来拔牙,看哪个医生有时间就帮我约哪一个吧。”她登记完,交上费用就拉着罗然然走了。
  “明天我和同学有约,没法来陪你。”罗然然边玩手机边不满地嘟囔:“谁想到那个医生排满了。”
  “我自己来拔,”罗宁把她开车送回家,“我还以为你真要给我推荐什么技术好的牙医。”
  第二天罗宁早起背书,牙科医院突然给她打了电话。
  原来之前约好的就诊时间有变,前台的小护士问她方不方便调一下,将就诊时间提前为今天上午十点。
  罗宁答应了,挂掉电话后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到达医院的时候距离十点还有二十分钟,前台的小护士给她接了一杯水,让她坐在沙发上稍等一会儿。
  罗宁捧着温水,眼睛瞄着对面不停闪烁的荧光电视,发现下面的台词异常模糊。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来的匆忙,隐形没带,眼镜也扔车上了。她近视度数不高,但是散光严重,十米外人畜不分。
  刚想起身去拿,小护士就喊她的名字。罗宁只好放下杯子,跟着小护士上楼。
  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看到隔间里的那张躺椅,以及悬在上面硕大的照明灯。
  “打麻醉也很疼吧?”
  “李医生打的是无痛麻醉哦,没有那么疼的。”小护士是脸蛋圆圆的南方姑娘,个子不高,像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罗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李医生。她想到了昨天罗然然的反应。
  罗宁:“昨天没约上他,说他外出学习还没回来,今天怎么是他拔呢?”
  小护士:“给你拔牙的医生有事休班了,李医生昨天晚上回来,刚好早晨过来替班。”
  穿过了走廊,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是她的治疗室,主治医师侧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一边戴手套,一边认真看病例本。
  罗宁在相隔几米远的门口瞥了模糊的一眼,只感觉隔间里的灯光幽冷,像垂在屋檐上的冰凌。光线从天花板直直流淌下来,印在他的无纺布帽上,又顺着颈肩、腰线,一路而下,勾出模糊的光影。
  他有着年轻高挑的骨架,探身去拿东西时,身上披着一次性手术服往下滑了一小截,淡蓝色的绑带垂在他的背后,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虚虚抬了抬胳膊。小护士指着椅子示意罗宁躺上去,自己连忙过去把医生后面的带子系好。
  躺椅发出微微的吱呀声,罗宁扭动了几下,寻找合适又舒服的位置,她的头发披散着,在垫枕下面乱糟糟的很难受。
  上面的照明灯“唰”亮起,一只胳膊把它扯下来推到罗宁眼前,她被晃得偏了偏脸,目光落在他下垂的衣摆。
  塑料袋子被撕开,旁边的水枪哗啦哗啦流淌,身旁的医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每次拔牙之前,医生惯常确认患者名字的流程。
  “罗宁?”
  半是确定半是迟疑的嗓音,隔着口罩,含含糊糊传到她的耳侧。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转头,却被人轻轻托住右侧脸颊固定住:“先别动。”
  很多时候,眼睛具有蒙蔽性,往往是声音和味觉,要远比所见的视觉刺激更深一步抵达记忆深处,猝不及防勾起自以为忘记的画面和情绪。
  她听过这个人喊她名字很多次,要远比现在成年时更加丰富清澈,调笑的、佯怒的、含情的、急促喘息的。
  像是隔了很多年很多年回巢的春燕,抖落着沾满雨滴的尾。
  李煜安拉过椅子坐在她身侧,松开手,把照明灯往下拉,刺眼的光线离开她的瞳孔,这下罗宁看清楚了——
  发套把他的头发遮盖的严严实实,口罩和护目镜掩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垂着的眼却不锐利,眼尾弧度拘着说不出的认真。
  “张嘴。”这次是命令的语气,李煜安戴着一次性的白色皮胶手套,微微俯下身,捏着口镜往里面瞧。
  冰凉的器械擦过罗宁的口腔软肉,仅仅几秒钟,她就感觉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了出来。
  “这次先拔右侧上下两颗,”他把口镜拿出来,一只手指微微勾住中间部分,凉丝丝的把柄就贴在了她的下颌处,话音还没落,指尖就擦着她的嘴角探了进去,皮质手套的涩感沿着她的牙齿一直蔓延到舌根,他触到了最后面的智齿,问:“现在还疼吗?”
  罗宁摇摇头。
  李煜安收回手,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涂抹在她的牙龈上,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还没完全发散开来,他已经拿着麻醉针利落的扎了下去。
  无痛麻醉,说无痛那是假的,但是情急之下,疼痛的感觉她还没来及去反应。
  李煜安把麻醉针丢掉,滑动椅子往后退了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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