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神力灌之,斩魔剑陡然剑光大闪, 长剑若虹,剑意气势汹汹,呼啸着朝身前咆哮扑来的恶灵狠狠斩杀。
神力一出,斩魔剑不同于在岁宁手上那般, 气势汹涌, 剑光带动恒水之渊里深邃平静的水波动荡。
从万魔窟里爬出的恶灵陡然被清扫大半,鸢蘅眉眼依旧清冷淡然, 眸里毫无波澜起伏。
有鸢蘅在身前, 岁宁提起的心猛地落下,乍一放松,双腿陡然无力,谢长舟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宁宁,抱歉, 我来迟了。”
谢长舟修长的手贴着岁宁的腰身, 温暖纯粹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到她体内, 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替她抚慰着枯竭的丹田。
她面上的伤口也渐渐被疗愈,浑身的疲惫疼痛减弱。
岁宁埋首于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哽咽沙哑:“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悄悄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珠,死死埋在他怀里,鼻息间皆是谢长舟身上好闻冷淡的气息,那些独自面对恶灵的恐惧渐渐消散,慌乱的心平息。
她真的差点,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长舟轻拍着她的背,抬眼看向虚空中的祭斛。
祭斛与鬼魃早已休战,皆都面色冷冽看向恒水之渊前的鸢蘅。
谢长舟清隽的面上神情淡然,琉璃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森寒冷冽,与虚空中的祭斛对视,眉梢挟霜裹雪。
他缓声开口,声音冰冷低沉:“祭斛战神。”
他的声音传到祭斛耳里,祭斛眼睫轻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他掠过谢长舟,望向不远处的鸢蘅。
鸢蘅背影纤细,明明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子,却扛起了整个上界的责任。
甚至整个苍生。
数万的恶灵咆哮着朝她冲去,而她面纱外的眉眼依旧清冷,宛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沉静如一滩死水,毫无情绪的波动。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般冷心冷清的模样。
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偏偏恪守神职守卫上界万年。
祭斛有些绝望,他明明已经尽力去阻止了,难道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身侧的鬼魃冷笑出声:“祭斛,你的计划很好,但你漏了一个变数。”
他微扬下颌看向祭斛,明明面前的祭斛身姿依旧挺拔,他却莫名觉得他整个人,连同他的灵魂都佝偻着。
鬼魃冷睨着他幽幽开口:“鸢蘅会愿意让人替她去死吗?”
“你与她相伴万年,却还是不了解她。”
祭斛眼眶顿时红润,狠狠看向身侧的鬼魃,长剑朝他劈斩而去。
恒水之渊前,岁宁的经脉渐渐被谢长舟的真气疗愈,枯竭的丹田被缓缓修复。
她从他怀里出来,漆黑的眸子看向身前的鸢蘅,她一身精致华丽的袍服翩飞着,手挽剑花穿梭在一个个恶灵中。
斩魔剑所过之处,面目狰狞咆哮嘶吼的恶灵皆化为烟尘消散在虚空中,或洒向恒水之渊中。
结界内的仙兵们满脸怔愕,不过只是片刻的怔愣,就有不少魔族上前偷袭。
鸢蘅清冷的声音传来:“诸将斩魔,且莫走神。”
熟悉冷清,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仙兵们连忙回神,迎战上身前的魔将们,战场内又是一片厮杀,残肢断臂,血洒黄沙。
他们不时有人悄悄朝恒水之渊前看来。
怎么会有两个神女,难道鬼魃说的是真的?
带领他们前来的那个是假的神女?
可她那般奋勇斩杀着恶灵,舍身相助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不时有仙兵们分神被魔族钻了空子,与恶灵作战的鸢蘅眉眼沉下,冷声道:“诸将若再分神,今日仙界怕是就要易主了。”
她清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似怒意,仙兵们彻底打消心中的疑虑。
即使有一个神女是假的,但她们都未做伤害仙界的事情。
鸢蘅面纱被掀起了一脚,露出精致的下颌,向上是若隐若现的红唇,棱角熟悉,是岁宁对镜看了二十余年的模样。
岁宁眼眸一沉,握着谢长舟的手微微用力,看向鸢蘅的眼眸复杂。
鸢蘅眉眼凌厉清冷,面无表情地收割着恶灵。
她与鸢蘅初见不过半个时辰,她便陷入沉睡,此后这几个月内她几乎很少见到她。
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再一次浮现出来。
“宁宁。”谢长舟侧眸看向她,轻声喊着她。
岁宁抬眸看他,恍然回过神来。
谢长舟浅瞳眸光柔和,缓声安抚着她:“别多想。”
他看向鸢蘅,眸底一丝晦暗划过,轻轻与岁宁十指相扣攥紧她的手。
“神女是神女,你是你。”
他转回眸光,乌黑的长睫垂下,低眸看着她:“你是岁宁,是无量剑宗的岁宁。”
“无论祭斛怎么做,出于什么立场,或是为了什么。”谢长舟看着她,轻声道:“你是岁宁,不是什么神女。”
“你是无量剑宗的岁宁,所以不要害怕。”
岁宁颔首:“好。”
身后的仙兵们在与魔将激烈争斗着,虚空中的祭斛与鬼魃打着,猈兽不时咆哮着在下方战场内为祸四方。
岁宁眉心微皱:“那是猈兽的魂体吗?”
谢长舟看过去,轻轻点头道:“是。”
竖瞳冰冷,头顶长角,兽身高大威武,是猈兽无疑。
岁宁召出乾坤袋中的霸天,看向猈兽的眼神幽深冷漠:“猈兽现在的魂体不弱,我们等它虚弱之时斩杀它便可离开识海是吗?”
“嗯。”
可猈兽若是要虚弱……
不对,鸢蘅既然来了,这场神魔大战就要迎来结局了。
鸢蘅与鬼魃同归于尽,献祭神力封印万魔窟,诡栾不知为何逃走,但是猈兽并未逃走,而是被重创与剩余的魔族一齐逃往魔界,直到几万年后被翎琅帝君带兵封印魔族,一举将其与魔族镇压在镇魂塔下。
所以这场神魔大战的结局,就是猈兽最为虚弱的时候。
岁宁眼眸一亮,连忙抬眸看向谢长舟,眸底情绪激动。
谢长舟唇角勾起笑意,缓声道:“宁宁聪慧。”
那他们如今只需要静等便是。
等待这场神魔大战的结局。
岁宁看向鸢蘅,她傲然立于他们身前,斩魔剑蓦地劈斩过去,肃杀着嗜血的恶灵。
可恶灵永远杀不绝,谁也不知道,万魔窟里有多少恶灵。
岁宁知道,鸢蘅还是会走向原来的结局。
以一己神魂,封印万魔窟,与鬼魃同归于尽。
虚空中突然狠狠砸下来一道身影,撞击到地上荡起一阵气浪。
烟尘散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撑剑起身,银白的战甲上血迹斑驳,冷白俊美的脸上一片森寒,嘴角缓缓溢出血丝。
鬼魃悬立于虚空之中,冷眼睥睨着下方的祭斛。
祭斛脸色冷沉,目光寒凉,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鬼魃冷笑出声:“你不过一个修行三万年不到的仙尊罢了,我出世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如何能打得过我?”
他赤红的眼眸看向恒水之渊前的鸢蘅,隔着虚空与她清冷的眼相对,唇角缓缓勾起邪肆的笑。
“她才是我的对手,放眼整个上界,只有鸢蘅配当我的对手。”
鬼魃身影一晃,径直朝鸢蘅冲去,宽大的衣袍翩飞,苍白的脸上邪肆。
祭斛清隽的脸一沉,执剑飞身上前拦他:“今日要想与她对手,先杀了我。”
鬼魃嗤笑出声:“那便成全你。”
“去死吧!”
两人相撞在一起,银白的剑光在漫天的魔气中四起着,威压斩平万里山河,将周围的仙兵魔将们掀飞。
鸢蘅独自一人立在恒水之渊前,纤瘦的身子将数万的恶灵牢牢拦于身前。
岁宁看的有些不忍,看着鸢蘅那与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就好像是她在奋勇杀敌一般。
她深知鸢蘅的结局,也知晓自己做不了任何改变,只能看着她走向死亡。
仿佛……是她自己在走向陨灭。
手上传来力道,谢长舟攥紧了她的手,清透的眸子带着安抚。
岁宁心下叹气,与谢长舟一起看着身前的鸢蘅。
虚空中的祭斛不知被打下来几次,原先一丝不苟束起的长发有些凌乱,冷白的脸上满是道道细微的伤口,朝外渗着血。
鬼魃苍白阴柔的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露,整个面部都是鲜血,黑色的衣袍破损好几处,模样不比祭斛好多少。
他一双暗红的眼底满是杀气,一字一句仿佛从胸腔中挤出:“祭斛,你惹怒本尊了。”
祭斛轻笑,眉梢舒展开来,眼底却并无笑意:“故意的,怎样?”
鬼魃朝他冲来,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不远处观战的岁宁心下叹气,祭斛这般模样,应也是坚持不住了。
不过,他与谢长舟在某些方面真的出奇的相似。
两人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的状态,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招招只往对手身上出杀招。
谢长舟轻声开口:“快了。”
岁宁拧眉困惑不解:“什么快了?”
她话音刚落下,恒水之渊前的鸢蘅突然腾飞至虚空,华丽的袍服垂下,衬得整个人的身子更加纤细瘦弱。
她手握斩魔剑,磅礴强大的神力倾斜而出,牢牢压制着不知从哪里窜出的恶灵。
鸢蘅清冷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战场,遍地尸骸,残肢断臂,仙兵和魔将们的尸身横躺在地。
而祭斛眉眼冷冽,银白的战甲满是血迹,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侧,任凭鬼魃的魔气侵蚀着他的身躯。
身前的鬼魃面对他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有些舒展不开,阴冷的面容上满是杀气,被祭斛逼的节节败退。
但鸢蘅看得出来,祭斛受的伤远重于鬼魃。
他坚持不过半天,等到他败下阵来,鬼魃会毫不留情地斩杀他。
鸢蘅清澈明亮的眸底浮现不忍,面纱被风吹动,看向战场的眼神慈悲清冷。
这场大战,死了太多人了。
恶灵被她的神力暂时压制,尖啸着想要朝她扑来。
战场上不时有仙兵倒下,死去时的眼神绝望不甘。
上古魔兽猈兽肆意践踏着仙兵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而祭斛,一次次被鬼魃打下虚空,摇晃着站起身后又朝他狠狠冲去。
鸢蘅清冷的眸中情绪复杂,她这一生不过短短四万年,比起神族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她是神主的女儿,父神与母神陨落之时她还未孵化,待出世诞生后,这世间已经只剩下她一位神了。
她护了这上界万年,这是她最后一次了。
她眸光一转,与仰首望向她的岁宁相对。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眸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岁宁乌黑的眼眸情绪复杂,心底一股强烈的悲恸涌上心头,令她鼻头一酸祭斛要落下泪来。
鸢蘅清冷的眼眸缓缓扫过岁宁与谢长舟,最终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她一怔,随即莞尔一笑,清冷的眸底浮现笑意。
她喃喃自语:“甚好。”
她再看向岁宁,眸底是极致的温柔。
“岁宁,我很高兴见到你。”
“愿你以后……得偿所愿,事事顺遂。”
鸢蘅望向虚空中的祭斛,他依旧在与鬼魃不死不休地争斗着,像是一匹恶狼,死死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察觉到鸢蘅的目光,祭斛抬眸与她对视,琉璃色的瞳孔微缩,冷淡狠戾的面上流露出惊慌。
“不!阿蘅,不要!”
他仓皇朝鸢蘅而来,面上满是恐慌,冷硬的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
“不要!阿蘅,不要!”
“阿蘅!!阿蘅!!!”
鸢蘅清冷的眉眼望着他时,莞尔一笑,相伴的三万年里,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她清透的声音传来——
“阿斛,莫要做错。”
她鸦羽般的长长睫轻颤着,晶莹的泪珠滑落。
周身磅礴的神力散去,不远处的鬼魃被她的神力卷来,鸢蘅牢牢压制住他。
恶灵们痛苦挣扎着,尖利的咆哮声穿透人的耳膜,神力将它们死死摁在地上,不远处一环光圈显露,渐渐的逐渐扩大。
岁宁的手轻颤着,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怔然看着虚空中的鸢蘅。
“阿蘅!阿蘅,不要!!”
“放我进去,阿蘅!!”
祭斛几乎是扑过来的,却被鸢蘅的神力拦在外面不得寸进。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结界内的鸢蘅,眼眶赤红仿佛要滴出血一般,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
“阿蘅,阿蘅!!”
“神女!”
祭斛嘶吼着,不停捶打着竖在身前的结界。
战场上的仙兵们满脸泪水,缓缓朝鸢蘅的方向跪下。
“鸢蘅,你也会死!”
被鸢蘅死死压制在地的鬼魃怒吼着,苍白阴柔的面上狰狞可怖。
“主上!”
“魔主!”
诡栾挣扎着想要来救他,魔将们纷纷停下争斗前来救援,却被鸢蘅四散强大的神力拦住。
鸢蘅垂眸看向地上的鬼魃与恶灵,眼眸清冷淡然,眉梢舒展。
鬼魃依旧在不管不顾地朝她嘶吼着:“我不会死的,鸢蘅你杀不了我!”
“我是魔神!你的神力只够封印万魔窟,如何能杀了我!!”
“放开我,鸢蘅你放开我!”
鸢蘅淡声道:“世间只有我一个神,你何谈魔神?不过一介魔灵罢了。”
鬼魃眸底赤红,恨恨看向她,恨不得生吃了鸢蘅。
鸢蘅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
“我的神力只是暂时杀不了你,但可以慢慢困死你。”
“一万年,五万年,十万年。”
“鬼魃,你能撑住多久?”
鸢蘅的身影已经在渐渐虚化,语气平淡,却让鬼魃浑身颤抖。
“不,不会的,不可能。”鬼魃摇着头喃喃自语。
“主上!”诡栾嘶吼着想要来救他,拼命地攻击着鸢蘅的阵法。
祭斛满脸泪水,战甲上满是血迹,面容苍白恐慌,绝望地一声声喊着鸢蘅。
“阿蘅!阿蘅!!”
鸢蘅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眼泪滑落顺着面纱下坠。
周身的神力磅礴强大,四散而去,不远处的光圈呼啸着将挣扎怒吼的恶灵们卷入进去,鬼魃被神力压制地死死,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卷入鸢蘅的光圈。
鬼魃怒吼着:“不,不,放开我!鸢蘅!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