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冷冽清新的空气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到处都是散落的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去的弟子和魔将们,剑光与魔气四起,虚空一片昏暗阴沉。
岁宁以剑撑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伤口隐隐往外渗血,魂铃和灵珠漂浮在她身前,温暖的真气替她疗愈着体内的伤。
或许是沈劫和诡栾在此,她这边无人来打扰,给了她喘息的时间用来疗伤。
诡栾在一旁为沈劫突破着体内的禁制,也不知岁宁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让他也有些吃力,废了好大的劲才为他解除禁制。
修为恢复的沈劫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身旁的地狱狼犬,暗红的眼眸幽幽看向不远处的岁宁。
她执剑撑着自己纤瘦的身体,温婉秀丽的脸色苍白,白嫩的脸上有些细微的伤痕,眼眸倔强地望着远处的战场,神情破碎凄惨。
他心下有些不爽,她这般虚弱无力的神情让他一阵烦躁。
丑死了,还是原先呛他的时候好玩些。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扔给她:“吃了,助你疗伤。”
岁宁怔愣接住,柳眉微拧看向手中的丹药。
沈劫神色有些不自然,撇过头不看她,冷声说道:“丹药罢了,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你——”
他话还未说完,岁宁径直将丹药扔回去,面上的神情冷沉:“我不要你的丹药。”
沈劫愣住,暗红的眼眸血色稍退,面上的神情有些破碎。
岁宁冷声道:“九转阴魔丹,一颗丹药要用九个稚儿的心脏炼制,这等用鲜血制成的丹药,我绝不会吃。”
沈劫薄唇紧抿,暗红的眼眸闪过冷光,嗜血的杀意在眼底漫上。
他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周身的魔气大涨,又被他死死压制下去。
沈劫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你既然不知好歹,那便自己痛死吧,你不是看不起我们魔族的行事作风吗?”
他幽深寒凉的目光淡淡望向虚空的战场上,末了轻笑出声:“可你所敬仰的修真界便是这般无用,离了谢长舟,他们什么都不是。”
岁宁紧抿唇瓣看向虚空。
与嵇之武一起前来的宗门子弟虽与魔族人数相差无几,但魔族自古骁勇善战,打起架来疯狂嗜血,而宗门弟子则只顾着护住自己,担心受伤丢命,竟被魔族打的节节败退。
即使岁宁不喜沈劫,却也不得不认同他的看法。
修真界离了谢长舟,确实不如魔族。
每次魔族来犯,谢长舟便会下问剑峰带兵,一人执剑扫平魔族,弟子们再冲上前去收尾。
但谢长舟如今不在。
她看着不断有弟子被狠狠击下倒地吐血,也看到有人被魔将的大刀劈开。
慌张的哭嚎求助,毫无形象地逃跑懦弱,这真的是她认为的修真界吗?
是谢长舟三百年来独具高峰拼命修炼守护的修真界。
岁宁执剑的手攥紧,胸腔内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拼命抑制住翻涌上来的血气。
虚空中宗门的弟子节节败退,对战的嵇之武看到静静伫立在下方的岁宁,眸底暗光一闪。
他侧身一闪,提起长刀径直朝岁宁冲来,急速狠戾,白净的面上满是杀意。
今日若是岁宁不死,关流卓的事定会被她说出去,她也看出他与诡栾的关系,那来日死的就是他。
他眼中写满疯狂嗜血,身上还沾染着魔族的血,宛如一个嗜杀残忍的魔族。
岁宁眉眼一冷,握紧霸天便要迎上前,嵇之武的刀锋在距离他一寸之地蓦地顿住。
他神情怔愣,满脸不可思议,嘴角渐渐溢出血,缓缓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胸口。
他金色的袍服被血染透,一把黑色的长剑自他胸口横穿出来,刀剑滴着的血冒着热气,一滴滴落下,将地上厚重的雪融化。
“呵,找死。”
阴森恐怖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嵇之武抬眸,对上身前同样瞪大双眸满脸惊愕的岁宁。
他嘴唇翕动着:“魔,魔主,为……”
沈劫执剑狠狠扭转,剑身在他身体内旋转一圈,狠狠搅烂他的心脏。
长剑被沈劫慢条斯理地抽出,嵇之武颓然倒地,黑眸仍大睁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岁宁的面上被嵇之武飞溅的鲜血溅到,冷白的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沈劫擦剑的手动作一顿,冷嗤出声:“这点出息。”
他掏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岁宁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目光轻颤,随即忽略他递过来的手帕,自顾自施展清洁术将身上的衣物和脸上的血迹都清洗干净。
沈劫目光一凝,周身气息冷冽,手上魔焰聚起将手帕燃烧干净。
岁宁这般模样,真是让他该死的不爽。
嵇之武一死,宗门弟子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一团,仅剩的长老们拼命护着弟子,魔族士气大涨厮杀的更加有力。
岁宁眼眸一沉,心下挣扎,像是下定绝心般,咬紧牙关提剑便欲冲上前去。
沾着鲜血的长剑拦于她身前,岁宁拧眉看去。
沈劫紧绷着脸:“你一介元婴,上去便是找死,你活腻了?”
岁宁长剑一挥挡去他拦于她身前的长剑,头也不回地冲上前去。
“即使他们懦弱无能,但这是谢长舟想要守护的苍生,我愿与他一同。”
“他屡次护我,也是时候该我为他做些事情了,虽死无悔。”
清淡的声音传来,沈劫执剑的手轻颤着,眸光复杂越加幽深。
他望向虚空中的岁宁,她明明那般纤瘦,在对战高大威猛的魔族时却毫不退缩。
他更嫉妒谢长舟了。
“怎么,你看上她了?”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劫收回剑,冷声道:“没有。”
诡栾负手从他身后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看着虚空:“你俩才相处几天,怎么,她护你救你便动心了?”
沈劫冷白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薄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怒意。
诡栾依旧不依不饶说着话:“她只是为了谢长舟才那般相护你的,那小女修是谢长舟的人,自是与他站在同一阵营,至于我们——”
他刻意顿了一瞬,意味深长开口:“她只有厌恶。”
“住口!”
沈劫魔气朝他打去,被诡栾巧妙化解。
他暗红的眼眸深处一片仓皇,闪动着猩红的光芒。
诡栾勾起唇角嘲讽地笑:“我只是在提醒你,莫要动不该有的心思,误了大计我们都会死无全尸。”
他拂袖离去,黑色的衣袍拖曳在地,飞身朝虚空而去。
有了他的加入,本就顽强抵抗着的宗门弟子顿时被横扫一片,所剩之人已然不多。
沈劫看向虚空,岁宁身旁围着好几个魔族,他们招招狠辣,滔天的魔气几乎将她淹没。
只有四起的剑光可以让他判断出岁宁的位置,他握紧双拳,面上的神情渐渐平息下来。
诡栾说的对,岁宁不过是为了谢长舟,他又何必如此。
生平第一次有人相护,让他认不清自己了。
“呵。”
真是可笑。
岁宁死不死活不活与他何干,正邪不两立,他与谢长舟只能活一个,而岁宁肯定与他对立。
他冷下脸,周身魔气大涨。
“幽焰,去吧。”
地狱狼犬淡蓝色的眼眸顿时一亮,泛着诡异的幽光,径直冲上战场横冲直撞,扑到弟子死命撕咬着。
沈劫负手在下方望着战局,神情冷淡邪佞。
岁宁依然有些坚持不住,她不知自己杀了多少魔族,眼前一片血红,血腥的魔气将她完全笼罩在内,令她几乎作呕。
她仅凭着本能厮杀着身前的魔族,一旦她停下,必将被围困的魔族分尸撕碎。
她还想活着见谢长舟,她不想死。
宗门子弟已经所剩无几,许多魔族朝她围来,她这边越发棘手。
若不是有魂铃和灵珠相护,岁宁早已被斩杀。
可她的经脉已经快要枯竭了,连魂铃和灵珠的真气都无法吸收。
霸天的剑光四起穿梭在魔族中,一一将他们狠狠斩杀。
熟悉幽冷的声音传来。
“让开,我来。”
岁宁心下一沉。
是诡栾!
面前围攻的魔族四散开来,强大的魔气朝她而来,岁宁退无可退。
魂铃和灵珠牢牢挡于她身前。
诡栾阴柔俊美的脸上缓缓勾起笑意,赤红的眸底翻涌着残忍嗜杀。
沈劫负在身后的手攥紧,脚步一动却又顿住,喉结滚动着看着上方。
也罢,死了也好,他与她本就正邪不两立。
下一秒,他暗红的瞳孔一缩。
诡栾的杀招静止在岁宁身前,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拦住。
随即虚空处一道光亮蓦地大闪,包裹住诡栾的魔气狠狠朝他甩去,掀飞四周的魔族。
诡栾赤红的眸子一凛,连忙侧身避开。
岁宁怔愣着,熟悉的冷松香传来,腰间被一双手紧紧桎梏住。
她大脑一片空白,被身后的人牢牢拉入怀中,沁入鼻息的满是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
身前之人将她禁锢的紧紧的,埋首于她脖颈处,轻轻蹭着她白嫩的脖颈。
她眼泪蓦地落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回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死死埋于他胸膛处。
腰间的手缓缓收力,将她往怀里拉近几分,清润冷冽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
“宁宁,对不起。”
岁宁闷闷摇头:“我好想你。”
谢长舟将她搂的更紧,修长的手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
观战的沈劫也从下方上来,立于诡栾身旁。
他暗红的眸底一沉,冷嘲热讽道:“抱够了吗,在这种时候还能卿卿我我?”
谢长舟松开岁宁,擦干她面上的泪水,眉眼沉着冷静。
岁宁与他对视,心下莫名一颤。
谢长舟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眸底晦暗,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柔和,但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晦暗幽深,有些邪佞。
有些熟悉的冰冷,像是她曾见过的某个人。
可她一时想不清楚他到底像谁。
她喉口发紧,眼睫轻颤着:“谢长舟……你怎么了?”
谢长舟蓦地收起眼底的情绪,清隽的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满脸柔意,仿佛她之前的是错觉一般。
“无碍。”他揉揉她的脑袋。
岁宁被他拉到身后,他高大的身姿牢牢将她掩盖住。
谢长舟勾唇,与沈劫和诡栾相视,一言不发蓦地冲上前去。
他白袍快出了残影,沈劫和诡栾面色一变,连忙迎上前去。
刚一交手,沈劫暗红的眸子闪过诧异,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进入渡劫后期了?”
渡劫后期,只差一步便能飞升。
他的寒毒解了!
谢长舟长剑劈斩而去,凛然的剑光将沈劫和诡栾击后数百米。
他孑然立于虚空,雪白的衣袍翩飞。
岁宁听到他冷如寒冰的声音:“你不配问。”
他蓦地朝他们而去,与沈劫和诡栾打的难舍难分。
两人意识到谢长舟修为精进,面色陡然一凛,毫无保留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争斗在一起,
三位渡劫大能打斗,波动的威压让旁人无法近身,魔将们将目光转向了岁宁,提刀朝岁宁冲来。
谢长舟留下的结界将他们牢牢击飞,但凡触碰到结界的魔将,皆化为一滩血水。
他在上面下了化尸咒。
岁宁垂下的手微蜷,心下一阵惶恐。
不是她的错觉,谢长舟真的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那般光明磊落慈悲为怀的人,怎会使这种阴毒手段杀人?
她呆愣地看着,谢长舟与沈劫和诡栾打的不可开交,波动的威压时不时扫荡过来,将四周的魔将们狠狠击杀。
诡栾大怒道:“蠢货,都站着干什么,过来杀了他!”
被他们的威压震慑到的魔将们咬牙,大吼着冲上前去。
谢长舟彻底被包围。
岁宁几乎心颤,他的结界牢牢护住她,她出不去,只能干等着看着。
他一人面对两位渡劫大能和数千魔将。
脑海中突然传来机械冷淡的声音。
[任务进度精准核实中,当前进度95%。]
岁宁猛地顿住,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几乎说不出话。
[96%]
岁宁颤抖着开口:“系统,系统……”
系统没有应答,脑海里那道机械的声音依旧在说着话。
[97%]
“系统,你在吗……”
[98%]
“系统,你说话啊……”
[99%]
这次那道机械的声音停滞许久未曾说话,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岁宁眼眶红润看向谢长舟。
不远处突然腾起剧烈强大的光柱,强大的威压将周围的魔将们狠狠击飞到底不起,残肢断臂横飞,沈劫和诡栾从虚空中猛地砸下去。
谢长舟缓缓落地,孤身而立神情冷淡。
苍梧山颠乌云笼罩,黑压压的雷云中雷声嗡鸣沉闷,紫色的雷电穿梭在厚重的云中。
谢长舟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衣袂翩飞,琉璃色的眼眸满是冷意冰霜,周身的真气磅礴强大。
他仰头望天,唇角缓缓勾起,笑容邪肆狠戾。
酝酿的劫雷蓦地朝他劈下,重重砸到他身上。
“谢长舟!”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狠狠捶打着结界想要冲出去。
那雷劫的威压将地面上的沈劫和诡栾压的几乎直不起身,修为低的魔将们顿时化为一缕缕黑烟消失不见。
岁宁即使有他的结界相护,也能感知到那股令她心颤的威压。
谢长舟的真气顽强抵抗着劫雷,一道道劫雷狠狠劈在他身上,他白袍上顿时染血,点点鲜血滴落。
岁宁无能为力,丝丝缕缕的疼痛漫上心头,她满脸泪水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
可谢长舟未曾看她一眼,只专注地看着头顶的劫雷,面上的神情嘲讽,是她从未见过的高傲。
一共二十一道劫雷,一道接着一道砸到他身上。
最后一道劫雷酝酿许久,猝不及防轰然落下。
强大的威压刺激的岁宁几乎睁不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虚影。
威压渐渐散去,她缓缓睁开眼。
谢长舟立于尸山中,身后死去的魔将燃烧起幽蓝的鬼火,他雪白的衣袍已被血浸湿,衣袂翩飞,乌发在身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