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力反击,只能瞪大眼看着朝他砸下来的天雷。
死亡的威胁逼迫。
他身后蓦地出现一道裂缝,将他径直卷了进去,在天雷砸下之际,裂缝关闭,诡栾消失不见。
谢长舟脸色陡然寒凉:“鬼遁阵,沈劫?”
岁宁想起了鬼遁阵,当初在仙游秘境时沈劫也是用这逃跑的,燃烧精血而成,可瞬移万里,不过是个上古邪阵,早已被禁。
沈劫来救了诡栾。
岁宁拧眉问道:“用追吗?”
谢长舟摇头:“不必。”
他深幽的眸光看向诡栾消失的方向,语气寒凉:“诡栾也活不成了。”
他的天雷,早已劈断了诡栾的经脉。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温澜潮生六
岁宁与谢长舟回到小院时已经深夜。
“宁宁, 我将孩子还回去,你先行休息。”谢长舟抱着已经熟睡的两个婴孩道。
岁宁微微颔首,面上挂起柔和的笑意:“好, 早些回来。”
她站在门外目送谢长舟离去, 像是目送丈夫外出的妻子。
谢长舟的背影刚消失在转角,岁宁唇角的笑意立刻冷淡下来。
她急忙冲到屋内,去到书房拿出宣纸和砚台。
她提笔的手轻抖着, 纤长的眼睫轻颤,看着洁白的宣纸犹豫。
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唤回了她的意识。
岁宁咬牙,提笔在纸上书写。
[阴历九月二十五, 遇到黑衣人,诡栾,鸢蘅,祭斛和鬼魃是谁……]
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话, 以及她脑海里划过的那些话, 今晚的黑衣人说的话,还有她看到自己手握一把长剑。
她尽数记于纸上。
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岁宁, 提防谢长舟。]
她又想起了诡栾的话, 他说,是因为谢长舟。
她脑海里划过的话,谢长舟说的那句话。
他让她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诡栾和鸢蘅他们吗,为何要忘记,他在筹划着什么?
岁宁心下有些慌乱, 连忙在脑海里呼叫系统:[系统, 你在吗?]
依旧还是无人应答。
她声音颤抖:[系统, 你在吗, 说句话好吗?]
她从未如此渴望听到系统的话,可期盼已久的那道机械的声音依旧没有出现。
这么多天了,系统依旧没有出现。
她已经找不到理由欺骗自己系统有事去忙了。
直到现在,她无比清醒地明白,系统消失了。
她被独自丢在这个世界了。
岁宁攥住宣纸的手握紧,写满字迹的宣纸被她捏出皱褶。
系统真的消失了,那她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回家。
她的家人怎么办?
她喉口发紧,心口慌乱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岁宁慌忙回神,将宣纸收回乾坤袋中,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扬起笑意从书房中走出,谢长舟已踱步于院中。
他神色平淡,看见她从书房出来也未变脸色,握住她的手柔和开口:“宁宁,去书房作甚,怎地还未曾歇息?”
岁宁心跳加快,脸上却还是挂着柔和的笑意,埋首进他怀抱,紧紧搂住他劲瘦的腰身。
“我话本子还未看完,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回来呢,便想着先看会儿书等你回来。”
谢长舟扣住她腰身的手收力,将她往怀里拉紧了几分:“辛苦宁宁还要等我。”
岁宁摇头:“我不放心你。”
她的声音柔和,于平日并无异常。
谢长舟眸底的晦暗褪去些许,垂首在她头顶轻吻:“宁宁,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岁宁脊背一僵,微微颔首:“我相信你。”
腰间的力道收紧,他的手在摩挲着她的腰身,岁宁身体一阵发软。
他径直将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她心下一慌,刚想推拒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些什么,抬起的手顿住,乖巧地搂住他的脖颈。
帷帐落下,随风轻轻飘动。
岁宁握紧身下的床褥,玉白的手用力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细微的疼痛让她大脑稍稍清醒些。
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她不断在心底告诫着自己,掌心越攥越紧。
握紧的手被轻轻展开,覆上温凉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宁宁。”
岁宁不断告诫着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他蛊惑,身子却完全不听话,意识愈发混沌。
温润的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她的记忆被一点点消除,今日看到的听到的,皆化为虚影。
谢长舟,再一次消除了她的记忆。
***
岁宁醒来时,枕侧依旧已经寒凉,他又一早便出去了。
她轻轻叹气,越发想要跑路自己过几天。
谢长舟实在是太过分了。。
日日这般,她迟早要……
想到什么,岁宁蓦地一怔。
他们从未做过措施,这里也没有那些避孕的东西,她身体没什么问题,谢长舟那般的……看起来也没问题。
再这么下去,她不会怀孕吗?
岁宁有些心慌,她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二岁,从未想过要这么早当母亲。
何况她是要回家的,虽然目前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回去。
万一真的怀孕了……
她抚向小腹,只觉得掌心滚烫。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她总觉得小腹中仿佛有什么异样。
她一月多未来葵水了,只是她葵水一向不正常,也未曾放在心上。
现下却隐隐有些心慌。
岁宁心下一紧,刚想要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前去看看大夫,神识刚探入乾坤袋,动作蓦地顿住。
她缓缓从乾坤袋取出一张宣纸。
洋洋洒洒写着她熟悉的字体,是她学了十几年的简体字。
那是她的笔迹,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
她眼睫轻颤,细细看着纸上写的内容,越看心跳越快。
难怪,她总觉得她忘记了些什么。
这是她昨天晚上写的,今早便忘了。
她昨晚与谢长舟同了房。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
谢长舟每日只要有空便缠着她做这些事情,她也在日渐地忘记这些东西。
他在趁她意识不清时消除她的记忆。
她心跳越来越快,她成亲后便有一种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的错觉,系统也是在成亲后消失的。
会不会……系统的消失也与他有关?
可怎么会呢,谢长舟只是一个书里的纸片人,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系统的存在呢?
鸢蘅,诡栾,祭斛……
那些字体明明是她写的,可她对他们毫无印象。
识海忽然一阵剧痛,尖锐刺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岁宁痛到颤抖。
她蜷起身体,额上满是冷汗。
脑海里闪过些陌生的画面,她闭目承受着。
这次她看到了更多画面。
她看到了——鸢蘅的脸。
她看到她身着高贵华丽的袍服,稚嫩的脸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可面上的情绪却老成淡然,毫无孩童的模样,像饱经沧桑一般。
她幼小纤瘦的身影独立于高台之上,冷声说道:“我是鸢蘅,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我会继任父神与母神的责任,永生永世守护着你们。”
这话由她一个孩童说出来简直诡异,却莫名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信服。
岁宁仿佛隔着虚空与她对视,鸢蘅的脸……与她幼时一模一样。
那是她的脸。
鸢蘅的面容柔然消散,画面一转,她看到长大不少的鸢蘅。
她身姿纤细瘦削,面上带着面纱,凤冠上的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
她垂首看向地上躺着的少年,淡声道:“从此以后,你叫祭斛,我会教你修行法术。”
地上躺着的少年满身是伤,身材瘦小,不过是个半大的青年,与人界十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年纪。
祭斛愣愣看着立于身前的鸢蘅,琉璃色的眼眸微睁忘记答话。
他身上都是血水,周围横躺着数十个已经死去的魔族,身前是救了他的神明。
她看到了太多的画面,鸢蘅教祭斛修行法术,祭斛修炼成上界第一,带领着仙界打胜了不少的仗。
鸢蘅独居在天之一线万年,整日除了修炼什么也不干。
最后的画面,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眸子,眸底隐藏着浓重的戾气。
她猛地睁开了眼,识海里那股刺痛也渐渐消散。
岁宁喉口发紧,闭上眼想要再次尝试看到更多的画面,这次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难道只有她情绪激动时候才能看到吗?
她慌忙起身跑到书房,拿起纸笔便开始写下方才看到的画面。
洋洋洒洒一大片,记录下她丢失的记忆。
岁宁终于写完之时,看着桌面的宣纸有些愣神。
她不知为何她会看到这些。
但她知道,谢长舟不愿让她想起这些。
那就说明谢长舟也有这些记忆,他清楚地知道想起这些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所以他想消除她的记忆。
那消除之后呢,谢长舟要去做什么?
心口一阵惶恐,腹部突然一阵隐痛。
岁宁柳眉微拧,那股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慌忙收起宣纸,想要回到房间。
刚走到书房门口,腹部的隐痛蓦地剧烈,岁宁无力握住门框,双腿一阵发软,颤抖着身体沿着门框滑落。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一股暖流流出,岁宁眼睫轻颤,不可思议看向自己。
她刚起床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内袍,此事下裙处一抹鲜红正在逐渐晕染开来。
岁宁见过数次鲜血,却无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心底颤抖。
“谢长舟……谢长舟……”
她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心跳越来越快,眼泪滑落。
双腿疲软无力,腹部剧痛,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努力调控着体内的真气,可丹田处却溃散的不成样子,真气无法聚起,身下的衣袍已经被血浸湿一大片。
岁宁情绪蓦地崩溃:“谢长舟,谢长舟!”
谢长舟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她秀丽的脸上满是泪水,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手撑住门框,一手扶着小腹。
摇摇晃晃的身体刚站直,她迈出脚步,腹部又是一阵刺痛,她猛地朝下跌去,绝望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冷松香扑鼻而来,她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宁宁,不怕不怕,我来了。”
清润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谢长舟面上的淡然尽数消散。
岁宁被拦腰抱起,他抱着她便往屋内走去,将她安置在榻上。
她裙摆上满是鲜血,将被褥染红,那般的血腥气,烫的谢长舟心口生疼。
他眼眶通红,修长的手颤抖着朝她体内打去真气,温润强大的真气游走在岁宁经脉之中,试图替她止住血。
岁宁握紧他的手,低声哭泣着冲他喊道:“谢长舟,你救救它,你救救它!”
她拉着他的手往小腹放去,面上满是泪水:“我要它,你救救它!”
“你快救救它,我要留不住它了!”
谢长舟一怔,不可置信地朝她腹部探区。
岁宁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呢?
岁宁的哭泣声回荡在屋内,谢长舟眉眼一凛,连忙封住她的穴位。
修长的手贴于她的腹部,温暖的真气萦绕在她周身,一点一点探入她腹内,试图留住这个即将消散的生命。
岁宁无力哭泣着,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哭的谢长舟心都要碎了。
他一手贴在她腹部为她输送着真气,一手颤抖着擦去她面上的泪水。
“宁宁,别哭……对不起,对不起。”
谢长舟声音干涩沙哑,琉璃色的眼眸通红。
在无量剑宗时他便感知到了岁宁的异样,可院中早已被他布下结界,岁宁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
但刻在神魂上的婚契告诉她,岁宁确实遇到了危险。
他连忙丢下事务飞身赶来,刚进入小院,只觉得心都要裂了。
岁宁身下的白袍浸满血液,扶着门框无力下坠,秀丽的脸苍白满是泪水。
那一刻的岁宁,仿佛要碎了一样。
他也好像跟着被丢尽冰天雪地,只能感知到刺骨的森寒。
岁宁依旧在哭着,哽咽地哭求着他:“谢长舟,救救它……救救它……”
谢长舟眼泪落下,高大挺拔的身姿佝偻着,颤抖着唇轻吻着她冒着冷汗的额头。
“宁宁,宁宁,别怕……你别怕……”
他恨不得将浑身的真气过给她,替她受上千倍百倍的痛。
岁宁蜷起身体:“孩子……”
谢长舟哽咽出声,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怎么办,怎么办。
谢长舟,岁宁在哭……
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
他的手轻颤着,温暖强大的真气不要命地输送着。
他看向她平坦的腹部,那里看不出来什么,可里面却蕴养着一个生命。
谢长舟声音哽咽沙哑:“宁宁,怎么办……”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若不是他那般,岁宁怎么可能会怀孕,又如何会受这些痛苦?
岁宁已经痛到快要失去意识,抱住腹部哭喊道:“宝宝,你别这样,我疼……”
“娘亲疼……”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
谢长舟眼泪落下,眸底猩红,颤抖着搂住岁宁:“宁宁,宁宁……别怕,你别怕。”
温润的真气依旧在汩汩输送进她体内,却仿佛水进大海,毫无作用。
他几乎绝望。
他是当世第一人,他若是救不了自己的妻子,还有谁能救她。
“宁宁,宁宁……”
岁宁的哭泣声陡然减弱,谢长舟一怔,轻颤着朝她看去。
她秀丽的脸上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痕,美目怔然朝自己小腹看去。
“宁宁?”
岁宁骤然攥紧他的手,莹润的眼眸陡然一亮:“谢长舟,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