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雾气慢慢袭上眼尾，俞澄喉口滚动，将快要溢出来的酸涩感压下去，说：“那你现在是怎样想的呢？”
哪怕已经做好决定，她还是给自己留出一些余地。
“你觉得呢？”越骞重新将问题抛给她，却没等待她的回答，“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在写选择题的时候，一但做好决定从不更改答案。”
“我也是。”他抬眼看过去，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字一顿，“俞澄，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找别人。”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问题，想听我说曾经做过的哪些蠢事，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毫无范围的试探性问题，却得到了肯定又直接的答案。
俞澄眼睫一颤，忍耐许久的泪水就此滑落。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逸出口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
越骞无奈一笑，想着松开两人交握着的双手，像从前一样拍拍她的后背。
他刚一松手，指尖还没完全离开俞澄的手背，就又被她重新握抓住。
俞澄侧头，眼角带泪，哽咽问道：“你要干嘛去？”
“我…我只是想拍拍你的背。”越骞说，“如果你想让我握着你的手，我就不松开。”
“嗯。”俞澄缓和一下情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是。”
“什么？”越骞神色一顿，琥珀色眼眸中的情绪由疑惑，变为凝滞再到惊讶。
他直直看向俞澄，嘴角渐渐弯起来，故作不懂道：“你说什么？”
哪怕知道他是在故意反问，俞澄深呼吸一下，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我说，我也是。”
俞澄说：“高考结束后，我想过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该找怎样的理由，也不知道你当时想不想见到我，会不会原谅我。”
“原谅什么？”越骞一脸轻松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生过你的气。”
他又说：“俞澄，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以后如果你还想一个人躲起来，没问题，但是你能不能给我发个消息。一个空格，一个句号，随便什么都行，等你要走出来的时候，我去牵你。”
俞澄难得哭出声，用力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嗯。”
越骞唇角漾起，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他站起来，而后凭借两人一直紧握的双手，将俞澄也拉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那…能抱一下吗？”
俞澄垂下眼睫，目光躲闪。
两人骤然和好，这种身份上的变化她还没有适应，而且……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
“女朋友。”越骞怔了一下，说出这个默念过很多遍的称呼，“你的男朋友申请抱一下，可以吗？”
俞澄抬头去看他，没有说话，而是张开双臂，用力投进他的怀里。
被人拦腰搂住，俞澄觉得紧箍在自己后背上的两条胳膊十分用力，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让两人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甚至有一种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耳朵一直热胀发烫，不只是因为被人抱住，还因为她终于失而复得了最珍贵的宝物。
始终维持同一姿势的越骞好像有了动作，他将脑袋埋在俞澄的颈间。
呼吸间的热气不断洒在俞澄的耳朵上，让她的耳垂慢慢涨红，一种触电的酥麻感传遍全身。
大脑乱作一团，恍惚之中，她好像听到他小声说出一句话。
“俞澄……我，很想你。”
整理好一切下楼时，俞澄的脸颊依旧微微泛红。
越骞始终牵着她的手，俞澄有心想挣开，却被对方一本正经驳回请求：“刚刚你不是不让我撒开吗？”
楼下工作室的灯依旧亮着，原本坐满的工位此时已经空了一大片。
越骞站在楼梯口的位置，随手用一旁桌的文件夹轻扣几下桌面：“行了，今天大家就先到这里吧，快回家吧。”
留下来加班的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作，其中一位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道：“越总，我们的工作还没做完，不是说要加班吗？”
“没事，不是还有明天吗？”越骞满面春风地说，“工作不用急在一时。”
在越骞的授意下，短短十分钟内，留下来加班的员工陆陆续续走光了。
“没别人，你不用不好意思了。”越骞扭头，敛唇微笑，看向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人。
“……”俞澄催促道，“大家都走了，我们也快走吧。”
闻言，越骞又是一阵闷笑。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还是有些冷，不停吹过的风中时不时夹杂一粒水珠。
两人去到熟悉的餐厅用晚餐，而后漫步在临安雨后的街头。
“没想到你真的能看到那条动态。”俞澄挽着越骞的胳膊，跟随他的脚步慢慢走。
越骞说：“你刚发布的时候我在开会，可能是一种莫名的魔力，回办公室的那一小段路，我随手点进朋友圈，就看到你发的图片在最上边。”
“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的，我只是想试试看。”俞澄闷声说，而后又补充道，“但是你放心，以后我肯定直接告诉你。”
这是两人在刚才晚餐席间约定好的。
一场雨又让临安的气温下降几度，俞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刚想开口说要不要回家，就被越骞牵着手，带向另一个方向。
跟着他的脚步，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两人在一家装潢奇特的店铺门前停下。
“这是……”
透过窗户，看着店内昏黄闪烁的灯光，俞澄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走吧，我在这里订了东西。”越骞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但俞澄的心依旧高高悬起。
第58章 惊喜
斑驳的门把手被越骞抓住, 而后用力拉开，俞澄跟在他身后，举步踌躇。
“你怕什么？”越骞牵着她的手, 悠哉悠哉往里走。
与之前在门外感受到的诡谲氛围不同，店内布置的很温馨, 也很有…生活气息。
俞澄撇撇嘴, 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进鬼屋。”
话音刚落, 头顶的吊灯又十分应景地闪烁一下。
越骞笑道：“这灯已经坏三个月了, 我让他修一修, 他非说这样有艺术氛围。”
俞澄歪头疑问：“谁？”
“一会儿见到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朝俞澄眨眨眼, 而后弯弯绕绕带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最终在一道让人眼花缭乱的门前停下。
木制门身上，各色颜料混杂在一起，看不出绘制者的意图。
绘画、不修边幅、越骞认识
这几个关键词放在一起，俞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越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插进锁眼, 解释道：“他创作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关起来。”
“艺术家的脾气都很古怪。”俞澄想了一下, 认真说道，“而且你这个朋友应该属于抽象派，这很正常。”
像是想到好玩的事, 越骞抿抿唇，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正色道：“一会儿见面，你可以这样夸夸他。”
说话间, 越骞又带着她拐了个弯, 走进另一个房间。
入眼, 一道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站在不远处的操作台上，弯腰画着什么。
“程常笙？”俞澄歪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小声问道，“这是他的工作室？”
“算是吧。”越骞说，“他只是偶尔来这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
听见他们的交谈，程常笙回过头，手上握着一根极细的笔杆，一脸哀怨地望向越骞：“我好歹也算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居然被你大材小用在这儿画糖画？”
手上沾着各色颜料，胸前的围裙也被涂成彩色，此刻的程常笙与昨晚那副成功人士的形象天差地别。
“谢了。”越骞语气吊儿郎当，拉着俞澄来到他身边，探身去看，“呦，画的真不错，生动形象，栩栩如生。”
闻言，程常笙冷哼一下，一脸傲娇道：“那当然！”
他又扭头看向俞澄，说：“他怎么夸都没意思，小澄，你来说。”
操作台上，白色托盘里有一个六寸大小的蛋糕，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当俞澄将自己的视线上移，落在蛋糕最上层的翻糖图画上，着实吃了一惊。
她的嘴角小幅度抽动一下，暗自咽了咽口水，搜肠刮肚试图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而后不确定道：“我觉得…挺…挺有代表性的。”
“还是你有眼光！”程常笙猛地拍了下手，为自己鼓掌，“我就信你说的！”
俞澄不自然地挑眉，目光重新落在蛋糕上。
翻糖图画内，两个绘制得十分抽象的小人，一前一后站着。她连蒙带猜，觉得这应该是男生在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
“别着急激动。”程常笙用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手肘碰了碰俞澄的胳膊，“还差最重要的一步。”
虽然疑惑，俞澄和越骞还是同时让出位置。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看他的操作。
在两人的注视下，程常笙拿起一旁盛有巧克力浆的细尖口挤压瓶，用力甩了两下，手腕平稳，在刻意留出来的边缘写下一圈字。
—12.31，让我们一起铭记这一天！
“……”
站在程常笙身侧的两人默契对视，在彼此眼神中读出无奈。
“浪漫，懂吗？”写好字的程常笙将一次性手套摘下来，在越骞肩膀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可是把我知道的都传授给你了，要争气啊。”
“谢谢。”越骞懒懒道，“帮我装一下。”
“你要打包带走？要去哪里？”程常笙满脸不解，“不是吧，我这个吃狗粮的都不担心，你们还怕我盯着看？”
越骞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过河拆桥！哼！”
程常笙嘴上吐槽，转身就去一旁的架子上翻找。大概一两分钟，他拿着透明蛋糕盒回来，说：“盒子我这里有，但是丝带没有，要不你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一根？”
“……”越骞没说话，到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程常笙当即抗议，“我又不是专业甜品师，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随着越骞往外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俞澄抬起头，仔细打量一番周围环境。旁边的画笔画板摆放得很乱，四面墙上用钉子固定着几幅绘画，和木门上的一样抽象。
“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快就和好了。”程常笙低头整理操作台上的东西，悠悠开口。
俞澄啊了声：“我也没想到。”
“不管怎样，他等到了，我替他高兴。”程常笙说，“前几年，盛南集团步入正轨之后，我就劝过他很多次，既然还喜欢，为什么不去找你。”
俞澄垂下眼睫，安静听他讲述。
“他跟我说，只要你不提，他就不会主动去打扰你。当时我差点以为他要抱着他的公司孤独终老了。”程常笙抬眼看向俞澄，“关于这家店，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俞澄一愣：“这…这不是你的工作室吗？”
“果然。”程常笙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这是越骞工作以后，在临安买的第一套房。你进来时，应该看到每个房间放置的书架了吧。”
“他把这里买下来后，布置成一家书店。这个地方偏僻，人流量少，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有去无回的投资，几个朋友都在劝他，他就是不听。”程常笙顿了顿，观察着俞澄的反应，继续道，“大概是四五年前的冬天，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他难得喝多，不坐车非要走路。没办法，我们几个只能在后边跟着他，就看见他一路走到这儿，也不进来，单纯站在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招牌。”
“当时这家店还不是现在的名字，好像是叫…‘莉迪亚’。”
他的话说完，俞澄始终低头保持沉默，半晌过后，闷声嗯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想过越骞这几年是怎样熬过去的，但是自己想的和别人口中描述的总归会有区别。
莉迪亚…
无声告白中的女主角。
俞澄曾经和越骞讲过的最喜欢的小说人物。
“谢谢。”她认真道，“谢谢你们陪着他。”
没过多久，越骞快步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捏着一根丝带，拎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袋子。
他没说话，只是将东西递过来，朝俞澄眨了眨眼。
从寒冷的室外过渡到屋内，透明塑料袋内侧聚集的水雾变成小水珠，将内里的纸袋打湿。
即便没有打开看，单凭味道，俞澄已经猜到这里面是什么了。
她两只手捂住烤地瓜，用那双带笑的眼睛去看走过去给蛋糕包装的男人。
“哎，这就是孤家寡人啊。”程常笙忍不住调侃，“我这单身的人就不配吃烤地瓜。”
越骞：“卖烤地瓜的大爷就在外面，你现在跑出应该能赶上。”
程常笙：“看在你让我住家里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并肩从店内走出来，俞澄捂着烤地瓜取暖，小声道：“你买这个我也吃不完啊。”
“不是还有我吗？”越骞自然而然地说。
“我知道。”俞澄抬眼看他，“我就是想说一下。”
两人在路上走着，时不时说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俞澄家楼下。
她突然停住脚步，侧头看向越骞：“你之前，在哪里等我。”
“怎么突然问这个，都过去了。”
知道俞澄会难过，越骞企图搪塞过去，却又被她拉住：“我想知道。”
“好吧。”
越骞无奈，拉着俞澄的胳膊，略过单元门往前走，绕过一小片灌木丛，指着那块空地云淡风轻道，“就是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俞澄，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嗯。”俞澄静了几秒钟，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回家。”
俞澄挽着越骞的臂弯，两人一起上到五楼。
打开门，俞澄径直想要走进去，却察觉身侧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俞澄问：“怎么了？”
“不用换鞋吗？”越骞下巴向上扬了扬，看向擦得十分干净的地板。
“不用，直接进来就行。”俞澄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挑眉调侃，“你昨天晚上进来也没说要换鞋啊。”
“……”越骞闭了闭眼，为曾经醉酒的自己收拾烂摊子，“我没印象了。”
“随便坐就行。”
没有一次性刀叉纸盘，俞澄转身走进厨房，把平日自己用的取过来。
看着四处打量的越骞，俞澄说：“一会儿带你参观一下，先切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