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来到停车的路边，俞澄这才发现越骞这次过来还带了司机。
越骞将俞澄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解释道：“这是小刘，回去这几天比较忙，我一个人容易疲劳驾驶，所以带他一起。”
“好。”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即便速度很快也仍旧平缓。
封闭的空间内空气并不流通，车载空调吹出来的热风让俞澄头脑昏涨，她不得不将胳膊肘支撑在车窗的下边缘，用手掌轻轻托住自己的脑袋。
从临安到长宁大概需要十二个小时，俞澄只忍过六分之一便有些撑不住了。
久违的晕车来袭，俞澄喉口频繁滚动，将胸腔翻涌的呕吐感压下去。
这一通折腾下来，俞澄脸色灰败，嘴唇苍白。
“俞澄？”哪怕俞澄努力将自己的不适隐匿在车内昏暗环境中，越骞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晕车了？”
他说完，手臂一伸，将俞澄身旁的车窗降下半扇。见状，俞澄摆摆手，故作坚强道：“我没事。”
“别硬撑着。”越骞从车座后边取出一瓶矿泉水，将瓶盖拧开递过来，“我带了晕车药，你先吃两粒。”
“谢谢。”
原本陪越骞一起回长宁是为了让他放轻松，结果还要麻烦对方在路上照顾自己，俞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晕车药吃下去半小时，药效逐渐发挥作用。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相比最初，已经缓解许多。
俞澄又抿了一小口水，而后舔了下唇，犹豫着该怎样向越骞表达自己的歉意。
她扭头看向窗外，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开场白，又一一否定。
出神之际，一条展开的毛毯被身侧的人轻轻盖在俞澄身上，还贴心地遮住眼睛，挡住车窗外时不时晃进来的亮光。
越骞动作很轻，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似乎是误会俞澄已经睡着了。
也难怪。
昨晚一夜没睡，俞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将脑袋抵在车窗上，眼睛半阖着，缓解时不时泛起的细密疼痛。
视线被毛毯完全遮住，俞澄顺其自然闭上眼睛。
失去视觉后，嗅觉和听觉变得格外明显。俞澄轻轻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又闻到熟悉的香樟花味。
意识再次回笼，原本盖到脸上的毛毯已经滑落至胸前，俞澄揉了揉眼睛，下意识观察周围的情况。
身侧的越骞坐在驾驶座位置，小刘则去了副驾驶。
“醒了？”透过后视镜，越骞瞧见后座的动静，说，“快到了，稍微吃点早餐？”
坐在一旁的小刘识趣地将放在扶手盒里的塑料袋递过来。
习惯了一天两餐，俞澄并没有什么食欲，只将手上温热的豆浆喝完，而后继续欣赏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
没过多久，挡风玻璃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蓝色招牌。
阔别九年，她再次回到长宁。
“昨晚你睡着了，还没来得及说。”汽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越骞扭头看向俞澄，一本正经道，“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俞澄莞尔一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也算是…一起跨年了。”
越骞点头：“我一会儿直接去公司，你…送你去…”
俞澄表情一僵，轻声道：“我定了酒店，在文苑路那边，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
“你自己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俞澄忍俊不禁，“过去几年，我经常一个人去出差的。”
“那好吧，先送你去酒店。”越骞说，“中午我肯定过不去，等晚上再陪你一起用餐。”
俞澄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你忙你的就行。”
两人商量好，俞澄婉拒了越骞想送她去酒店的提议，独自一人在文苑路道口下车，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来到巴厘岛温泉假日酒店门口，俞澄将自己的预定信息拿给前台查验，而后拿着房卡乘电梯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号。
走进房间，俞澄将行李箱放在电视柜旁，而后走到窗边准备通风，让屋内浓郁的香氛味道扩散出去。
身处高楼层，推开窗户的一瞬间，与临安不同的冷风迎面吹进来，带着刺骨寒意。
俞澄不由得拢了拢衣领，转身走回来，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这短短一段路程，她已经恢复了对北方寒冷冬天的记忆。一开始觉得在这边待不了多久，俞澄并没有带厚衣服。眼下这种情况，她已经在盘算一会儿去附近的商场买一件羽绒服了。
俞澄走进卫生间洗漱一番，旋即换好睡衣扑进被子里。
在车上小憩那一会儿，因为舒展不开身体，她总有一种腰酸背痛的错觉，眼下终于能躺下来休息了。
不知道越骞到公司没？应该已经在忙了吧？
俞澄拽过一旁多出来的枕头，将它抱在怀中裹进被子里。她稍稍犹豫，拿出手机在聊天群内发出一条消息：
【你们知道越骞公司的具体位置吗OvO】
几乎同一时间，就有新消息弹出来。
倪黎：【真回长宁了？】
杨欣梦：【有空就来找我哦~寂寞等待ing~】
麦穗：【[位置]】
俞澄：【谢谢~】
俞澄刚将信息发出去，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
她很快接听。
“喂，欣梦。”
“什么时候到的啊？”
“刚到没多久？”
“啊？”电话那头的杨欣梦一下子迷惑住了，“不对啊，我记得飞机落地时间还要再等一个小时。你怎么回来的？”
俞澄：“越骞开车载我。”
“……”杨欣梦啧啧两声，调侃道，“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能让一个晕车的人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
俞澄不免失笑：“我也不是一直晕车。”
“好吧好吧。”杨欣梦咂咂嘴，“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电话，一起聚一聚。”
“好。”
电话挂断。
俞澄将脸埋在枕头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熟悉的噩梦重新出现在梦境中，俞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屋内温度不算高，她伸手将额间冒出的细汗拭去，深呼吸几下让起伏明显胸腔渐渐平缓下来。
不远处的窗帘只拉了一层，隔着白色蕾丝纱帘，依稀能够瞧见外边天空，黑压压的，像是随时都要下雨。
方才的噩梦让她又出了一身汗，俞澄迈进卫生间又洗了一次澡。
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俞澄拿上房卡出门。
酒店楼下旁边有一条小吃街，俞澄纠结一分钟后在一家店里打包了一份水饺。
倒也不是肚子饿，她打包水饺并不是为了吃，而是另有用处。
道路拐角位置，俞澄站在路边，朝不断经过的出租车招手。半晌并不是用车高峰期，没一会儿她便如愿上车。
这次目的地距离并不远，俞澄的晕车症状还没来得及显露出来，就该下车了。
付完钱，俞澄打开车门走下来。
元旦是公历新年，来这里的人并不多，走出大老远都没瞧见一个人影。
俞澄不免咽了咽口水，加快脚下动作。
身边是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石碑，她的心情逐渐下沉跌至谷底，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弯弯绕绕，走走停停，最终在角落一块矮矮的石碑前驻足停下。
石碑上积了一层灰，还有雨天溅上去的泥点，一看就是久无人来打扫。
俞澄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难言的沉闷感变成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在她的心脏上。
垂眸默然站立良久，俞澄沉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而后低下脑袋，慢慢蹲下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早准备好的湿巾和手绢，将石碑认真擦拭一遍，旋即将那一碗打包好的水饺摆放在石碑下方的正中央。
作者有话说：
实验请了四天假，本章评论揪红包弥补一下(●'v'●)
第61章 碰见
石碑上方的正中央, 贴着一张两寸黑白照片。
照片内，老人脸上堆满了皱纹，看向镜头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俞澄席地而坐, 静静地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不觉中，天边的阴云散去, 西方的太阳出来。暖橙色的落日余晖照射下来, 一半落在眼前的石碑上, 一半被她的身体挡下, 投映出一片黑影, 在石碑上形成了黑白相接的光影。
长时间跪坐, 俞澄的小腿有些酸麻。她站起来用力跺了两下脚，而后俯身将放在地上的水饺拎起来，拿在手上。
过去几年，她也曾经偷偷回来过几次。
每次回来，俞澄都径直赶来墓园, 害怕被其他人知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刻意避开李春然的忌日。拿来的东西, 也会在离开的时候带走。
她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奶奶，我...先走了。”
从墓园走出来, 俞澄将手上拎着的塑料袋放在专门设计的归置处，会有工作人员定期处理送到需要的地方。
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做完这一切，俞澄伸手将快要滑落的背包肩带往上提了提。左手向下张平，食指抵在额头位置, 俞澄抬眼看向夕阳下麻雀飞过的残影。
这么冷的天, 还会有麻雀？
俞澄正疑惑着, 背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快速拉开一根肩带，敞开背包口，在里面翻找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越骞’两个字不断跳动。
一直紧紧抿着的嘴角悄无声息地上扬，俞澄摁下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越骞低沉又带有些许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
“在哪里呢？”他又补充，“我在你住的酒店门口。”
“啊？”俞澄稍愣一下，“我..我在外边，你等一下，我马上回去。”
她说着，脚下的动作明显变快许多。
“不用着急。”越骞说，“你把位置共享给我，我去接你。”
俞澄足尖一顿，抿唇道：“好。”
电话挂断，俞澄抬起眼睫看向四周，而后往出口方向快步走去。
大约五分钟过后，她站在主干马路右侧的人行道上，将自己的位置发给越骞。
没等太久，一辆白色汽车停在道路一旁，是俞澄完全陌生的车型，她下意识往右侧挪动一步，原本期待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戒备。
下一秒，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越骞的身影出现在是视野里，俞澄瞬间松了口气。
她眼中的疑问之色很是明显，越骞解释道：“开过来的那辆车抛锚了。”
俞澄点点头，跟着他上车。
坐在副驾的位置，越骞探身拉过右侧的安全带帮俞澄系好，问：“你想吃什么？”
他的手掌撑在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盒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俞澄，笑道：“我猜你要说随便。”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俞澄微微垂下眼睫，望向仰头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越骞，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
她撇开视线，伸手搭在越骞身前，轻轻施力推了一下，语气不自在道：“别...别管吃什么，你先坐好。”
一声轻笑从耳边响起，在越骞的刻意为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他特意又凑近一些，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俞澄的耳畔。
在越骞的注视下，俞澄的耳垂和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哪怕她已经尽力屏住呼吸，还是能让人察觉到她此时的紧张。
见状，越骞大发慈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准备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在直起身子前，他又故意压低声音，笑意盈盈地看着俞澄，说了一句：“你这是害羞了吗？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轻，就好像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出声。
白色汽车疾驰在柏油马路上，俞澄始终望向窗外，只留给越骞一个后脑勺。
等红灯的间隙，越骞拉过俞澄随意放在腿上的手掌，捏了捏她的掌心：“小俞，你这是生气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俞澄只得扭头看他。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向窗外，都不看我。”越骞说，“难道刚在一起两天你就开始后悔了吗？难道...”
“越骞。”俞澄忍无可忍，打断他话，咬牙切齿道，“我为什么不回头你不知道？不要明知故问。”
俞澄的眼神颇为哀怨，越骞实在不好意思再逗她，也害怕万一真的让她不开心，急忙转移话题：“去吃火锅行不行？我定了位置。”
“......”俞澄看向正前方，故意冷着脸，“随便。”
半晌，她又扭头瞥了越骞一眼，一脸狐疑：“你刚刚不是还在问我吃什么吗？这就定好了？”
她虽然一直望向窗外，但也从玻璃反光中注意着越骞的动作。
他并没有拿起过手机。
“怕你想不出来，提前定好的。”越骞两手抓握着方向盘，一脸骄傲，“我还订了烤肉，西餐和私房馆，你想吃什么都行。”
“......”
俞澄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从紧闭的唇间挤出一个嗯。
道路短暂拥堵，越骞掀起眼皮，看向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俞澄沉默坐在副驾上。哪怕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越骞仍能从她的眉眼中感觉到俞澄心情不错。
毫不掩藏爱意的目光灼灼，俞澄想忽视都难，她深呼吸一下，抬起眼睫看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镜内相撞，俞澄和越骞同时一顿，旋即神同步地嘴角一弯。
时间好像又回到他们重逢那一晚。
预定的火锅店就在盛南集团公司楼下。
晚餐过后，越骞本意是想送俞澄回酒店的。
在得知他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后，俞澄果断拒绝：“不用，你快去忙，我正好想去商场逛逛。”
越骞：“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目送越骞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俞澄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想去商场也不是借口，长宁的冬天太冷，正好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市中心的商场本就很大，几年不见似乎又扩建了，即便俞澄有较为明确的目的，逛起来也有些像没头苍蝇。
她抬眼看向头顶的指示牌，四楼基本全是男装，俞澄想都没想就要上楼。指尖搭在上行电梯扶手的那一秒，她又扭头看向指示牌。
马上就是越骞的生日了，要不要给他买东西？
俞澄犹豫片刻，足尖一转，往回走。
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无所谓，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